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谁?”守在门口的助理拦住花琏,语气不善道。
顾谦隐在卡座暗处,透露出的气场隐隐表达出对闯入者的不满。包厢中的气氛似乎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到达了冰点。
花琏扫视一眼没发现章云杉的存在,毫不畏惧地回看众人一眼,挑衅道:“走错了。”
顾谦正在气头上,他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识好歹,现在了也没主动露个脸。花琏正好撞到枪口上,没看到章云杉正准备松一口气,却被门口的人拦了下来。
“小子挺狂啊,打扰到我们大哥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
那人站起来,花琏控制不住眉毛跳了跳,西装之下裹着魁梧的身材,像是一座小山无声地把他裹在阴影之中。
“怎么,你们大哥也要上客?路过就拦住不让走。”花琏莫名对沙发上坐着的人充满敌意,章云杉做这个工作是没得选,可这种强人所难的人纯属是趁人之危,碰巧他有热血骑士病。能为了章公主,一次又一次破例。
顾谦冷笑一声从卡座上站起身来,布料在空气之间的摩擦声,皮鞋踩在木质地板上清脆的踢踏声伴随着大吉岭茶的味道一瞬间裹挟住花琏。
“我没空跟小朋友玩,”他在花琏面前站定,声音尖细地钻入耳膜,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我要告诉你一个道理,人狂得需要资本。”
话音刚落,蛰伏在暗中的人按捺不住就要动手。这时,包间的门再次被打开。
章云杉微微喘着粗气,却还是挤出一个笑脸,目光落在花琏身上一瞬间的皱眉转瞬即逝。
“顾总,来迟了,待会儿我自罚三杯。”
章云杉出现的一刹那,顾谦的眼神便黏在他身上不曾错开视线。
他放声笑了出来,刚刚尖细的声音被爽朗所替代。
“小章啊,你这可是美救英雄了。你要是不来,这小帅哥可就遭殃了。”
章云杉找借口送花琏出来,包厢的门刚一关上,花琏的质问还没出口,便被对方先发制人问住了。
“你来干什么?”他把花琏送到了大门口,始终站在他的身前背对着他。
花琏被问了个哑口无言,关于他自以为正义的一切此刻都变成了自作多情。“那你呢?自罚三杯,说着很顺口,你也没少陪那人喝酒吧。”
闻言,章云杉浑身一僵,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用力到关节泛白后又松开。
“都是男人,陪他喝几杯不会有事的。”
花琏简直怒不可遏,他确信章云杉不仅是在自欺欺人,还是在自我放弃。
“顾谦的眼神恨不得扒你裤子,你是瞎还是心甘情愿啊?”
章云杉微微侧身,露出的眼尾微微泛红:“花琏之前的事我很感谢你,但是之后的事你就别再管了。”
说罢他留下他一人在门口,毅然决然地重新回了包间。
花琏望着他的背影,胸膛剧烈起伏喘着粗气,良久怒骂一声:“真他么欠啊我。”
“我花琏以后再管他,”回去的路上花琏坐在后座捶胸顿足,气不打一处来。
“你就怎么样?”郑元从副驾驶探出头来,穆棉靠窗望向窗外的街景,显然已经神游天外了。
“看见那个电视塔没,老子以后再管他,我就把它吃了。”
顾谦难对付,为了让他消气章云杉陪他喝了不少。但在他提出想要发展进一步关系时,他却委婉拒绝了。
“顾总,感谢您的捧场,但您提出的建议我不能采纳。”
他尽量维持住脸上好不容易营造出的顺从假象,眼神却在十分清明地告诉他:老子是直的。
顾谦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贴近他的耳朵低声道:“和我,和女人没区别的。”
章云杉回家时身上沾了一身酒气,单车行驶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凌冽的寒风让他清醒,可他却渴望自己继续沉沦下去。好不容易挣回来的一点点尊严现在都已经清零,他在花琏那里的好感也因此总是为负数。
冀A的房屋千千万,可从来没有一盏灯为他亮着。有时候亮了反而不是好事,比如现在。
章云杉一开门就看见客厅里一摊狼藉,章琳缩在沙发的一角捂着脸哭泣。
“姐”,章云杉蹲在章琳身前,轻轻地把她的手拿下,乌青的眼角暴露在眼前,看得人一阵揪心。
“他又打你了”,刚来的时候章云杉还会询问为什么他的姐姐总是挨打,时间长了他也不问了。章琳挨打是事实,而原因只有一个,他姐姐嫁过来三年了没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自此她在这个家里做什么都是错的。拳打脚踢也是常有的事,那个男人也总是在章云杉不在的时候动手,面对一个比他高出半头的少年他多少会有一些畏惧。
好几次,章云杉想去打回去,却被姐姐告诫这些拳头只会加倍回到她自己的身上。章云杉只好咽下这口气一天又一天。婚是离不了的,男方家里在老家是有名的泼皮户,要是章琳想走,彩礼钱总是要退回去。但那些彩礼钱早就被她的父亲拿回去给那个先天残疾的儿子治病了。
章琳又没有文化,人长得也瘦弱。自从她嫁过来就没有放弃过反抗,但久而久之她精神上的坚持也被物理上的疼痛摧残着,渐渐地她甚至也在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剩下个一儿半女,为什么在家里一点地位都没有。
“弟,姐只有你了。你要好好学,走出去,把姐带出去。”
章云杉为她擦拭着碘伏和药酒,一来二去他已经熟悉了这个流程。一向隐忍的他今日竟然生出了暴虐的心思,他安抚着章琳睡下后出了门。他知道男人这个时间在哪儿,无非就两个地方,打牌或是喝酒,又或是两者同时进行。
找到男人的时候,章云杉抄起一旁的木桩,挽起了袖子。屋子里面劣质香烟的味道弥漫着,麻将相碰的声音混杂着男男女女嬉笑打闹的声音透过木门传到门外人的耳朵里。
章云杉推开门,冷风灌进屋子,烟尘吹散后是阴沉着的一张俊脸。男人背对着章云杉,见众人安静下来回过头去看,随即轻蔑道:“怎么?你姐又来叫你催我回去?”
