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切洛蒂在主场全取三分的计划，最终因下半场替补登场的乔瓦尼而化为泡影，米兰小将与阿尔贝蒂尼在最后时刻配合的战术角球打入了本场比赛的最后一粒进球。
终场哨响后，乔瓦尼不禁揉了揉额头，总觉得这场比赛踢得很费脑袋。他有些紧张地望向帕尔马中后卫卡纳瓦罗，犹豫地捏住自己的球衣下摆。
看穿他心思的克鲁伊夫轻哼一声，“想去换球衣就去，通常不会有人拒绝这个请求。”
卡纳瓦罗与布冯此时仍站在帕尔马球门前，他们远远看见那个给球队造成巨大麻烦的米兰小将径直走来，身上只穿了一件打底衫，手里还紧紧攥着自己的球衣，意图再明显不过。
两人对视一眼，布冯自信地勾起嘴角：“他肯定是来找我的。”
卡纳瓦罗用胳膊肘怼了下队友：“你待会儿别先开口，让他自己选。”
随后，只见乔瓦尼略显紧张地在卡纳瓦罗面前站定，一脸郑重地说：“先生，谢谢您之前收脚。您愿意和我交换球衣吗？”
布冯顿时张大了嘴。卡纳瓦罗同样意外，他既没想到乔瓦尼会提起那个收脚动作，更没料到自己在对方口中竟成了“先生”。
“不用谢。”帕尔马中卫立即摆摆手，他当时收脚不全是出于道德考量，也是顾忌裁判可能作出的判罚，“换作任何人在我的位置，都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利落地脱下球衣递给乔瓦尼，望着对方那张明显青涩的面庞，还是没忍住多说了一句：“不过那次攻门确实太危险了。你的职业生涯才刚刚开始，不该冒那么大风险。”
乔瓦尼礼貌地接过球衣，没想到连对手都这样说。他无奈地笑了笑，目光转向卡纳瓦罗身旁的布冯——若不是第一次射门角度太正被帕尔马门将挡出，就不会有后续那记危险的冲顶。
“约翰，我想练练射门。”乔瓦尼在心中说道，他很清楚自己至今为止的射门都是出于身体本能，这与他在其他位置用脑子踢球时的感觉很不一样。有时，这种本能会让他踢出漂亮的射门；有时，却会给他带来麻烦。
或许只要他的射术再精进一些，就能在门前做出更明智的判断了。
克鲁伊夫见乔瓦尼已经在反思，并且马尔蒂尼他们势必还会与这小子来一次谈话，便没再就这个问题多言，只是应下了乔瓦尼想要学习射门的请求。在他看来，乔瓦尼本来就应该在学习铲球等防守技巧前先学习射门。
不过就在乔瓦尼与克鲁伊夫交流的同时，他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布冯身上，看得帕尔马门将都觉得乔瓦尼是不是还有话没说完。
“你……不想和我换球衣吗？”布冯忽然开口，生生把乔瓦尼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啊？”乔瓦尼眨了眨眼，之前对阵尤文“一换二”之后，更衣室队友就特意提醒过他，一场比赛只能和一位球员交换球衣。
于是，在两人一幽灵震惊的注视下，乔瓦尼把手放到了自己的裤腰上，语气诚恳：“我只剩下球裤了……”
“快住手！”克鲁伊夫不忍直视地喝止，“没有换球裤这个说法！”
乔瓦尼动作一顿，可布冯接下来的反应却让所有人再度瞠目——
“行啊，我跟你换。”帕尔马门将笑着摘下手套，伸手就探向自己的裤头，结果被卡纳瓦罗“啪”地一把抓住手腕！
“吉吉……”卡纳瓦罗脸上在笑，手上却暗暗发力，“别做任何可能带坏米拉尼的事，保罗会骂你的。”
乔瓦尼摸了摸鼻子，心说马尔蒂尼从来不骂人，骂人的是科斯塔库塔。
比赛结束后，红黑军团并未连夜返回米兰，而是在帕尔马当地一家酒店下榻，第一次客场作战的乔瓦尼不出意料地被安排与球队队长同住一间。现下，乔瓦尼有些拘谨地坐在自己的床上，等待与米兰正副队长一同复盘今晚那次危险的冲顶动作。正如所料，马尔蒂尼面色平静，而科斯塔库塔则严肃得可怕。
马尔蒂尼抱着胳膊靠在墙边，而科斯塔库塔正坐在乔瓦尼对面的椅子上，指尖轻轻点着膝盖。
“现在比赛已经结束了。”科斯塔库塔开口打破沉默，“我们想先听听你的想法，你当时是怎么考虑的？现在又是怎么想的？”
乔瓦尼抬手摸了摸后脖颈，决定实话实说：“当时机会难得，我只想着进球，没有思考什么，全凭身体本能做出动作。”他顿了顿，表情认真地说道：“现在想想，当时布冯已经偏向近门柱，完全覆盖了低射或贴近他身体一侧的射门角度，而且快速转身的卡纳瓦罗先生也已形成紧逼，那么打远角的可能性也极大降低。或许我应该尝试一个挑射？我不太确定这个动作是不是叫做挑射……”
“就像这样”，乔瓦尼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轨迹，“把球向上挑过布冯的肩膀，但我不知道如何踢出这样的射门，我还没见过类似的动作，应该是……用脚背或是脚尖？但在不停球的状态下估计很难保证射门精度。总之，我认为自己需要加强射术练习，这样就能在门前有更好的处理方式。”
