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示我以深蓝》 第1章 下乡 大片的绿色稻田中，一队车队在乡间泥泞的土路上停滞不前，崎岖不平的路面被雨水冲洗又被陷进的车轮压过。 车轮在泥泞中空转，溅起泥浆，在乡间沟渠稀烂的泥地里越陷越深。 “不行啊林姐，彻底陷进去了，根本动不了”司机拍了拍方向盘大喊。 林姝眉头紧锁，墨镜遮住她大半张脸，看着眼前的一片荒凉，她也开始焦急起来：“咱们加把劲，一起把车推出来。” 团队里一行人开始努力推车，但无论怎么努力，车轮越陷越深，众人显得又累又狼狈。 “林姐，我们推车也没用啊？这地方还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助理小付累的有气无力。 林姝打开手机尝试联系救援，转头看向周围连绵的稻田开口:“我们快到双河镇了，现在联系了救援，不过救援车从县里过来也要等几个小时。” “只能干等吗？这天都快黑了。”助理小付有些担心地看着天色。 林姝让自己冷静下来:“所有人，大家检查一下带来的物资，特别是捐赠品，要保证包装完整，市场部的拍摄团队记得检查设备。” 助理小付凑到林姝身边嘀咕：“林姐，你说我们干嘛要来这地方，这里也太偏僻了。” 林姝声音很淡回答:“正是因为这里落后，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双河镇是县里挂了号的重点扶贫乡镇，这里大部分都是留守的妇女、儿童和老人，信息闭塞交通不便，不管什么条件我们都要把该做的事做好。” 这一队车队上，每一辆车上都印着一行字“守护春蕾公益计划”，每辆车的后备箱里，都塞着整整几大箱卫生巾产品，还有为青春期女孩准备的科普手册和爱心包。 林姝是云舒卫生巾品牌公司的产品经理，一个月前她提出了公益计划的方案，以公益的名义下乡，为农村女孩普及月经健康知识并免费发放卫生巾，同时带上摄影团队拍摄为公司产品进行宣传。 经过前前后后的筹备，终于在今天抵达双河镇，这是一个偏僻的小乡镇。 林姝看着眼前的乡村，一股泥巴、稻田混着牲畜味道的风扑面而来，她有些一筹莫展，没想到第一天带队下乡就遇到这种意外。 整个团队都气氛低迷起来，就在众人束手无策只能在原地烦躁的等待时，远处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行驶声。 林姝看过去，一辆黄色挖掘机正轰鸣着沿着土路开过来，卷起一阵尘沙，正好停在不远处。 驾驶室坐着一个穿着一个白色衬衫的年轻男人，袖子利落的挽起来，带着安全帽，看不清晰脸。 驾驶室的男人探出头，对着林姝一众人大喊：“咋回事？陷进去了？” 林姝想着自己遇到了热心的老乡，开口回答:“我们的车陷进去了，麻烦您帮帮我们。” 男人笑着回复，语气亲切：“没问题，小事呢，你们后退离远点！” 林姝一众人后退，挖掘机被熟练地操作起来，巨大的机械臂灵活地找好角度，用铲斗顶住车的底盘，车子被稳稳地顶上路面。 “太好了！”众人欢呼起来。 林姝松了口气，拿了一瓶未开封的水走上前去递给驾驶室的男人，感谢道：“这位老乡太感谢你了，帮了我们大忙。” 驾驶室的男人利索地跳了下来，他身材高大，脸上沾了油灰，却掩不住眉眼间的英气，脸上扬起热情而温暖的笑。 看见迎面走来的这个男人，林姝微笑的面容闪过一丝意外的震惊。 男人摘下脏兮兮的手套接过水，脸上的笑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没事！应该的，我是双河镇的副镇长，我叫周昱安，听说你们遇到困难我就来了，你们一路来不容易吧，我们这路啊，委屈你们这么好的车了……” 眼前的男人还在热情的说道，林姝却愣在原地，墨镜下的眼睛有些诧异，落在眼前男人的脸上。 周昱安，竟然真的是他。 这是一张她再熟悉不过的脸，林姝的脑子飞快的闪过许多记忆。 眼前的这个满身尘土却笑容灿烂的基层干部，比自己记忆中的那张脸更成熟了，眉眼间的清朗依旧，却少了少年人的青涩。 林姝顿了顿，慌忙的回神来，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头回复，墨镜遮住了她的大半张脸，她沉默地站着。 周昱安觉得眼前的女人有些熟悉，却并没有认出林姝，只是与其他人握手，众人有些不可思议，没想到副镇长是开着挖掘机从天而降的。 周昱安似乎并没有发现林姝的异常，热情招呼:“大家都辛苦了，跟我来吧，镇政府就在前面，大家可以好好休息！” 团队中其他的成员也热情的回复，众人似乎都被这个副镇长热情的亲和力打动。 车队在挖掘机的带领下，开进了双河镇，停在一栋小楼前。 众人纷纷下车，林姝看着眼前这个有些陈旧却很整洁的小楼，恍惚间有点上个世纪的年代感，但是门外挂着的“双河镇人民政府”牌子擦的很干净。 周昱安一边引路带众人进去，嘴上不停:“早就盼着你们来了，像你们这样有社会责任感的大企业能来到我们双河镇，是我们的福气，大家一定要在这里多看看多拍拍，把我们双河镇的好山好水，还有这里的风土人情宣传出去！” 大伙就一路听着周昱安介绍当地，他说话幽默又得体，引得大家开怀大笑，一路的疲惫也都消散。 助理小付悄悄对林姝说:“这个副镇长人还挺好的，一点架子也没有，长得还这么帅……” 林姝却没有回话，她目光沉沉，默默跟随着。 在接待室里落座后，周昱安亲自为每一个人递上茶水，在轮到林姝时，周昱安笑容依旧，只是看着林姝闪过一丝疑惑。 “请问……怎么称呼您呢？” 林姝望着周昱安，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抬手将墨镜缓缓摘下，露出那张清丽的面庞，淡淡一笑。 “周副镇长”林姝语气平静:“我是这次公益项目的负责人，我叫林姝。” 周昱安脸上的笑容一瞬间凝固。 二人目光对视的那一刻，周昱安身体一僵，指尖微不可查的蜷缩一下。 一时间会议室的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周昱安眼里泛涌出复杂的情绪，他喉头动了动，像是克制一般将情绪压下。 他周身原本热情的气场立刻冷了下来，眼里带着没来由的幽怨，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林经理……幸会。” 说完周昱安有些烦躁地转身，一副好像见了鬼的表情，他仓促地离开不再看林姝。 * 林姝看着周昱安眼里激烈的情绪，回忆浮上心头，她和周昱安是大学同学，同时也曾经是恋人。 周昱安在大学时期是学生里耀眼的存在，他开朗优秀人缘好，很容易成为人群的焦点，林姝一直想不明白他这样优秀的人为什么会喜欢自己。 周昱安的喜欢轰轰烈烈，像太阳一样毫无保留的献出真心，可对于林姝这样总是习惯躲在角落的女孩，他的喜欢炽热的让她接不住。 后来，林姝的父亲重病，家庭急需用钱，林姝必须背负起重担，她拼命努力抓住机会拿到云舒公司的高薪offer，而周昱安的志向是走选调生奔赴偏远的基层，看着周昱安畅谈理想的样子，林姝知道自己不能拖累他，选择了提分手。 可在周昱安的视角下，这一切完全不一样。 在他的回忆里，自己是被林姝抛弃的那一个，就在他满心欢喜规划未来的时候，林姝冷漠的提了分手。 “我们志向不同，就此分手吧”林姝冰冷的话语还留在他的耳边，一切都毫无预兆，自己就被抛弃了。 这么多年，周昱安自我怀疑过，也委屈过，不舍过，甚至在心里有过埋怨，这段感情在他心里是一个隐秘的伤疤，再次见到林姝那一刻所有的感情又想要倾泻而出。 * 和前任在多年后见面真是分外尴尬，林姝这么想着。 就像此时，周昱安正带着林姝的团队去镇上的小学熟悉公益活动产地。 周昱安走在前面带路，他没有看林姝，只是一边带路一边介绍，连介绍都显得像机械式的完成任务。 “这个是镇上的便民服务站，那边是农资合作社……” 路上偶遇一些村民，村民似乎都认识周昱安，见到周昱安不是敬畏疏远，而是纷纷上来打招呼唠家常，周昱安见到村民也很热络。 “张婶，摘菜呢，晚上做什么吃？” “王叔，下棋呢，好好好，下次我跟你下两把。” 周昱安见到村民又是一副热情亲民的样子，又扬起他的招牌笑容。 这时一位老奶奶颤颤巍巍的走上前来，眯起眼睛瞅了半天，指着林姝对周昱安说:“周镇长，这是你闺女吧？长的真俊，这是来看你了？” 听了这话，其他众人忍不住笑出声来，林姝也忍俊不禁。 周昱安的笑容抽搐了，尴尬笑笑:“不是的阿婆，这是上面来的专家，来镇上做公益的。” 说完他小声吐槽了一句:“什么眼神……” 周昱安有些在意的打量一下自己的穿着，心中暗暗思考自己是不是穿的太老成了，又不经意地瞥了旁边的林姝一眼。 到镇中心小学，周昱安只要回头向林姝介绍时脸上的表情就立刻变脸，变成公事公办的冰冷语气:“这就是镇上的小学，地方不大，条件就这样，将就用吧。” 团队里的成员面面相觑，助理小付凑到林姝身边:“林姐，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得罪周镇长了，周副镇长挺好的人，怎么一对上你就像你欠了他钱一样。” 林姝有些无奈:“别理他，我们做好我们的就行。” 周昱安推开学校教室的门，对林姝不耐烦道:“我们这教室条件就这样，没有音响设备，比不上你们城里多媒体教室，你们看着用。” 林姝点点头:“没关系的，我们自己带了一些设备，明天我会设置一些课堂互动，周副镇长对这里了解有什么建议吗？” 周昱安嗤笑一声:“林经理是大公司的产品经理，还需要来问我吗？反正我们道路不同，你不是最擅长……自己做决定吗？” 最后几个字他咬的很重，带着阴阳怪气的强调。林姝有些生气:“我们是在谈正事，没必要带上个人感情这个态度吧。” “对你我就是这个态度”周昱安像是赌气似的扔下这一句话。 林姝没有说话了，她噎着一口气说不出话。 周昱安似乎觉得过分了，他生硬的转移话题，貌似随意的问起:“林经理大老远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做公益，家里男朋友……什么的，没意见?” 第2章 课堂 林姝盯着周昱安看了两秒，忽然气笑了，她淡淡开口:“这个与工作无关吧?” 周昱安被噎了一下，装做无意:“随便问问，反正也跟我没关系。” 一行人在回去的路上，林姝最后开口:“明天我们在小学举办月经知识科普课，周副镇长如果有空，欢迎来指导工作。” 周昱安却硬邦邦的拒绝:“我可没空，我明天还要去县里开会，你们自己搞就行了，和校长对接……我没有管的义务。” 说完就周昱安装作很忙转身离开，林姝看着他的背影，自己也默默回去。 * 当天晚上在镇政府简陋的招待所里，林姝躺在硬板床上，觉得有天气变的湿冷起来，她一直体寒比他人更怕冷，尤其天气一潮湿就觉得沁入骨髓的阴冷。 没想到门被人敲响，门口站着政府工作的大姐，送来一个热水袋和一床羊毛毯。 林姝连忙道谢，大姐却拜手说:“哎呦，东西不是我准备的……是周”说到后面却大姐却刹住话找补起来:“周到一些，这是我们该做的。” 林姝摸着暖暖的毯子，心中疑惑刚好自己需要就有人送来了，这份细致的关心来的如此巧合。 因为疲惫和困倦来袭，林姝不再多想，只是在温暖中沉沉睡去。 * 第二天上午，镇中心小学的教室里比往常要热闹多了，林姝团队里的人早早的将设备摆好，学校校长组织学生坐好，就连窗外也站着一些村民好奇来瞧热闹。 林姝定了定神，面对台下的一种学生亲切微笑，她用温和易懂的话直接进入主题，她直白的提到了身体发育，询问有哪些女孩已经经历初潮。 这个话题一被丢出来，学生中女孩的眼里纷纷带上羞涩和不安，女孩们谁也没有回答。 窗外看热闹的村民，却开始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起来，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林姝却镇定的继续说:“我们的身体发生这些变化，一点也不羞耻，更不是罪过，学会正确的认识它，保护它，才是我们爱自己最重要的一步。” 林姝的团队自己带了投影仪，将准备的PPT一一展现，上面直白的展示出男女人体结构示意图，并且展示了月经成因和身体变化。 这些直白的图片被展现出来的时候，窗外围观的村民有些骚动起来。 “哎呦，怎么还把身子画出来给这些娃娃看？真不像话！” “还以为这些城里来的人是来讲什么了不得的东西，怎么讲这些玩意？” “这不是教坏小孩吗？怎么说这些东西。” 林姝却保持着微笑，尽力去解释:“各位乡亲，我们是在做正经的生理知识科普公益课，同时我们公司也为山区女童捐赠了卫生巾爱心包，会为女孩们发放的。” 接下来林姝拿了一个卫生巾样品，并且在课堂上直接演示使用。 这一行为触及到村民们敏感的神经，超出了他们的接受范围。 有个大妈站出来甚至在用劝说的语气:“哎呦，这个玩意偷偷用就算了，怎么还能摆在台面上来这么多人看着，女人家月事怎么能挂在嘴边说呢？你们快拿下去吧。” “真晦气！拿哪些脏东西干嘛，你们来搞什么名堂?你们城里人是不是有病？跑到我们穷地方教这个？”一个皮肤黝黑的汉子嚷道。 由于村民一直打断课程，林姝团队中的年轻人看不下去了，有个小姑娘回一句:“大爷大妈你们别打断了，这不是什么脏东西，就是生活必需品，我们讲的也是生理知识，你们也太愚昧了。” 这一句话反而在人群中点燃，外面的村民一个个愤怒起来。 “说谁愚昧呢?你们城里来的就了不起了，你们一个个人模人样的，怎么心肠这么坏？专教娃娃不学好！” “你们还拿着这个机器拍来拍去，谁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是不是拍了以后回去给别人当笑话看？” “你们快走，这里不欢迎你们，把他们赶出去！” 一句句话的煽动让情绪迅速感染到了人群，叫骂声变得高亢起来，愤怒的村民试图挤到教室里。 校长和几个老师来了试图阻止人群，校长挡在最前面高喊:“乡亲们，听我说！冷静一点！林经理他们是来帮咱们忙的…… ” 但是村民依然很激动，一个个冲进来试图把林姝和其他人赶出去，校长阻拦的声音淹没在抗议声里，无人理会，教室里的学生们一个个吓坏了都无措地看着一切。 团队里的人又急又气，但面对混乱的局面也束手无策，林姝将吓坏的孩子们护在身后，听着一句句的指责和误解，她感到深深的无力感。 混乱持续了几分钟，就在村民们冲进来要把林姝团队的东西扔出去时，几个穿着制服的民警冲了进来将人群拉了回去。 一声暴喝从门外响起:“都住手！这是干什么？” 周昱安出现在门口，他额角带汗，呼吸急促，像是火急火燎刚刚赶来。 周昱安看向几个带头闹事的村民，带着往日没有的严厉:“想干什么？造反吗？这里是学校！聚众闹事，是想进局子蹲几天才老实吗？” 村民看见往日亲和的副镇长一改面孔，又见到现场有民警赶到，听到可能会被拘留，一个个顿时被吓到都不说话了。 看见村民们气焰全无，周昱安喘了口气，压下火气，对众人语气放缓:“这是上面批准的妇女健康项目，人家大公司免费来给你们闺女送东西，一分钱不要，这种好事你们上哪去找？” “你们倒好，要打要砸，把人家得罪了，到时候人家转头就上别的镇了，看见人家带着的摄像机了吗？那是来给咱们镇宣传的！” “你们这样闹，到时候宣传出去，别人怎么看我们？谁还敢来我们镇帮扶投资？拖累整个镇，谁来担这个责任？” 周昱安到底是有经验的基层干部，他深知管理群众要和群众的利益切实绑定，这几句话说下来，村民脸上露出迟疑和惶恐的表情。 他们可能不在乎科不科学，但他们不会不在乎实在的好处和乡镇的名声，因为谁也不想成为耽误集体利益的罪人。 周昱安看火候差不多了，摆摆手:“都回去吧，别在这丢人现眼，谁再来闹，别怪我按治安管理条例办事。” 村民们互相看了看，纷纷悻悻转身离开。 周昱安转头看向教室，对上林姝的目光，嘴唇动了动，最后只问了几个字:“没事吧？” 林姝摇了摇头，笑着开口:“没有，谢谢。” “继续上课吧”周昱安生硬的丢下一句话，但是他没有走，而是默默守在了教室外面。 林姝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扩音器:“同学们，对不起刚刚吓到大家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大家可能害怕或者疑惑，但正是因为有这些反对和羞耻的声音，才证实了我们今天坐在这里学习这些知识有多么必要。” “我们的身体，无论男孩还是女孩，都应该关爱自己，敢于讨论和科学的面对它，这是勇敢和进步的体现，所以不要因为自己的变化而感到自卑和羞耻。” 课堂下坐着的孩子们认真地听着，眼神里带着懵懂的思考。 接下来，林姝和团队成员开始给女孩们发放卫生巾爱心包和科普手册，女孩们看着礼盒精致的包装很开心，有些兴奋的交谈。 就在这时，一个坐在前排有些瘦小的女孩，看着礼盒里卫生巾的包装，怯生生的问出了一个问题:“老师……这个牌子小卖部也有卖，但是和这个长的不太一样。” 其他女孩听了也纷纷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对对对，小卖部卖的不一样，我妈妈买的这个牌子的卫生巾，上面字印的扭扭歪歪的。” 一个大一点的女孩撇撇嘴:“还有更差的呢，有一种没有包装的，只有透明塑料袋散装着，一包卫生巾的钱就能买几十片，可便宜了。” “对，就是那种！我妈妈经常买，但是说用了不舒服……” 孩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起来，但这些话让林姝和其他的团队成员面色凝重起来。 林姝专业的本能让她警觉起来，这根本就不是她所知的任何正规品牌，她所在的云舒公司是知名品牌，是不会允许产品出现这样的包装。 林姝还想多问几句，第一个说话的小女孩有些不安和羞怯，小声跟林姝说:“林老师，我妈妈……最近很不舒服，她就是常常用从小卖部买的卫生巾……她总是偷偷哭，又不准我告诉别人。” 小女孩的话像是一块石头沉重的投在林姝的心里。 林姝喉间噎了一下有些酸涩，她想了想轻柔的开口:“你把你家地址告诉林老师，林老师明天去看你好不好？” 小女孩点了点头，乖乖写下地址给林姝，稚嫩的笔记写下“河口村”这几个字。 课后，林姝召集团队成员开了个小会，刚刚教室里这些乡村女孩的话众人都听到了，现在大家内心都很复杂。 林姝扫过自己团队成员，有市场部的员工，拍摄团队的导演和助理小付，他们都不仅仅是抱着一腔热血的公益执行者，同时也是公司的员工。 “刚刚大家都听到了，根据刚刚女孩的透露，这里疑似有售卖我们品牌的仿冒伪劣产品，可能直接侵害了我们品牌的形象，我想我们可以改变接下来的行程去河口村实地去调查一下，同时去看看小姑娘的妈妈。” 林姝对团队提议。市场部的员工开口:“林经理，如果这里真的存在大规模仿冒，那我们必须调查清楚打假这些商品。” 拍摄团队的导演也非常赞同，提议:“我同意改变行程，我们公益的主题本来就是女性健康，调查这件事决对会是个亮点素材。” “对啊，我也同意，一想到这些乡村妇女都在用这些劣质卫生巾，有些还可能患上妇科病我就难受，我们做公益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帮她们。”助理小付皱巴着脸说。 林姝当下决定:“那好，我们改变计划，明天大家去实地考察收集信息，同时我们可以从公益资金里申请出一笔钱作为医疗救助，去帮助当地的妇女。” 林姝刚和团队商量完，正收拾着东西准备离开，迎面就碰到学校校长和周昱安。 林姝见到二人，脸上露出微笑道谢:“校长，今天真是多亏你们了，还有周副镇长感谢你及时赶到为我们解围。” 第3章 留下 校长笑着摆摆手:“哎呦，我这老头子也没帮上什么忙，就在哪里干着急了，还是周副镇长有办法！” 校长有些感慨突然提到:“周副镇长是真上心啊！昨天晚上大半夜给我打电话，跟我千叮咛万嘱咐要我多照顾你们，现场安排跟我絮叨了半天，比我这当校长的想的还细！” 周昱安猛的干咳一声，语气急促:“刘校长！都是我的本职工作没什么好说的。” 校长却没有闭嘴的意思，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拍着周昱安的肩膀对林姝说:“还有啊！昨天周副镇长莫名其妙的问我，说他自己是不是在基层工作了几年显的太老成了，比实际年龄大不少。” “哈哈哈，我说周副镇长看着可精神着呢，基层工作就是要稳重嘛，周镇长还不信，非追着我问，我寻思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小子平时糙的很，怎么还突然在意起自己外在了?” 