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朝夕的阳光洒入小院。
早川柚倚靠在院子的围墙边上,那套浸满血的外衣被她脱下当作被子盖着,意识朦胧间感觉到身体在被人推来推去。
她睁开眼,就与一头白发的少年四目相对。
里梅一副冰山脸凑得早川柚极近,左手握住她的胳膊,右手手掌凝出了冷气,似乎正准备朝着她的胳膊摁下去。
“啊啊啊啊?”早川柚被吓得一头身体下意识向后仰,脑袋撞在了围墙上。
“疼。”脑子被这一撞彻底弄清醒了,她抬起头,就看到里梅正以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望着自己,而他旁边还站着换上一袭墨染狩衣的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倒是没什么表情。他随意地扫视了一眼早川柚,随后别开目光。
“宿傩大人,我们真的要带上她吗?”里梅扭过头,略显艰难地询问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喉咙里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然后迈步走出了小院。
早川柚听到里梅询问要不要带自己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听到两面宿傩“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
“稍等一下。”早川柚拦住动身准备离开的里梅。
“你们说要带我走…是要去哪?”
里梅眼神中稍显嫌弃之色,但碍于两面宿傩在场只好回答道:“难波。”
难波啊……早川柚日本史学得还不错,依稀记得难波是大阪旧名来着。
两面宿傩似乎在前面等烦了,朝着早川柚两人唤道:“走了,别磨蹭。”
早川柚可不敢让宿傩大爷等烦了,万一这玩意突然心情不好大开杀戒那她不就完蛋了吗。
她老老实实地跟在两面宿傩和里梅的身后,不断观察着两面宿傩。
两面宿傩今天穿的是一身黑色的狩衣,外袍是纯黑底绣银葵纹的唐绫制成,里衣配了灰墨色的内衬,腰间还松松挂着黑漆描金的长刀。
穿得一身黑,倒是人模狗样。早川柚在心里吐槽着,目光却落在了他腰间系着的小荷包上。
嘶,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那荷包的样式很普通,深黑色的布料,边缘似乎有些磨损。
早川柚越看越觉得在哪里见过,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挠得她心痒痒。
她下意识地想凑近点看清楚,前面的两面宿傩却停下了脚步,早川柚来不及停下,一头撞在了两面宿傩的后背上。
要遭。
早川柚急忙低头,唯恐与两面宿傩对视,生怕他又发脾气。
出乎意料的是,两面宿傩连头都没回,他低沉的声音响起,问了个让早川柚完全摸不着头脑的问题:“会骑马吗?”
“诶?”早川柚抬头惊讶地看着两面宿傩,这才看到前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牵着一黑一红两匹马,正恭敬地低着头等候。
骑马?现在?
早川柚一时间没反应以来两面宿傩在问什么。
“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两面宿傩的声音沉了下来。
早川柚一个激灵,赶紧回答:“我、我不会骑马。”
“完全不会?”
“完全。”
旁边的里梅又开始用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盯着她。
两面宿傩一个眼神扫过去,里梅瞬间会意,虽然脸上依旧没什么好脸色,但还是走到早川柚面前,冷硬地开口:“上来,我带着你。”
早川柚被拽着来到黑马面前,却盯着马镫干瞪眼。
“你连这都不会?”里梅似乎从没见过这么废柴的人,有些不可置信。
“嘿嘿。”
早川柚朝里梅干笑了一声,倒也不觉得羞愧,现代人有多少个会骑马的?更何况这是在日本古代,绝大多数人估计这辈子都不知道马长什么样子。
只要不在两面宿傩面前,早川柚的心态都十分自洽,加上她对里梅的性格了解不多,只是记得这人是两面宿傩的超级狗腿子。
她任由里梅皱着眉,动作算不上温柔地把她托上了马背,坐到了里梅身后。
很好,当个安静无用的挂件就行。
然而,她很快就为自己这份“坦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离开城镇后,她就被古日本糟糕的路况颠得不知天地为何物,眼前的景物开始疯狂旋转、摇晃,无数金色的小星星在视野里旋转。
“呕……” 早川柚死死捂住嘴,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全是冷汗。
“喂!你……” 里梅察觉到身后人的不对劲,刚想开口。
“稍等一下……”早川柚声音里都带着哭腔,急忙叫停里梅,自己滑下马背,在路边的杂草丛上吐得昏天黑地。
“呕呃——”
因为昨晚加上一早上都没进过食,胃里早就空空如也,只剩下苦涩的胆汁灼烧着喉咙,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狼狈到了极点。
而前方不远处,两面宿傩依旧端骑在那匹红马上。他微微侧着头,静静地俯视着路边几乎虚脱的早川柚。
那目光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嘲弄,没有不耐,也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片纯粹的漠然。荒野的风吹动他黑色狩衣的下摆,银色的葵纹在阳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泽。
早川柚好不容易止住了干呕,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的眼泪鼻涕和口水,只觉得浑身虚脱,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太丢脸了……喉咙好痛,肚子也饿得难受。
就在早川柚想着干脆趴在这里装死算了的时候,一个水囊突然被丢到了她面前的草丛里,发出“噗”的一声闷响。
丢出水囊的,赫然是坐在马背上的两面宿傩。
早川柚看着那个皮质的水囊,又看看两面宿傩那副看蚂蚁一样的表情,有些不敢置信,给她的?为什么?
