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几天洛欢和东帆依旧每天见面。
有时候去附近的公园,有时候去小吃街吃东西,还会跟着网上的攻略探寻奉城。
他们在一起时东帆就会问洛欢小时候的事情。
对洛欢来说小时候没发生特别大的事情,是无比平常普通的童年。
“话说老洛把你带大,一个大男人独自养大女儿,应该有不少尴尬的事情吧?”
洛欢吹着湖风,扭头看向东帆,他语气是温和的,很平常的询问和好奇。
有这种疑问是正常的,毕竟一般来说女儿都是跟着妈妈更好。
洛欢撑着湖边步道的栏杆,看向湖面的残荷与湖面倒影构成一副水墨画。
这幅画她小时候也经常过来看,秋去春来这么多年,湖面依旧。
思绪渐渐回到过去。
“确实,青春期的发育成长确实是一道坎。
不过还好,老洛不爱说话,却会开口去问。
他问厂里的那些嫂子关于小姑娘的发育问题,她们知道老洛的情况,都会教他。
更热心的嫂子会带着她老公来家里给我送卫生巾和小衣服,告诉我怎么用怎么穿。”
想起这些,洛欢露出庆幸的笑容:“所以成长发育并没有难倒老洛和我,也感谢厂里的那些热心嫂子,我才不至于对于身体的变化过分慌张。”
“老洛……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东帆和她站在一起,看着同样的光景,希望能回到过去亲眼看看洛欢的童年和少女时期。
初见老洛的晚上路灯不明亮,他很紧张,所以也没看清老洛的长相。
以至于他都不能确定洛欢的爸爸看到他时是什么表情。
洛欢没想到东帆对老洛也好奇。
不过关于这个问题洛欢没仔细想过。
老洛是什么样的人?
她爸呗!
洛欢开始思索怎么和旁人形容老洛。
她想了想才开口:“老洛是一个很普通的钢厂主任,爱喝酒,年轻的时候总是把自己喝得烂醉。
离婚把我养在身边后,对于喝酒这件事会演了,本来可以喝一斤,在酒友面前装作只能喝半斤了。
因为喝半斤不至于回不了家,回来后也能保持清醒给我做饭,做完饭才去呼呼大睡。
老洛喜欢喝酒并不是因为酒香好喝,而是他第一次接触酒精后发现这玩意可以麻痹自己的大脑。”
年少时先后失去双亲成为孤儿,为了养活自己,背上行囊去大城市打工。
因为年纪小,很多地方都不收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小饭店打工,还被骗取劳动力拿不到工钱。
漂泊半年后,遇上好心大哥带着他才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老洛这人,最苦的时候睡过桥洞、公园长椅以及大马路,喝过雨水,翻过垃圾桶。
遇到这些艰难时刻,老洛连哭诉的地方都没有,他也没力气去哭。
因为还要琢磨明天去哪才能弄到吃的填饱空虚的肚子,晚上在哪睡觉不会被驱赶,自己的行囊家当不会被偷。
老洛和洛欢提起过去的时候,笑着说:“大姑娘,人在连饭都吃不饱的时候,想不了那么多事情。”
以前洛欢不能对这句话感同身受,她觉得人在那种处境应该是很委屈的,是需要倾诉的,否则一直压抑在心里多难受啊!
等到她自己终于来到了和老洛差不多的境地时,发现确实分不出多余的精力去和人诉说那些委屈。
光是想想第二天怎么活下去就几乎占据了她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老洛很自豪那时候没有误入歧途去偷去抢,也还好没被拐卖打断手脚扔在路边乞讨。
后面能进钢厂有一份正式的工作,更要感谢那个大哥把他塞进职校,让他毕业之后被包分配。
再往后,日子渐渐好起来进入正轨。
喝酒是很早的时候开始喝的,大概是读职校那会儿,学会了喝酒。
大哥给他的钱基本只够吃饭,他喝的酒还是同学给的。
啤酒刚入口有些苦,喝不出所谓的麦香,但大家都喝,他就跟着一起喝。
喝多了涨肚子,脚下走的每一步也不知道自己踩到地面没,大脑昏昏沉沉的,似乎看到了故去多年的父母。
但老洛那时候也没有多余的钱总是喝酒,后来正式工作了,才开始每天喝一点。
为了能活在那个虚幻的世界里。
喝到现在,已然成为了一种习惯。
与张阿姨一起后也喝得少了,只有像现在过年过节,或者和别人出去吃饭的时候才适当的喝一点。
洛欢说完这些,望着那边的夕阳呢喃:“是啊!老洛是什么样的人呢?”
她也说不清楚老洛具体是什么样的人。
是沉默寡言的父亲,是高声和陈女士争取抚养费的老实人,是愿意询问女人关于少女成长的男人。
同时也是会把自己喝得烂醉说胡话的酒鬼,还有交友不慎被骗钱不敢和女儿说,最后还是洛欢拉着他去报警把钱追回来。
人是很复杂的,没办法用一句话概括。
如果一定要让洛欢用一句话概括老洛,她还是会说:老洛啊!我爸呗!