周昱安着急打断校长:“刘校长，提这些没有用的干嘛！你不是还要去查班，这没你的事了。”周昱安手忙脚乱把校长往旁边推。 校长一脸无辜被推走了，有些无奈:“我没说完呢……” 校长走后，只剩下林姝和周昱安尴尬对视，林姝想到什么，把刚刚在课堂上发生的事讲了一遍:“我们了解到镇上可能流通这不少伪造劣势卫生巾还有妇女健康问题，我们明天想去河口村走访一下，希望可以得到镇里的支持。” “河口村?”听到这个地点周昱安皱了皱眉:“那是我们镇上最穷最偏僻的村，去那里的路不好走，那里观念旧村民也排外，你们今天普及个知识都这么困难，到哪里只会更难办。” “你去哪里太冒险了，我不同意。”周昱安反对。 林姝却更坚定了:“正是因为难我们才更要去，我们会注意方式小心行事的。” 看着林姝执拗的模样，周昱安带着担心有些烦躁地丢下一句话:“行！随便你，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你，我可没空陪着你们！” 看着周昱安气冲冲的背影，林姝叹了一口气。 离开后的周昱安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他咬咬牙下定某种决心，却又气愤：“真是欠她的！” * 但是就在第二天，林姝的团队开车准备出发去河口村时，一辆吉普车开到最前面停了下来。 车门打开，周昱安从车上下来，他似乎还打理了自己，头发整理的干净清爽，连衣服也穿了年轻鲜亮的款式。 林姝有些诧异:“周副镇长，有什么事吗？” 周昱安不自然地解释:“河口村突然有个水渠纠纷的急事让我去处理，正好顺路给你们带路，可别开沟里去了。” 林姝看着他蹩脚的借口有些好笑:“周副镇长昨天不是说不来吗？” 周昱安被话一噎，有些幽怨地瞪了林姝一眼:“我就不能有急事吗……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林姝刚想回话，周昱安却转身上了车，将门“砰”的一声大力关上，发动引擎飞驰而去。 林姝嘴角挂上一抹浅笑，让其他人开车跟上，车队行驶在去河口村崎岖的土路上。 到了河口村，村长接待了林姝一行人，林姝以回访学生的名义，准备了礼品来到昨天课上那个小女孩家。 小女孩叫小禾，小禾见到林姝很高兴，惊喜的围在林姝身边。 小禾的家里非常简陋，家徒四壁，小禾妈妈是位面容憔悴，有些干瘦的妇女，见到林姝一行人，尤其还有周昱安这样镇上来的干部，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林姝把其他人支走，单独和小禾妈妈聊天，林姝旁敲侧击地询问小禾妈妈身体有没有什么不适，她们团队在做女性健康慈善医疗，可以免费带小禾妈妈去县里检查。 小禾妈妈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眼神闪躲摆摆手表示:“没有没有，我好的很，不需要检查那些东西，我没病！” 说完小禾妈妈慌忙借口要喂猪，转身就躲到厨房不愿意和林姝多说什么。 林姝没有强求，只是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小禾妈妈这次没有拒绝。 林姝又在河口村其他家户走访了一下，结果都是大同小异，当问妇女关于妇科病和卫生巾相关话题，大都是回避和羞耻。 林姝只好在村长的带领下找到了村卫生所，林姝向村医询问起妇女儿童常见病的情况。 老村医叹了口气:“唉，这里女人家的毛病不少嘞，这里条件有限，只能开点消炎药，我叫她们去县里医院检查。” 老村医说完又有些无奈:“她们一听要去大医院看妇科都不愿意，嫌丢人，怕花钱，都说忍忍就过去了，唉，没办法，观念旧，又穷啊！” 村医的话让林姝确认这里存在疾病却从未被重视，而这些疾病的源头，或许在那些劣质卫生巾产品上。 林姝带着团队调查了村里的小卖部，在货架上发现了几款卫生巾，伪造云舒品牌的包装，质量却劣质，还有直接用塑料袋散装的单片卫生，没有任何标识，完全就是三无产品。 林姝团队产品部门的同事都是行家，只是把那些卫生巾拆开查验，就知道这些卫生巾用的是劣质的回收纤维棉，添加的荧光增白剂也可能超标。 林姝想向小卖部的老板套话，询问卫生巾的进货渠道，店主是个精明的男人，看见林姝一行外人来头不简单变得很警惕，闭口不谈批发商，只是随便糊弄。 林姝趁没人时小心地拿出手机想要拍照取证，却被店主看到了，店主立刻发怒:“你在干什么！” 店主冲过来想要夺手机:“你们都是什么人?拍什么拍！是不是工商局派来的？跑到我们村干什么？” “你拍什么?把手机给我！”店主一把抓住林姝的手臂，厉声大吼。 林姝手臂被抓的生疼，她想挣脱却挣脱不了，大声喊:“你放开我！” 其他村民也听到声音围了上来，村民大多眼神不善，眼里充斥着对外人的排斥，村民指指点点起来。 “这些外人怎么还跑到我们村里闹事。” “不知道安的什么心，不能让他们拍我们的东西！” “把他们赶出去！” 村长急的满头汗解释:“乡亲们，都是误会！别激动！” 村民们明显是仗着人多势众谁说也不听，人群围了上来，推搡着团队成员，气氛一时间变得剑拔弩张。 周昱安冲了进来，一把推开抓着林姝的店主，将林姝护在身后，厉声道:“当着我的面抢东西，想干嘛？无法无天了?” 店主被推的向后一个趔趄，正想仗着人多发怒，却抬眼认出了周昱安，愣了一下不再嚣张，只是不满地嚷嚷:“周副镇长，是这帮人不安好心……” 村长也将众人按回去，大喊:“这是镇上的周副镇长，大家都安静！” 众人听到副镇长来了，不再向前冲撞，躁动的人群才安静一点。 周昱安锐利的目光看向店主，指着店长开口:“你说别人不安好心，你自己卖的什么东西你心里清楚，我现在没空跟你算账！” 店主有些心虚的回避目光，不再说话，围观村民看到这场景虽然还带着敌意和不满，谁也不敢上前。 周昱安转头对林姝说:“我们不能再待了，所有人上车离开吧。” 林姝点了点头，众人纷纷上车，车队在一片压抑而敌意的目光下驶离河口村。 直到河口村在视线里慢慢消失，众人才心有余悸的缓和下来，林姝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挫败感。 周昱安开着车察觉到林姝的低落，打破沉默开口:“那个……你别往心里去，河口村的情况确实不太好，村民普遍排外。”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我大概也了解了那些低劣卫生巾售卖的事，不只是我们镇，可能周围别的镇也有这种情况，我回去就安排人来查，只要这条黑色产业链在双河镇，我肯定把它揪出来。” 林姝沉默地望着窗外，这几天的见闻在她脑子里浮现，上课时他人的指责，妇女们病痛却羞于启齿的脸，伪劣低质的卫生巾产品，村民们警惕排斥的目光。 她声音不大，忽的冒出一句话:“我之前想的，可能都错了。” “我原本以为问题的核心在于月经羞耻、性教育缺失，所以我们来科普，现在发现黑心产业链想查出来，这些都没错，但不是根本。” 她看着窗外看不到尽头的贫瘠土地。 “你看这些村子，贫穷、闭塞，这里的女人不是不知道自己难受，她们也不是天生就愿意用那些劣质卫生巾，是因为她们贫困，所以没有选择，只能去选择最便宜的东西。” “就算我们端掉了一个黑心作坊，只要还有需求，只要这一份贫困还在，明天还会有更多，我们做公益来送爱心包，那都是杯水车薪。” “我们做的公益，不该只是一个短暂的活动，或许更应该成为一个引子，这里真正要改变的，是这片土地的经济面貌。” 车内一片寂静，周昱安手握着方向盘，听了这番话，他心里翻涌上复杂的情绪，同时也震惊林姝能看到这一层。 “你说的对，这也我要做的，我们天天跑断腿，磨破嘴，就是想找条路让乡亲们致富，双河镇这个地方……并不容易。” 二人的想法在这一刻开始共鸣，他们站在不同视角，却面对同一个问题。 林姝想到此行的计划，提到:“我们原本打算在这里待几天，计划明天出发去下一个点。” 周昱安听到林姝准备明天离开，心猛的一紧，握着这方向盘的手也紧了紧。 “这些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做成，你们大企业行程忙，也是，我们这穷乡僻壤没什么好待的。” 周昱安心头哽着的情绪让他带着陈年醋意和试探脱口而出:“你这么着急离开，是怕耽误后面的安排，还是……着急回去见谁？” 林姝闻言先是一愣，听出言外之意随即笑出了声，周昱安被她闹的耳尖泛红。 林姝笑完后定了定神，随及认真开口:“现在我改主意了，我会留下来，和我的团队一起，直到把黑色产业链查出头绪，直到为着里找到一点真正改变的可能。” 第4章 盯梢 听到林姝说要留下来，周昱安眼睛亮了亮，他的嘴角不自觉扯起，却又带着暗喜的压制。 但他还是眼尾压着别扭:“真没想到你又要开始出现在我眼前了。” “真抱歉啊，周镇长，要麻烦你了”林姝淡淡开口。 周昱安没有说话，他只是压着心里的澎湃。 他没说出口的是。 “林姝，你不知道，你留下来我有多高兴……” 吉普车在乡间小路上行驶，穿过一片片碧绿的稻田，闯入一片热烈的心海。 * 林姝回到双河镇的接待所，满脑子想的都是到底要怎么去查这些劣质卫生巾，大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觉。 她心里暗暗想着明天还要去一趟河口村，即便今天在那里遭到了驱赶，但是目前那时是最好的得到线索的地方。 最后直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第二天天光大亮，暖暖的太阳照进自己的房间，林姝才醒来。 林姝从床上猛的坐起，一看手机已经快中午了，发现自己起晚了她心中一阵懊恼，慌忙洗漱出门。 刚出门就见到之前给她好心送毯子的大姐，大姐见到林姝就笑容满面:“林经理醒了?正好，来把这面吃了！” 大姐端了一碗热气腾腾肉丝面上来，林姝一愣，转头看向自己团队的其他人已经坐在桌子上吃上了。 助理小付吃着面打趣林姝:“林姐，难得见你会睡懒觉，看来昨天很累了。” 林姝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带队还起的比成员晚，太不专业了。 大姐却笑着说道：“周副镇长一大清早就嘱咐过了，说你们昨天辛苦，让林经理多睡会，不准我们去打扰，林经理看着这么细嫩，多歇歇对身体好。” “谢谢大姐，对了，还不知道大姐你怎么称呼?”林姝听了笑着感谢。 大姐摆摆手：“哎呦，这有啥，我姓许，周副镇长安排我在这里工作干干杂活，你们先吃着，不够锅里还有呢。” 林姝想到了许大姐说到周昱安的嘱咐，心里正疑惑周昱安真有这么好心。 她转头四周寻找了一番，并没有看见周昱安，正准备开口问。 就看见周昱安带着一个哈欠连天，满脸倦容的年轻干部从院子大门口快步走进来。 二人风尘仆仆，像是刚从外面回来。 那年轻干部好似累的不行，吊着最后一口气上前，对着许大姐开口：“妈，来碗面，累死了……” 许大姐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年轻干部一眼：“叫你小子跟着周镇长身边好好学习，才去走访了一下就这副样子，你考上公务员不容易，不要总是怕苦怕累……” 许大姐絮絮叨叨地装了两碗面，给周昱安和年轻干部小许一人上了一份。 周昱安笑着谢过许大姐，转头见到林姝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他扫了一眼林姝，语气平淡:“吃完饭准备一下，今天不去河口村了。” “不去河口村？”林姝皱眉：“可是昨天还有很多情况没有调查清楚呢！” 周昱安只是低头吃面，很简短的回答：“不用调查了，今天应该可以找到供应商。” “这么快？”林姝惊讶同时也面带疑惑。 年轻干部小许在旁边看不下去了，没忍住小声抱怨起来：“能不快吗？周副镇长一大早天还没亮就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非说事不宜迟，上午就赶到河口村把事查明白了，这来回折腾的我骨头都要散了……” 周昱安眼神不善扫了过去，小许立刻闭嘴。 林姝也明白了，周昱安让别人不要打扰自己睡觉，自己一大早就已经带人去调查过了。 林姝在心里叹了口气，周昱安这架势是想一个人把事全揽了。 周昱安生硬解释：“那个店长交代了，他不知道具体的供货商身份，只知道就是这几天统一送货，干脆下午我直接带人去一些售卖点蹲着，总能抓住供应商……” 林姝点点头，却打断了周昱安的话：“不必了，周副镇长，你去河口村查到线索已经很麻烦你了，你也有多工作要忙，也不能只盯着这一件事，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周昱安听了这话皱起眉，却又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深深看了林姝一眼：“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林姝笑着点头，转头去和团队成员开始讨论下午的行动。 周昱安远远看了林姝一眼，有些失落又有些气：“又是这样，我怎么会觉得麻烦呢……” * 一辆有些半旧的车隐蔽地停在小街的树荫下，午后的阳光变得刺眼起来，几只苍蝇嗡嗡着飞着，连空气也变得烦躁起来。 车内，空气燥热而粘稠。 林姝抱着手臂坐在副驾驶上，全神贯注地盯着街角那家小卖部。 后座坐着助理小付，和一个摄影导演，小付拿着扇子扇着风盯着前方：“林姐，这车里也太热了，你说这消息准不准，今天能等到吗？” 林姝心里也拿不准，但还是平静开口：“不管怎样，在这些地方盯着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今天等不到明天我们也要来的。” 林姝的手机响起消息。 「镇东路口销售点无异常」 「中心小学门口销售点无异常」 「目标店铺目前没有发现进货商」 林姝这次计划和团队成员各自分头行动，在镇上每一个劣质卫生巾销售点盯梢，只有供货商来送货就一定能碰到。 林姝用手机发送语音：“大家的隐藏摄影设备调试好，我们的目的是确认送货的车辆和人员，不要和他们冲突。” 林姝刚和团队成员发出消息，就看见手机弹出一条新消息。 周昱安：「分享文章:双河镇今日午后有雷阵雨，局部地区大风。」 林姝看到周昱安发来的公众号小文章，带着意义不明的别扭的关心，她嘴角微不可查的弯了一下，关闭手机没有回复。 时间过去一个小时，街道上只有几个孩童嬉戏着路过，其他的就是一些行人，没有车辆停留。 大家也等的有些焦躁，后座的摄影导演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小付又只好把导演摇醒。 就在这时，林姝的手机又弹出一条消息。 周昱安:「分享文章:天气转夏，高温防中暑的十大妙招。」 林姝：“……” 林姝已经可以想象屏幕背后的某人找不到理由，又想给她发点消息刷存在感的样子了。 林姝终于没忍住回复：「周副镇长，你平时下午就这么清闲？没事就爱给别人发小文章？」 消息发出去之后，对方却没了动静。 看着安静的对话框，林姝觉得有些好笑，她似乎可以想象对方被话噎住，继续抿嘴生闷气的样子了。 林姝放下手机，又开始专注的盯着前方街道旁的小卖部。 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过去，午后的阳光一点一点西斜，这时候大家都有些疲惫。 林姝和助理小付还有摄影导演都下车透透气。 导演看了看表，打了个哈欠：“我看今天是等不到了，应该不会来的，不然我们先找个地方吃饭？” 几人都觉得要无功而返，转头要离开时，就看见一辆满是灰尘的货车停在了小卖部门口。 货车上下来一个穿着花衬衫，染着枯黄头发，嘴里叼着一根烟的小混混。 林姝立刻警惕起来，她和旁边的小付和导演对了个眼神，大家立刻会意。 那小混混晃悠着从货车上卸了两箱货，眼神随意的扫到了站在小卖部门口的林姝身上。 林姝穿着一身干净简约的衣服，白皙的皮肤加上秀气的面庞，气质清丽不凡，显然在这个小乡镇里格外扎眼。 小混混眼睛亮了亮，上下扫了林姝一眼，吹了个口哨。 林姝看着那小混混向自己走过来，脸上还挂着自以为很帅的油腻笑容：“美女，以前没见过你，不是这里的人吧？在这……等人？” 浓重的烟味混着轻浮的话语，让林姝觉得一阵恶心，但她没有躲开，或许可以借此搭上话问出更多线索。 林姝的脸上露出一个浅笑：“没有，我是学生来研学的，就随便逛逛。” 林姝顺口编了个身份，学生永远是让人防备最低的身份。 小混混见林姝居然回应了自己，觉得有戏，他顺势走进一步：“学生妹？来这穷地方逛？不过这片哥熟，哥带着你逛。” 林姝忍住想后退的想法，看了一眼小混混的货车：“不用了，看你是来送货的，做的什么生意？” 小混混见林姝这么说，虚荣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女人家的玩意儿呗，不过这东西好卖，比超市里的正经货来钱多，走量也快，这一片的货都归我管！” 林姝表现出敬佩，顺势立刻问：“好厉害！这么赚钱？那你的货源稳不稳啊？” 小混混嘿嘿一笑，又凑近了一点声音压低：“哥背后路子硬的很，我们老板那厂子就开在……” 林姝听到关键信息屏息凝神，身后伪装成路人的小付和导演也紧张起来，导演调试隐藏摄影设备暗中拍摄。 小混混正准备说出口，想起了什么又闭嘴，只是改口：“说了你也不知道在哪，反正我们老板那厂子白天关门，晚上开工，白天鬼也找不到地方。” 小混混说完扫了林姝一眼，脸上堆上笑脸，眼神也越来越露骨起来：“美女，跟你聊的挺开心，也别站这聊了，跟哥去兜兜风。” 林姝还想继续套话，小混混的手就搭上自己的肩膀，林姝的眉头皱起。 小付和导演看到小混混开始动手动脚紧张起来，正想上前阻拦。 这时电话铃响起，小混混把咸猪手放下了，烦躁的站到一旁接起电话，其他人才松了口气。 林姝走进一步，模模糊糊间林姝听到一些关键词。 “……催什么？送完这单就去了……老地方，你去化肥厂拐角的第三个工厂等……不说了。” 小混混打完这通电话，又想起了林姝，转头走过来，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林姝：“美女，哥着急走，咱们加个联系方式呗，下次约你出来玩。” 林姝强忍着不适，假装在包里翻手机：“我的手机好像没电了，不然你把联系方式留给我吧，怎么称呼你？” 小混混听了随手拿了纸笔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林姝，还不忘油腻的放电：“叫我阿强就好，一定要联系哥嗷！” 林姝笑着接过，在小混混开着货车离开时，笑容离开消失，她转头对小付说：“快！拍下车牌号。” 林姝一行人回到车上，林姝立刻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发送送货的那俩货车的车牌号。 「周副镇长，这是车牌号，查它的回去路线，疑似目标出现了，我们正在返回。」 第5章 急救 接到消息的周昱安立刻行动起来，他立刻找人调取监控，查找林姝给的这辆车的车牌号下午的行动轨迹。 天渐渐黑了，林姝的车没有回镇政府，而是拐个弯到了派出所，团队里的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大家聚在一起看着监控。 “怎么样？查到那辆车回去路线吗？”林姝走上前问。 周昱安盯着电脑屏幕，眉头紧锁：“双河镇的监控覆盖有限，那辆车车牌号也查不出，目前只能确认，车子最后消失是……镇西部的一片废弃产区。” 周昱安圈出地图上一片地区，哪里山坳交错，村落分明，布局繁杂。 助理小付有些泄气地瘫在椅子上：“这么大的地方，要怎么找啊？” 周昱安也认同：“西边这一块地方大，沟沟坎坎的，藏个作坊太容易了，要一家家工厂排查起来可能要很久。” 一时间，团队的气氛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众人才刚刚因为拿到线索而兴奋，现在又犯难起来。 夜色中，这间监控室灯火通明却又沉默，气氛仿佛凝滞。 林姝在一阵沉默中忽然间抬起头，眼睛亮了亮，她想了想开口：“那个送货的阿强，他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有提到一个地址……好像是化肥厂拐角过去的第三个工厂” “化肥厂？”