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从日头高照一直进行到夜幕深沉,饭后还有其他事的人先走了些,剩下的继续留下来玩,沙发上聚集了一群人围着Charles和季明庭聊天,这两人都是很会说话调动氛围的那种,哄得那一团笑声阵阵。
一开始大家都围着季明庭要签名,后来连Charles都不放过,宋时予在边上问他:“怎么样,当明星的感觉爽吗?”
Charles故作苦恼:“算了,手腕痛。”
不知道谁提议了一句玩游戏,一堆人摇骰、扑克、飞行棋轮番上阵,把气氛炒到新高。
因着庆功宴的主角主要是乔一和宋时予,大家于是就同心协力指着这两人灌。
乔一这边运气实在差了点,替她喝酒的江舸都有些半醉。
宋时予这边Charles和季明庭都替她挡,这两人酒量不相上下硬是没一点醉意,还头脑清醒地伙同着宋时予以三敌众大杀四方。
大家眼看灌宋时予不成就开始耍赖:“宋老师,你、你这是犯规!”
“我哪里犯规了?之前定规则的时候可没说我们三个不可以联手也没说他俩不可以帮我挡酒啊。”
乔一在旁边煽风点火:“时予你就仗着桃花运旺盛。”
乔一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把宋时予无语笑了,Charles什么情况她又不是不知道,这会儿还瞎拱火。
果然话音刚落季明庭就问Charles:“什么?我以为你是她哥哥……”
乔一掩口笑出声来:“他俩明显都不是一个人种啊!”
季明庭又问Charles:“真的吗?”
Charles抵不住季明庭的眼神双手作投降状:“太冤枉,我不喜欢女孩的。”
“啊……”季明庭被Charles的直白搞得一愣,但转念一想也正常,“这样啊,那我放心了。”
“什么鬼?”乔一笑得停不下来,“大明星你可别高兴得太早啊,你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潜在竞争对手呢?”
季明庭一听这还了得?立刻全面戒备:“谁?乔设计师能给点提示吗?”
“我就这么说吧,帅哥,特有钱的帅哥。”
季明庭听她这么一说倒放心了,“嗐”一声,毫不谦虚:“谁还不是有钱有颜了?”
宋时予看这俩人跟闲得没事干一样,终于忍不住发话了:“学姐你喝了多少啊醉成这样?”
“你看,岔开话题,心虚。”
宋时予:“……”
乔一眯起眼睛,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又拉长声音刻意道:“You''re blushing~”
宋时予摇摇头,摊了下手:e off it.”
乔一的八卦攻击实在厉害,周围小同事们竖着耳朵都开始打探,宋时予只好速速逃离战场,站起来:“好吧,是我醉了,大明星赏光陪我吹个风去?”
被点到的季明庭眼睛一亮麻利起身。
乔一一手拦在嘴前揶揄说:“啧,悄悄话。”
宋时予起身绕过乔一身边不轻不重地拍了下她的肩,乔一故意“哎呦”一声。
“还装。”
宋时予说是吹风其实就是走到离众人稍远一些的一个窗户面前而已,免得离开他们的视线又要被八卦个不停。
她和季明庭并肩站着,季明庭察觉到些什么,问她:“你有话和我说吗?”
宋时予点点头。
“Martin,很抱歉我要再一次拒绝你的追求。”
“怎么了?”季明庭转了个身背靠窗户双手向后撑着窗台偏头看宋时予,“我真的有很多潜在竞争对手啊?是有人捷足先登了吗?”
“没有,只是,嗯……”宋时予斟酌一下,“我更希望和你做朋友。”
宋时予并不想编一个莫须有的人来搪塞季明庭,既然是拒绝那就要清楚明白一些,不过就在说这句话的一刻宋时予想起自己今天好像已经做了这样一件不清楚不明白的事……
季明庭说:“做恋人和做朋友并不冲突。”
“那我只能说我对你没有爱情的冲动,通俗来说,Martin,我对你没意思。”
季明庭凑近一点放轻声音问:“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
“这跟你做得好不好没有关系。”宋时予笑着摇摇头,“我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个‘好’,说实话你是一个会让我心情很好的朋友,但就像Charles说的我是个感觉主义者,抱歉啊,这么长时间我还是没办法……”
后面的话不必言清季明庭已经懂了,宋时予没办法喜欢上他,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定论了。
“真的没有一点可能吗?”季明庭表情遗憾,再次争取,“你先别急着拒绝,万一呢?”
宋时予非常笃定:“没有这个万一,我现在不拒绝你岂不成钓着你玩儿了?”
季明庭竟还点点头:“那你钓我吧?”
