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头绪，只是看着这有些古怪的画面，原本来调解的副镇长铁面无私要求严惩，被训斥的林姝冷着脸不买账，原本最气势汹汹的厂长反而着急忙慌的当和事佬。
于是就这样僵持在这里，周昱安见情况差不多了，上前一步拉住林姝的手，压低声音：“差不多行了，撤了。”
林姝立刻甩开周昱安的手，瞪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凶什么凶？你的戏这么好，再演会呗。”
周昱安手指间还残留着刚刚触碰的温度，他有些无奈的偏过头。
厂长见着两人势同水火的样子，两人都犟的不让步，简直是急的团团转，他说着好话：“两位！两位，记者同志也不容易，辛苦副镇长跑这一趟，今天这事都怪我管理不善，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就是千万别停厂！”
周昱安见此，顺水推舟语气缓和：“既然厂长都这个态度了，这件事我也不追究，你们记者团都回去吧，工厂立刻整顿，准备资料接受调查，要不要停厂看你们后续的整改。”
林姝也顺势气冲冲的向众人挥了挥手：“我们走！这事没完，我们还要看他们厂的后续情况。”
一行人就这样在厂长千恩万谢下，还有工人懵懂的目光中顺利离开了工厂。
车门一关，车辆驶离工厂，车上的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相视一笑，这一次有惊无险的顺利拿到证据。
回去后的林姝就开始在会议室里和团队成员整理研究起拿到的证据，在整理回收工厂的这些送货单时，她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夜已深，双河镇政府的院子里只有几间会议室的灯还亮着，林姝一个人坐在一间会议室里面对着整理出来的堆积的材料皱着眉头。
周昱安刚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离开办公室，站在外面时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看向林姝待着的会议室亮起的灯火。他手里提了个保温杯，站在会议室外的阴影里，影子被拉的很长，脚步却在徘徊犹豫。
许大姐正好准备下班，从厨房回来路过这里，看见了杵在门口的周昱安，上前打趣：“周副镇长，都这么晚了，在这当门神呢？”
说完她又注意到周昱安手里的保温杯，看了看会议室的方向，心领神会：“呦！这是要自己喝，还是要给人送温暖？”
周昱安看见许大姐嚷个大嗓门就来了，急忙用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把保温杯送过去：“许大姐，你来的正好，我看林经理心思全扑在研究上，今天晚饭也没吃，我准备了一些鸡汤，帮我把这个送给林经理，可千万别说送我送的！”
许大姐有些无奈的接过保温杯，脸上挂着了然于心的笑容：“周副镇长，你说你变着法的给李经理送温暖，上回让我去送毯子，这回又是送鸡汤。”
许大姐声音压低，一脸八卦劝道：“你是看人家林经理长的漂亮，看上人家了？要我说你看上了，那就大大方方的去送，偷偷摸摸的这是个什么事？你在背后忙活，人家也不知道你的好……”
周昱安被说中了心事耳尖泛红，但在夜色的遮掩中看不真切，他语气急促：“许大姐，你……胡说什么呢，你不知道情况……反正你帮我送去就是了，凉了可不好喝了。”
许大姐带着一脸过来人看穿一切的笑容：“行行行，大姐我再帮你送一次，我说你这小伙子也是怪别扭的。”
一道熟悉又平静的女声从二人身后传来：“周副镇长，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给我？”
“你走路没声音吗？”周昱安吓得浑身一僵，转头就看到了林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的身后，脸上带着探究的笑意，看样子全程话都听完了。
林姝本来在会议室研究线索，忽然间有所发现，于是准备去找周昱安讨论，没想到一出会议室的门，就看到周昱安和许大姐在这嘀嘀咕咕，她就凑上去听了几句。
周昱安稳住心神，月光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只看见睫毛颤动，眼神不自觉瞥向一边：“就是食堂剩了点东西，看你没吃饭给你带的，你爱要不要……”
许大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周昱安一眼，把保温杯塞到林姝手里：“我怎么不知道食堂还有剩的？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说！我灶上还烧着水呢。”说完许大姐笑着看了二人一眼就走了。
只留下二人站在原地对望，周昱安看了眼林姝脸上探究的神情，一时间慌了神：“你不要我的东西就算了……”
“谢谢。”林姝淡淡一笑，轻声说，只是短暂的一句话，让周昱安喉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留下心里的情绪万千翻涌。
周昱安有些出乎意料，记忆里的林姝似乎和现在不太一样了，那时林姝似乎是一个倔犟又小心的女孩。
林姝以前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客气，即使曾经的他们是恋人，林姝也总觉得别人的好是她消受不起的，无论什么事情她总是不愿意麻烦别人，所有的心事都自己扛着不愿意说出来。
接受到爱意的瞬间，林姝永远是惊恐和拒绝，仿佛不愿意欠下任何情分，她像是一只受惊的鸟，随时准备飞走。