周昱安用鼠标在屏幕上面寻找起来：“”这里确实有个化肥厂，位置很偏，附近也没什么人。” 众人围了上来，一时间有了希望。 “快放大！” 周昱安熟练的将地图放大到化肥厂周围的区域。 “这里确实有一个拐弯，再过去都是废弃工厂，按照那个送货人所说的地点拐角，过去的第三个工厂……” 他顺着地图往下看，顺着拐角开始数，第一个工厂……第二个，第三个！在这里！确实像是个厂房。 一下子，目标范围从一个大的区域缩小成一个精确的地点，众人的眼睛都亮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查清楚！”摄影导演转身扛起设备就想走。 林姝却上前拦住：“哎，李导，我知道你心急不过眼下不是最好的时候。” 林姝看了眼外面已然全黑的天色：“今天太晚了，况且送货的阿强说这个工厂是晚上开工，我们眼下什么也不能确认，就这么带人闯进去，会打草惊蛇的。” 周昱安也同意：“没错，我们还不能贸然行动端掉这个窝点，至少要先调查和确认，明天我找熟悉地方的干部带我们先去摸一下情况。” 摄影导演李导又坐了回去，摸了摸自己的摄影机：“行！听你们的，明天我再带着我这宝贝直抵他们的窝点。” 林姝对团队成员部署：“明天都带好隐藏相机，要几个人去路口蹲守着观察车辆进出，其他的再看有没有机会混进去了。” 大家都表示同意，摄影导演李导站在众人面前感慨：“这是我从业以来，第一次有机会去实地拍摄这种黑心作坊的场景，一定会很震撼。” “放到宣传片绝对是个很好的新闻素材，没想到下乡做公益还可以参加这种项目，林姐，我想想就兴奋！”小付立马接话。 林姝笑着回答：“好啦，先别急着高兴，大家回去好好休息，明天可没那么简单。” * 众人把第二天计划好了，收拾好东西从派出所出来，准备坐车离开回接待所睡觉。 林姝揉了揉发酸的脖子，刚把自己的包收拾好，手机电话铃声就响起，打开一看是一个本地的陌生电话。 林姝心里隐隐感到不安，接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了小禾的哭声。 “林老师……林老师，呜呜呜……我妈妈她刚刚倒在地上，她很难受一直在流汗现在叫不醒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孩子的哭声，林姝的心猛地一沉。 林姝尽力保持冷静：“小禾，你别怕……你待在妈妈身边不要动，老师马上来！” 林姝挂断电话后脸色很不好，她快步走到周昱安旁边，声音急促：“周副镇长，出事了！刚刚小禾来电话，她妈妈现在情况很不好，需要立刻送到医院！” 正准备离开的众人都被这消息震住了。 周昱安皱起眉，他反应很快：“快上车！我来开车，我们现在赶去河口村。” 林姝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上了车和周昱安向着河口村的方向快速开去。 一辆吉普车猛地扎进了漆黑的夜里，飞速行驶着消失在光亮中。 晚上的山路很不好开，所幸周昱安熟悉路线，一路飞驰而去，二人很快到了河口村。 林姝冲进小禾家，在床上看到了正蜷缩着的小禾妈妈，小禾看到林姝来了，眼泪一下子又涌出：“林老师……救救我妈妈，她晕倒了，我叫不醒她。 ” 林姝看到眼前的场景心揪了起来，小禾妈妈此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嘴上还在痛苦呻吟，脸色灰白，全身的冷汗浸湿了衣裳。 周昱安二话不说上前，把小禾妈妈背上车，林姝带上了小禾一起，火急火燎的把小禾妈妈送到镇上卫生所。 镇卫生院的医生做了紧急处理和初步判断，最后摇摇头说这种情况镇卫生所的条件也有限，安排了一辆救护车又把小禾妈妈送到了县医院。 这天晚上，林姝和周昱安辗转奔波，又伴着救护车的呼啸，带着情况危急的小禾妈妈和惊慌失措的小禾，赶往了县医院。 在县医院的急诊室外，小禾妈妈被送进去急救，林姝一行人，在门口漫长的等待。 医生出来后表情严肃：“病人是急性盆腔炎，感染很严重。” 医生顿了顿还是严厉开口：“你们是怎么照顾病人的？她已经拖了很久了，严重的盆腔炎不是一天造成的，早期为什么不来治？” 林姝一时噎住了，想解释却又闭嘴了。 “还好今天送来的及时，再晚一点都难办了，先去办手续吧。”医生语气稍微缓下来。 “我去办吧”周昱安点点头，转身去办了住院手续。 林姝坐在医院走廊上，小禾还是处在一个瑟瑟发抖，哭泣不停的状态，林姝只好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哄着。 周昱安刚办完手续，打了个电话回来：“我已经联系了河口村，说是已经联系小禾的阿姨，赶最早的班车，也只能明天赶过来照顾小禾妈妈。” 林姝看着小禾，面露不忍提议：“这么小的孩子，我们今晚先在这里照看小禾吧。” 周昱安点头同意，他看着小禾蹲下身，温柔一笑：“小禾不怕，我们都在这陪你呢。” 小禾含着泪说：“我只有妈妈了……妈妈她怎么样了？” 林姝心里一紧，开口问：“小禾，家里只有你和妈妈两个人吗？” 小禾小小的头点了点：“爸爸他……很久以前就不要我们了。” 林姝看向周昱安，周昱安解释：“是的，小禾家是单亲家庭，她妈妈也很不容易，同时也是河口村的贫困户。” 林姝鼻子一酸，摸摸小禾的头：“没事了，小禾妈妈没事了，很快就会好的。” 但是小禾却抬起头，眼睛里带着认真和困惑：“林老师，我妈妈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病的这么重？” 面对这个问题，林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或许一个成年人这个时候应该找一个理由模糊的搪塞过去。 但是林姝突然间想到了自己来到双河镇的目的，她带着公益团队下乡，就是为了给孩子们普及女性健康知识，在这种时候，或许她应该认真的回答这个问题。 林姝和小禾平视，尽量采用温和的语气解释：“小禾……我们的身体会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生病，比如用了不好不干净的东西……比如你之前跟老师说过的那些劣质的卫生巾，身体里面有了细菌，没有好好治疗，就会越来越严重。” 小孩子有时候是聪明又敏感的，小禾听了之后却开始自责和内疚：“妈妈总是想省钱，什么都买最便宜的……她说要给我买本子，交学费……” 小禾像是做错事一般愧疚：“”都是因为我妈妈才生病的……都怪我。” 林姝轻轻拍着小禾的背：“不是你的错，妈妈爱你才把最好的东西给你，是那些生产售卖这些东西的人的错！是他们的错，小禾是好孩子。” 周昱安站在一旁，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喉结滚动着，却又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安抚地拍着小禾的肩。 夜色已深，小禾在温柔的安抚下，趴在林姝的怀里沉沉睡去，夜晚的医院寒冷的有些刺骨，周昱安把外套盖在小禾身上。 医院的走廊很安静，林姝抬眼就能看到窗外的县城零星的灯火。 林姝的内心久久无法平复，她不知道，在这一片偏僻又沉寂的土地上，到底还有多少个“小禾妈妈”，还会多少女性在每一个日夜挣扎着忍受着，因为贫穷羞耻，或是为了多省下几块钱，忍受着这些产品的侵蚀。 这个社会似乎很开放了，但同时又有许多问题像是被锁进了羞耻的柜子里。女性身体里的痛苦，成了一件需要遮掩的事情，不仅仅是这里观念的落后，更来源于社会对身体的规训和漠视。 生育的痛苦是理所当然的承受，妇科病是羞于启齿的，痛经就是矫情，月经是不洁的，当一个女性成长过程中被这些声音包围，她们怎么能理直气壮的去为自己发声？ 贫穷、偏见、羞耻、落后的卫生条件，滋生出货价上那些劣质卫生商品，这里的妇女们的身体和尊严一起在黑暗中被沉默的腐蚀，从未开口也从未被看到。 林姝的身体颤抖，是气愤也是深深的无奈，她深吸一口气，带着满腔的不平。 周昱安坐在旁边，他也握紧了拳头，这些年来，他比谁都更了解这片土地上的贫穷和无奈，他能看见哪些沉默而坚韧的妇女，这里的女性被缠缚的更紧。 他想改变这一切，他愿意帮助林姝，不仅仅是因为林姝，更是因为她所做的事，是为了这片人民做的。 寂静中，林姝开口打破，声音不大却有力：“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把这里的黑色产业链调查出来。” 周昱安转头看向林姝，他看到林姝眼里的决心，他的回答简短有力：“我跟你干到底，这本来也是我该去做的事。” * 第二天，林姝回去只是短暂地休息，随后团队按时集结，准备去昨天线索里的那个地址调查情况。 尽管疲惫，林姝还是对这次行动怀着期待，如果黑心作坊的地址确认了，那么接下来就好办了。 周昱安带上了干部小许，小许曾经对这片管理，熟悉地方情况于是来带路。众人分乘两辆车，向这镇西部老化肥场的方向出发。 越往西人烟就越少，道路也崎岖不平，一路上只有一些破败的自建房，荒草丛生，废弃的产房在荒地中分散着。 按照原来确认地点，众人确实在化肥厂拐角的第三个厂房发现一家工厂。这家工厂坐落偏僻，但是意外的很好找，灰扑扑的几栋楼就坐落在哪里。 团队成员兴奋起来，摄影导演架起来摄影机远远拍摄。只是车越开进，情况就越不对起来。 这哪里是黑心作坊的样子，这家工厂的门口很正式地贴着“双河镇再生资源回收处理中心”这张牌子，厂区内只堆放着小山一样的纸箱和瓶子，就连工人也穿着正式的工服在工作，这显然只是一家回收站。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看都是正规的回收站……根本不像生产卫生巾的黑心作坊。”助理小付疑问。 第6章 演戏 林姝皱眉，她死死盯着远处的工厂，远处的回收工厂大门直接敞开着，小山一般的回收原料摆在里面，门口还很正式的摆着牌子和营业执照。 怎么会呢？怎么会弄错呢？那个送货的小混混阿强明明就到了这个地方，他电话里透露的信息就是这个地方。 周昱安也面色凝重，他转身问跟着一起来的干部小许：“许干事，这家回收厂怎么回事？合规吗？” 干部小许听见问话，仔细想了想才说：“周副镇长，这家工厂我知道，是民办工厂，老板是外地来的，但是手续齐全合规。” 小许突然想到了什么，提了一嘴：“前段时间有接到群众的举报信，说这家工厂似乎污水污染超标。” 摄影导演李导叹了口气，放下摄像机：“那也和卫生巾黑心作坊没有什么关系吧？看这地方，怎么看也是家正规的回收站，我们这是扑了个空啊。” 助理小付也耷拉下脑袋，声音有些疲惫：“兴许那个送货人阿强就是随便胡诌了个地点，可能他在这里打过工？吹牛吧？” 林姝却一直没有说话，她只是紧抿着嘴唇，连夜的奔波还有精神的高度紧张，众人的目光此时有意无意的落到林姝，让她觉得有些压力。 不，不对。 林姝脑子飞快的回想，那个送货人阿强是与人约定了这个地址，绝不可能是信口胡诌，既然拍摄到了货车来了这个地方。那么这个地点就算不是黑心作坊，但也一定与黑心作坊有关！ 一个回收厂和生产卫生巾的黑心作坊会有什么样的勾当呢？这个问题在林姝脑子里快速出现，林姝立刻猜想出了一种可能。 “这极有可能是有一条黑色产业链，而这家回收厂很可能就是这条产业链的上游！”林姝脱口而出自己的猜想。 这个猜想说出来之后，就像一颗石子投向了平静的水潭，众人面面相觑眼睛纷纷亮起。 林姝把车窗微微摇下一些，外面闷闷的空气迎面如潮水般涌了进来，伴随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气味，伴随着塑料、消毒水甚至一些意义不明的腐烂味，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哎呦！这味也太大了，回收站怎么是这样怪异的味道？” 车里的人都被熏的捂住口鼻。 林姝从导演的长焦镜头里的画面确认，她指着工厂深处一些化工原料桶和和一堆小山一样被分出来的可疑原料。 “一个普通的回收站，这些东西他们怎么会用的到？那些堆积如山的废旧塑料和回收卫生用品不就是黑心作坊最好的原料吗？还有这些怪异的味道，这里怎么看都很可疑。”林姝提出质疑。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按林姝指的方向看过去。 周昱安也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这个回收厂是隐藏在合法外衣下，但是背后却在偷偷为黑心作坊提供原料？” 林姝想了想，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她没有给出一个肯定的回答：“这是我的猜测，如果这个回收厂有问题，具体还要我们进一步的去调查取证。” 周昱安看着林姝的表情也笑了，他太了解林姝了，林姝现在八成是心里有想法，周昱安顺势问了下去：“你有什么计划？” 林姝挑挑眉，对周昱安开口：“不是有群众举报这里污染超标吗？那就需要周副镇长陪我们演一出戏了，我们可以伪装成暗访记者，而你就是被我们突然袭击，猝不及防来处理投诉纠纷的干部……” * 半个小时后，回收工厂的门口气势汹汹的开来了两辆车，车门打开，林姝带着助理小付还有摄影导演李导以及团队的一众人跳下了车，摄影团队一个个扛着显眼的摄像机。 林姝象征意义地拍了拍门：“我们是电视台《民生观察》栏目组的，接到群众举报，你们厂存在严重的环境污染现象，我们来进行报道采访。” 看门的大爷见一帮人来势汹汹，觉知情况不对，回去就把厂长叫来。 厂长是个油腻的中年男人，见情况不对眼神闪烁，但满脸堆笑：“各位记者同志，肯定是误会，我们是正经的回收厂，我们有营业执照的，我们的排放绝对合规，肯定是有人恶意举报的！” 林姝在工厂的前院扫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关键性的证据，她扮演出一个专业的记者模样也不想废话：“既然如此，让我们看看你们的废水处理池和原料堆放区！” 厂长面色有些心虚，但是看着眼前的一堆摄像机又不好拒绝，只好把所有人带路去相对规范的区域，边走还边喋喋不休的解释。 越往里走，那股子劣质塑料和化学用品的气味就越浓，林姝见到一些颜色可疑的化工原料桶，尤其在原料堆放区，堆放着堆积如山还未分类的卫生巾、纸尿裤等卫生用品上面都有着不明的污渍。 厂长有些警惕的看了团队里一眼，林姝只是和团队众人对视一眼，众人都假装重心就是排查污水，对其他事情都毫不在意的样子，连摄像头都没有举起来拍。 只是林姝默默调整好自己的隐藏相机，把一切可疑的证据都记录下来。 林姝看准了一个露天的土坑，里面还沉淀着污水，水渠连通到外面，浑浊的液体顺着水渠源源不断的向外流，显然并没有经过合规的处理。 林姝指向那个污水池，质问厂长：“这就是你们的污水处理设备？你们显然没有经过处理就是在直排，你们的这些污水排出去周围的河流都会受到污染！” 厂长脸上的笑凝固了，指着污水池急忙辩解：“这哪是什么污水处理池，这就是个雨水收集坑，我们正规的处理池不在这呢。” 林姝却没有听辩解，直接拿出准备好的群众举报信举起：“雨水池？我们接到群众的实名举报，你们生产的污水未经处理排放到周围河道造成严重污染，你怎么解释？” 厂长被逼问的慌了神，看着林姝的团队也开始急躁质问：“胡说八道！都是没有的事，你们是哪里来的记者？有没有证件？拿出来我看看！没有证件我可要赶你们走了！” 厂长显然已经气急败坏，想要反咬一口，他向周围人使了个眼神，其他工人也纷纷聚了过来。 林姝的团队成员此时也表现的不甘示弱，助理小付平时瘦弱的一个小姑娘，这个时候却爆发强大力量，她站上前大声强调：“我们是记者！我们有采访权，群众也有知情权，你们凭什么要赶我们走？” “我们全程记录！你们现在的丑态我们都拍下来了！”摄影导演李导此时只差没把把摄像机怼到厂长的脸上拍了。 厂长非常不满怼到自己脸上的摄像机，他伸手去挡相机，恼火起来：“谁让你们拍了？把机器关了！” 但是李导的摄影机死死挡住厂长的脸，厂长一边用手挡着自己的脸，一边只能喝止对方。 原本看热闹的工人看到了这个场景，也凶神恶煞的凑了上来，气氛剑拔弩张起来。 “怎么？你们还想动手吗？”林姝团队的男成员挡住工人们，双方推搡起来，一时间，众人的争吵声、叫骂声不绝于耳，场景混乱起来。 就在众人乱的像一锅粥一样，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混乱上，林姝悄无声息的混到了已经无人值守的办公桌旁边，看到桌子上散落着的发货单薄据，她快速翻阅，看到几张送货单上面写上一些特殊名词，比如“白料”“花料”等等暗语。 这些莫名其妙的名词外行人来看或许什么也看不懂，但是林姝就是卫生巾领域的产品经理，她一猜就知道这些暗语大致是什么意思。 “白料”是指那些漂白过的劣质绒毛浆，“花料”是指质量更差的从废品中分拣出来的带有颜色的废塑料，以此类推还有许多的暗语来指这些劣质的供货原料。 林姝拿着手机狂拍，将所有的送货单和进货单中可疑的部分全部快速拍下，这就是这家回收厂提供原料的铁证。 拍完后林姝假装自己被混乱吓得后退，又悄悄摸到那些标识不清的化学原料桶上，里面实际装的是漂白剂和劣质粘合剂，林姝悄悄拍摄完毕，眼下的证据足以实锤这个回收站就是卫生巾黑心产业链的上游。 就在工厂里工人越聚越多，林姝的团队被围在了中间，这场混乱也要进一步升级的时候，工厂外传来了一阵喇叭声和脚步嘈杂声。 “干什么呢？怎么回事？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众人循声望过去，周昱安面色严肃带着干部小许快步走来，他拨开人群走进，锐利的扫了一眼众人：“我接到群众举报来这里查看情况，一来就看到这么混乱，怎么回事？” 厂长一看像看见了救星，立刻指着林姝一众人告状：“周副镇长，您来的正好，这帮子不知道哪里来的假记者，跑到我们厂里闹事，还污蔑我们有污染，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 周昱安冷冷看向林姝仿佛完全不认识，只是在看一群麻烦的记者，他严厉呵斥：“你们是哪个单位的？采访有没有经过正规途径报备？在这里闹事扰乱正常的工厂秩序，像什么话！” 林姝被周昱安突如其来的态度凶的一愣，本来的计划是林姝到手证据后，周昱安就带人出来调解，好让林姝团队成功撤离，没想到周昱安演的毫不留情。 林姝心里一股火气，但还是压下了不爽，她一副丝毫不惧官威的模样，大声顶了回去：“周副镇长是吧？我们是接到了实名举报来采访的！你看看这个工厂的环境，看看他们的污水处理池，这都是证据确凿！倒是你们是不是监管不力，还在包庇这里？” 周昱安被林姝的话顶得的噎住了，他也回击：“我们自然会监管，有问题你们就通过正规渠道反映，就这么闯到工厂里制造冲突，像什么话？” “小许！”周昱安转头喊干部小许，小许立刻应了一声，他还有些搞不清楚情况，林经理和周副镇长这是要干嘛？ “登记这几位记者同志的信息！带他们回去调查，还有工厂已经被投诉，现在又闹成这样，影响恶劣！立刻停厂整顿，这件事情必须严肃处理！” “停厂！”听到“停厂整顿”这几个字，厂长本来还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立刻就变了脸色，停厂整顿得损失多少？要是……真查出点什么怎么办？ 厂长立刻就着急起来，他上前抓住周昱安的胳膊，脸上堆起笑容态度骤变：“别别别！周副镇长，都是误会，一点小矛盾而已，我们也有错！是我们态度不好顶撞了记者同志们。” 林姝却抱起胳膊，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跟你们走就走，反正我们是正规采访，我们倒要把这件事情调查到底！看看你们有没有在包庇！” 看到林姝这态度，厂长都震惊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蛮的记者，他赶紧转向林姝，脸上笑的比哭还难看：“这位记者同志，真的对不住！今天是我们的不对，您大人有大量，这事就算了！” 第7章 产业链 众人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头绪，只是看着这有些古怪的画面，原本来调解的副镇长铁面无私要求严惩，被训斥的林姝冷着脸不买账，原本最气势汹汹的厂长反而着急忙慌的当和事佬。 