“漱口。”两面宿傩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只是随手丢弃了一件无用的东西。
早川柚急忙捡起水囊,拔掉塞子。里面是清凉干净的清水。她赶紧含了一大口,用力漱了漱,吐掉口中苦涩的味道。
冰冷的清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
漱完口,早川柚挣扎着想站起来,但双腿软得不像话,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反而又牵扯得胃部一阵翻腾,脸色更加惨白。
就在她又一次踉跄着差点摔倒时,一阵马蹄声靠近。
早川柚下意识抬头,只见两面宿傩不知何时已策马来到了她面前。
高大的赤色宝马投下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两面宿傩没有看她,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随意地朝她伸了过来。
那姿态,不像要拉人,倒像是要拎起一件货物。
早川柚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手臂就被那只冰冷的大手一把攥住。
“啊!”她惊呼一声,整个人瞬间被一股大力提离了地面。
天旋地转间,她感觉自己像个轻飘飘的布娃娃,被粗暴地拽起,然后几乎是被扔在了两面宿傩身前的马鞍上。
“唔!”后背撞上他硬邦邦的胸膛,鼻尖充斥着他身上那种独特的、混合着冷冽气息和极淡血腥的味道。
早川柚被撞得晕头转向,整个人都懵了,僵硬得像块木头,一动不敢动。
两面宿傩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身前多了个人。他一手握着缰绳,另一只手随意地绕过她的身体,将她圈在身前,动作自然得仿佛只是调整了一下马鞍上的行李。
“坐稳。”冰冷的两个字从他头顶上方落下,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早川柚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屏住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胸膛传来的沉稳心跳和温热的体温以及他身上那如影随形的压力。
………
里梅在后面看着这一幕,表情罕见地凝固了。
宿傩大人与人如此亲近他还是第一次见,而且对方还是个女人。
昨晚宿傩大人放过那女人一命他已经感觉到反常了,没想到今天……
难道说,宿傩大人对那女人……
两面宿傩没有理会任何人的反应,轻轻一夹马腹。赤马迈开步子,缓步前进。
两面宿傩骑马的技术显然比里梅高多了,早川柚被他随意地圈在臂弯里,感受到的晃动被大幅削弱。
不知过了多久,马匹穿出树林,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依着清澈溪流的平坦空地。绿草茵茵,溪水潺潺。
两面宿傩勒停了马匹。
早川柚如蒙大赦,刚想动一下,身后那禁锢的手臂却先一步松开了。
“下去。”依旧是毫无波澜的命令。
早川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滑下了马背,踉跄着站稳,下意识地远离了那匹高大的赤马以及马背上那个恐怖的存在。
两面宿傩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随意地将缰绳丢在草地上,两匹马便自行走到溪边饮水。
“里梅。”他唤了一声。
“是,大人。”里梅立刻上前,动作麻利地开始卸下自己马匹上的行囊。从里面取出锅具、米袋和一些用油纸包好的食材。
他在溪边找了块平整的地方,动作娴熟地开始生火、架锅、淘米、处理食材。
那张冷冰冰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动作却有条不紊,效率极高。很快,篝火燃起,锅里煮上了米饭,烤鱼的香气也开始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早川柚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看着里梅忙碌的身影,又偷偷瞥了一眼已经走到溪边一块大石旁,随意坐下闭目养神的两面宿傩。
她在想想荷包的事情,她已经百分之一万确认两面宿傩与养成游戏里的攻略目标是同一个,那这么说,他腰间系的荷包估计是她送给他的道具。
没想到两面宿傩居然一直带在身上,而且看样子保存得还挺好……
而且衣服的颜色也与小时候喜欢穿的颜色一样。
表面高冷冰山的诅咒之王居然是一个恋旧的人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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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跟班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