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像一颗腌出油的咸蛋黄,慢慢沿着小河吞没青瓦鳞次的屋脊。
小镇最繁华的集市,前前后后加起来也不过三四条街巷,日子不逢集,只有几家小超市和五金店门可罗雀的开着。
冷清的是生意,人倒是不冷清,桌子在院坝一摆,吆喝上隔壁和对街的邻居老板,就是一桌麻将。
小地方讲究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也不知道谁家正在爆油,一股子蒜末混着辣椒的焦香味儿蹿了两条街。
“是前面不?”
货拉拉的司机走到了三岔路,导航已经显示只有一百多米,这种时候,人比导航清楚。
“对。”秦铮铮指着四岔路口左边的第二条,“这里进去,然后前面有跟电线杆子,顺着那条路再进去,右边那户就是。”
“劳烦您给开到门口,地坝里就可以倒车的。”
乡村公路都是单行道,生产路更是主要提供给三轮车耕田机那些辅助劳动的车子,方便到地下田,还要更窄上几分。
小货车开进去就很紧张了,更是不好找倒车的位置。
好在,房东阿姨家阔气,地坝修得敞亮。
“姐姐,我们到家了。”秦铮铮顺了顺陈潭肩膀上的头发,轻声道。
双开的客厅大门敞着,隐隐有叮叮当当的声音传出。
“蔡姨?”
秦铮铮先下车,一边去拿折叠轮椅,一边朝着屋子里喊了两声:
“蔡姨!”
“哎!”蔡姨的回答来的很快,“就说听到汽车的声音了。”
“豁!”
蔡姨看见把大门完全挡住了的货车,吓了一跳:“我还以为你要坐客车,或者不方便也是包个车。”
“这怎么还弄了这么大个货车?”
“我买了点东西。”秦铮铮把陈潭抱到轮椅上,一边低声跟陈潭介绍,“是房东阿姨,姓蔡。”
货拉拉的司机打开了后面货箱的门,最先拖下来的就是一大卷比人还高的东西。
“这么厚的床垫?”床垫不算太重,就是体积大,眼见着司机有点踉跄,蔡姨赶紧搭了把手,“不便宜吧?花了多少钱啊?”
“慢点慢点,注意安全。”
秦铮铮一边提醒一边解释:“还行吧,在批发城买的,比店里要便宜不少。”
“而且我还买了其他的东西,有优惠。”
床垫卸到了墙边靠着,秦铮铮赶紧道谢:
“谢谢谢谢。”
“我说你怎么直接叫了小货车呢,这么多东西,要是其他车换来换去的话,也确实麻烦得很。”
蔡姨帮着卸货,搬得差不多了,这才走到秦铮铮点身边:
“这就是你那个,堂姐还是表姐?”
“这眉眼鼻唇的,看得出是个漂亮的。”
轮椅上的人,清瘦得有些骇人,那头披散的头发倒是黑亮亮的又柔又顺,但也正是如此,衬得那张巴掌脸愈加没有血色了。
最小号的白色上衣,罩在她肩头,看着都空荡荡的,蓝色的裙摆下头,露出的脚踝,还没有她手腕儿粗,青色的血管就那么隔着层薄薄的皮肤暴露在人前,薄纸似得半倚半靠在冷津津的轮椅上。
一看就是个生过大病,且正在生着大病的人。
“对,表姐,我舅舅的女儿,姓陈,您叫她小陈就可以了。”
蔡阿姨人好,但秦铮铮还是留了个心眼子,没说陈潭的全名。
常规来讲,那些坏人怀疑到她身上的概率很低很低。
但她和姐姐也并不是毫无交集和关系,而且她在姐姐失踪这段时间去过京北,就很好怀疑了。
万一他们真的照着人查,发现她身边有坐轮椅的姐姐,还就叫陈潭,这不就显而易见了么。
“蔡姨。”陈潭点头致意。
“哎,”蔡姨笑得乐呵,也看向陈潭,“你好你好。”
眼神是具备交流的能力的,换言之,人和人是否在对视,彼此双方是能够感觉到的。
蔡姨的视线进入了陈潭的眼瞳,看见了对方黑亮得如一汪夜水的眸子,却没看见陈潭的话。
“你的眼睛……”
“嘭——!”