章云杉不语,健硕的小臂上青筋暴起。“砰”的一声,是木棒砸在男人后颈上的声音。女人尖叫着散开,男人冲上来拦住他。男人闷哼一声,捂着脑袋站起身来,眼中的震惊转为恼火。
“你他么找死!”
章云杉的班级在教学楼走廊的最尽头,去往班级的路上他受到了宛如升旗仪式行注目礼似的待遇。不用想也知道,大概率是因为他口罩都难以遮盖的脖子上磕碰的淤青。
他身高腿长,男人身边的也都是些酒肉朋友。三下五除二便被他打倒在地,章云杉不解气地攥着男人的毛衣领子恶狠狠道:“以后再敢打我姐,我就废了你。你大可以去报警,大不了鱼死网破。我进去你也讨不着好。”
但扭打的过程中少不了磕碰,男人身量不高,没能伤到他的脸,细长的脖子却受了无妄之灾。
他回到座位上照例开始做题然后补觉,直到下了早自习他才感觉到不对劲。平常他虽然在班级里存在感很低,但也从没感觉过被孤立的感觉,可今天很明显所有人都在躲着他。那些探究的意味深长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像是甩不掉的蛆虫,让他一刻也不得安宁。
“章云杉,有人找。”
他想或许今日的诧异跟今天找他的人有关,他从后门走出去,路过花琏的座位时才发现他到现在还没来。
门外的人让他很诧异,是昨晚他遇到的那个女孩。
“章学长,又见面了。”
她一开口,章云杉又感觉那些如影随形的眼神贴在身上,他猜测面前的女孩应该有个不一般的身份。
他深呼吸一口,用着还算温和的声音回应着:“有什么事吗?”
穆棉从身后掏出一盒爱心便当,一瞬间周围起哄声一片,章云杉很讨厌这种万众瞩目的氛围。
他正想着拒绝,穆棉开口笑道:“昨晚谢谢你了,不是为了搭讪才说的客套话,你很像一个我之前认识的人。”
章云杉直觉现在不管是接了还是不接都不太好,穆棉目睹了他的犹豫,不由分说直接塞到了他的手里,嘱咐道:“吃完了帮我洗一下盒子,让花琏带给我就行。”
她与花琏在众人眼里更多的是青梅竹马的关系,明明二人之间没有旖旎的心思,却被众人脑补出许多爱情桥段。穆棉倒是不在意,章云杉端着饭盒脑海中嗡的一声,他明白二人应该只是朋友关系,但听到别人能大大方方地承认与花琏的亲密关系,他的第一反应是茫然。就在昨晚,他亲手把这段可以和花琏发展的关系扼杀在了摇篮里。
章云杉回到座位上,打开饭盒,里面是一块三明治和一盒牛奶。他不是很饿,先是拆了一盒牛奶喝了起来,牛奶的包装的背面是一张图片,余光瞥到能看到是一张小孩子的照片。
章云杉正想好好看看上面的内容,冷不丁被路过的人用力创了一下,他手中不稳,牛奶盒摇摇晃晃地摔倒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一瞬间,他愣在了原地,通过刚刚的力道来看,这人百分百是故意的。
章云杉原本消下去的戾气再次冒出了头,来不及抬头,那人戏谑嘲讽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不愧是黑曜石公馆的头牌啊,在外面有老总喜欢,在学校有学妹喜欢。”
花凛昨天夜里回来了,今天早上花琏上学都是她送的。到了学校后他才发现,学校里出了一个大瓜:国际中学有学生在黑曜石公关坐台,今天早上被客户的老婆闹到学校,说是小小年纪不学好勾引老男人,让学校给个说法。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丑闻的主人公一般都是个走投无路的可怜女孩,可有人故意引导,传到花琏耳朵里时,主人公已经变成了男学生。
而在黑曜石公关上班的男学生,花琏只知道一个人,他昨晚发毒誓生死不再理会的章云杉。
可是昨夜发誓时的气愤也难以掩盖他对章云杉的同情,美貌作用在这么一个人身上并非祝福,花琏用自己贫瘠的语文功底描绘着眼前瘦高瘦高的身影,橡根苦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