于是就这样僵持在这里，周昱安见情况差不多了，上前一步拉住林姝的手，压低声音：“差不多行了，撤了。” 林姝立刻甩开周昱安的手，瞪了他一眼，同样压低声音：“凶什么凶？你的戏这么好，再演会呗。” 周昱安手指间还残留着刚刚触碰的温度，他有些无奈的偏过头。 厂长见着两人势同水火的样子，两人都犟的不让步，简直是急的团团转，他说着好话：“两位！两位，记者同志也不容易，辛苦副镇长跑这一趟，今天这事都怪我管理不善，想怎么处理都可以，就是千万别停厂！” 周昱安见此，顺水推舟语气缓和：“既然厂长都这个态度了，这件事我也不追究，你们记者团都回去吧，工厂立刻整顿，准备资料接受调查，要不要停厂看你们后续的整改。” 林姝也顺势气冲冲的向众人挥了挥手：“我们走！这事没完，我们还要看他们厂的后续情况。” 一行人就这样在厂长千恩万谢下，还有工人懵懂的目光中顺利离开了工厂。 车门一关，车辆驶离工厂，车上的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然后忍不住相视一笑，这一次有惊无险的顺利拿到证据。 回去后的林姝就开始在会议室里和团队成员整理研究起拿到的证据，在整理回收工厂的这些送货单时，她却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是夜已深，双河镇政府的院子里只有几间会议室的灯还亮着，林姝一个人坐在一间会议室里面对着整理出来的堆积的材料皱着眉头。 周昱安刚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离开办公室，站在外面时目光不由自主的就看向林姝待着的会议室亮起的灯火。他手里提了个保温杯，站在会议室外的阴影里，影子被拉的很长，脚步却在徘徊犹豫。 许大姐正好准备下班，从厨房回来路过这里，看见了杵在门口的周昱安，上前打趣：“周副镇长，都这么晚了，在这当门神呢？” 说完她又注意到周昱安手里的保温杯，看了看会议室的方向，心领神会：“呦！这是要自己喝，还是要给人送温暖？” 周昱安看见许大姐嚷个大嗓门就来了，急忙用手指比了个“嘘”的手势，又把保温杯送过去：“许大姐，你来的正好，我看林经理心思全扑在研究上，今天晚饭也没吃，我准备了一些鸡汤，帮我把这个送给林经理，可千万别说送我送的！” 许大姐有些无奈的接过保温杯，脸上挂着了然于心的笑容：“周副镇长，你说你变着法的给李经理送温暖，上回让我去送毯子，这回又是送鸡汤。” 许大姐声音压低，一脸八卦劝道：“你是看人家林经理长的漂亮，看上人家了？要我说你看上了，那就大大方方的去送，偷偷摸摸的这是个什么事？你在背后忙活，人家也不知道你的好……” 周昱安被说中了心事耳尖泛红，但在夜色的遮掩中看不真切，他语气急促：“许大姐，你……胡说什么呢，你不知道情况……反正你帮我送去就是了，凉了可不好喝了。” 许大姐带着一脸过来人看穿一切的笑容：“行行行，大姐我再帮你送一次，我说你这小伙子也是怪别扭的。” 一道熟悉又平静的女声从二人身后传来：“周副镇长，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直接给我？” “你走路没声音吗？”周昱安吓得浑身一僵，转头就看到了林姝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悄无声息的站在自己的身后，脸上带着探究的笑意，看样子全程话都听完了。 林姝本来在会议室研究线索，忽然间有所发现，于是准备去找周昱安讨论，没想到一出会议室的门，就看到周昱安和许大姐在这嘀嘀咕咕，她就凑上去听了几句。 周昱安稳住心神，月光下他的表情看不真切，只看见睫毛颤动，眼神不自觉瞥向一边：“就是食堂剩了点东西，看你没吃饭给你带的，你爱要不要……” 许大姐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周昱安一眼，把保温杯塞到林姝手里：“我怎么不知道食堂还有剩的？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说！我灶上还烧着水呢。”说完许大姐笑着看了二人一眼就走了。 只留下二人站在原地对望，周昱安看了眼林姝脸上探究的神情，一时间慌了神：“你不要我的东西就算了……” “谢谢。”林姝淡淡一笑，轻声说，只是短暂的一句话，让周昱安喉间的话都咽了回去，只留下心里的情绪万千翻涌。 周昱安有些出乎意料，记忆里的林姝似乎和现在不太一样了，那时林姝似乎是一个倔犟又小心的女孩。 林姝以前总是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客气，即使曾经的他们是恋人，林姝也总觉得别人的好是她消受不起的，无论什么事情她总是不愿意麻烦别人，所有的心事都自己扛着不愿意说出来。 接受到爱意的瞬间，林姝永远是惊恐和拒绝，仿佛不愿意欠下任何情分，她像是一只受惊的鸟，随时准备飞走。 周昱安的记忆里，他好像永远留不住林姝，无论他怎样去拥抱她，她都会把自己推开，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抛弃自己。 五年后的现在，再见到林姝，他只觉得气，凭什么她当年说走就走，现在又闯入自己的生活里，可他又控制不住地关注她，不自觉的在意。 蝉鸣不休，晚风吹起林姝的头发，周昱安看着她温柔平静的脸庞情绪复杂，他声音低沉却又带着认真地询问：“你以前……不会收下的。” 林姝微微一愣，思考了两秒，夜色模糊了她的微笑，声音却格外清晰：“人总是会变的嘛，以前觉得麻烦别人，现在觉得学会接受也是一种能力。” 周昱安眼里的神情晦暗不明，他有些出神，站在他面前的林姝，确实不一样了。 林姝想起来什么，微微侧身走进会议室，神色认真转头看向周昱安：“东西我收下了，谢谢，周副镇长麻烦你来一下，我发现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这一声“周副镇长”又把周昱安拉回了现实，他回过神来收起思绪，也跟着走了进去。 林姝把自己拍摄到的那些证据图片，一张一张在屏幕上面放出来，她把图片放大，然后指着图片上运货单上面的字。 “你看，这些运货单上面所有的信息都写的很隐晦，这些原料写的都是类似于“白料”“软包”这一类的暗语，还有这个收货地址模糊写着“镇西工业区交货点”，收货人名字只有“冯先生”，这上面所有的信息都像是约定好的暗号。” 周昱安把视线从林姝脸上移开，凑近仔细看，面色严肃：“看来对方很狡猾，就连这些信息都不完全，看来都是惯犯了，这样一来线索又断了。” 周昱安觉得有些泄气，闷闷的找个椅子子坐下来，林姝看到他皱着的眉头，转身在照片里找起来。 “我原本也以为线索断了，但是在这次拍摄的照片中，无意间我找到了一张有些不对劲的退货单。”林姝在屏幕中放大了一张皱巴巴的带着污渍的退货单。 在一堆照片中，这似乎是很不起眼的一张，一张混在一堆废纸里的电商退货单，照片里的废纸大部分内容都被污渍遮住，依稀可以看见退货的商品是卫生巾，对货原因：包装破损。 周昱安看着屏幕上这张退货单有些不解的询问：“这张卫生巾产品退货单上面大部分的内容都已经看不清晰了，还能从上面得到什么信息呢？” “这张退货单上的关键在这里。”林姝把照片中退货单的右上角放大，上面是一个红色的logo，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安心优选家居生活馆。” 周昱安站起身来，看着屏幕上的小字：“这看起来像是一张电商退货单，这个“安心优选家居生活馆”听起来像一个网店的名字，这个……和回收工厂有什么关系？” 林姝操作着屏幕，从隐藏相机拍摄中截出来一个片段，在图像里回收工厂的角落摆放着大量的归类好的成品包装箱：“不仅如此，看这一副画面，本来回收工厂出现纸箱是很正常的事，但是这一堆纸箱上每个上面都印着logo‘安心优选家居生活馆’，这么大量的成品包装箱像是专门回收的商品……” 周昱安马上想到把退货单和大量成品包装箱结合到了一起：“联系那张退货单，看起来是这个网店向回收工厂退回的一堆商品，但是回收工厂只提供原料，并不会直接提供成品卫生巾吧？” 林姝抿着嘴思考，良久后她抬起头推理：“问题就在这里，既然这家回收工厂是为黑心作坊提供原料的，那么黑心作坊里的那些破损次品是不是也可以重新运回来回收呢？而这些破损次品又是从这家电商公司退货回来的……” 周昱安从林姝的思考立刻总结：“你的意思是，这家电商公司把货退回黑心作坊，黑心作坊为了处理这些垃圾又把破损次品退到回收工厂回收……而这张退货单也从电商公司混在次品垃圾又流到了回收工厂。” 这个想法让两个人眼睛瞬间一亮，二人不约而同的拿出手机在购物APP上搜索这家电商网店。 “安心优选家居生活馆”在多个电商平台都有旗舰店，这家网店的主打的就是“极致性价比”和“工厂直供”。网店贩卖的东西众多，但是卖的最好的生活用品就是卫生巾，各种品牌的卫生巾都在贩卖。 最让人奇怪的就是，这家网店上的卫生巾品牌杂乱，有像云舒这样的大牌也有一些没听过的小品牌，但是相同的就是价格低的的令人咋舌。点开评论区，在一堆刷单评论里找到了几个真实的评论。 “根本就不是原来的品牌，发给我一堆散装卫生巾，包装太烂了。” “这里面怎么还有黑点？不敢用。” “用了以后过敏，再也不买了！” 林姝翻阅评论区，在一张一张的买家图中看到了劣质的卫生巾包装，那模糊的印刷就和在镇上小卖部买的那些一样，一看就是产自黑心作坊。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了，林姝和周昱安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手机上的电商平台。 “啪”周昱安把手机扣在桌面上，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凝重：“这就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回收工厂把劣质的原料提供给黑心作坊，黑心作坊又把制作出来的劣质卫生巾提供给电商公司在网上售卖到全国。” 事情的真相在两人的推理中就这样浮出了水面，林姝只觉得背脊发寒，这根本就不只是本地的一个黑作坊，这是一个组织严明的产业链，就像一张网通过电商卖向全国，像一个个毒瘤隐藏在网络深处。 林姝点开电商界面，看到这些商品售卖销量高达上万件，他们的商品就隐藏在正品的包装之下，她的手在颤抖：“你看这销量……黑心作坊在地下生产，他们又要通过网店将这些劣质卫生巾送到一个个小禾妈妈手上！” 第8章 联系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在这个寂静的夜里，将这个产业链的真相拼接完成，林姝思虑许久面色严肃：“这件事情的性质恐怕比我想的更大，我会向公司总部汇报，争取获得授权支持，我们需要法务公关，甚至需要联系更高级别的执法部门。” 周昱安也明白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他的职权范围内所能处理的一件本地案件，他沉声说：“好，明天陈镇长从县里工作回来，我会跟他汇报这件事，我们明天开会讨论处理。” 这天林姝回到宿舍已经很晚了，她没有着急睡觉，而是坐在电脑旁，开始起草给公司的报告，她要把这件事情的发现汇报上去以争取重视。 窗外蝉鸣声遥远又朦胧，林姝喝下了周昱安给她准备的鸡汤，打开盖子还是温热的，一股暖流让她的身体都变得温暖起来，那些危机四伏的信息仿佛可以抛之脑后。 林姝很疲惫地合衣睡下，梦里却不知不觉回到了五年前，那天周昱安带着满身宿醉的酒气拦住了她，少年人高瘦的身形穿着简单的白T恤，头发比现在柔软乖巧，眼神却带着急切和不安。 “林姝，到底为什么？有什么事你告诉原因，我们可以一起解决，你为什么又要把我推开？” 刚下过雨潮湿的路面映着路边昏黄的灯，空气中混着泥土和栀子花香，光打在周昱安的脸上投射出棱角分明的五官和那双湿漉漉的眼眸，林姝的脸隐在暗处，她只是低着头手指紧紧的攥着自己的衣角。 告诉周昱安什么呢？告诉他自己的父亲躺在ICU病房里，巨额的手术费压垮了自己这个家庭？告诉他然后呢？让他和自己一起去面对这看不到未来的生活？ 周昱安和自己不一样，他是飞扬的光绪，他有他自己的理想和骄傲，林姝只剩下这一点可悲的自尊心了，她说不出口，她不想在他面前那么狼狈不堪，林姝想着自己是活在泥潭里的人，她不能把对方一起拖下水了。 “周昱安，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们以后走的路也不同，别再勉强了，你也给不了我想要的未来……” 林姝为了把周昱安推开，把最伤人和世俗的话都讲完了，她最后只记得周昱安那双眼睛盛满了被伤害后的失落和痛苦，他最后不再挽留只是丢下了一句话。 “好！林姝，是你丢下我的！你走了之后最好永远也别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以后……再也不要你了。” 这段话在林姝的脑子里回响，梦中那个周昱安变得模糊起来，随之替代的是再次相逢的周昱安，他还是穿白上衣，还是笑的明朗，还是会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默默关怀，梦里那个决绝而受伤的身影和现实中的温暖对撞。 林姝猛然从床上惊起，她眼角带着泪水，窗外天光微熹，她觉得自己的内心缺了一块，原本纸糊的心房突然间被一阵风穿过，吹的她空落落的。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用最笨拙的方式，去掩盖当年那个自卑回避的林姝，她自以为自己已经找好了最能宽慰自己理由，恍然惊觉，自己只不过在用分手掩盖自卑，一次次伤害爱自己的人。 * 这天小镇政府的会议室里，众人乌泱泱的坐齐了，主位上坐着一位面容儒雅，目光锐利的中年男人，这是双河镇的镇长刚从县里开会回来，林姝的团队坐在右侧，周昱安和一众工作人员坐在左侧。 陈镇长开门见山：“情况，周副镇长都和我汇报了，我深入了解了，这件事情性质很恶劣，甚至还有一条销向全国的黑色产业链，这不仅仅是我们双河镇的事情，涉及到公共卫生健康，县里的领导也高度重视。” 说完，陈镇长看向林姝面带赞赏：“陈经理，你们公司的反馈我也听说了，非常有社会担当，我代表我们双河镇感谢你们的社会责任感。” 林姝点头回应：“这件事情对我们而言不仅是仿冒我们的品牌，更损害了我们的公司声誉和市场，公司高层已经授权我全权配合当地政府彻查此事，维护品牌权益。” 周昱安接过话，指了指白板上面准备好的各类证据和关系图：“我们目前最大的难点，就是这个黑心作坊的具体位置并没有锁定，虽然我们已经摸到了回收工厂的这条线，但是他们非常警惕，我们没有办法确定他的上限黑心作坊的具体地址。” 市场监管所的负责人提出了疑问：“既然我们已经确定这个回收工厂是下线的话，为什么不直接把回收工厂查抄，审问回收工厂的负责人来确定黑心作坊的地址？” 林姝团队的李导给了白眼，直接快言快语：“你以为黑心作坊会在那里等着我们去抓吗？既然这几个是一伙的，动了其中一个，另一边必定会察觉，我一个拍片子的都知道这个理。” 市场监管所的负责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是我考虑不周，我们这个小镇还真没有这么繁杂的伪劣造假案发生过，不过这样子一来，想要去定位这个黑心作坊的位置只怕更难啊。” 陈镇长也开口：“确实，双河镇虽然地方偏僻但是也很大，如果一家家排查会耗费很大的人力，而且我们目前都不能确定这家黑心作坊就在双河镇。” 就在众人沉默之际，林姝想到了什么，清晰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我当时在蹲守送货商的时候，得到了那个送货人阿强的联系方式，或许我们可以从这个人突破。” 周昱安带着惊讶和疑惑转过头，下意识问：“你什么时候留了他的电话号码？” 林姝看了一眼周昱安紧绷的脸，主动坦白：“上次蹲守的时候，那个送货人阿强主动来搭讪，于是我假装大学生顺势套话，他给我留下来电话号码。” “或许我还可以联系到这个送货人阿强，我可以说我们是想要创业微商的大学生想要找便宜的货源，这个阿强对我的印象不错，或许会同意带我们去工厂参观。”林姝将自己的计划阐述。 周昱安的嘴抿成了一条线，脸色有点不好，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上敲了敲，他在心里反复思考，什么叫印象不错？印象不错到要留联系方式？ 陈镇长听了沉吟片刻开口：“既然如此，眼下也只有试试林经理这个办法了，不过安全是第一位的，一定要小心行事，周副镇长这边全力配合，一担得到地址我们就立刻行动。” 会议结束后，林姝就开始着手准备计划，在临时的会议室里，林姝找出了那张写着送货人阿强电话号码的纸条，用手机拨通过去。 林姝打开免提，电话等待的嘟嘟声在整个会议室响起，其他人围在在旁边都屏息凝神的等待，周昱安这次却没有关切的围了上去，而是一个人抱着手臂靠在墙角，脸色紧绷着盯着林姝的手机。 电话打通后，对方的声音嘈杂传来，送货人阿强流里流气的声音：“喂？谁啊！” 林姝立刻切换语气，带着小女生的甜美腼腆：“喂，强哥，是我呀，前几天在镇上街边那家小卖部，你去送货的时候不是给我留了联系方式吗？” “哦！美女，是你啊！”电话对面的阿强语气立刻扬了起来，透着几分不正经：“怎么？想哥了？” 墙边的周昱安脸色立刻阴沉了下来，他抱着的手臂放了下来，手指不自觉的蜷缩起来。 林姝面对对方的油腻，笑容凝固了一瞬，随既还是用苦恼的声音接着说：“强哥，你别开我玩笑了，我这不是快毕业了，想和同学一起创业搞微商卖点日用品，想起你是送货的，来打听一下你那里有没有便宜的货源？” “微商？”电话对方阿强嗤笑了一声：“你们大学生创业搞这个能挣几个钱？” “所以我们才要找像你这样有本事的人，我们都是学生没有什么本钱，上次听你说你们厂子挺大的，货又便宜，就想着……能不能带我们去看一看我们也可以聊聊合作嘛。”林姝顺势就捧了上去将意图说出来。 电话的对方沉默了几秒，送货人阿强砸吧砸吧嘴：“厂子……我们这儿一般不让外人进，规矩也多。” 听到对方的拒绝，林姝和团队成员互相紧张地对视了一眼，随后林姝又略带失望开口：“这样啊……我还以为强哥你说话肯定好使，那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这话一出，送货人阿强虚荣心上来了，立刻就上钩了，他着急开口：“唉！别急啊，你强哥我又没说不带你去，既然都找上我了，哥给你安排，说好了到时候跟着哥可别乱跑。” 林姝顺势表现的十分惊喜：“真的吗？太好了，那我们什么时候去？” “明天下午我正好出来送货，你就在上次那个小卖部地方等我，我带你去厂子。” 林姝一口答应下来，紧接着又应付了几句送货人阿强调戏的废话，最后终于挂断电话。 电话一挂，众人脸上都松了一口气，露出了欣喜的表情，林姝也兴奋地握了握拳。但是房间里只有靠在墙上的周昱安浑身都是黑气压。 周昱安脸黑的吓人：“这个送货人阿强一看就对你没安好心，你就这样去赴约太危险了，万一他们起了疑心，又或者这个阿强要对你做什么……” 周昱安一开始还困惑，现在是彻底明白了，一想到林姝要和这种流里流气的小混混周旋，利用对方那点龌龊的心思来达到目的，他心里就堵得慌，带着酸涩的担忧涌上心头。 第9章 窝点 林姝看着周昱安紧绷的脸，想了想开口：“让他觉得有利可图来降低戒心，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为了保证安全，我会让小付陪我一起去赴约。” 助理小付也顺势点点头：“是啊，我陪林姐一起去，其他人保持联系，有什么情况随时准备照应我们。” 其他人都觉得这个方案可行，只有周昱安脸色一直黑着，带着说不出的烦躁。 林姝行动的这天，她和小付打扮的像刚出社会的大学生模样，站在街边小卖部的门口的阴凉处，初夏的风吹的人有些燥热，两个人看似随意的等待。 在不远处的街角深处，一辆有些半旧的面包车停着，周昱安带着市场监管局的工作人员和几个林姝团队的成员坐在车上，眼睛死死的盯着林姝这边的情况。 