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后退。”因为突然听到响动,林谙拦在前面,让众人后退几步。
头顶上的响动愈来愈大,四周起了密密尘灰,温羡呛了好几口,捂住鼻子,突然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气味?”
林思源白他一眼,道:“什么娇生惯养的性子,潮霉味这么重,现在上头不知道在搞什么把戏,四周灰尘被震起来,大家都闻到了,就你还要讲出来。”
陈慈商却道:“不对,潮霉味和尘灰味不会有这么重,的确有其他气味。”
林谙封住灵穴之后,视线清晰了一点,他听到这番对话,心里有了不好的猜测,快步来到原来关他的牢房前,用脚把那几个脸朝地的看守掀了起来,吸了吸鼻子,嫌弃道:“你们闻闻,是不是这个味道?”
众人也来到此处,温羡连忙应声:“没错,就是这个!”
郑一柱陷入短暂的沉默,而后道:“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气味,和我们先前在那个幻术里头闻到的气味很像?那个香囊?”
林谙知道他说的是哪样东西,方绪生在破庙门廊上挂的香囊,就是这个味道。林谙心神不宁,因为他还在一处闻到过这个气味,就是刚重生回来的那个密室,若仔细回想一番,那个嫁衣新娘的模样,和这些东倒西歪的看守有一处十分类同!
他们都是眼眶老弛,面色惨白,皮肉松垮,要是远远看去,就像白色棉布裹缠的巫蛊娃娃。
温羡几乎要哭出来了:“我们待在这里出不去,不会最后也变成这副样子吧。”他并不了解其中玄妙,只知道这种阴邪东西世所罕见,现在被困在此地,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他情绪都要失控了,左看郑一柱还在那里假装镇定,打肿脸充胖子,右看林思源为了用自己的崩溃衬托他的英勇,硬是不忘磕碜他几句。心里头一阵悲凉,最后才求助地看向林谙和陈慈商,祈祷这两位前辈能想出什么可靠的办法。
林谙没想出法子,却恍然明白了现在是个怎么回事,他道:“你们知道仙门四大家吗?”
陈慈商道:“巫、林、姚、温,当年都是仙门的中流砥柱。”
剩余三位小辈知晓此事,但不知为何突然提起。
在十三年前的南蛮战乱还未发生之时,仙门世家虽有不少,但真正够到一定标准的只有四家,长平林家,永安温家,南蛮巫家,还有洛水姚家。
南蛮战乱后,巫家遭到重创一蹶不振,并且沉迷于巫邪把戏,耽误正途。之后便只剩三足鼎立,可惜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多久。三年后的余乱,长平林家失去主心骨,洛水姚家开始隐居,除了永安温家,皆是名存实亡。
林谙道:“没错,你们三个年纪小,应当没有听说过巫家其实是以巫蛊之术出家的,巫家修士皆钻研此道,短短几年,就跃迁至数一数二的仙门世家。”
一语作罢,他叹了一口气,道:“所以你们现在应该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地牢了吧,这是用作制蛊的器皿,而我们就是互相争斗的蛊。”
温羡一下子瘫在地上:“完了完了都完了,那那那,我们还有什么活下来的法子吗?你若是把我完好无损送回永安,别说永安酒楼了,你就算把我家宅子一把火烧了,我都会替你说话的。”
“……”好一个大义灭亲。
林谙摇摇头:“我孤陋寡闻,要不你问问你旁边这位陈大夫吧。”
温羡眼泪汪汪地看向陈慈商,陈慈商这回没摆谱,大发慈悲道:“其实也不是完全没办法。”众人看向他,他看向林谙,提醒道:“顾清和你一块儿来的吧,你在这儿,他会来救你的。”
三位小辈的眼神当即黯淡下来,玉临公子再神通广大,在巫家的地盘也无济于事呀。
林谙却笑笑,把短剑揣回身上,又从乾坤袖中把青扇掏了出来,真就悠哉悠哉地坐下,闭目养神起来。
这个时候了,陈慈商说的这个法子,其实就是唯一的法子。
昏暗中,烛光幽幽,微弱的光照在林谙的脸上,平静而孤傲,而另外一侧,陈慈商靠墙站立,他不知道为何对眼前这人总有一种熟悉感,却又在每每想要亲近之时针锋相对,就好像隐隐感觉,或许他们在很多年前是一对要好的朋友,最后也没有分道扬镳,只是单纯地慢慢淡忘。
“上头的声响停了。”林谙突然睁开眼睛,皱眉道。
他有一个不好的猜测,若正如昏过去的看守所言,顾清与他们就一地之隔,那么刚才的动静会不会是他弄出来的,现在动静停了,是不是他出什么事情了?
