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时予开着车连着蓝牙接到孟晓竹的电话,孟晓竹也是刚刚下班一刷微博才知道这件事。
“我的天什么情况啊?”
“误会而已,这会儿都说清楚了,麻烦的是网上乱传的消息。”
孟晓竹语气不爽:“那肯定啊,这些人知道什么啊就……”
后半句话被她及时打住了,但能把孟晓竹气成这样可想而知网上说的有多难听了,宋时予轻笑一声:“就说我脚踏两只船又插足别人的婚姻?”
这些宋时予还真的不怎么在乎,她每天需要对抗太多东西,区区几句不明真相的谩骂算得了什么?
“那算个屁的婚姻,在法律上他俩现在根本就没什么关系,再说了追求者多怎么了?你就是踏八只船我都要鼓掌叫好夸你有本事,我家时予全世界最好!”
宋时予一瞬间笑起来,听完这一席话她神清气爽多了:“小竹你这也太溺爱了,都把我宠成八爪鱼了,要不你追我算了。”
“追什么追?”孟晓竹气势汹汹接话,“马上订机票出国领证去,欸!瑞士是不是就可以?时予你真是天才啊,这也不失为一个好的解决方法!我这辈子还没机会上个热搜呢……”
“你还真考虑啊?”宋时予虽然在笑,心中也不免酸胀,“谢谢你小竹,你的爱意我就心领了。”
孟晓竹语气柔和下来:“你还好吗时予?”
“好啊,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得了吧你,上次看大秀直播就觉得你又瘦了,你再瘦就要被风吹跑了……”
宋时予听她这么说,心里更是麻麻的,低低笑道:“怎么会,向你汇报一下着段日子我长胖好几斤了,别担心啊。”
孟晓竹那边键盘哒哒哒响,宋时予问她:“还在工作?加班吗?”
“没,我订票呢。”
“订——”宋时予立马反应过来,“别订了,我真没什么事,明天还是工作日。”
孟晓竹说:“不行,我不放心。”
宋时予无奈说:“还没脆弱到那份上,你听我语气不是挺好?你要请这两天假还不如把工资赚到手改天请我吃顿好的。”
孟晓竹听着那也确实是:“好吧……那两位怎么说啊?总不能把事情都甩给你吧?”
“不会。”宋时予说,“他俩估计忙得今晚都睡不着,这件事也怪我……”
孟晓竹知道宋时予是个爱担责任的脾气,立刻说:“你怎么又……”
这还真不是宋时予瞎往自己身上揽,她解释:“大秀那天霍闻来了,他问了我一个问题……”
宋时予把事情原原本本讲给孟晓竹,孟晓竹听完很是诧异:“那个霍先生……等一下我才反应过来……他是凌越的CEO?”
“嗯。”
孟晓竹沉默片刻:“算了管他什么CEO,要不是他当年用债务和奶奶的事情把你拴在身边,既给不了你名正言顺的身份又不愿意放手,既要又要的才导致今天的局面,最可恶的是他居然还把你圈禁起来!”
宋时予怕孟晓竹继续说下去都打算以“非法拘禁罪”开始讨伐霍闻了,上次关于后面的故事她是这样按照自己混乱又残缺的记忆匆匆带过的,于是导致了孟晓竹对霍闻也有着很深的误解。
就算记忆不完整宋时予心里也明白那个时候她病着整天浑浑噩噩的,霍闻虽然是强行将自己留在身边,但也一直尽心照顾着她,尽管不愿意承认但于她而言那何尝又不算是一种病态的依赖?
但这些她无法对孟晓竹说,那段时间的很多事情她都没办法说出口。
何况在她记忆不完整的情况下很多事情都存疑,她不能那么武断片面地就给霍闻扣帽子。
“嗯……小竹,我觉得事情大概有隐情。”
“能有什么隐情?他现在告诉你的?啊‘我当年是有苦衷的~‘”孟晓竹阴阳怪气,“这谁不会编?你可别信。”
宋时予小心翼翼开口:“我……我怕你担心没告诉过你,你从瑞士疗养院离开后……我接受过几次MECT治疗,所以忘记了一些事情……”
“什么!?”孟晓竹一听这话立刻炸了,情绪也激动起来,“你怎么不告诉我?我走的时候不是恢复得挺好的吗?当时又出了什么事情吗?怎么会都要接受MECT治疗了!?”