“东帆,第一次和你彻夜畅谈的时候,我就意识到了我的人生很普通。不过我早就和自己和解了,当普通人又怎么样呢?起码没有成为十恶不赦的坏人。”
东帆也想起来他们一起聊天的第一个晚上,他主动和洛欢说了很多很多。
他的童年,他的家人,他出国的求学历程,他的兴趣爱好。
一整夜话题都围绕着他。
那时候的他拉着洛欢越说越兴奋,想要眼前人以最快的速度了解自己,所以没有多问她的经历。
是他主动将自己的人生剖开给洛欢看,但好像忽略了对方的感受。
“你会怪我一次性和你说那么多吗?我那时候没有炫耀的意思。”
“为什么怪你?我当然知道你没有炫耀的意思,炫耀和分享的语气是不一的。”
东帆松了一口气,没怪他就好。
“其实我现在也是普通人。”
洛欢扭头打量这个围巾都是Burberry的男人,呵呵笑了一下:“好好好,普通人,眼睛都不眨就买下两套房的普通人。”
“咳,如果我说你原来的房东是两套房子一起卖,我觉得价格正好,就都买了,你信吗?”这还是东帆头一次解释自己为什么一口气买两套房子。
“信信信,这有什么不相信的。”
洛欢又不仇富,再者说她现阶段已经享受到两个人住得很近的好处了。
他们住的地方一墙之隔,有足够大的自己的空间,不会担心侵占自己的独处时光。
能以最快的速度见到对方,不需要跨越半个城的距离。
房东也不再是那个总是担心家具电器被损坏的太太。
他们一直在奉城待到初七才回巍城。
倒不是因为初八复工,而是收到了周琪的消息。
这个不明原因结婚的女人,终于要开始筹划自己的计划了。
初七回巍城的当晚,洛欢收到原来朋友打麻将的邀请。
大概是真的找不到麻将搭子了,这才找到她这个自由职业者。
“年还没过完就迫不及待的找我打麻将,盯上我口袋里的几个钢镚了?”
“欢姐说什么话呢?你运气和实力共存,什么时候真的输过?我们不打大的,就打五毛钱的。欢姐你要是觉得输得多了,就不打了,我们其他三个人打卡五星就行。”
洛欢想到自己也有很久没打麻将了,看了眼身旁动作静止,偷听她打电话的东帆。
“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周千山,你要是答应了,我们就三缺一,我再试着摇一个人过来。”
周千山啊……
东帆也听到了这个名字,他戳了戳洛欢的胳膊,然后指指自己,表示自己也能打麻将。
洛欢明白东帆的意思,于是和那头的麻友说:“你不用摇了,我等会儿带一个过来。”
那人一听洛欢带一个过来,高兴的连连答应:“欢姐你能带一个过来更好了,我们还是去‘老地方’,需要我去接你不?”
人为了打麻将,甚至可以主动开车去接对方。
“不用,我到那等你就行。”
毕竟东帆有车,也省得那个朋友走弯路先来她这里。
“老地方”是他们经常打麻将的位置,那家24小时自助麻将馆就叫这个名字。
洛欢和东帆回到巍城刚吃完饭就出发去打麻将了。
在车上洛欢还不确定的问:“你真的会打麻将?”
“打麻将有什么不会的,我留学的时候还特地花一百刀买了台四手麻将机,那机器坏了都是我自己修的。我回国之前把麻将机一百五十刀挂在二手群出售,马上卖出去了。那哥们还是自己开车过来搬的。”
“麻将机比你们都先拿到绿卡。”
“没办法,这是它应有的待遇。”
他们比另外两人先到“老地方”,找好位置停车,两人就在车内等待。
大概等了两分钟,发起麻将邀请的朋友才到门口。
这人是洛欢的高中同学程奇,他们能在巍城相遇也是巧合,原本读书时不是特别熟,后面总是打麻将,一来二去就熟悉了。
他摇不到人的时候总是会问一句洛欢。
只是半年前那事情发生后,就没问了。最近他知道洛欢回巍城了才来喊她打麻将。
程奇看到洛欢说带的人是男人,眼里满是八卦,他难以控制表情的想打听点什么,但看到两个人距离没想象中的亲密,又克制住了。
“话说这大晚上的,周千山不在家陪老婆,居然在麻将群里第一个回复我,也是稀奇。”程奇拿出手机,看到周千山发消息说在路上了,还有五分钟。
其实洛欢和东帆也是觉得奇怪,否则听说打麻将的是其他人,不一定会出来。
坐了几个小时动车,早点吃完饭躺在床上休息不香吗?
但当人足够八卦的时候,什么困难都不是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