“不用害怕,无意识重复词语对患者来说是正常现象。”刘主任解释道。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一个护士探进头来:“刘主任,3床病人突然情绪激动,需要您马上过去看一下!”
“好,我马上来!”刘医师立刻站起身,对池音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小杨,你稍坐一下,我处理点急事,很快回来。”
“您忙您忙,没关系。”池音赶紧表示理解。
门被带上,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池音一人,以及……摊开在桌面上那份属于邝威的病历。
机会千载难逢!时间可能只有一两分钟!
池音几乎没有犹豫,她猛地站起来,心脏狂跳到几乎要撞出胸腔。她迅速掏出手机,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她飞快地翻动那份报告,找到包含入院初期脑电图的那几页,以及任何标注了“异常”、“特殊波形”、“会诊意见” 的部分。
咔嚓——咔嚓——咔嚓——
她将手机镜头对准关键页面,尽可能保持稳定,连续按下快门。微弱的快门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每一声都敲在她的神经上。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手心的冷汗。
拍了大约七八张,确保关键数据都已摄入,她听到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
池音立刻将报告迅速而准确地按原顺序叠好,塞回牛皮纸袋。
“出去!给我出去!”
邝威突然大声吼叫道,并且不断撞击着床板。池音手一抖,报告散落在地。她赶紧七手八脚地把报告捡起来,也顾不上页码顺序,胡乱把文件收纳。做完这一切,池音几乎是滑回椅子,剧烈的心跳声几乎淹没了她的听觉。
邝威恢复了平静。门开了,刘医师走了进来:“不好意思久等了,小杨。病人我们会好好照顾的,您就先请回吧。”
“好的,那我这就走了。您辛苦了。”池音抬起头,努力让笑容看起来自然,尽管脸颊肌肉有些僵硬。
走出医院大门,重新呼吸到新鲜空气时,池音才感觉到双腿有些发软。风吹过背后的冷汗,让她打了个寒战。她紧紧握着口袋里的手机,那里面装着可能揭开一切谜底的钥匙。强烈的负罪感和即将触及真相的兴奋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得找个安静的地方分析数据。不久,她出现在图书馆的自习室内。
池音摊开了她的笔记本电脑和一本厚厚的皮质笔记本。即使在这个数字时代,她依然保留着中学时代养成的习惯——当需要深度思考和解构复杂问题时,纸笔的触感能让她更加专注。她已将手机里拍下的所有报告照片一股脑发给了陈墨,但陈墨只匆匆回了句“在忙,晚点看”。略微的失望之后,池音干脆关闭了手机,将自己彻底沉浸在线索之中。
屏幕上是邝威的病历照片,笔记本上已经开始勾勒出潦草的关系图和关键词。那些专业的医学术语和复杂的脑电图波形需要极大的耐心去解读,但几个关键短语像冰冷的针尖,反复刺穿着她的思维:
「…**型模式…近乎机械性重复…」
「…患者丧失意识…生理反应异常…」
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这种描述…她立刻调出从发布会事故录屏中还原出的、尼尔最后时刻的脑电频谱图进行对比。
高度相似。
这两份来自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不同个体的脑电图,竟呈现出令人不安的一致性。如果单从医学诊断角度看,她几乎会断定这两人罹患了同一种罕见的、能导致意识严重混乱甚至丧失的神经系统疾病。
冷汗无声地从她额角滑落。她强迫自己继续翻阅邝威后续的跟踪报告。
「…异常波幅减弱…生理活动渐趋正常…」
「…观察到零星、短暂的α/β波爆发…与外界刺激无明确关联…」
「…近期可见语言皮层局灶性活动增强…与患者偶发的无意义词语重复存在时间相关性…」
「…恢复模式异于典型脑损伤…原因不明…」
后面的记录几乎都在描述一种缓慢但确实存在的恢复过程。池音的目光在这些文字和波形图之间来回穿梭,一个毛骨悚然的比喻在她脑中成型:这简直像是…有什么东西掠夺了邝威的自我意识,将他变成了一具空壳。而在之后的三年里,他本身被击碎的意识,又在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重新“生长”出来,如同被践踏后的野草,挣扎着冒出零星的绿芽。
他不断重复的“出去”,到底是想让什么东西出去?又是从哪里出去?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池音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但恐惧并没有让她停滞,反而催化出一种更强的求知欲。她开始疯狂地搜集国内外类似病例的报道和医学论文,恶补关于意识障碍、异常脑电模式的最新研究进展。笔尖在纸面上飞速滑动,记录下关键词、疑问、假设,画出一个又一个试图连接所有线索的箭头。
不知不觉间,窗外天色已然暗淡,夕阳的余晖为桌角镀上一层暖金色。她的笔记本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许多页,大脑因高速运转而微微发烫。
她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这才想起被自己遗忘已久的手机。按下电源键,屏幕亮起,瞬间涌入的信息提示几乎让手机卡顿——
未接来电:妈妈 (9) 爸爸 (6) 胡教授 (5) 陈墨 (3) …
微信提示更是刷屏,最顶端是一位大学同学的消息:“池音,你还好吗?快看微博!”
心脏猛地一沉,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她手指有些发颤地解锁手机,点开微博图标。
微博里,一个帖子的热度正不断增加:
有网友从一个少年几天前发的动态里,发现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一份研究报告。研究报告虽然看不太清楚。但里面有几个字母足够辨认:LAB-D。
更要命的是,池音看到了自己和陈墨的名字。陈墨的名字糊成一团,可她自己的名字却十分清晰。
如果说,之前的舆论主要还在讨论脑科学实验伦理问题,那么现在,Lab-D的研究凿开了一个缺口,把人们的恐惧引向神秘领域。而研究者们,成为了众矢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