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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初显韧性

作者:花亦了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兰馨斋内,晨光熹微,映照着端坐于书案前的几位陆家姑娘。黎清雨立于讲案之后,目光沉静地扫过下方,将前几日布置的功课,一篇关于《凯风》读后所感的素笺一一收上。


    姑娘们神色各异。七姑娘陆静瑶姿态从容,眉宇间带着些许自信。五姑娘陆静姝则有些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飘向窗外叽喳的雀鸟。


    其余几位或认真或忐忑,唯有坐在角落的四姑娘陆静怡,始终低垂着头,双手紧张地绞着衣角,不敢与黎清雨对视。


    黎清雨心中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她开始逐一翻阅点评。陆静瑶的文章辞藻华丽,引经据典,虽略显空泛,却也符合她嫡女的身份和见识。


    陆静姝的文章则天马行空,偶有惊人之语,但字迹潦草,可见敷衍。轮到陆静怡那份时,黎清雨的目光在素笺上停留了片刻。


    字迹是工整的,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娟秀。然而,文章的开头几句,论调却陡然拔高,用词遣句与后面略显稚嫩平实的叙述格格不入,透着一股生硬的嫁接感。


    更让黎清雨起疑的是,其中引用的一处颇为生僻的典故,绝非陆静怡这般年纪和性情的姑娘所能轻易驾驭。


    她不动声色地将那份功课轻轻放在一旁,继续点评其他人的。待到所有文章都点评完毕,肯定了优点,指出了不足,姑娘们或欣喜或受教。


    黎清雨方拿起陆静怡那份,语气平和如常:“四姑娘这篇文章,有些地方颇为新颖,课后你留一下,我们再细细探讨一番。”


    陆静怡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翕动了几下,却没能发出声音,只是慌乱地点了点头,又迅速埋下头去,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颤抖。


    这一幕,并未逃过有心人的眼睛。陆静婉挑了挑眉,陆静姝则撇了撇嘴,似乎觉得无趣。


    课后,姑娘们陆续散去,兰馨斋内只剩下黎清雨和依旧僵坐在书案桌前的陆静怡。阳光透过雕花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堂内安静得能听到窗外落叶的沙沙声。


    黎清雨走到陆静怡的书案前,并未立刻质问,而是拉过一张绣墩,在她身旁坐下,将那份功课轻轻推到她面前,声音温和:“静怡,这篇文章,前面这几句,似乎与你平日的文风不大相同。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或是参考了哪些特别的典籍?说与先生听听可好?”


    没有疾言厉色,没有当众揭穿,只有循循善诱的关切。


    陆静怡紧绷的神经仿佛瞬间断裂,豆大的泪珠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砸在面前的素笺上,晕开一小团墨迹。


    她猛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大的恐惧:“先生……先生恕罪!我不是故意要抄的,是我前日在父亲书房外,偶然听到他与清客谈论诗文,记下了这几句……我怕写得不好,又被几位妹妹笑话……说我是庶出的,脑子笨……呜呜……”


    陆静怡哭得肩膀耸动,瘦弱的身躯蜷缩在一起,像一只受惊的小兽。在这高门大院里,嫡庶之别犹如鸿沟,她身为三房庶女,母亲早逝,性子又怯懦,平日没少受嫡出的姐妹和势利下人的白眼和挤兑。


    那份渴望被认可、又极度害怕失败的心情,黎清雨几乎能感同身受。


    黎清雨心中叹息,伸手将她扶起,拿出自己的绢帕,轻轻为她拭去眼泪。


    “先起来,地上凉。”她的声音依旧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害怕被嘲笑,想做得更好,这份心思,先生明白。”


    她让陆静怡重新坐好,看着她通红的眼睛,缓声道:“但是,静怡,你要知道,学问之道,贵在真诚。抄袭他人的言辞,如同借来的衣服,即便再华美,也不合身,终究不是自己的。一次蒙混过关,下次呢?难道能靠抄袭一辈子吗?”


    陆静怡抽噎着,小声辩解:“可是……可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写才好,我怕……”


    “怕写不好?”黎清雨微微一笑,目光悠远,仿佛想起了什么,“你可知道,先生幼时刚开始学写字,手抖得厉害,写出来的字歪歪扭扭,像蚯蚓爬,没少被家中姐妹取笑。”


    陆静怡抬起泪眼,有些惊讶地看着黎清雨,似乎难以想象如今这般从容优雅的先生,也会有那样的过去。


    黎清雨继续道:“那时我也很沮丧,甚至想放弃。但我母亲告诉我,每个人都不是生来就会一切的。一次写不好,就写十次、百次。别人的嘲笑,不过是过耳之风,你若在意,它便是利刃。你若不在意,它便什么都不是。重要的是,你自己是否尽力,是否比昨日的自己进步了一点点。”


    她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静怡,你的字写得很工整,可见是下了功夫的。昨日课堂上,我见你听讲也十分认真。这便是你的长处。文章写得平淡些无妨,只要是你自己所思所想,便是好的开始。我们可以慢慢来,一句一句地磨,一段一段地改。”


    陆静怡怔怔地听着,眼中的恐惧和慌乱渐渐被一种难以置信的光芒所取代。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从未有人肯定过她的长处,更从未有人愿意如此耐心地引导她。


    “先生……您……您不怪我吗?”她怯生生地问。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黎清雨温和地看着她,“今日你敢于承认,这本身就需要勇气。这样吧,往后每日课后,你若无事,便多留半个时辰,先生单独为你讲解诗文,辅导功课,可好?”