宋时予感觉孟晓竹都快哭出来了,赶忙安慰她:“正常的治疗手段,你别担心。”
“我怎么不担心?宋时予你真是能耐了,你还瞒了我多少事?不行你现在就把Charles的联系方式给我,我问他去!”
“小竹。”宋时予唤她,“别激动,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别纠结过去的事情了,你安心工作,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我就去看你。”
孟晓竹吸了吸鼻子,她本意也不想揪着宋时予揭她伤疤:“我告诉你我到时候可不会请你吃饭,我还要宰你。”
宋时予十分纵容:“宰吧宰吧,什么贵安排什么。”
又一通电话打了进来,宋时予看了一眼对孟晓竹说:“乐心来电话了,我接一下。”
孟晓竹又气又担心又无奈,只能自己憋回去:“行,等你有空我还得找你好好谈这件事。”
“一定。”
她挂断了孟晓竹的电话一接起来宋乐心就在那边说:“姐,我知道热搜的事情了。”
宋时予赶忙说:“小点声别给妈听见了。”
宋乐心犹豫片刻:“……妈也知道了……”
宋时予:“……”
十分相似的情景再次上演,宋时予一个头两个大。
宋乐心解释:“不是我告状噢,上次大秀过后妈就叫我教她玩微博,她今天自己刷到的。”
宋时予认命了,她问:“妈说什么了吗?她心情不好的话你多哄哄她。”
“妈说她自己和你讲。”
“哦好……”
宋时予听着那边一阵嘈杂,下一秒李兰茹的声音传来:“时予?”
“妈……”宋时予说,“网上那些话您别当真,都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不存在的,这其中有点误会。”
李兰茹的声音很是忧愁:“妈妈知道网上那些人尽乱说,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但妈清楚,小霍是真心喜欢你的。”
“啊、啊?”
李兰茹对此事的态度和这句话都让宋时予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本来之前他不想我告诉你这么多……你走后家里的事小霍常常挂心着,从林城搬回来都是他安排好的我一点没操心,乐心迁户口回来上初中的事当时我告诉你可以分片区进附中其实有些困难,本来我打算让乐心去德育算了,最后也是小霍把这件事办好了的,还有之前你见到的那台空气净化器也是小霍年前添的……”
“什么?”宋时予胸腔重重起伏了几下,“他和您……一直有联系吗?”
“一直有。”
宋时予忍了片刻,问道:“那他问过您我有没有联系家里,问过您我在哪里吗?”
李兰茹说:“我也挺奇怪的,但他从来没有问过。”
宋时予早就知晓霍闻如果真要查她的行踪太容易了,况且他和自己家里也一直有联系,那他为什么不趁机问问李兰茹?
“时予啊。”李兰茹轻轻叹了一声,“小霍真的已经订婚了吗?妈的意思不是说你,因为你以前也说过这事儿早不作数了,这怎么又……妈是想问,你们俩……”
“唉,你刚走那会儿他来过林城问你在不在家,我这才知道你离开的事情,我怨过他,赶过他,第二天早上我出门他依然坐在走道里,我说你坐在这里有什么用,你这么神通广大去把她找回来啊……”
“小霍这个孩子我一眼就知道肯定出生在大户人家,他的气质啊谈吐啊反正是不一样的,大户人家的孩子历来生活富足不知疾苦,从前我也误会他,我觉得这样的都是薄情人,但是那天我真是第一次看他那么金贵一个人在我们那小破楼道里坐了一夜,妈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反正……像死了一样。”
最后几个字像一把刀子一样深深扎进了宋时予的胸腔里,宋时予不得不找个地方先靠边停下来。
“妈妈想他不问我你的消息,或许是怕你还在怪他,哪怕后来你都回来了,他还是希望我别告诉你这些。”
“他……”
宋时予的嘴开开合合几次,李兰茹听不到她的后话也挺心疼的:“你爸这人以前文邹邹的,我记得他当时读什么书的时候摘抄了一句话,‘爱是怯懦,爱是放手’,你知道的妈这辈子没机会感受这些,但是那天看小霍的样子我就想起来了。”
宋时予愣愣听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晚她被太密集的万千宠爱砸了个满怀,此刻将其层层剥开时发现了一颗经年累月腐烂流血的心脏,它竟然还在沉沉跳动,分不清是霍闻的还是她自己的。
李兰茹最后和她说:“时予,无论你做什么样的决定妈妈都理解,只要你能幸福。”
又是幸福……
那个她曾经颤颤巍巍捧着又失去掉,挣扎着捡拾拼凑起来最后又全部碎成尘埃的东西,在这个晚上霍闻李兰茹两人再一次递到了她的面前,可她不敢接。
挂掉电话后宋时予直接熄了火停在街边,一片黑暗之中她静止如没有生命的物体
爱是怯懦……
爱是放手。
耳侧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宋时予被吵醒睁开眼看过去,房间里的灯大亮着,但照不亮那一双瑞凤眼眼底的浓稠悲伤。
“怎么了?”