宋时予噗嗤笑出来:“你这要求……我哪敢钓大明星啊?驳回了。”
季明庭叹了声气,委屈又无可奈何:“时予,你的心真是好硬啊。”
宋时予觉得某种程度上来讲这话倒也没说错,不过不能适用于当下的场景,她纠正:“应该说我是你见过最难搞的一个吧?”
宋时予说完歪着头看他,季明庭心里觉得她现在的笑真的好看极了,带着点狡黠带着点傲然,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宋时予的场景。
他当时要为某活动定制一套玫瑰花图样的西装,经纪人于是联系到了当时风头正盛的瑞士某个设计工作室带他去见设计师聊一聊想法。
因为西装是花卉元素当时他其实有些担心女设计师会设计得太柔和娇艳。
宋时予就这样一副样子对他说:“并非所有女设计师的风格都是柔和娇艳,柔和娇艳也并非女设计师的专利,这两个词应当是不带褒贬色彩的中性词汇,一件衣服的风格定义不只在于制作出来的成品,同样也在于着装者如何去演绎它。”
季明庭当时就觉得自己被挑战了,但他丝毫没感到冒犯,反而觉得十分有意思。
“那我很期待你会给我带来怎样的惊喜。”
事实证明宋时予并非说空话,她最终拿出的作品助力季明庭在那次活动中斩获了各大时尚媒体“当日最佳造型”的评价以及一大波粉丝,现在到网上搜索“季明庭”的词条那套造型也一定位居首位。
活动后他亲自赴瑞士感谢宋时予,就在苏黎世湖西岸的一家露天餐厅他问宋时予关于那件衣服具体的设计灵感和思路。
宋时予手上举着香槟杯,轻抬眉梢:“灵感?灵感就是你。”
季明庭有些意外。
宋时予往后靠在椅子上,季明庭至今记得她那时的眼神,一种深邃却丝毫不带**色彩的注视:“你刚来找到我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有初稿了,玫瑰花和你,我很喜欢两种并不类似的事物碰撞产生的化学反应,应该说——冲突。”
一个眼神,一句话,季明庭的心脏便不受控制地砰砰跳。
年轻的设计师坐在对面,周围闪烁的灯火光晕被湖面反射,映照着她面容,她的外貌性格其实都与美艳的鲜花不太沾边,但那一刻季明庭由衷觉得自己最钟爱的玫瑰也比她逊色三分。
那天之后季明庭一直对宋时予念念不忘,他觉得宋时予所说的冲突在她本人身上其实也有很好的体现。
比如初见时他只觉得宋时予很有距离感,每一个眼神表情都很淡,可是慢慢他发现了她那种淡之下还埋藏着一些很尖锐的东西,像笔锋戳进清池时晕开的一笔浓墨,季明庭不清楚那具体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为此着迷。
可惜尖锐也意味着难以靠近难以突破。
“是啊,最难搞的一个。”季明庭大方承认。
被拒绝倒也谈不上伤心吧,但多少有些挫败,毕竟宋时予这样的人对他来说实在太有吸引力了。
“难搞就对了。”宋时予真当季明庭是朋友,有些话也说得没负担,“如果你真的和我在一起可能会发现我更难搞,你不会喜欢那种感觉的。”
宋时予最后留下的这句话很有深意,但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像个玩笑话一样。
两人一起往回走时季明庭不死心又问:“所以你就对我一个人这样还是一视同仁啊?”
宋时予耸耸肩:“我很公平的。”
“那我就平衡了。”季明庭说,“不过我很好奇有没有谁能有幸在你的公平中获得例外?”