    陆静怡的眼睛瞬间亮了,如同蒙尘的珍珠被拭去了灰尘。她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再次涌出,但这次,是感激的泪水:“谢谢先生!谢谢先生!静怡一定用心学,再也不敢了!”


    看着女孩眼中重新燃起的希望之火,黎清雨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便是为人师者的意义所在吧,不仅仅是传授知识,更是点燃心灯。


    然而,这世间的风波,往往不期而至。就在黎清雨开始为陆静怡单独授课的第三日傍晚,她刚送走静怡,正准备收拾书案离开兰馨斋。


    一位穿着绛紫色团花褙子头戴金簪,面容略显刻薄的妇人,带着两个婆子,不请自来,径直走进了书斋。


    来者正是三房夫人,陆静怡的嫡母,周氏。


    周氏目光在空荡的书堂内扫过,最后落在黎清雨身上,嘴角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黎先生真是辛苦,这么晚了还在为学生们操心。”


    黎清雨放下手中的书卷,从容行礼:“三夫人安好。分内之事,不敢言苦。”


    周氏走到近前,目光锐利地打量着黎清雨,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悦:“我听说,黎先生近日对我们静怡格外关照,每日课后还单独留下授课?”


    她特意加重了关照二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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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味不言自明。


    黎清雨心中了然,知道来者不善。她面色不变,平静答道:“四姑娘天资聪颖,只是性子腼腆些,基础略欠扎实。清雨既为先生,因材施教,略加引导,盼其能有所进益。”


    “因材施教?”周氏嗤笑一声,声音拔高了几分,“黎先生倒是尽责!只是我们陆府的姑娘,自有府里的规矩教养。静怡性子怯懦,是她自己没出息,何必劳烦先生额外费心?没得让人以为我们三房苛待了她,或是她有什么特别之处,需要先生这般另眼相看!姑娘家家的,名声要紧,黎先生说是与不是?”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带着明显的敲打和威胁之意。暗示黎清雨多管闲事,甚至可能给陆静怡带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非议。


    若是寻常闺塾师,面对当家夫人的这般质问,恐怕早已惶恐不安。但黎清雨只是微微抬眸,目光清正地迎上周氏带着压迫感的视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不卑不亢。


    “三夫人言重了。清雨受老夫人所托,教导府上各位姑娘,一视同仁乃是本分。教书育人,根据学生性情资质稍作调整,亦是《礼记·学记》中所倡因材施教之理,并非对四姑娘有何另眼相看。


    若三夫人觉得清雨此举不妥,扰了府中规矩,或是对四姑娘教养另有安排,清雨人微言轻,不敢擅专。三夫人可随时禀明老夫人定夺,清雨无不遵从。”


    她这番话,滴水不漏。先是点明自己是奉老夫人之命,占据名分大义。再引用圣贤道理,表明自己做法合乎教育常理。


    最后将决定权轻轻推回给周氏,让她自己去跟老夫人理论,姿态虽放得低,实则寸步不让。


    周氏被她这番软中带硬的话噎得一滞。她自然不敢因为这点小事就去惊动老夫人,更何况老夫人如今正看重这黎清雨。


    若真闹到老夫人面前,自己这番计较,未必能讨得好去。她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轻轻却气度沉静,言辞锋利的女子,心中又气又恼,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


    脸色变了几变,周氏最终只能悻悻地冷哼一声:“黎先生果然好口才!既然抬出了老夫人,那我便不多说了。只是希望先生记住,姑娘们的名声最是要紧,把握好分寸才是!”说完,狠狠瞪了黎清雨一眼,带着婆子拂袖而去。


    黎清雨看着周氏离去的背影,面上依旧平静,心中却微微松了口气。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在这深宅大院,想要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难免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


    翌日,陆静怡悄悄找到黎清雨,眼圈红红的,低声道:“先生,昨日,母亲她……是不是为难您了?都怪我不好,连累了先生。”


    黎清雨看着她惶恐又感激的眼神,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一笑:“无妨。你只需记住,好好读书,明理自强,便是对先生最好的回报。”


    陆静怡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自此之后,她在课堂上越发专注,课后补习也格外用心,那怯懦的神情里,渐渐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自信。


    而黎清雨,在经历了这番风波后,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教学方式。


    当她看到陆静怡眼中那簇越来越亮的光芒时,一种初为人师的成就感,悄然在她心中生根发芽。这成就感,远比得到老夫人的赞赏,更让她感到踏实和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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