时间慢慢接近，一辆熟悉的破旧厢式货车停在了小卖部门口，送货人阿强跳下了车，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卖部门口的林姝。 “呦！学生妹，今天更靓了！”送货人阿强的眼睛在林姝身上扫了一圈，又看到了站在林姝旁边身材娇小的小付，开口问：“这个小妹是谁呀？” 林姝笑着解释：“这个是我同学，和我一起微商创业，今天也想和我一起去看看。” 送货人阿强眼里有些不悦，不耐烦的嚷嚷：“不是只是说带你去吗？怎么又来一个人？懂不懂规矩啊？” 小付的身体僵了僵，林姝安抚性的摸了摸小付的肩膀，转头挤出一个讨好又羞涩的微笑：“强哥，你通融一下吧，我们都是一起的朋友，我也是和她说强哥很有本事带我们去不成问题。” 送货人阿强的眼睛看着林姝面容姣好又笑靥如花的脸庞，心里的烦躁一扫而空：“行吧行吧，那哥就给你破一次规矩。”他说完转而见色起伸出手就准备摸林姝的脸。 林姝见此情形压住心底的厌恶，假装羞涩的低头自然的避开了阿强伸过来的咸猪手，嘴上顺势说：“强哥，时候不早了，我们快去厂里看看吧，我同学还等着我看完货源回消息呢。” 送货人阿强的手落空了，他也没太在意，转头拉开了货车的门：“上来吧，哥带你去看！” 远处的面包车里，周昱安看着远处那个送货人小混混还用手摸了林姝的脸，他的拳头猛地砸向方向盘，发出一声闷响。 林姝看了一眼脏乱的车厢，没有坐在副驾驶而是笑了笑说：“强哥，我朋友有些晕车，我陪他一起坐后面。”说完就利落的和小付拉开后车车厢，坐了进去。 送货人阿强瞥了林姝一眼，嘴上嘟囔了一句：“你们小姑娘事儿真多！”但他也没坚持，自己上了驾驶位开车。 货车摇摇晃晃的离开，坐在车后座的林姝和小付默契的对视了一眼，然后打开隐藏在胸口前的隐藏摄像头，今天他们的所有行程都将记录下来作为证据。 远处的周昱安看到货车离开，拿起对讲机：“各小组注意，目标已经移动，跟上去，注意保持距离。”他启动脚下的车，远远的跟在那辆货车的后面。 送货人阿强的这辆货车并没有去到明显的工业区，而是行驶进了乡间小路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了一间看似养殖场的大院面前，这里的铁门很高，远远的就闻到一股牲畜的臭味。 送货人阿强按了几声有节奏的喇叭声，像是某种暗号，铁门缓缓打开里面探出了人查看，最后才警惕的把大门全部打开。 货车缓缓驶入，林姝有些搞不清楚情况，因为眼前这明显是一家养殖场，养的都是活猪，入眼看进去只有脏乱的厂房和围栏里的猪。 铁门在身后关闭，巨大的一声响动，一身沉闷的声音像是把里外两个世界隔开。 “强哥，不是到生产工厂来看吗？这……看起来像个养猪场。”林姝开口发问。 “是啊，哥改主意了，等你什么时候愿意当哥的女朋友，哥再带你去。”送货人阿强带着调戏的语气，回头扫了一眼林姝。 林姝心中一悬，拽着衣角的手紧了紧，扯出一抹笑容说：“强哥，你就别开我玩笑了……” 送货人阿强看到林姝的反应大笑了两声，转头得意的指了指养殖场的后方：“我们厂就在这个养殖场后面藏着呢，白天休息，晚上才开工，那叫一个热闹。” 林姝微微皱起眉头，如果白天不开工，她就无法拍到生产的场景，证据可能会大打折扣。 送货人阿强显然没有把林姝和小付当回事，只是把她们当成来开眼界的大学生，带着二人在工厂里转了转，用手指了指作坊里堆成山的原料：“看到了吗？那都是我们用的原料，用了这些料成本就低，卖出去油水赚的可多呢。” 林姝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那些原料就是大片大片堆积成山的绒毛浆原料，都是二手回收的带着颜色和污渍，角落里摆着一个个化工桶散发着难闻的异味，地上到处都是可疑的污渍，整个黑心作坊的环境简直差到离谱。 助理小付看着这个黑心作坊的环境脸色发白，紧紧跟在林姝的身后。 林姝想着不仅仅要拿到证据实锤这个黑心作坊，还要拿到黑心作坊和电商公司勾连的证据，她顺势一脸天真发问：“强哥，你们生意做的真大，都往哪里发货？” 送货人阿强警惕了起来，但是面上不显，只是敷衍回应：“嗨，就是各个批发市场呗，问那么多干嘛？反正保证你们的货源便宜就是了。” 这时工厂里迎面走来又一个纹着纹身，流里流气的男人，这男人似乎是黑心作坊的管事者之一，管事的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林姝和小付对阿强问：“这俩人谁呀？生面孔怎么带进来了？” 林姝笑着解释：“大哥，我们是强哥发展的线下，做微商的，来看看货源。” 送货人阿强拍了拍管事的肩，挤了挤眉眼暗示：“刚认识的妹子，别黄了我的事！” 管事的看阿强的眼色也会意了，意义不明的扫了一眼林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就搞快点，可别带着她们乱跑。” 林姝看着眼前两个男人交汇的意义不明的眼神，只觉得心口一阵恶心，她表面上乖巧的点头，转身眼睛就开始在黑心作坊里搜寻线索。 直到林姝眼睛定位到一间办公室，这更像是一间休息室，但是似乎是整个黑心作坊唯一一间像是办公室的地方。 送货人阿强在这时接到了一个电话，挂了电话骂骂咧咧的抓了抓头发，他的语气烦躁起来，转头对着林姝说：“你们就在这等我，我有点事，马上就来。” 林姝找到了一个天赐良机，她马上笑着回答：“去吧强哥，你先去忙，我们就在那边办公室坐会，可别耽误你的事了。” 送货人阿强短暂的离开，林姝和小付进入了这家作坊的唯一办公室，里面杂乱不堪，烟头、饭盒、废纸堆的到处都是，林姝快速的找到办公室里唯一的那台电脑。 “小付，你在门口盯着。”林姝吩咐过助理小付之后，立刻拿出一个U盘，这是她来之前特意带的U盘，经过技术部门特制，这个U盘可以快速的自动拷贝电脑所有的文件。 她快速按下这台台式电脑主机的电源，将电脑开机，机器老旧的嗡鸣声响起，随后将U盘插入，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进度条，显示文件正在传输，看着进度条的百分点一点一点的推进，林姝的心里仿佛在打鼓。 小付站在门口望风，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两个人警惕，她们并不知道送货人阿强什么时候回来，林姝神经紧绷着盯着电脑的进度条，手心沁出冷汗。 85%、90%、95%……随着进度条上的数字一点一点的提高，林姝心跳的很快，她在心里祈祷，再快一点。 就在进度条还剩最后一点的时候，外面传来了送货人阿强的喊声：“喂！我事情办完啦，差不多该走啦。” 小付警惕的咳嗽了两声，林姝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数字“98%”，情况紧急，她立刻拔下了U盘，就在最后这一刻她也没有看清文件进度条是否满格。 “你们在这磨蹭啥呢？快走啦！”送货人阿强进入办公室，看着二人嚷嚷了两声。 林姝飞快地将U盘放入自己的口袋，同时快速的关闭电脑主机的电源，假装自己是在办公室里闲逛的模样，见到送货人阿强笑了笑：“强哥你办事挺快的，走了是么？那行吧我们走。” 送货人阿强进来总觉得不对劲，眼睛在林姝和助理小付之间扫了扫，似乎在想什么，随即他开口问：“你们……刚刚在这干嘛呢？” 送货人阿强的这一句话意义不明，林姝看见阿强的眼神，心跳的很快，她和小付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慌张。 第10章 查抄 面对质问，小付脸色开始发白，林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扫了一眼周围解释：“强哥，这地方太乱了我也找不到地做，就随便转转。” 送货人阿强依然是一脸审视的表情，他缓慢的走近，在混乱的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林姝脸上：“不是叫你们别乱跑吗？” 说完，送货人阿强就注意到林姝身旁的办公室电脑上，他立刻上前摸了摸电脑主机，转头质问：“这电脑你们开过了，怎么是热的？” 林姝反应迅速：“刚才来的时候有个大哥用过电脑了，不过刚刚又走了，我们都没碰过电脑。” 送货人阿强听了这话，眼中还是带着狐疑，他的眼神开始变冷，似乎已经彻底警惕起来，还想问些什么。 林姝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这送货人阿强显然是不相信自己的话，如果这件事情暴露了，面对这样的小混混她就有些难办了。 剑拔弩张之际，送货人阿强口袋里的手机电话铃声响起，他有些烦躁的拿出手机看到一个陌生的号码，他还是没好气的接起了电话：“喂！谁呀！” 电话那头传来了周昱安的声音，带着气势汹汹的暴躁：“我问你又是谁？你把我女朋友带哪去了？你想干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大声，林姝也隐隐约约听见了，周昱安这个时候突然间打了电话来，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送货人阿强的火气也一下子上来了：“你他妈谁啊？什么女朋友？老子跟你认识吗？” “我女朋友林姝，我可是亲眼看见她上了你的车，你把他带哪儿去了？赶紧说！”周昱安显然表现得更暴躁。 送货人阿强这下也明白了，原来是眼前这个学生妹的男朋友找上门来了，他冲着电话里大吼：“你女朋友自己跟着老子出来的，关我屁事？怎么着你不服吗？” 周昱安也是带着一股地痞流氓的劲：“我可是跟着过来了，现在就在这门口等你，有本事你就出来跟老子单挑。” 送货人阿强本来就是小混混，这下子火气是彻底被点燃了，他冲着电话大吼：“来就来！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看咱们谁弄死谁？” 送货人阿强挂断电话后恶狠狠的瞪了林姝一眼，他用手指着林姝：“你他妈还有男朋友？有男朋友还敢来勾引老子？等我先收拾他再来找你！” 送货人阿强摔门而去，随手在路边捡了根钢棍，又找了两个工人，气势汹汹的直奔工厂外的大门口。 林姝和助理小付对视了一眼，眼里都是惊魂未定的庆幸，她又拉着小付赶忙跟了上去，这周昱安又是在这演哪出。 送货人阿强冲到了工厂大门口，门外周昱安只是一个人站着，他眼神冷冷的扫了一眼冲上来的送货人阿强，阿强看只有周昱安一个人，胆子瞬间就大了：“就是你这小子？一个人也敢跑来找哥？” 周昱安却没有理送货人阿强，而是眼神和后面来的林姝对上，林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这是在暗示周昱安这里的确是窝点，随即她又皱了皱眉头还想叫对方不要立刻行动。 但是周昱安得到确认后，脸色从原来的痞气变成了威严，他向周围藏着的执法人员挥了挥手：“所有人行动，查封这个窝点！” 话音未落，隐藏在旁边的几辆车上突然下来好几位身穿制服的民警和市场监管人员，他们迅速的将送货人阿强一行人扣住，随后涌入工厂内。 执法人员到工厂内迅速控制了现场，现场出现了一片混乱，有人严厉地大声说话，有人被扣走，只有养殖场里猪还在哼哼。 林姝看到周昱安直接带着人冲了进来，心里咯噔了一下，行动得太快了，她本来还想暗示周昱安先不要着急行动，她还是想放长线钓大鱼。 “周昱安，你……”林姝在混乱的人群中挤到了周昱安面前，语气带着焦急和责备：“你行动的太快了，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我们甚至连这个黑心作坊的背后老板都还没有找到，本来可以顺着送货人阿强这条线深挖背后的老板和电商公司的更多信息，现在全都打草惊蛇了！” 周昱安扫了一眼一片狼藉的现场，他看着林姝焦急的眼睛，面色紧绷：“我们多拖延一分钟，就多一分钟不可控的风险，查抄了窝点这件事情照样还是可以继续调查，你想着不动这里，可是你和小付的安全又怎么保障？你继续和那个小混混谈下去，他会对你做什么？” 林姝听着冠冕堂皇的话语，又看见周昱安眼底里的烦躁，她直接戳穿：“周昱安，你行动太莽撞了，你脑子里只有这点争风吃醋吗？” 周昱安看着林姝激动的脸，脑子里闪过那个阿强对林姝动手动脚的画面，他心里也上来一股无名火：“难道我要继续看着你跟那种人‘谈生意’？林姝，你和那个小混混周旋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 这话里的酸味都快要溢出来了，林姝简直要被周昱安这阴阳怪气不讲理的样子气笑了，她强调：“难道我不是为了多取证一点线索吗？我有我自己的分寸，周昱安，你跟我什么关系？我需要想到你？” 周昱安被话噎住，他脸色发黑移开视线，恢复成冷淡执法的模样：“是！我们什么关系也不是，林经理，这是我的辖区我只能谨慎，这件事情出了事我担不起责任。” 林姝也气的很，因为激动脸上泛起了红晕，她有些生气地偏过头不说话。 就在这时，一片混乱中，送货人阿强被执法人员扣在地上，他看了看林姝和周昱安才突然明白了一切，发现自己被愚弄后他的脸上出现撕裂般的愤怒看向林姝：“贱人，你他妈是来骗我的！你们早就盯上了这里！” 阿强看着林姝，一时间愤怒涌上头，他目眦欲裂，像是发狂似的挣脱了按着他的执法人员，像一头疯牛一样向着林姝撞去。 “林姝，小心！”周昱安惊呼一声，冲了上来。 林姝还在焦急与周昱安争吵，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身后一声怒吼，随后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在了自己身上，周身的疼痛她感觉眼前一黑，头顺势撞在了一个金属设备的棱角上。 头部传来剧痛，血液顺着流下来滴在她的眼睛上，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直直的倒在了地上，最后只看见周昱安毫无血色，惊恐担忧的脸在自己的面前。 “林姝——”周昱安不断的叫自己的名字，带着恐慌和绝望，而林姝却陷入一片黑暗。 救护车的鸣笛声在小镇响起。 * 林姝再次恢复意识，眼前是洁白的墙壁和模糊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还有窸窸窣窣的说话声，她在意识的昏沉中隐约听见了周昱安的声音。 “护士同志，麻烦您小心一点，她血管比较细，打针的时候稍微轻一点……” “小付，那个点滴打的太快了，调慢一点，太快了她受不了的。” “这个被子够厚吗？去问问医院能不能多拿一床？算了，我还是去拿个热水袋给它垫着手腕，输点滴手会凉。” …… 周昱安在床边事无巨细地叮嘱着，声音还带着沙哑和疲惫，林姝的眉头皱了皱，沉重的眼皮缓缓抬起，适应着突如其来的光线。 小付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哎呦，周副镇长，点滴已经不能再慢了，被子也够厚了，您就歇着点吧，林姐她只是脑袋缝了针有些脑震荡，又不是坐月子……你天天在这转的我头晕。” 就在这时小付发现了已经醒来的林姝，她兴奋起来：“林姐，你醒了！” 周昱安也发现林姝醒了，心底的石头落下终于安心，他关切的看向林姝。 “嗯……”林姝张张嘴发出微弱的声音回应，她的声音有些干涩发问：“那边……怎么样了？黑心作坊的事。” 周昱安回答：“已经查封了，人赃并获，送货人阿强还有他那几个同伙都已经被控制了，他们把老板也交代出来了，原料设备都被封存，现在等待后续的处理。” 他顿了顿，又有些凝重的开口：“不过黑心作坊的老板收到消息跑了，现在在被通缉，还有作坊里办公室的那台电脑，被狗急跳墙的员工毁了，里面的账目和记录，恐怕很难再恢复。” 林姝听到这里，她想起了自己拷贝的U盘，想要起身找自己的那个U盘，小付立刻明白意思，她把林姝按了回去：“林姐，你放心，那个U盘你昏迷的时候周副镇长帮你收好了，里面的文件都拷贝成功了，还好U盘里面有黑心作坊和电商公司之间的账目，这都是铁证。” 听到这个消息，林姝的心才放下来，她舒了一口气，自己周旋了这么久的努力，总算没有白费。 周昱安眼神负责，继续说：“我已经整理了所有的证据，做成了详细的报告向上面提交，这个案子还牵扯到了跨区域和电商公司，上面已经成立了专案组调查，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是我们镇级能主导的了，相信很快会有结果的。” 林姝点点头，事情到这一步，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做到了能力范围内的极限了，她有些疲惫的靠在病床上，有种尘埃落定的空虚感，她转头看着窗边透进来的阳光。 病房中谁也没有说话，林姝抬头望着天，周昱安坐在床边欲言又止，气氛因为沉默开始变得有些微妙的尴尬。 小付看了看林姝，又转头看看周昱安，她早就看出两个人不对劲，她打破沉默，笑着打趣：“林姐，你可算是醒了，这些天周副镇长是彻底把这里当办公室了，一天跑八百回，跟个老妈子一样，天天絮絮叨叨的……” 周昱安被戳破，立刻打断小付的话：“小付，胡说什么……没有的事啊，毕竟林经理的安全，我也是要负责的……所以关心她一下，谁天天守着了？” 第11章 心声 小付撇撇嘴，笑着看着嘴上不承认的周昱安，林姝没有说话，她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转头看向窗外。 * 在医院的日子漫长而安静。 这些天，林姝头上的伤慢慢好转，来到双河镇的日子林姝没有一天不是忙碌的，眼下借着养伤终于可以休息下来。 这么多天经历的种种，这些日子在林姝的脑海里回放，她好像有些习惯待在这个小镇里，如果可以等伤好了，她一定要好好逛逛这个小乡镇，林姝这么想着。 而周昱安在林姝养伤的这段时间也是一刻也没闲着，平时除了在政府办公室里工作，一下班就赶到医院来照看 ，每天换着花样带点好吃的或是鲜花，还要板着一张脸说自己顺路随便买的。 两个人之间形成了一种无形的默契，但同时也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尴尬，谁也没有提及查抄当天的争吵，关于以前的旧事更是都在回避。 这一天，助理小付兴冲冲的走进病房，对着林姝开口：“林姐，快看手机！我给你分享了新闻。” 林姝打开手机，看见一条官方号发布的新闻，标题为“乡村公益团队联手政府破网，破获特大假冒卫生巾黑色产业链”，这起案件被定性为，集非法回收、违规加工、网络销售于一体的全链条制售假冒伪劣妇女卫生用品案。 新闻里详细披露了地点在双河镇的黑心作坊以西山养殖场维掩护，利用回收站提供的二次回收原料，在脏乱不堪的环境下生产卫生巾的骇人内幕，并且新闻还强调在多地发现位于不同市县的黑心窝点，以及位于另一城市的电商公司总部。 并且重点揭露了某电商公司利用多个网店，将这些成本极低的劣质卫生巾通过网络销售，涉案金额高达百万。 黑心作坊的老板冯某在执法前已经潜逃，目前警方已成立专案组，对人员进行追缉，同时对某电商公司的实际控制人也在调查中，同时新闻也高度肯定的基层干部的敏锐性以及公益团队的积极作用。 林姝看着这条新闻，一边对小付说：“没想到双河镇的黑心作坊只是窝点之一，在其他县市还存在着别的窝点，看来我们这次是打死了一只蟑螂，又引出了黑暗中的许多蟑螂。” 小付点点头表示赞同，她脸上还是扬着笑容，对林姝兴奋道：“这条新闻在网上热度可高了，我们团队的公益纪录片也剪出来了，已经以公司的名义在网上放出，现在在网上爆红了！” “啊！这么快呢。”林姝感到意外，在手机上搜索到了团队的纪录片，这个纪录片的名字名为《月光照进她乡》。 整个纪录片以十分写实的风格拍摄了林姝团队这些日子在双河镇的所见所行，开篇就以公益团队下乡为女孩进行月经科普却遭到反对作为开头，由面部打码的方式采访了许多乡村妇女，还拍摄了小禾妈妈的故事，一步步揭露出在这片土地上女性隐忍的痛苦。 同时，纪录片中也放出了团队成员们机智的调查黑心作坊的事件，放出了潜入黑心作坊的惊险画面，还有触目惊心的生产环境的拍摄，在纪录片的最后也在呼吁社会关注女性健康问题。 这部纪录片因为是紧随新闻报道之后发布的，瞬间引起了网友的热烈关注讨论，在各大平台上的播放量都非常高，一时间冲上了热搜。 林姝翻着手机看到了网友的留言。 “这些黑心作坊太可恨了，赚这种钱，良心不会痛吗？” “我光是看一眼那些卫生巾的生产现场就觉得身上痒，这些人完全是拿卫生健康当玩笑。” “作为一个妈妈，我看的又气又心疼，女性健康的重视任重而道远，我也要好好给我的女儿科普这些知识。” “这个公益团队在做很有意义的事情，感谢有他们这样的人在一点点改变！” …… 林姝放下手机，看到这一切她心里百感交集，心里也怀着一丝成就感，终于努力没有白费，这件事情让更多人能够去关注。 “林姐，现在最棘手的问题解决了，宣传效果也远超预期，咱们这次的公益项目算是圆满成功了，公司那边对我们这次公益项目很满意，我们的纪录片大大宣传了品牌……接下来呢？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小付一边整理着公司送来的慰问礼物，一边询问。 林姝却没有说话，病房里安静了下来。 回去了吗？这个问题浮现在林姝心里，可她又想起了周昱安，还有最初许下的承诺——她说想为这里寻找一些改变的可能。 病房里的一切对话，都被站在门口的周昱安听见，他本来拿着一束鲜花准备来祝贺林姝，可是听见里面在讨论下一步团队准备回去的消息，脚步僵在了门口。 周昱安看着林姝沉默的侧影，似乎没有反驳，这就是她的态度吗？ 周昱安拿着的鲜花垂落，他缓缓转身离开，果然还是这样，像五年前一样，林姝还是会走，而他自己那些天真笨拙的守护和自作多情的煎熬，都显得很可笑。 “接下来的事……再说吧。”林姝并没有发现门口的周昱安，只是低垂的眼眸对小付说。 小付看出了林姝的犹豫，她想了想笑着开口：“林姐，我在这里这么多天，也看出了点名堂，你和周副镇长……以前是不是认识？” “啊……”林姝被问到这个问题，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抬头，看着小付含笑的眼睛，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承认了。 小付自己的猜想被证实，她又说：“难怪周副镇长对你不太一样，从我们到双河镇的这些日子，周副镇长表面上对你冷言冷语，实际上多有关照，就你住院的这几天，每天他都恨不得跑八百回。” 小付一副把人看穿了的表情，又笑着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林姝。 林姝被看的很不自在，她嗔怪地瞪了一眼小付，伸手把她往外推：“行了，你没事干就回去休息吧，别在这瞎想！” “行，林姐你好好休息吧”小付被推得笑嘻嘻的往外走。 * 当天晚上夜已深，林姝一个人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小县城的天空，思考着自己下一步的去留。 这时病房的门被人推开，林姝瞥了一眼，发现来人是周昱安，她有些没来由的尴尬，只好闭上眼睛装睡。 周昱安推开门后，发现林姝已经睡了，他把带着的保温桶轻轻放在床头柜上，里面装着熬好的粥。 随后他看了一眼熟睡的林姝，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轻手轻脚的帮她掖了掖被子。又看了一眼林姝手上的滞留针，小心的探查林姝的手腕，发现林姝的手冰凉，周昱安朝自己手上哈了口气握住林姝的手，借手上的温度帮她保暖。 全程周昱安都是蹑手蹑脚，他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林姝旁边。 空气仿佛像静止了一般，只有窗边透进来一丝晚风，林姝感受着手上的温暖，只是安静的躺着。病房里安静的只有二人的呼吸声，和窗外遥远的车鸣。 周昱安眼神复杂地落在林姝，他摩梭着林姝的手，没来由的自顾自说起了话。 “林姝，说真的……你真是我命里的克星！” 林姝听了这话眉头跳了跳，周昱安连她睡着了也不放过她，要来这骂她几句。 周昱安声音里带着疲惫和脆弱：“我真觉得我应该对你再坏一点！五年前你就那样把我丢下，现在又跑到我面前来，我当时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心里堵得慌，见鬼了！怎么又见到你？” 林姝闭着眼睛长舒一口气，旁边某人冲天的怨气，让她不知如何才好。 “我生你的气！气你以前说走就走，我更气我自己没出息，都过了这么久，还在想着你……可是你说要留下来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就好高兴。” “五年前你说我如何的好，说你配不上我，其实不是的……”周昱安低下头，看着握住的林姝的手：“你从来没有认真看过我，我比你想的更别扭，甚至幼稚，看到你和别人走在一起，我就气得想揍人，知道你要离开，我就害怕。” “相反该自卑的人应该是我吧，你和以前大不相同，你变得更坚韧耀眼，你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能扛住事。”周昱安苦笑一声：“可我呢？我好像还留在原地，甚至更幼稚，我又生你的气，又想把你留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周昱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哽咽：“说了这么多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就像五年前一样，总是我在自作多情，你看我的眼神就那么清白？没有一点动心吗？” “……反正你也要走了，都是我在自作多情。”周昱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带着心里的郁闷呼出，他一个人自言自语的念叨，像是说不下去了，起身准备离开。 床上闭眼的林姝，在这时却睁开眼睛，说话轻轻的却很清晰：“谁说我要走了？” 周昱安正准备转身的动作僵在了原地，他猛然回头对上了林姝的眼睛，林姝清澈的眼眸只是平静的看着他。 “你……你一直醒着？”周昱安被吓的跳起来，脸红到了脖子，带着尴尬窘迫的慌乱大声问。 第12章 升任 “我本来是快睡了”林姝转过头看着周昱安泛红的耳尖：“结果就听见某人在那里骂我，说我是什么……你的克星？然后又开始检讨自己，什么幼稚别扭……” “行了行了！”周昱安打断林姝的话，噌的一下站起来，有些语无伦次：“你全听见了？你一直在装睡。” 林姝眼底里的笑意加深：“周昱安，我以前真没发现你内心戏这么多。” 周昱安眼神躲闪，他干脆理不直气也壮的往旁一坐：“听见就听见了呗，反正我就是说了，随便你怎么想。” 林姝听了这话，唇角勾出了一个微弯的弧度，她靠在床头，眼睛撇了一眼床头柜上的保温桶，发问：“给我带的什么？” “食堂剩下的粥，怕你饿死在这，随手给你带的。”周昱安看似随便的回答。 林姝了然，她看着周昱安这副明明想要关心但又嘴硬的模样，突然就想逗逗他：“食堂顺手带的？那我也爱喝。” 周昱安被这话噎了一下，耳尖还是红的，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闷闷的从保温桶里盛了一碗粥出来。 林姝抬起手想要拿勺子，可是只要抬起手就扯到手上的滞留针，她惯用的右手打着滞留针，左手又十分不顺手，动作笨拙又不方便。 周昱安见到状，皱了皱眉头，他开口：“你别动了，我喂你喝。”他找了凳子坐下，用勺子舀起一口粥，小心翼翼的送到林姝的嘴边。 林姝凑过去抿了一口，刚喝一小口，她就被烫得缩回去：“好烫啊！” “烫死你得了。”周昱安嘴上说着，还是把勺子收回来，吹凉了再喂给林姝，林姝看着他笨拙又认真的侧脸，顺从的一口一口把粥喝完。 这是文火熬制的鱼片粥，恐怕得熬上好长时间，林姝知道这不可能是食堂剩下的东西，她看着周昱安小心轻柔的动作再配上他那些恶声恶气的话语。 林姝突然觉得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 周昱安看着林姝突然莫名其妙的开始笑，他心中一阵无语：“笑什么笑？还喝不喝了？” “我喝”林姝止住了笑，尽力控制面部表情，乖乖张开嘴又喝下一口。 看着林姝这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周昱安也认命似的露出了笑容，就这样，两个人心照不宣的“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夜晚的病房里，一种无言的默契和温暖萦绕在房间里，那些缠绵悱恻或是爱恨纠缠的话，谁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在平淡的动作里读懂了对方的心。 * 林姝在医院修养几天后，头上的伤已经大好，只留下一道不明显的小痕迹，出院的这天，林姝刚走出出院部的大门，就被团队的其他人簇拥上来送上鲜花。 “林姐，恭喜出院！” “林姐，你可算好了，我们可想你了。” 小付第一个冲上来抱住林姝，林姝被卒不及防地抱住还有些猛，摄影李导在旁边乐呵呵地笑，其他人大家围拢上来，你一言我一语，气氛乐融融的。 “林姐，咱们这次下乡收获不小啊，那部记录片播出后爆红，听说总部公关部的电话都被打爆了！好多媒体想约专访，还有公益组织联系想找我们合作。” “是啊”李导在旁边感慨：“一开始觉得下乡是个任务，可这次看到拍出来的东西引起那么大的关注，还真的去改变了许多，帮助到不少人……这感觉真是不一样啊。” 有同事打趣道：“你个老李啊，纪录片播出后就彻底来劲了，现在天天举个摄像机到处拍！” 李导笑笑回道：“我也不想闲着，这些日子我在这里到处逛，还别说……在这里待久了，看着这里的好山好水，还有这里的乡亲们，还真是舍不得走了。” 小付也接话：“是啊，尤其是参与调查查抄这里的卫生巾黑色产业链，真的有一种成就感，我现在看这双河镇，怎么看怎么顺眼。” 看着大家哄笑起来，聚在一起讨论这次的经历，林姝也被气氛感染，她噙着温暖的笑意，目光扫过众人。 林姝突然想到了周昱安，今天来的人里面周昱安似乎没来，按照周昱安平时恨不得住在医院守着林姝的派头，今天林姝出院不应该不来的。 她开口询问：“周副镇长呢？他今天没来吗？” 小付听了这话笑着回答：“林姝，还叫周副镇长呢，你还不知道吗？咱们周副镇长刚升了镇长，新官上任，现在可忙着呢！今天还特意打电话叫我们来接你。” “是吗？那我们要好好恭喜他了。”林姝感到意外。 “是啊，我之前就说周镇长长的一表人才，又亲民负责，现在升了镇长，可是好事啊……” 其他人又开始讨论起来，林姝心里也高兴，这时林姝口袋里的手机响起，联系人是小禾妈妈，电话那头传来她带着期盼的声音：“林老师，是我，我是小禾的妈妈。” 林姝听到熟悉的声音，关切的询问：“小禾妈妈，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我恢复的很好，林老师……其实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请你和周镇长来我家吃顿饭，上次还好有你们送我去医院，我想谢谢你们，请一定要来啊！” 林姝听了这话，心里一暖，也不好拒绝，便答应了下来。 林姝挂断电话后，想了想，还是要去找周昱安说这件事，再和他一起去小禾妈妈家里。 刚到镇政府办公室的楼下，林姝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热闹的祝贺声，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人走了出来。 周昱安被簇拥在中心，他今天整个人都打理过了，穿着新的深色西装，头发也是梳理好的，白衬衫熨帖的挺括，藏青色的西裤利落的垂落，黑色的皮鞋迈着步子，站在人群里像青松一般挺拔，他眼神明亮，目光坚毅。 原来的陈镇长正笑着拍着周昱安的肩膀说笑，周昱安有些不好意思的接受着周围人的恭贺，再抬眼间，周昱安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林姝，目光定住。 原陈镇长也看到了林姝，笑着招呼：“林经理，你来的正好，昱安同志的任命正式下来了，他以后就是双河镇的镇长了，我也马上要调任别处去了，这里面的功劳，也有你们团队的一份！ ” “不敢当，恭喜啊！以后就是周镇长了。”林姝笑着看着周昱安，心里也真心为他高兴。 这时干部小许和一众其他工作人员，也聚了上来，拍着周昱安的肩膀：“正好，周镇长，咱们今天食堂加个餐，庆祝你高升！咱们聚一聚。” 周昱安没理其他人的哄笑，只是视线定在林姝身上，他走近一步，目光灼灼看着林姝，声音也低了些询问：“怎么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姝有些不好意思的回答：“刚刚小禾妈妈来电话了，想起我们去他家吃顿便饭，作为感谢，我答应了……不过看你挺忙的，要是不行就……” 林姝后面几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周昱安立刻一口答应下来：“行，我跟你一起去。” 林姝有些意外他答应的这么干脆，像是一件理所当然的重要事情，周昱安转头看到周围还有一群眼巴巴等着和他一起去吃饭庆祝的同事，他对着那几个年轻干部挥了挥手。 “行了，你们去吧，我不去了，都散了吧，该干嘛干嘛去！”其他的同事发出一声了然的嘘声，却也识趣，互相推搡着笑着离开了。 周昱安这才重新看向林姝，他有些别扭的清了清嗓子，开口：“那走吧……我开车去，河口村还有段距离呢。” * 林姝和周昱安赶到河口村的时候，正好赶上了晚饭时间，他们在路上买了些水果和牛奶带到了小禾家。 一到小禾家，小禾就兴冲冲的过来抱住林姝，小姑娘高兴地转圈，小禾妈妈很热情的迎接了二人。 小禾家里是农村的土房，家里穷的家徒四壁，但是却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小禾妈妈很热情的招呼林姝和周昱安在家里坐下。 林姝发现小禾妈妈的气色好多了，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脸上的黄扑扑的样子不同，她这一次脸上有了些血色，也变得爱笑起来。 小禾家不仅仅只有小禾妈妈，似乎是知道林姝和周昱安要来，一些村里其他的妇女也来帮忙，厨房里传来了热火朝天的炒菜声。 林姝和周昱安想去帮忙，却被按了回去，小禾妈妈表示让他们坐着等晚饭就好，餐桌上摆着许多家常菜，小禾家平时舍不得吃的腊肉，家里剩的土鸡蛋都摆了上来，还是杀一只老母鸡炖汤。 林姝看着这么多的菜都有些不好意思，小禾妈妈围着一条半旧的围裙，手在围裙上擦了擦，眼眶却红红的：“周镇长，林老师，我真的都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们……要是没有你们，我都不知道现在还能不能活，小禾还这么小，现在全得指望我呢……” 在场的还有河口村的一些其他妇女，一位有些微胖的妇女开口安慰小禾妈妈：“好了，小禾妈，现在不是都好了吗？你的病林老师的团队还资助了救助资金，真是遇上贵人了！” 另一个有些瘦的妇女也感慨：“是啊，以前总觉得身上这些毛病忍忍就过去了，也不好意思说，自从小禾妈这事出了，林老师又讲过课，我才明白要重视起来，前几天我还叫我家那口子，陪我去县里检查呢！” 林姝听了这话，心里又酸涩又欣慰，她开口：“小禾妈，看到你好起来比什么都好，我们团队的救助资金能帮上你们的忙，这就是好事！” 小禾妈连忙点头：“是啊，连药钱也帮我解决了……不然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像我平时干的那些活计，哪里一下凑的齐这么多钱呢？” 林姝顺势问了下去：“小禾妈，你平时都做什么工作呢？” 第13章 提案 小禾妈妈听了问话愣了愣，随后不好意思地低头苦笑：“我哪有什么正式工作……” 旁边的一个妇女接话解释道：“我们这些农村女人，地里的活忙完一阵闲一阵，闲的时候就盼着镇上或者附近有没有零工，给人摘茶叶，包水果，一天挣个几十块，或者就是去建筑工地给人煮大锅饭，又累钱也少……但总比没有活干好。” 其他妇女也应和：“是啊，村里的男人大部分都外出打工去了，像我们这样的，留在这里照顾家里的老人孩子，想去远一点的地方打工都不行，只能想办法赚点零钱补贴家用。” 小禾妈妈叹了口气：“我这身体刚好，最近也是干不了什么重活了……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有妇女看小禾妈一脸落败，开口劝慰：“小禾妈，别哭丧着脸了，实在不行大伙凑点钱先借给你，今天周镇长和林老师都来了，可是个好日子，大家开心吃饭才最重要！” 周昱安听着这一切，也是皱起了眉头，他了解到了小禾妈的困境，温和开口：“小禾妈妈，镇上针对你这样的情况也有帮扶政策，像大病医疗补助还有临时困难救助这些，回头我让民政和妇联的同志上门一趟，帮你把手续办一办，总能缓解一下眼前的困难。” 小禾妈听了这话擦了擦眼泪，露出了笑容，她不住地感谢：“谢谢周镇长，让你费心了，这真是太好了！” 周昱安笑笑回答：“这本来就是我该上心的事，关于大家其他人的就业，我也会再想办法，总会越来越好的！”周昱安这话说的很坚定，虽然他还没有找到改变的方式，但他很认真的许下的承诺。 其他妇女们闻言都笑了：“我们相信你，周镇长，自打你来了双河镇，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你是个好干部，不管你要干什么，婶子们都支持你！” 就在众人围着周昱安问东问西的时候，小禾妈妈这时又招呼起了大家：“瞧我光顾着说话，大家都坐着吃吧，都动筷吧，一会儿菜都冷了！” 林姝和周昱安都落座，众人围坐在小房子里的小圆桌上都动筷吃了起来，原本不大的房间里，充满了欢声笑语，饭桌上妇女们的话匣子彻底打开了，她们聊起了家长里短，她们抱怨起今年的天气，但又分享着孩子的趣事，笑得质朴而明亮。 林姝一边吃着，一边默默注视着这些妇女，她们的皮肤或许晒得泛黄，手掌或许因为劳动而粗糙，但是他们每一个都是那样坚韧又朴实的劳动女性，就像是贫瘠的土地里挣扎着开出的野花，或许环境恶劣，但自有自己的生命力生长着。 林姝又想到她们讲到自己维持生计的无奈，又要承担着家庭的重担，因为地域和自身技能的限制，她们被困在了贫困的乡村，想到这里林姝心里泛起了一阵酸涩，林姝觉得她们不该只能在生存线上痛苦挣扎，她们值得拥有更稳定，更有尊严的工作。 林姝低头嚼着饭菜，默默沉思着，小禾小小的一只坐在林姝旁边，她因为一桌好菜兴奋的狼吞虎咽，她时不时的给妈妈夹菜，看到林姝一直低头不说话，又怯生生的夹了一块鸡肉给林姝。 林姝看着碗里多出了一块鸡肉有些意外，转头看见小禾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自己，她心地里被这稚嫩的善意填满，摸着小禾的头道谢。 周昱安旁边故意板起了脸，用夸张又酸溜溜的语气逗小禾：“小禾，只给林老师夹菜，周哥哥也很辛苦，我就没有吗？” 周昱安本来想着逗小孩玩，没想到小禾很认真的看了一眼他，稚嫩的童音反驳：“你不是周哥哥，是周叔叔。” 周昱安感觉心里被插了一刀，笑容凝固了，“噗嗤哈哈哈……”桌上不知是谁没忍住笑出了声。 接下来，满堂哄然大笑，林姝也笑着打趣道：“周昱安，听到没，你是长辈了，还好意思让小孩叫你哥哥……” 周昱安受伤的变成了苦瓜脸，旁边有妇女爽朗的接话：“周镇长，管你叫声叔也没错，你是老大不小啦，还没成家吧？话说你和林老师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啊？婶子们，还等着去吃你们的喜酒。” 这话一出，林姝和周昱安都愣住了，周昱安都这话闹了个大红脸，耳根肉眼可见的泛红起来，他下意识的去看林姝的反应，目光碰到又飞速闪开。 林姝脸上也很烫，她支支吾吾摆手解释：“不是……大家误会了，我们就是……工作关系。” “哎呦，是吗？”妇女们接话，最后一个婶子又朝周昱安递眼色：“周镇长，你可要抓紧啊，林老师人美心善，你们两这缘分，那不是上天安排好的吗？” 周昱安有些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耳尖还是泛红，他话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好转移话题：“别起哄，吃饭……都吃饭吧。” 