宋时予脸上的表情淡了下去:“那恐怕……是一种更加不公平的例外。”
大秀结束后宋时予在这边就没什么工作了,不过这会儿回去没多久又赶上瑞士放圣诞假期,而且没两个月就到春节了,六年未曾回家过节既然这次回来了宋时予想着至少陪李兰茹和宋乐心团团圆圆过完年再走。
这几天她继续在乔一工作室办公,除了手上未完成的项目以外就是给曲佳婧做婚纱,刺绣的部分宋时予找了这边一位十分专业的老师傅,她目前只负责上身一些细小的钉珠。
无论曲佳婧是否和霍闻结婚,完成这件婚纱都是她的工作,她和看待以往做过的千千万万件衣服别无不同。
而手上的其他工作都可以远程处理,助理也是个特能干的姑娘,这一点她倒是不怎么担心,不过给Hilda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是挺抱歉的,毕竟她很快就要离开了现在这个行为总像是提前消极怠工撂挑子不干一样……
Hilda是大宋时予好几届的同门,当年正是通过导师的介绍宋时予才有幸去到早已入职知名设计公司担任副总监的Hilda手下实习。
于宋时予而言Hilda同样对她有着知遇之恩,不仅在专业领域愿意倾囊相授,在宋时予初入职场时也处处照拂。
两人之间建立起了深厚友谊,Hilda在离职筹建自己的工作室时也第一时间对宋时予发出了邀约。
彼时宋时予经济上几乎无法为她提供支持,但Hilda很信任她,完全算是技术入股。
两人一路并肩拼搏,说是革命一样的情谊也不为过,如今要走,宋时予多多少少有点愧疚感。
Hilda反过来笑着宽慰道:“你明明是带着工作去的,不需要感到抱歉,就当把以前积攒没休完的年假一起休掉了,不然到你走的时候我还欠着你一大堆假期无法偿还,天呐,那只好给你列一个赔偿清单了。”
宋时予哈哈笑起来,想起她工作最拼命的那两年,忙着工作室开辟新的营业模块的事情四处出差谈合作,一年到头连周末都很少休息。
Hilda跳槽出来时手上有固定的客户资源,所以一开始她依旧选择了继续做高级定制。
高级定制能养活一个设计师,但随着工作室规模的逐渐扩大高定和批量化生产比起来弊端就很明显了。
但毕竟Hilda和工作室的定位以及客户群摆在那里,突然转型批量生产很难开拓出市场,宋时予于是和她商量了一下或许可以开辟一条高端系列产品线,按季度发行新品并限量生产,面向的依然是中高端客户群体。
Hilda也十分赞同,于是工作室的三位合伙人共创了一个专门做高端系列产品的衍生品牌,一开始她们利用专门网站在线上销售,后来随着客户增多便决定发展线下,经过调研后最终确定在瑞士的两个城市以及巴黎和伦敦开设线下柜台。
这件事宋时予非常上心,因为工作室里大家说白了都是一群学设计的,剩下两三个负责其他综合事务的同事也并没接触过这样的跨国商务,她于是主动揽了过去,虽然自己也没有什么谈商业合作的经验,但大概因为一直感念着Hilda的提携之恩所以想主动多做一些。
那时候连续四个月宋时予除了自己本身的工作其余时间就带着一位律师和工作室负责销售模块的同事四处飞,甚至创下过72小时内飞七趟的记录,连日不休地忙碌最后终于把这件事情圆满落实下来。
其实这件事情中途也遇到了一些阻力,虽然巴黎也存在一个很庞大的客户群体但作为奢侈品牌林立的知名时尚之都,她们品牌在这里的辐射强度受到了很大的挑战。
工作室当时相中的柜台处于巴黎人流中心黄金地段的大型商场,刚开始商场的经理并不看好她们,毕竟这里是按营业额收取租金,店铺的营收和商场的营收是有直接关系的。
且不说她们只是一个新兴的品牌,并且和他们同时竞争的还有另一家法国本土的服装品牌,在知名度和法国本土客户群两项来看就缺乏竞争力。
这是消耗宋时予团队的时间和精力最多的一次洽谈,可大家都不愿意放弃,毕竟一旦谈成入驻这个柜台所带来的流水是相当可观的。
最终宋时予是以个人身份和对方签署了一份类似对赌协议才拿下了这个柜台,约定一年时间净利润必须达到100万欧元。
这对于一个起步不久的外来品牌来说难度堪比龟兔赛跑中乌龟不但超越了兔子还要把兔子套圈——这只兔子还是全神贯注于奔跑的那种,但她必须博。
Hilda那个时候极力劝说宋时予放弃,但她发现宋时予对于这件事似乎有一种执念。
Hilda知道宋时予并非对钱的事情过于看重,设计费和固定分红对于她而言是一笔不算小的收入,她生活上也并没有什么特别花钱的爱好。
但似乎有这么一个机会摆在眼前的时候她就不会轻易放弃,而会不顾一切拼了命去抓住。
宋时予告诉她:“如果他没有提出这一条对赌协议我也未必不会放弃,但我不喜欢受制于别人然后黯然退场的感觉,不过你放心,我认真考虑过他提出的条件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实现,总之风险我个人担着。”
于是这之后一年宋时予几乎把所有工作重心都压在巴黎专柜之上,她重金挖走了旁边两个知名奢侈品牌的柜姐,把按季发售的模式也变换为按月发售,为了在大型节日推出限定系列熬得三个晚上都不合眼,设计、生产、宣传、销售、售后……这些她样样都亲力亲为地盯着。
最终宋时予不负众望真的完成了这个看起来很艰难的任务,那一年她连生病都不敢耽误时间,能忍的绝不吃药,能吃药的绝不上医院,即使真进了医院也时时刻刻抱着笔记本办公,为此她还被Charles痛斥一顿。
若不是Hilda提起,宋时予都快忘了这么一段日夜奔波的经历。
也许是因为在做着一件她全心全意喜欢的事情,过着一段完完全全被她自己掌控的日子,所以苦累也变得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