霍闻样子颓废地跪在地板上,身上的居家服因为剧烈的动作变得凌乱不堪,他掀开了宋时予身上一半的被子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眼神像是要钉在那上面一样。
宋时予看了他好几秒他也是这副样子,他的状态显然不正常,虽然被突兀吵醒宋时予也很不舒服,但她还是迅速翻身坐起来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霍……”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她眼睁睁看着一大滴晶莹的液体从他眨也不眨的眼眶里滴落,在床单上砸出了声响。
“太好了……”他这样说。
该怎么形容呢?像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呢喃,声音轻得像要散掉了。
宋时予变得急起来,她一把抽出手捧住霍闻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那双漂亮的眼睛此刻却没有什么生命力,眼尾红得宋时予揪心。
那是一种不该出现在霍闻脸上的表情,宋时予在那一刻像照镜子。
“你到底怎么了?!”
着急的宋时予显得不那么温和,甚至有些凶,该说这种凶在那个时候的她身上也像是一种浓稠的阴郁。
霍闻像是骤然被唤回了神,眼睛眨了一下,说:“我做了不好的梦。”
宋时予蹙着眉跟逼问一般:“什么梦?!”
如果那个时候他的意识和理智完全回了笼是不会说出接下来的话,可他只是愣愣看着宋时予,温暖的、柔软的、活着的宋时予。
也许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就下意识放松警惕,他缓缓讲了出来——
我梦见某个清晨,阳光很好,有鸟叫,屋子里充斥着松饼的甜香味,我打开那扇房门,拉开窗帘,阳光一瞬间从落地窗照进整个房间。
你和往常一样躺在大床的一半,不知道今天是不是状态好一些,你睡得很安静,没有提前醒过来,没有梦呓,没有皱眉。
我想或许今天可以一起出去野餐,便心怀着这样的打算叫醒你。
可是我喊了两声你都没有醒过来,我于是走上前去。
今天的你太不一样了,美得我无法形容出来,我于是悄悄想在你醒来之前或许我可以偷偷亲你一下。
于是我靠近你,吻上了你的额头。
但是一秒、两秒、三秒……
我停在那里不敢动弹,今天的你太不一样了,贴上你额头时我的嘴唇感受不到温度,凑得这么近的距离我的脸侧也没有轻微的呼吸。
我又轻喊了一声,时予。
这一刻我的语气在颤抖。
你依然没有回答,是否温度的传导,我感觉自己也正在发凉。
我鼓足了勇气掀开了你的被子,我看见你身体下面的床单绽开了红花,我看见你手腕上深到骨骼的伤口,我看见你用来划开自己皮肤和血管的东西竟然是我送你的发卡。
是不是很痛呢时予,如果我没有收走家里所有的刀具,如果我没有时时刻刻看守着你……
如果我早一些放手。
……
宋时予猛地拉开车门冲向不远处的花台扶着一颗树狂吐起来,生理性的胃痉挛导致她无法抑制这种呕吐,胸腔里的空气也被挤了个干净。
泪水大滴大滴跟失禁一样,她分不清是因为呕吐刺激还是因为心痛。
一股未知的力量逐渐抽走周遭的氧气,黑斑和模糊水迹剥夺她的视野,宋时予知道自己哭得很大声,但她听不见,远处似乎有人注意到了她的动静往这边快速赶过来,宋时予甚至分不出一丝精力来考虑现在这副样子是不是很丑很狼狈。
直到最后一丝光也被抽走,宋时予的身体轰然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