马尔蒂尼与科斯塔库塔就这样默默听着乔瓦尼把这个问题单纯地视为技术难题来处理，他们相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同样的无奈。他们总觉得，此刻坐在屋里的本该是队里的前锋，而不是他们这两个后卫。
科斯塔库塔用力挠了挠头。若换成另一个年轻球员在进球的情况下被正副队长问责，多半会情绪化、委屈，甚至心生不满……但乔瓦尼却太过冷静了，这个在球场上镇定得近乎过分的年轻人，离开球场后更是理智得令人无从下手。
科斯塔库塔忽然觉得，自己赛后一路在心里打的腹稿根本派不上用场，乔瓦尼已经主动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哪怕对方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究竟在哪里。于是他双手撑在膝盖上站起身，朝马尔蒂尼看了一眼：“还是你来吧，我的部分结束了。”
马尔蒂尼无奈地笑了。按照他们事先的分工，科斯塔库塔负责直言不讳，先把乔瓦尼可能出现的情绪压住，然后再由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然而眼下，乔瓦尼既没有流露出任何负面情绪，话里话外也都承认了那个动作的不妥。
乔瓦尼看着屋里的两人，感觉他们就像是完成了一次场上换人。现在，坐在他面前的是马尔蒂尼。
“我之前在场上和你说，你的安危比一粒进球更重要。”米兰队长语气和缓地说道，“但是你那时反驳了我，你说只有帮助到球队才更重要。”
乔瓦尼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
“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今天中场时更衣室里发生了一些不愉快。”马尔蒂尼注视着他，“而你在那样一个时刻，愿意遵守别人无法接受的战术部署。这本身，就是对球队最大的帮助。”
米兰队长忽然话锋一转，冷静地说道：“其实无论我多么希望，俱乐部也无法成为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家庭。虽然我们总说米兰是家，但这里有竞争，有高低不一的薪水，有分量不同的话语权，随之而来的可能是分歧、口角，甚至是冲突。”
马尔蒂尼低垂视线，看着自己撑在膝盖上的手掌：“俱乐部从不是美好的乌托邦，每个球员在这里都是明码标价的商品。”他抬眼望向面前这个对职业足球的残酷尚无感知的年轻人，“所以从某种程度来说，你的判断并不算错，唯有证明自己对球队有用，才能在这里立足。一旦状态下滑，或是遭遇重伤，即便是我和比利，也得被迫离开这里。”
乔瓦尼的表情有些困惑，他不太喜欢马尔蒂尼话中的比喻。
“所以，从理性的角度说”，马尔蒂尼缓缓地强调，“保护自己，避免受伤，既是你能继续帮助球队的前提，也是你继续留在这里的前提。”
一旁的科斯塔库塔其实听得胆战心惊，他没想到马尔蒂尼会用近乎无情的方式揭开现实。但考虑到乔瓦尼比他们任何人都更早地接触了社会的严酷，倒是不太可能被足球的残酷吓倒。反之，如果这个年轻人真的对职业足球抱有什么天真美好的幻想，那才真是大事不妙。
乔瓦尼直视着马尔蒂尼的眼睛，只见男人站起身来，上前一步站在了他面前。“但从感性的角度来说”，他的语气放缓了一些，“如果你把米兰当成家，那么记住，家人是不会要求你折断翅膀的。”
马尔蒂尼的目光牢牢锁住乔瓦尼：“如果有一天，米兰真的要你以牺牲职业生涯为代价去踢球，那么不要犹豫，立刻离开它。”
乔瓦尼感觉胸口被猛地捶了一下，他怔愣地抬头仰望着面前的米兰队长，听见马尔蒂尼一字一句地说道：
“因为那时的米兰，已经不配再做你的家人了。”
乔瓦尼咽了咽唾沫，喉咙依然干得厉害。
克鲁伊夫安静地站在弟子身边，当一个俱乐部队长能够坦然说出“如果我们不配，你就离开”时，那么这个地方就拥有了成就伟大的真正基石。
也正是在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庆幸，当初从福利院领走乔瓦尼的那个人，是弗朗科·巴雷西。
至此，两个多月的存稿都发完了，接下来不能保证日更了，还请见谅。【而且为了保证日更，每天除了工作就是在码字，总觉得这样对健康更不好[笑哭][笑哭][笑哭]】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40章 赛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