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霍闻还得去一趟公司,宋时予就继在他家里等他。
霍闻知道了昨晚宋时予一个人在家里就规规矩矩坐了一晚的事情,走前还把客厅的电视打开了,并告诉她冰箱橱柜里的零食饮料都可以随意,反正他一个人也吃不完,要是放过期了反而浪费,这下宋时予终于可以不用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发呆。
霍闻走后不久忽然有人来按门铃,宋时予开了门外面站着一个女人,女人穿着板正的工作制服,看上去很成熟干练的样子。
女人看见她后露出一丝迷茫的神情,退后一步环视四周确定自己没有走错。
“这里不是小霍先生家吗?”
宋时予说:“霍闻吗?是的。”
“哦……”女人点点头,“不好意思,您是?”
“我是来给霍先生做饭的,他现在出去了,您找霍先生有事吗?我给他打个电话。”
女人瞥了一眼客厅里正在放电影的电视,任谁看这么一个漂亮女孩在霍闻家也不会相信她是来做饭的,不过这些不关她的事,她递过来几个纸袋,说:“不麻烦了,我就是过来给小霍先生送点东西的。”
宋时予接过纸袋大致看了一眼,有些logo她在商场见过,都不是她会踏足的店。
女人解释说:“这些都是给小霍先生的生日礼物,听说小霍先生不住家里,陈助托我捎过来。”
“啊?”宋时予抬头看她,眨了眨眼,“霍先生过生日了吗?”
“还没,不过快了,就这个月十号。”
宋时予送走了女人后把那些装着礼物的纸袋放在茶几上,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思考自己该送点什么给霍闻。
且不说霍闻帮助了她这么多,就算只是朋友,于情于理她也得表示一下。
宋时予做事不爱拖,正好中午也没什么事,这么想着她起身就出了门,赶着去商场给霍闻挑一份生日礼物。
半山别墅到最近的商场也挺麻烦,宋时予又是步行又是骑共享单车又是公交车的辗转了一个多小时才到。
在商场的专柜转了好几圈,宋时予眼睛都看花了也没想好该买什么,在她有限的知识储备里能送男生的也就那几样,基于霍闻的特殊身份,太普通的不够诚心,她也拿不出手,但钟表她买不起,皮带领带什么的对于他俩的关系来说又不合适。
宋时予正愁的时候突然被人叫住了。
“小妹妹,要看点什么?”
宋时予转头见一个柜姐站在柜台里笑眯眯看她。
那是一个护肤品柜台,宋时予刚开始没考虑送护肤品一类的,毕竟每个人的皮肤状态不同,人家大少爷指不定用的什么稀罕品牌,她也不好乱挑选。
大概是柜姐笑得太和蔼,又一个劲宣传,宋时予不知不觉就靠近过去了。
“你好,我朋友近期过生日,我想给他挑一份礼物。”
“好呀。”柜姐笑着问,“是送男生还是女生呀?”
“男生。”
“男朋友?”
宋时予赶紧摇摇头:“不是,就是一位普通朋友。”
柜姐了然,转身找了一个玻璃小瓶子递给她:“这是我们这里卖得蛮好的一款须后水,意大利品牌,给男生送礼物是挺不错的选择。”
宋时予接过来看看,她还是第一次听闻须后水这种东西。
“须后水是什么?”
柜姐笑着介绍:“须后水是剃须后涂抹在皮肤上,起到一个保湿和滋养皮肤功效的护肤品,还可以减少须后对皮肤的刺激和伤害,男孩子的皮肤也是需要好好滋养的哦。”
宋时予点点头,在脑海里开始脑补霍闻——的那张好看的脸,他向来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清爽,若不是柜姐这么一提,宋时予压根都没想起来男生日常护理里还有剃须这个环节,莫名还挺新奇的。
柜姐见她犹豫,又赶忙道:“我给你也抹点,试试这个滋润度。”
她取了一些在手心拍开涂抹在宋时予的手背上,宋时予感受了一下,挺润的,最主要的是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温和厚重,和霍闻的气质非常相配。
宋时予举着手背嗅了嗅,眼睛亮了一下。
柜姐问她:“怎么样妹妹,不错吧?这个香型很特别的,送给你朋友准不会错。”
“嗯。”宋时予抿抿唇,问,“这个多少钱?”
柜姐报了个数,宋时予想想觉得还是挺合适的,不廉价,但也不至于昂贵。
“那就这个吧。”
霍闻处理完工作的事情回到家时宋时予不在,他走到茶几面前扒拉着那几个袋子看了一眼大概就猜到是什么了。
他给宋时予打了个电话,那边半晌才接起来,听着周围环境还挺嘈杂的。
“喂?时予,你在外面?”