此时，小禾妈妈站出来解除尴尬，她对着其他人说：“行了行了，你们这些人嘴上没个把门的，把周镇长和林老师都说的不好意思了，快，尝尝这个汤，炖了一下午了……” 话题终于被引开，大家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别的家长里短，周昱安埋头吃饭，林姝也低头小口喝着汤，两个人脸上还有些没散尽的热意，心照不宣的谁也没说话。窗外挂上圆月，屋里灯火融融，充满了欢声笑语和烟火气。 * 暮色渐深，林姝和周昱安回到双河镇上，在招待所门口告别，周昱安欲言又止，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最后只是说了几个字：“早点休息。” 林姝“嗯”了一声，转身回自己的房间，回房间后，林姝的手机邮箱收到了一条消息，发件人是云舒品牌总公司的副总裁兼品牌事业部的总经理。 「林经理，总部已密切关注到你及团队在双河镇执行的“守护春蕾”公益项目进展。项目纪录片《月光照进她乡》所引发的社会共鸣与品牌美誉度提升，超出了我们的预期，董事会对此表示高度赞赏。公司看到你卓越的项目执行与危机公关能力。 基于项目产生的巨大正面影响，及你所揭示的乡村女性健康与生存现状，公司决定加大对你在当地探索的支持力度。现正式批准一笔专项调研经费，用于支持你在当地进行更深入、更具建设性的模式探索。总部期待你的进一步汇报。」 不仅如此，市场总监和她的直属上级，产品部的负责人也留言表示支持和期待。收到邮件后，林姝会心一笑，看来公司总部对他们这次项目是非常支持的，并且还希望她可以继续探索。 可接下来，林姝又感到有一些迷茫，她之前答应周昱安，想为这个地方寻找一些改变的可能，可她乃至现在也并没有什么很好的想法。 她靠在窗口，乡间的晚风吹拂面庞，混着青草的芳香，她看着双河镇稀松而温暖的烟火，不能否认，这么多天林姝也深切的感受到这个乡镇的贫穷。 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梦，一个明亮的、澄澈又平静的梦。 梦里，双河镇那条颠簸的黄土路变成了平坦的柏油路，路两旁荒凉的土地上开满了不知名的花朵，天空从未有过的澄澈湛蓝，这里商店的货价上整齐的摆着干净的产品，小女孩都坐在敞亮的学校读书。 她还梦见了小禾妈妈，她红润的脸上挂着笑容，她不再住在贫穷又家徒四壁的房子里，她有一份很好的工作和小禾生活的很好。 还有许多其他妇女，她们从四面八方走来，她们的手上不再是布满劳作的老茧和污渍，而是聚在一起灵巧地纺织、包装……她们没有病痛，不需要默默承受着什么，只是坐在一起笑着，像是田野上盛开着相互依偎的木棉花。 林姝第二天醒来时，看着窗外的阳光，梦境仿佛又虚幻却又坚定清晰，带着洗涤人心的力量，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她有了些想法。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就像林姝之前想的一样，仅仅是捐赠、科普或者是端掉黑心作坊，这些都是治标不治本的，最重要的是要从根本上改掉这些妇女的处境，把她们的坚韧和勤劳转化为稳定的收入。 一个想法在林姝脑子里出现，或许她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属于这片土地的卫生巾公益子品牌，这个品牌就叫木棉暖护。 想到这里，林姝下床去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她伏在案前，把自己的想法写下——《“木棉计划”——关于在双河镇建立云舒公益子品牌及本地化生产试点的可行性研究与项目提案》。 这个公益子品牌采用公益 商业的品牌模式，由总部提供技术和原料，在当地建厂代加工，建立“总部 乡村工厂”模式，雇佣当地劳动力，并提供技能培训 ，为留守妇女创造就业岗位，让这些农村的劳动力可以实现在家门口就业，以产业赋能乡村。 产品定位就是主打高性价比、基础功能过关的卫生巾产品，包装简约环保，控制成本，让利于民。让更多人都能买到高性价比便宜的卫生巾。 在线下与乡镇小卖部、贩卖点合作，设立公益产品专柜或免费领取点。同时线上利用当前品牌热度，培训当地村民利用电商平台扩大销路，又能培养新型职业农民。 还要积极探索出更多的公益模式，比如在公益捐赠部分，消费者每购买一包，企业会有相应利润分成投入乡村公益基金为乡村女童捐赠卫生巾。 林姝在提案中详细阐述了项目背景、社会与品牌价值、商业模式构想、初步预算、风险评估及所需的总部支持。按下发送键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无比的轻盈。 这个提案的计划发送之后，林姝觉得自己的内心激动的澎湃，她转头赶到了镇政府周昱安办公室，甚至都没来得及敲门，直接推门而进。 “周昱安，我刚给公司提交了一份提案，一个全新的计划！”林姝迎面就闪到周昱安前，眼睛亮晶晶的，脸上泛着红晕。 第14章 厂房 周昱安正伏案写着什么，见到林姝风风火火的来了，他有些疑惑的蹙起眉毛：“什么事这么着急？” 林姝还在气息微喘，她红晕着脸开口：“我想到了一个新的计划，既可以解决当地的就业，又可以带动经济！” 周昱安来了兴趣，但看到林姝气哄哄的样子，他语气上带上无奈和不易察觉的纵容：“你先坐，喘口气，慢慢说。” “我向公司提案在这里建立一个公益子品牌，由我们公司提供原料和技术，利用当地的优势在这里设点建厂，不仅可以发展宣传品牌，还可以带动当地的经济……” 林姝还在阐述着自己的构想，周昱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从椅子上猛地站了起来，直接抓住重点，带着难以置疑的确认：“你是说，把工厂……不，把生产线，直接建到我们双河镇来？” “……对啊，虽然我还只是递交了提案，公司那边还要评估，但我觉得有希望。”林姝看周昱安刚刚还叫自己慢慢说，现在他反而更激动了。 “好！好！太好了！”周昱安一拍大腿，连连叫好，他高兴地在办公室来回踱步，又回头看着林姝感概：“林姝，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想法太好了！” “周昱安，你先别太激动。”现在反而到林姝来安抚起周昱安了，她又说：“我现在还在争取项目的阶段……如果双河镇这边愿意给出一些支持，或者动用本地的优势，我也能更有底气的去争取这个项目。” 周昱安听了声音铿锵有力回答：“有！当然有！只要这个项目有落地的可能，我一定尽最大的努力去协调！” “这样嘛，我立刻就可以牵头成立项目对接专班，全程帮你们跑手续，确保绿色通道！只要是符合规定的，土地出让金我们可以争取最大程度的减免，前三年的税收，地方留存部分全额返还支持企业发展！用工方面，我们也可以帮助你们组织招工，对接职业培训补贴，降低你们的用人成本！” 周昱安谈及这些如数家珍，随后他又想到了什么，开口：“对了！镇子东头，就挨着省道那个地方，原来有个老纺织厂厂房，保存的很好，面积很大，水电也可以直接用，只要稍微改造一下就可以投入使用，这都是现成的。” 林姝听着周昱安滔滔不绝的讲起，她眼睛越来越亮，脸上绽开了笑容：“那太好了！有你这番话，我心里就有底了。” 林姝来回踱步了一下，打定心思：“我这就回去准备，把这些政府能给到的优势在总部线上会议上面传达。” “快去！快去！”周昱安挥挥手：“总之，我们双河镇是带着满满的优势和诚意的，就把我的话原原本本的带给你们总部。” * 关于周昱安的话，林姝是深信不疑，她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回去后在总部的线上视频会议表现的胸有成竹。 这次会议是一个跨部门会议，各个部门的负责人都参与了，林姝详细的讲述了自己的提案，可是重点汇报了双河镇政府能够给出的政策优势。 由于林姝的团队之前的公益项目在网上的反响非常好，所以总部的所有负责人都非常看好林姝的提案，从林姝的口中也了解到了当地愿意给出的支持。 会议最后一锤定音，林姝的项目通过了初步立项，公司总部接下来会派人来当地进行评估考察和进一步的建厂。 这一切进行的都很顺利，林姝结束了视频会议之后，心中还是觉得很兴奋，她突然想到了周昱安给自己提到有一个位置极好又现成的厂房可以使用，于是萌生了一个想要去看看的念头，她转头又找到了周昱安提出想要去看一看。 正坐在办公室里的周昱安听了这话，明显愣了愣，他欲言又止带着几分心虚：“要不……过段时间再去看吧，也不着急。” “为什么要过段时间？今天不可以吗？”林姝发问。 “今天？这……”周昱安语气停顿犹豫了一会儿，随后露出个笑容掩盖：“也……也行，那去吧。” 一个小时后，林姝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眼前一片废墟似的厂房，瞪大了眼睛，转头问周昱安：“这……这就是你说的设备齐全，还拿来就能用的厂房？” 周昱安摸了摸鼻子，干笑两声回答：“都说了是旧厂房，总会比较……复古。” “有点？这地方破的……拿来拍鬼片都不需要额外布景了！”林姝已经气的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场景是一块荒草丛生的空地，几座红砖厂房歪歪斜斜的立着，墙皮大块的剥落，厂房破败不堪，没有一块窗户是完好的，野草丛生长的到处都是，地上铺着零零碎碎的碎石，门口的铁门锈迹斑斑，只要轻轻一推便能打开。 周昱安带着林姝往里面走，边说边解释找补：“你相信我的话，这房子整体的结构都是好的，当年苏联援建的时候，砖头都砌的特别结实！” “苏联？周大镇长，您怎么不说是大清留下来的！”林姝听了这话更气了，直直的一个人往前走。 二人走进厂房的内部，走近了更能直观的看到厂房里的破败，早已经不知道堆了多少年的灰尘，地上堆积着垃圾和碎石头，林姝穿着有些小跟的鞋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她走的踉踉跄跄，差点要摔倒。 “小心！”周昱安下意识想去扶住林姝，林姝却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甩开：“你别扶我。” 林姝气的叉腰，哭笑不得地看着周昱安：“周昱安啊周昱安，我是真没有想到，几年不见，你这画饼忽悠的本事倒是突飞猛进起来，还万事俱备，我看着是只差拆迁。” 周昱安被说的不好意思起来，但还是顽强的在找补：“话不能这么说嘛，位置没错，是不是在省道旁边？框架也没错，你看着大概的是不是都在？还有我给你们许诺的政策支持，都会落实的！厂房……就是个壳子，再说了这地方租金也便宜，我这不是给你们总部……省钱。” 看着周昱安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的找补，林姝气笑了，她来到双河镇这么些天，其实也看明白了，这个地方偏僻而贫穷，就眼前的这个厂房，已经是整个镇上唯一最适合的地方了，而周昱安在这里使出十八般武艺，无非是想为双河镇把这个项目争取下来。 林姝被骗的气消散了一些，剩下的全是无奈，她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周昱安：“周大忽悠，我算是认清你了！你说的那些政策支持要是不落实，我就把这厂房的样子发到总部去。” “别别别，我说的肯定会落实的，这样嘛……我们镇上出钱找人来把这里收拾收拾，你们总部来人考察的时候，这里至少能看。”周昱安立刻求饶。 林姝懒得再理周昱安，从这个鬼片现场一样的厂房出来，林姝心情复杂的像杂草丛生的荒地，此时天已经全黑，周昱安开着吉普车突然开始描绘这个厂房以后的蓝图：“那时候把这地方打扫出来，刷个大白，再装修一下，把那些现代化的生产线装进去，肯定又是恍然一新！” “林姝，我真觉得你这个想法很好，如果这个项目真的可以做好，那我们就能实现一村一品，靠着一个项目带动起整个镇……” 林姝坐在副驾驶跨着脸没有说话，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洗个澡，把全身沾上的灰尘洗掉。 回去的路上也是坑坑洼洼，吉普车在乡村小路上面开着，一路颠簸的林姝的骨头都快散架了，就是周昱安还在旁边滔滔不绝的讲话，车子突然间发出一声低低的轰鸣，最后开始熄火，陷在一个泥坑里不动了。 周昱安下车检查了一圈，又拿着工具捣鼓了半天，最后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灰，表情露出难色：“好像……抛锚了。” 林姝打开车门下车，看着眼前乌漆嘛黑深夜，自己站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郊野岭，她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里的崩溃。 最终她还是没有忍住，指着眼前的乡间小路崩溃大喊：“周昱安！我早就想说这个路了，从我下乡的第一天起车队陷在泥地里，我就该知道，你们双河镇的路，跟我命里犯冲！” 周昱安试图安慰林姝：“我们镇上的路确实比较破，不过你放心，这个项目批下来开始建厂，我就可以向上面申请专项资金把咱们镇的路修的平平整整，到时候货车进来都可以！” “画饼！又开始了是吧？”林姝正反驳着，夜晚凉风吹来，她突然打了个喷嚏：“……这里好冷啊，我们还是想想怎么回去吧！” 周昱安见状，二话没说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林姝套上，林姝感受到外套上温热的体温，她愣了一下正想拒绝。 “你在这等着，别乱跑。”周昱安丢下了一句叮嘱，下一秒就打开手电筒，向远处走去。 林姝有些担心的张望过去，远处有几处零星的灯火，正是坐落在这里的农户，周昱安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过去。 过了一会儿，一阵“嗡嗡嗡”的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黑暗里周昱安正骑着一辆农用三轮车开了过来，三轮车里还卡着几片菜叶子，周昱安开到林姝面前，颇为熟悉的倒车掉了个头，三轮车就开始循环“倒车，请注意……” 周昱安回头看了眼林姝，拍了拍车斗，语气还有些自豪：“上车吧！我周镇长专车接送！” 第15章 同事 林姝看着周昱安骑着三轮车的样子，眉心跳了跳，最后也认命了，小心翼翼的爬上三轮车的车斗，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周昱安回头确认了一遍，然后开车出发，饱经风霜的三轮车在黑夜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崎岖不平的路面更让车发出一声声“哐当”的颠簸。 林姝用手死死的抓住车斗，伴随着一阵阵的颠簸，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移位了，抬头看见周昱安，背影仿若个娴熟的老农。 林姝笑了起来，在颠簸中断断续续的发问：“周昱安……真想不到……你还会……开这个……对了……这车……哪来的？” 周昱安的声音也在颠簸中变得断断续续起来：“我向老乡家……借的……这车算什么……基层这几年……啥都得会。” 林姝被颠得简直要吐出来，她吐槽道：“周昱安……你这驾驶技术……跟村口大爷学的吧？就差……把我……颠下去了！” 周昱安边开车也边笑了起来回嘴：“过奖……不会开三轮车的干部……不是好司机，别人想坐……还没这待遇呢！” “脸皮真厚……你这个形象……拍到网上……准能火！标题就叫……最美镇长深夜三轮车接送投资商。”林姝回道。 周昱安的话断断续续散在了风：“我这叫务实……大伙看了……就知道……我的尽心尽力了……” 二人就这样在颠簸中你一言我一语的斗嘴起来，林姝抬起头看见夜空中满天繁星，头顶是绚烂的星河，凉风混着青草和稻田的味道。 林姝不知道自己自己决定留下来改变这里的决定是对还是错，但是她裹着周昱安的外套，看着两人都有些略显狼狈的身影，笑声就这样散在了风里，她觉得一切……似乎也没有很糟糕。 * 几天后，云舒公司总部的考察小队下乡，对双河镇进行了实地的评估和考察，随后“木棉计划”的专项资金到位，而林姝代表公司成为了现场总协调。 最开始林姝带队下乡的公益小队，许多同事回到了公司总部继续工作，当然也有一部分人选择留下来和林姝一起继续在双河镇做着这份事业，这其中就有助理小付和摄影导演李导还有几个年轻的市场部同事。 于是当时轰轰烈烈下乡的这一队人，许多年轻的血液选择涌入这座偏僻的乡镇，决心把自己的青春奋斗在这片土地上。 而那个如废墟一般的旧厂房，现在迎来了大翻修，施工队轰轰烈烈的开进来，每天络绎不绝的卡车进进出出，施工现场迎来了前所未有的热闹。 周昱安自从镇上开始建厂之后，每天就见不到人影了，他几乎来来回回的去县里跑手续，要不就是天天泡在工地里，带着安全帽，在施工现场确认每一个细节。 随着这个项目的进行，双河镇是彻底热闹起来了，工人们涌进这座乡镇，还有一些在家打打零工务农的乡亲们，也被招募到了施工队，有了稳定的收入。小镇上的餐馆生意变得前所未有的红火，老板每天笑嘻嘻的忙的脚不沾地。 而周昱安确实没有给林姝画饼，她念叨的修路也有了新的进展，由于项目的成功进展，双河镇很顺利的申请到了专项资金开始修路，整个乡镇里那些破烂的道路终于迎来了重修，大型的压路机轰轰烈烈的开进来把道路掘开重修。 于是整个双河镇都变得忙碌起来，每天都是热火朝天的场景，乡镇的所有乡亲都被这个项目所影响，一切都百废待兴，充满希望。 林姝也接到了总部的消息，总部公司派了一位项目副总监，以后将会协助林姝一起去落实双河镇项目的前期执行，来人正是林姝的同事，这天她早早带着人在镇政府门口迎接。 一辆风尘仆仆的商务车停在了镇政府的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了，一位穿着休闲西装，气质清爽的年轻男人从车里下来，他面带笑容，一身形象打理的一丝不苟，还从车上带下来一个精致的纸袋。 “林姝！”男人看到了远处等待的林姝，扬起了笑容挥挥手，快步走上前来。 “秦风！是你啊？”林姝看见眼前人有些意外，秦风并不是和林姝一个部门的同事，但两个之前在工作上的一些交集，让两人的交情不错。 秦风很自然的张开手臂，给林姝一个拥抱，顺势将手上的纸袋递给林姝：“听说你在这边条件艰苦，特意给你带的，是你最喜欢的那家手磨咖啡，还有几包挂耳。” 林姝欣喜地接过袋子：“你太懂我了！我在这里都喝不到这个，谢谢！” “不用谢，你的心思我当然明白啦。”秦风笑着挑挑眉回答。 林姝看着秦风有些惊喜又有些疑惑：“我听说你不是要升职了吗？怎么被调到这里来了？” 秦风脸上还是挂着亲和的笑容：“我听说林经理你在这里做出的丰功伟绩，我也想来看一看，就主动申请调过来了，怎么不欢迎我？” “当然欢迎了！不过这里的条件可不比城市……”林姝笑着说道，两个人站在一起，好友重逢都有说不完的话。 远处，周昱安正好从工地回来，他头上还戴着安全帽，身上满身尘土，穿着荧光绿色的安全服，正和身边的干部小许，二人一起回镇政府。 正好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林姝和秦风二人好友重逢相互拥抱，又有说有笑的模样，周昱安的脚步下意识的顿住了，眉头微不可查的蹙起来，他下意识的就往旁边的建筑物走，利用建筑物挡住了自己，但眼睛还盯着前面。 旁边的干部小许有些搞不明情况，他凑上去问周昱安：“周镇长，怎么了这是？” 周昱安看见小许，伸手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后，指了指秦风：“那人谁啊？” 干部小许听见问话，立刻热情地解答起来：“镇长，你还不知道吗？那个是林经理公司总部派来的同事，听说是来协助项目落地的。” 小许说完还不忘打量了两人一眼，忍不住补了一句：“嘿，别说，听说林经理公司总部派来的也是青年才俊，这林经理和他这同事在一起，还真挺登对的。” 周昱安听了这话脸一黑，他没好气的横了小许一眼：“……就你话多？