周昱安的记忆里，他好像永远留不住林姝，无论他怎样去拥抱她，她都会把自己推开，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抛弃自己。
五年后的现在，再见到林姝，他只觉得气，凭什么她当年说走就走，现在又闯入自己的生活里，可他又控制不住地关注她，不自觉的在意。
蝉鸣不休，晚风吹起林姝的头发，周昱安看着她温柔平静的脸庞情绪复杂，他声音低沉却又带着认真地询问：“你以前……不会收下的。”
林姝微微一愣，思考了两秒，夜色模糊了她的微笑，声音却格外清晰：“人总是会变的嘛，以前觉得麻烦别人，现在觉得学会接受也是一种能力。”
周昱安眼里的神情晦暗不明，他有些出神，站在他面前的林姝，确实不一样了。
林姝想起来什么，微微侧身走进会议室，神色认真转头看向周昱安：“东西我收下了，谢谢，周副镇长麻烦你来一下，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这一声“周副镇长”又把周昱安拉回了现实，他回过神来收起思绪，也跟着走了进去。
林姝把自己拍摄到的那些证据图片，一张一张在屏幕上面放出来，她把图片放大，然后指着图片上运货单上面的字。
“你看，这些运货单上面所有的信息都写的很隐晦，这些原料写的都是类似于“白料”“软包”这一类的暗语，还有这个收货地址模糊写着“镇西工业区交货点”，收货人名字只有“冯先生”，这上面所有的信息都像是约定好的暗号。”
周昱安把视线从林姝脸上移开，凑近仔细看，面色严肃：“看来对方很狡猾，就连这些信息都不完全，看来都是惯犯了，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周昱安觉得有些泄气，闷闷的找个椅子子坐下来，林姝看到他皱着的眉头，转身在照片里找起来。
“我原本也以为线索断了，但是在这次拍摄的照片中，无意间我找到了一张有些不对劲的退货单。”林姝在屏幕中放大了一张皱巴巴的带着污渍的退货单。
在一堆照片中，这似乎是很不起眼的一张，一张混在一堆废纸里的电商退货单，照片里的废纸大部分内容都被污渍遮住，依稀可以看见退货的商品是卫生巾，对货原因：包装破损。
周昱安看着屏幕上这张退货单有些不解的询问：“这张卫生巾产品退货单上面大部分的内容都已经看不清晰了，还能从上面得到什么信息呢？”
“这张退货单上的关键在这里。”林姝把照片中退货单的右上角放大，上面是一个红色的logo，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安心优选家居生活馆。”
周昱安站起身来，看着屏幕上的小字：“这看起来像是一张电商退货单，这个“安心优选家居生活馆”听起来像一个网店的名字，这个……和回收工厂有什么关系？”
林姝操作着屏幕，从隐藏相机拍摄中截出来一个片段，在图像里回收工厂的角落摆放着大量的归类好的成品包装箱：“不仅如此，看这一副画面，本来回收工厂出现纸箱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一堆纸箱上每个上面都印着logo‘安心优选家居生活馆’，这么大量的成品包装箱像是专门回收的商品……”
周昱安马上想到把退货单和大量成品包装箱结合到了一起：“联系那张退货单，看起来是这个网店向回收工厂退回的一堆商品，但是回收工厂只提供原料，并不会直接提供成品卫生巾吧？”
林姝抿着嘴思考，良久后她抬起头推理：“问题就在这里，既然这家回收工厂是为黑心作坊提供原料的，那么黑心作坊里的那些破损次品是不是也可以重新运回来回收呢？而这些破损次品又是从这家电商公司退货回来的……”
周昱安从林姝的思考立刻总结：“你的意思是，这家电商公司把货退回黑心作坊，黑心作坊为了处理这些垃圾又把破损次品退到回收工厂回收……而这张退货单也从电商公司混在次品垃圾又流到了回收工厂。”
这个想法让两个人眼睛瞬间一亮，二人不约而同的拿出手机在购物APP上搜索这家电商网店。
“安心优选家居生活馆”在多个电商平台都有旗舰店，这家网店的主打的就是“极致性价比”和“工厂直供”。网店贩卖的东西众多，但是卖的最好的生活用品就是卫生巾，各种品牌的卫生巾都在贩卖。
最让人奇怪的就是，这家网店上的卫生巾品牌杂乱，有像云舒这样的大牌也有一些没听过的小品牌，但是相同的就是价格低的的令人咋舌。点开评论区，在一堆刷单评论里找到了几个真实的评论。
“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品牌，发给我一堆散装卫生巾，包装太烂了。”
“这里面怎么还有黑点？不敢用。”
“用了以后过敏，再也不买了！”
林姝翻阅评论区，在一张一张的买家图中看到了劣质的卫生巾包装，那模糊的印刷就和在镇上小卖部买的那些一样，一看就是产自黑心作坊。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姝和周昱安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上的电商平台。
“啪”周昱安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这就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回收工厂把劣质的原料提供给黑心作坊，黑心作坊又把制作出来的劣质卫生巾提供给电商公司在网上售卖到全国。”
事情的真相在两人的推理中就这样浮出了水面，林姝只觉得背脊发寒，这根本就不只是本地的一个黑作坊，这是一个组织严明的产业链，就像一张网通过电商卖向全国，像一个个毒瘤隐藏在网络深处。
林姝点开电商界面，看到这些商品售卖销量高达上万件，他们的商品就隐藏在正品的包装之下，她的手在颤抖：“你看这销量……黑心作坊在地下生产，他们又要通过网店将这些劣质卫生巾送到一个个小禾妈妈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