“嗯,出来……买点东西。”
“你在哪呢?我来接你。”
“我在公交车上,公交车站没地铁站远,我待会走上来就行。”
霍闻想了一下,决定撒个谎:“我没到家呢,哪个公交车站,我顺道。”
宋时予于是报了个站名。
“行,你等一下。”
霍闻今天没再开昨天那辆跑车,开的还是平时那辆。
宋时予上车后霍闻注意到了她手上提着的一个小袋子,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便问她:“你买什么东西?”
宋时予本来还想等回去再给霍闻的,但他现在看见了,索性直接给他。
“今天中午有个姐姐来给你送东西,说是你要过生日了,所以我出去给你挑了个礼物,抱歉啊我早前不知道所以临时才……”
霍闻接过去,宋时予一直注意着他的表情,担心他会不喜欢。
霍闻打开袋子拿出包装盒看了一眼,笑了:“须后水?”
宋时予点点头,犹豫着问他:“可以吗?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
霍闻觉得宋时予真挺可爱,送礼物这事儿就是个心意,也就她还问别人可不可以的。
“可以啊,我很喜欢,谢谢。”霍闻把东西端端正正放在两人中间,心情颇好,一个念头从脑海中蹿出,又问,“但你知道送男生须后水是什么意思吗?”
“什么意思?”
霍闻眉眼间笑意渐浓,眼里闪烁着一丝狡黠的光:“就是……嗯……想要交往的意思。”
宋时予表情空了一瞬,霍闻见她脸颊里渐渐透出一丝暖色。
她摇摇手仓皇解释:“啊?我、我不是,就是……是专柜的姐姐推荐的,我不知道的……”
霍闻看她这反应笑出声来,宋时予愣了。
“逗你的。”霍闻调侃她,“你怎么什么都信?”
宋时予半张着嘴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有些嗔怪地看霍闻一眼,然后别过头去不理他了。
之后霍闻找着各种话来逗她也没用,气性大得很,霍闻嘴角噙着笑意,无奈摇摇头。
回去后霍闻把一堆礼物都提上了楼,没几分钟就下来了。
宋时予猜霍闻衣食无忧,什么也不缺,大概对这些礼物都不感兴趣,找个地往里一丢,之后估计都想不起来。
尽管早做好心理准备,但此刻她还是有那么一点失落,毕竟是自己精心挑选的礼物,可对对方来说只是可有可无而已。
庸人自扰……
她叹了声,不再去想。
饭后霍闻还得送宋时予回去,也不知道今天这儿怎么这么热闹,还没出门呢又有人来按门铃。
彼时宋时予正在检查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没有,霍闻先穿戴好了站在门边等她,顺手就开了门,然后宋时予就听见他喊了一声姐。
霍馨站在门口把霍闻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问道:“要出去?”
“嗯,送朋友回去。”
霍馨刚刚都没注意到家里还有人,这会儿听一说才往里瞥了一眼,看见了站在客厅里的女孩儿。
宋时予双手叠着垂在身前,礼貌地给霍馨问好。
门外站着的是位非常有风韵的女人,身段丰满,风姿绰约。
周身一袭暗红色的修身鱼尾长裙,裙尾花似地从腿弯绽放开,双臂环抱着端在胸前,纤细柔白的手指微曲着搭在臂弯处,浓黑的发拢在一侧,优雅明艳,像一株盛放的牡丹花。
宋时予觉得她跟电视剧里走出来的人似的,连发丝都是精致的。
霍馨笑着对她点点头,又对霍闻说:“既然你还要出去我就不耽误了,你姐夫那边有些事得回一趟新加坡,过几天你生日姐回不来了,今天顺道给你把礼物送来。”
霍闻说:“你忙你的,我又不是小孩了过什么生日。”
霍馨伸出一个手指戳戳霍闻的肩,笑道:“你在我这儿永远都是小孩。”
霍闻微笑着偏开头,在宋时予看来他的表情都是温柔的。
霍馨抬抬手外面就有人递来一个礼袋,霍闻接过说了声:“谢了姐。”
霍馨话锋一转,又突然语重心长地劝说起来:“小闻,姐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回家看看,有矛盾总要解决的,老躲外面算怎么回事?”
“知道了——”
“你就不爱听吧……”霍馨又似责怪又似纵容地瞪他一眼,接着道,“还有,听说佳婧就要回来了,你呀不小了,该安定下来了。”
霍闻说:“你刚不还说我是小孩?”