怎么看出来的？” 小许被呛了一下，反倒凑近小声嘀咕起周昱安：“周镇长，不是我说您，这段日子你天天泡在工地里，整天灰头土脸的，现在林经理的同事来了，你也不上去说两句话？” 周昱安听了这话，心里一阵烦躁起来，他挥挥手：“去去去！你一边呆着去！就你话多！” 周昱安和干部小许在这边的动作，林姝的余光发现过来，看见周昱安熟悉的身影，林姝笑着走过来：“周昱安，你在这儿干嘛呢？” 身边的秦风的视线也顺着林姝看了过来。 周昱安发现自己被注意到了，只好拍了拍身上的灰，整理了一下衣服，硬着头皮走上前来，他表情不变，只是紧抿的嘴唇让他显得有些不自然。 林姝见到周昱安，开口询问：“厂房今天的进度怎么样？水电最近能通上吗？” 周昱安扫了一眼站在林姝身边的秦风，回答的很简单：“还行，正在调试，问题不大，过两天就能解决。” 林姝点点头，秦风打量了一下周昱安这一身的装扮，他露出一个商业化的礼貌微笑，带着热情上前想握住了周昱安的手：“您想必是工厂的工人吧，真是辛苦了！看您这么年轻，已经是负责人吗？” 听到这话，周昱安的嘴角抽了抽，他低头看了看秦风伸出的手，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然后用自己沾染泥灰的手，略带敷衍的和秦风握了下。 林姝还没有察觉到周昱安的不满，她只是笑着介绍起来：“秦风，这位不是工人，是双河镇的周镇长，我们的项目还要多亏了周镇长的帮助。” 她又对着周昱安介绍起秦风：“周昱安，这是总部派来协助项目的副总监，秦风，之前也是我的同事。” “哦！原来这就是周镇长啊，真是抱歉，我认错了，看你打扮的这么……亲民。”秦风听了林姝的介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周昱安面带微笑，却没有看出什么笑意，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监督项目的进度，是我分内的事情，秦总监，初来乍到，眼神不好可以理解。” 秦风笑容有些僵硬起来，他感觉到这位周镇长对自己有些莫名的敌意，他尴尬的笑了笑，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林姝根本没有闻到空气中的火药味，只是隐隐觉得周昱安有些不对，她开口关心周昱安：“怎么了？今天太累了吗……对了，秦总监给我带了一袋手磨咖啡，这家咖啡特别好，晚点我给你泡了送到你办公室……” 第16章 闹事 “不用了！”周昱安直截了当的打断，他扫过林姝手上的那个纸袋，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他丢下一句话：“你们忙吧，工地那边我还有事，我要过去一趟。” “镇长，咱们不是刚回来吗？”干部小许听了这话嘀咕道，下一秒，周昱安瞪了过去，小付立刻识趣的闭嘴。 林姝在一旁没有察觉周昱安的不对，只是很自然的接话：“正好，我也要带秦总监一起去工地了解情况，我们一起去吧。” 周昱安看了一眼一脸坦诚的林姝和在一旁笑着的秦风，心里更是烦躁，他转头就走，只是硬邦邦的丢下了一句话：“随便你们。” 林姝这个时候才开始后知后觉周昱安今天有些不对劲，她和秦风面面相觑，有些疑惑的耸耸肩。 周昱安带着小许早就大步流星的走了，一点也没有等林姝的意思，林姝和秦风两个人只好乘坐一辆车开往镇东的施工工厂。 随着车子的靠近，接近施工工厂的时候，林姝觉得今天工厂有些不对劲起来，厂房的工地门口围满了人，人声的喧哗吵嚷声不绝于耳。 林姝打开车门下车，急匆匆的凑进人群里，今天工地上的工人乌泱泱的一大片围在门口，也没有在工作，而是看热闹一般围着这里议论纷纷。 林姝挤进人群，好不容易挤到圈子中央，就看到大概二三个村民，情绪激动的叫嚷着，工地的几个负责人则和他们对峙着试图维持秩序。 冲突的中心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他干脆直接躺在挖掘机的铲斗下，抓着地面，一边声嘶力竭的大喊：“你们要施工就直接从我身上压过去！这是我们祖宗睡的地方！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 周昱安比林姝先一步赶到，他早早的就和那几个工地负责人一起在现场调解，他大喊：“你们怎么回事？跑到这里闹事来了？” 那个闹事老大爷旁边的几个中年男人也是情绪激动闹得最凶的，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站在最前面，他声音洪亮：“镇长！各位领导！你们评评理！我们家的祖坟在这里快埋了一百多年了，以前没有立碑，但是乡亲们都知道这里是我们的祖坟，现在你们一声不吭就要推平，连个招呼都不打，是不是欺负我们家没人？” 这话一出，其他位置的村民纷纷附和。 “是啊，连声招呼都不打，是这帮人跑来动我们的地！” “这地方一直都默认是我们村埋祖先的地方，哪能他们说用就用！” “可不能让他们就这么用了！那我们不是亏大了？” 现场的施工负责人听了这话又急又气，他指着闹事村民：“我们负责施工的都是探查过周围的，你们说这里是你们的祖坟，可是以前慌着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来祭拜，现在一开始建厂你们就上赶着来？” “不管我们来不来祭拜，这里都是我们的祖坟，你们占了地还有理了！”村民们嚷嚷着回道，就这样和工地的负责人吵了起来。 见此情景，周昱安还是先带着人上前，试图把躺在地上的大爷扶起来，可那大爷不肯起来，只是一味的赖在地上，周昱安没办法只好温言劝解：“老伯，我是小周，你这事我肯定会帮你解决的，有什么事你起来，跟我好好说。” 林姝也上前劝了起来，她对着大爷劝道：“老人家，我们在这里建厂也是为了让咱们镇发展的更好，如果这里是你们的祖坟，那我们也尊重，这事我们可以协助你们搬迁，有什么事我们都可以商量。” 那躺在地上耍赖的大爷听了这话，他有些动摇：“……你们真能帮我们解决？” 周昱安立刻顺势叫人把大爷从地上扶了起来，大爷刚被扶起来，旁边几个中年男人却立刻激动起来。 “你个小姑娘在这说什么呢？还搬迁，把我们祖坟搬迁了，破坏了风水，我们都得倒霉，你来负责吗？” 那几个中年男人中带头的皮肤黝黑的男人，他立刻走到老大爷身边说：“爸，可别信他们的话！这些人话说的好听，做不做还是另一回事！” 很明显老大爷旁边的几个中年男人都是他的儿子，这是全家一起来闹事来了，老大爷本来被说的有些动摇，被自己的儿子这么一撺掇，立刻跺起脚气的手抖：“对！不能动！祖坟可搬不得……这一搬就坏了我们老冯家的运道，可不敢冒犯老祖宗……” 旁边老大爷的儿子们又开始激动的吵嚷起来：“对！我们不搬！这事可别想这么糊弄我们！” 周昱安站起身，试图和他们讲道理：“大爷，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块地是集体建设用地，手续齐全，并不是你们的私人用地，不能因为你们把祖坟建在这里就默认这里的地是你们的！我们现在是抱着解决问题的态度跟你们商量。” 老大爷的儿子中带头闹事的那个中年男人，他没有直接回答周昱安，而是转过头对着大伙叫嚷：“镇长，你别拿这么大的帽子压我们！我们都是小老百姓，不懂什么手续不手续，我们只知道这里是我们的祖坟，祖宗的地不能动！” 说完那中年男人的目光看向了林姝，话锋一转突然间问道：“我听说这块地要建的项目是云舒这样的大公司来建的？还在省里挂了重点项目的号？” 林姝听了这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但很显然这个中年男人是明知故问，根本就没有等林姝回答。 那中年男人顿了顿，眼珠子一转，态度转变了起来：“其实……我们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你们要是非要动也可以……” 中年男人的态度图穷匕见起来：“除非……你们按照市价把我们的地征用过去，还要连带着把我们祖坟周围受影响的地，一起征用得了！还要赔偿我们精神损失费，风水损失费，还有祖坟的搬迁费用……这些钱，少说……也得不少于这个数。” 那中年男人用手指比了一个夸张的数字，周昱安瞪大了眼睛，他愤怒地指着中年男人：“你们还真敢要！” “那我不管！这钱不管是你们政府给，还是这大公司的人给，反正我们得见到钱！”那中年男人耍起了无赖。 此时，周围围观的村民也开始应和起来。 有人阴阳怪气道：“他们到公司有钱多赔点钱怎么了？反正又不差这一点。” 有人帮腔：“就是之前不是还来做慈善吗？反正他们有钱都没处花……” “说什么要建厂给我们工作，这事谁知道能不能成？眼下着自己的地抓在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林姝听着起哄的村民和围观的人群，你一言我一语，她看着这些人的面目，她才终于明白了，来闹事的许多人不一定是真的关心祖坟，他们只是带着老辈人接着祖坟的名义来闹事，借此机会争取更多讨价还价的机会。 与其说他们在乎祖坟，不如说他们是乐于见到有人出头，甚至希望这把火烧的越旺越好，这样子就可以让镇里和投资方吐出更多的好处来。 场面变得越来越嘈杂，老大爷吵吵嚷嚷着祖坟传统，而更多的人则是**裸的，想要捞一把的算计。 那中年男人甚至举起手机开始拍照，一边拍一边大喊：“看看你们这些人，我要把你们派到网上曝光你们！侵占我们的祖坟土地！” 秦风刚来到双河镇就见到阵仗，他把林姝和其他工作人员护在身后，然后对着周昱安大喊：“周镇长，这情况要不报警吧？” 周昱安脸色铁青，他瞥了一眼秦风，眼神里写着“你除了会添乱还会什么？” 林姝推开人群走上前来，她皱着眉头提议：“眼下的情况，只能停工了，等把这件事情处理了再开工。” 周昱安和林姝对视一眼同意，然后直接对着施工队下令：“全面暂停这片区域的施工，所有机械人员都撤出！所有人确保安全。” 周昱安说完冷冷地看向闹事村民还有老大爷和他那几个儿子：“既然我们现场说不通，那就按规矩办，明天上午到镇政府会议室，到时候镇里的干部和各部门都会到场，还有你们村的村干部和你们族里说的上话的长辈，都一并来！” “有什么理，都放到台面上来说！看看到底是国家的法大，还是你们私自占地的理大！”这句话周昱安是压着心里的怒气说的。 这些闹事的村民听了这话都被震慑住，有人原本的强硬态度软了下来，但是那老大爷的几个儿子都不是吃素的，他们压着声音在村民内部嘀咕了几句。 “搞什么开会解决，我看这是镇政府要和跟我们服软了，他们要和我们谈条件了，只要有的谈，我们就能拿更多的钱！” 闹事的村民这么一听，立刻又觉得有希望得意了起来，老大爷的儿子中带头的那个梗着脖子回道：“开就开！周镇长，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明天开会没有我们满意的结果，那我们以后就天天来，看你们这个厂子怎么建？” 第17章 对峙 周昱安懒得理再废话，他看着工地上的施工队伍开始撤离现场，这些闹事的村民也纷纷离开，人群渐渐散去，周昱安和林姝一行人才回到了镇政府办公室。 经过了这一事，回去后周昱安就临时把所有部门的人叫齐开了个小会，林姝带着秦风和其他项目的工作人员也坐在其中。 干部小许翻开笔记本首先开始汇报：“刚刚经过调查，闹事的是工厂周围的冯家村的村民，其中带头闹事的是冯家村的冯老栓和他的三个儿子，分别叫冯国，冯建，冯群，其中冲在最前头的是大儿子冯国，冯老栓平时在宗族里是辈分比较高的老人，他那个大儿子冯国是村里的村民代表，所以在村里有一定的号召力。” 小许说完后又补了一句：“冯姓在双河镇算是大姓，宗族关系盘根错节，所以他们能够一下子叫来许多旁系或者关系比较近的村民来闹事，他们以前在这类事情就有过前科，这次也是看项目比较大，于是又找了上来。” 会议上负责土地管理的负责人发言：“关于废弃工厂的这块地，我们已经反复核查过了，这里就是集体建设用地，档案齐全，从来没有登记过是任何家族的坟地，想来是这块地荒废了太久，被这些人贸然当成坟地，现在还公然认为是自己的。” “太无耻了，这些人！”有干部忍不住拍桌子：“这些人不就是来敲诈的吗？” 司法所的老所长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其实是常见的，只是这次是最严重的，从法律上来讲，我们完全是站得住脚的，但问题是……”他看了一眼周昱安和林姝又道：“但是我们强行施工，影响就太坏了，这帮人到处卖惨，说我们刨他们祖坟，甚至林经理公司的名誉也会受损，我们以后再和村民们打交道会很被动。” “那怎么办？难道要真给他们钱？”有人反问：“我们要是给的这一次，其他的村子岂不是有样学样？以后都来要钱了？” 会议室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大家都有不同的看法，周昱安一直沉默着听着，手指在桌面上敲着。 良久后周昱安发言：“情况大家也都清楚了，明天的会议我们不是去跟他们吵架的，也不是跟他们讨论要不要赔偿，这件事情的性质就是铁案，我们这边的立场要坚定，大家回去以后把法律文件和土地的权属证明准备好。” 众人听后，纷纷点头同意，在整个讨论过程中，林姝却一直皱着眉头没有发言，她在心里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那冯家几个儿子，他们的确眼里是贪婪的，但是却并没有那么简单，似乎不仅仅是为了钱。 会议解散后，林姝找到周昱安，二人并肩走在空旷的走廊上，林姝把自己的疑惑说出：“周昱安，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他们闹事的时间这么巧，我觉得他们不仅仅只是为了钱……更像是有意的在制造混乱。” 周昱安沉吟片刻，开口：“其实我也有所察觉，这帮人的背后说不定有人指点，明天的会议，我们要见机行事。” 就在这时，秦风从后面快步跟了上来，他非常自然的插进了二人中间，脸上还带着轻松的笑。 “小姝，你也别太担心，这种事情确实比较棘手，但总会有解决办法的，现在我来了，我可以和你一起面对，你就放心吧。”秦风宽慰着林姝。 周昱安转头十分烦躁的扫了一眼突然冒出来的秦风，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他现在觉得秦风嘴里说的每一句话都非常的刺耳，尤其是他喊林姝“小姝？”现在很自然的让周昱安显的像外人。 周昱安紧抿着唇，他的头转向一旁，眼里带着不满，秦风似乎才注意到周昱安，他立刻补充道：“周镇长，你也辛苦了，你放心，我们公司这边也会积极的想办法，协助你们的工作……” 周昱安不愿意再听秦风讲这些官方的客套话，他丢下一句话转身便走：“那你们团队内部先商量吧，我先走了。” 林姝看着周昱安头也没回转身就走的背影，张了张嘴，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的情绪变化。 * 第二天，在政府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如同周昱安所说的各部门的负责人都到齐了，还有冯家村的村干部和冯家族亲里面的长辈也来了，林姝和秦风作为投资方也列席旁听，许多人乌泱泱的把会议室都坐满了，所有人都面色严肃。 会议坐的一旁，冯老栓和他三个儿子也坐在一边，冯老栓只是闷头抽着烟，烟雾缭绕着他满是沟渠的脸，他的三个儿子坐在旁边无赖地斜靠在椅子上，眼神不善的扫过其他人。 周昱安见人都到齐了，并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进入主题：“我们今天开这个会，把各位都叫到现场，目的就是为了解决镇上工地项目遇到的阻工问题，关于冯家父子所说的这块地的归属问题，让镇里国土所的同志，明确的说一下这块地的法律属性。” 立刻有人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档案袋，把里面一众文件拿出来，翻出一份带着红头大印的土地权属证明文件，又拿出清晰的区域红线图摆在了桌子的正中间，确保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这份文件。 “根据我们档案的原始资料，项目所在GH-07号地块，归属河口村集体建设所有，手续齐全，档案上显示着这块地并没有被划分成任何家族或个人的坟地，你们可以看一下，这都是白纸黑字的法律事实！” “放屁！”冯家大儿子冯国听了这话，立刻站起来拍桌子，他用手指敲着桌子，几乎要戳到那份文件上，唾沫星子横飞：“你们就用这几张破纸，就想把我们冯家祖宗的坟给抹掉吗？你们在双河镇打听一下，冯家在这里扎根了多少代？当年我太爷爷太奶奶的坟都埋在了这里，只不过是当年穷，没有立碑！现在就拿出几张破纸，欺负我们老百姓不懂法呗，就像来抢占我们的地！” 冯家二儿子冯建也站出来帮腔：“就是，说什么法律？这些法律法律还不都是你们这些人说的算！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只知道，祖宗传下来的地就是我们的根！现在你们要动我们的根，就是要我们的命！” 冯老栓连烟也不抽了，他撕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喊：“老二说的对！祖坟就是我们的根，你们就是要扰了我们祖宗的安宁，我们冯家都还指望着祖宗保佑着我们呢！” 面对冯家父子激动又不讲理的一通话，镇政府这边所有的人员脸色都很难看，司法所的老所长则是眉头紧锁着，周昱安更是沉着脸死死盯着冯家这一众人。 冯家三儿子冯群见众人的态度，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斜着眼看向周昱安和林姝，冷笑道：“周镇长，林经理，我听说你们这么大的项目得投资好几个亿吧？你们把根汗毛都比我们腰粗，何必要跟我们争这种小地方？你们就随便从手指头缝里露出来一点，把我们给打发了，这样子大家都清静，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我看就痛快一点，给个价吧！” 林姝看着冯家父子的嘴脸，她没想到这帮人就这么明码标价的开口勒索，转头看向周昱安，他的手已经握成拳咯咯作响。 在会议室的一旁还坐着在会议室的一旁，还坐着几位被请过来的冯氏族里的长辈，他们见眼前情况不好，辈分最老的长辈出来清了清嗓子，试图出来打圆场。 “冯家老大还有老二，你们有话就好好说嘛，在这拍桌子像什么话？”冯氏长辈先是训斥了冯家父子两句，又转向周昱安语气变得温和：“周镇长，其实这块地嘛……年代也很久了，有些老黄历的事，那档案上记得就没那么清楚，周家老辈人都这么说，那肯定也有些渊源的，你看看……这事能不能再核查一下，咱们再商量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嘛。” 周昱安听了这话却没有回答，这些冯氏长辈的话看起来很公允，实际上还是在为周家父子争取空间，下意识的在维护自己的宗族。 另一个冯氏族老也转过来劝冯家父子：“老栓家的，现在咱们镇有关键的项目要推进，这事儿对咱们镇有好处，你们也退一步，你们要是想证明是自己的祖坟，那口上说也不行，至少要拿出点证据来嘛。” 冯家老大冯国立刻怼了回去：“证据？还要什么证据？这冯家村里谁不知道这是我们的祖坟？难道还要把我们家的祖宗从地里刨出来给你们看看才行？” 看着冯家父子这蛮不讲理的态度，冯氏长辈也纷纷摇摇头，不再言语。 看着冯家这几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强硬，周昱安心知他们不是最好的突破口，他和司法所的老所长互相对了一个眼神。 司法所的老所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就像拉家常一样对冯老栓开口：“老栓哥，咱们年纪都大了，半截入土的人了，最懂老一辈的心思，这祖宗的事当然是大事，你重视祖坟，敬祖归宗的事嘛。” 冯老栓听了这话，像是找到了共鸣，不住的连忙点头，他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