林谙毕竟没有和顾清真正试过招,更何况顾清现在状态不好,拿不准他有没有足够抗衡的实力,可是没办法,至少现在,此处五人的小命都挂在顾清身上了,他第一次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给外人把握。表面勉强维持的是得过且过的潇洒,内心其实是死亡般的平静。
“这难道不好吗,谁知道上面在干什么,吵死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塌下来,把我们砸死。”林思源有气无力地控诉。
然而意外就是在这一瞬发生的,果真如林思源所言,头顶倏地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而后四周锈铁刷刷掉落,飞灰流石滚滚翻飞,慌乱之际不知谁喊了一声“林思源你这个乌鸦嘴!”,林谙听不真切,也瞧不清晰,只是向后微仰,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一块巨大的落石。
林谙抬起眼睛,在突如其来的光亮中隐隐瞧见一白影,他心先是安定几分,却又看见一黑影紧随着袭来,那人直冲他而来却在半路戛然而止,原来是顾清迅即地抓住那人肩部,将黑影狠狠踢下。
最后,顾清旋出长剑,白光一现,四周落石被纷纷震开!除了那个黑影,其余人等毫发无伤。
“哇。”温羡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是立即明白了,为什么他父亲费尽心机也想把顾清招至温家麾下,虽然无济于事,但这等悍厉的打法,为谁所用都要忌惮一二。
顾清却不做停留,拉住林谙,又对其他人道:“快走!”
“——你走了,你好师尊中的巫术,可就无人能解了。”声音自幽冥深处传来,那黑影从层层落石中出现,居然也是安然无恙!
“巫栾,你有完没完!”顾清罕见地发怒,手掌下意识缩紧,林谙吃痛,见此状干脆反手扣住他,那眼神明晃晃暗示着让他冷静些。
巫栾倒是注意到这一幕,笑笑,道:“哎,林仙君,别来无恙呀,听说你前些时日仙回重生了,我来不及赶去凑热闹道个吉祥话啥的,只好现下奉上,不知我迟来的这份大礼,你可满意。”
林谙蹙眉,显然是不明白他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
巫栾道:“哎呀,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嘛,咱俩也算老朋友了,不过事先声明,我之前可没对你做过什么越界的事情,我那不肖弟弟素来言行无状,你们替我把他收拾了,我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原来是巫从训的兄长,看这样子,兄弟阋墙应当不是稀奇事。
顾清却道:“师尊,别理这个疯子,我先带你们离开,之后再找他要巫术解法。”
“哎,顾公子急着走干什么,难道我说的有错吗,我不过是请林仙君来南蛮坐坐,他又不是我害死的,你刚才不是知道了嘛,现在干嘛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林谙被他们两个绕得愈发疑惑,心里起了点好奇,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
巫栾正当开口,顾清却不知为何完全不想再作周旋,握紧长剑刺过去。
这回却被巫栾躲开了,他从容笑道:“怎么说,顾公子难不成想在我的地盘,把我打死?”
陈慈商带着三个小辈连连往后,温羡叫苦不迭:“什么仇什么怨,你到底抓我们做甚!”
巫栾冷笑几声,林谙封住灵穴帮不上忙,只得看着两人打得愈发激烈。
巫栾对林谙道:“林仙君,咱们打个商量,你这位好徒儿的打法,重伤之下可是坚持不住的,不如我看在你的面子上饶过他,咱们坐下来好好聊聊,我可有好多话对你说——”
顾清握住剑柄向他砸去:“师尊别理他,我顶得住!”
巫栾一掌拍过他的剑,好似幽灵移形换影,若无其事地继续道:“说完呢,我就把你的巫术消解掉,完好无损地把你们送回去。”
林谙隐隐觉得这其中定是有什么秘密,决定道:“顾清,让他说。”
顾清这才不甘心地收手,不安地看着林谙,林谙虽不知他现在在想些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顾清不想让他知道巫栾将要说的这件事情。
会是什么事情,让他有这样大的反应,是刚才被他一提而过的自己前世死的真相吗?
难道他前世不是如传言所讲,悲愤交加,平定战乱后自刎于孤山,为世道苍生祈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