“你……”霍馨气笑了,“懒得跟你贫,但佳婧那么喜欢你,别辜负人家姑娘。”
霍闻闻言视线下意识往宋时予那边瞟了瞟,这点动作都被霍馨看在眼里了,霍馨又往那边望过去,那个姑娘依然站在那里,和霍馨视线相对的时候露出浅浅的笑。
霍馨寿宴那天来得晚,没见着霍闻,但听霍老爷子说起霍闻带了个姑娘来的事。
这事儿可太新鲜了,这些年除了曲佳婧外很少听说霍闻还有什么走得很近的女孩子,更别论还带着来这样家宴性质的宴席。
霍馨当时就对这个姑娘非常好奇,此刻即使不用人说,霍馨也能猜到那个姑娘十有**就是眼前这位了。
霍馨收回视线,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她扶着霍闻的肩替他理了理衣襟,说:“你自己把握吧,大人了,姐也不多说了。”
霍闻说:“嗯,知道了。”
霍闻和霍馨的话宋时予都听在耳里,特别是他们提起的那个人,听起来像是电视剧里说的那种,每个富家少爷都会有的一个门当户对、青梅竹马的玩伴,长大后也理所当然地会在一起。
送宋时予回去的路上宋时予一言不发,就安静地侧头靠着窗。
霍闻看不见她的脸,以为她睡着了,把车载音乐的音量调小一些,车内忽然静了很多,安静地宋时予甚至能听见霍闻那边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傍晚时分,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车辆行驶过熟悉的道路。
宋时予不是海市人,仅仅在海市上了两年学,但因为总要出去做兼职,她已经把许多道路走熟了,哪里有个超市哪里有个银行她大致都有些印象。
从前她总是在地铁或者公交车上沉默地注视着这些,特别傍晚这个时间段,她喜欢这样的感觉,这个片刻是完完全全属于她的,她可以抽离于整个世界,然后安静地观察它。
观察这个喧闹的人世,观察这个繁华的世界,观察熙熙攘攘的人群,和人群中每一个人。
和霍闻认识以来,到底是因为受到了他的太多特别对待还是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她得以亲身体验了太多从前仅限于“观察”的事物,宋时予能感知到内心某处有了些松动,比如她也会为了霍闻请假咖啡厅的兼职,然后心安理得地休息下来,在本该努力工作的时间坐在阳光普照的房子里画画。
长时间奔跑的人无法轻易停下脚步,否则泄了气就再难续上。
她日复一日机械地填满自己,长此以往,习惯了。
不仅因为家庭的重担,也不仅是因为赎罪,还因为在这样的疲惫之中她才能得到安宁。
可人总是贪心的,这段日子让宋时予感觉到了轻松,她本该永远是卑躬的、麻木的、沉默而忍耐的赎罪者,却有了一些不该有的情绪和渴望。
尽管只是一点点,但必须扼杀。
刚刚霍闻和霍馨的话像是拨到了她心里的哪根弦,猝然一阵震颤把她震醒过来,她猛地回忆起了霍闻是什么人、他过着怎样的生活、拥有着怎样的人生,他身边也都是同他一般的人,于是宋时予也回忆起了她与他之间的差距,那完全是两个世界,他们怎么能做什么朋友呢?
她已经越过了“观察世界”这根底线,宋时予后知后觉地感到了不安,甚至在这一刻很莫名地想起了在医院里治疗的奶奶,她病弱瘦削,眼神混沌,蜷缩在病床的一隅,还有母亲,她总在病床前守着,疲倦、沉默寡言。
宋时予问自己,我凭什么呢?
“霍先生。”
宋时予忽然出声,霍闻偏头看了她一眼,她还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原来没睡着吗?
霍闻眉头微锁,不太高兴:“怎么又喊霍先生?”
宋时予没回答他,而是说:“下次您别送我了,我坐地铁回学校就好。”
霍闻不知道她怎么了,但听声音情绪不高。
“那多麻烦,我也没什么事儿。”
“没事,我习惯了,以前也是这样的,不麻烦。”
霍闻没说话,一直把她送到了学校才问她:“你怎么了?不开心?”
宋时予摇摇头没回答什么,像是笑着,但又不同往常。
大概因为之前宋时予对着他的时候总在笑,不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发自内心,以至于霍闻这么久了才发现原来她嘴角是天生向上的,一眼看上去总是笑着,只有通过她的眼睛才能分辨出她其实是没有笑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