直觉不太对劲,蔡姨本想追问,却被边上的声音打断了。
“行,”司机关上了货箱后门,“东西卸完了,那我走了。”
“等等!”秦铮铮看着靠在墙边的货,“那个麻烦您能帮我搬进屋里么?”
“尤其是这个床垫。”
“不远的,就在左边第一间,几步路。”
其他的还行,这个床垫没有两个人一起的话,确实不太好搬。
“你的订单里只有送货,没有搬货的要求。”司机早就确认过订单了,搬货人工也是要给钱的。
“哎呀个大男人,这么年轻这么帅的小伙子,还计较这个。”
蔡姨伸出手去拽床垫:“来来来,你帮姨搭把手,我们一起帮秦老师抬进去。”
“生意人嘛,情商高一点的啦,你看看这两姊妹,多可怜的嘞。”
“那我们不帮一手,两个小姑娘怎么搬的嘛是不是。”
“那只搬这个床垫哈,剩下的你们自己弄。”
司机看了眼时间:“我也得早点回去的,还得开两个小时路呢。”
“可以的可以的。”
蔡姨没说话,是秦铮铮接的:“谢谢您。”
“谢谢蔡姨!”
蔡姨给了秦铮铮一个白眼。
年轻人就是好面子,再给她两三句话的时间,她能让这个司机再帮忙多搬些。
“哟,买了这么多东西呢?”主卧的房门吱呀一声,穿着靛蓝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从房间里走了出来,衣服上沾着飞溅的灰浆,黑壮的手拎着把电钻。
“里头,都装妥了。”
看来这就是蔡姨帮忙找的卫生间装修工了。
“马桶、浴缸、安全盖儿一个不差,”裹着老茧的手抹了把眉骨上的汗,装修师傅道,“法兰圈我特地多压了一层防水胶,五年内要是出问题你找我,包修包赔!”
“那感情好啊!”
蔡姨往边上让出了半步,跟双方介绍:“小秦呐,这是李师傅,认识吧?”
“就在后街那边儿,过了桥,不是有个粮站嘛,粮站边上那家卖卫浴专卖店,就是他家,要是之后有什么问题,你直接找他就行。”
“这是秦老师,在学校里边儿教书。”桃花镇上就一个学校,倒也不用介绍具体在哪个学校教书了。
“那是秦老师的表姐,刚搬过来养身体。”
“你好你好。”李师傅本想伸手,看了看自己手伤的脏污,于是只点了点头。
“您好,”秦铮铮也点头,微微躬身,脸上带着柔和的笑,“麻烦您了,辛苦,谢谢了。”
“应该的。”
“您客气。”
因为不算太熟,于是只能翻来覆去的寒暄和道谢客套,都分不清楚哪句是谁说的了。
陈潭一句一句听着,只觉得说话的人好像句句都不怎么走心。
是什么约定俗成的习惯么?
“这些都是要搬屋里的?”李师傅一边问,一边放下了电钻。
“是的嘞是的嘞。”秦铮铮还没说话,蔡姨就先开了口,眼见着李师傅上手帮忙搬了,蔡姨一边,“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还麻烦您。”
手上倒是不含糊,直接拎起秦铮铮买的蚊帐递到了李师傅手里。
看得秦铮铮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好在房间近,三个人一起,很快就把东西都拿进屋里了。
陈潭:?!
居然就这么在一堆看起来毫无目的的废话里,还能推进事情,让人帮忙搬东西?
要是她谈生意的时候也能这样就好了。
“那成。”
收拾得差不多,李师傅也准备走了:“蔡姐,秦老师,那我就先回去了?”
“急什么?一起吃个晚饭啊?”
“不用了,我得回——”
蔡姨拍了拍李师傅的肩膀,李师傅还以为她是客套,于是赶忙拒绝,就听见蔡姨嘴里冒出了下一句:
“小秦呐,你要不要看看卫生间装得怎么样?”
毕竟钱是秦铮铮出的,拿给她,她再找的李师傅,算是个中间人,虽然大家都在一个小镇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出了问题的话找也很方便,但能不找,肯定还是不找的好。
三方都在场,肯定也得先验收了再散场才行啊。
秦铮铮也瞬间明白了蔡姨的意思:“好,我马上来。”
小楼的地坝到房子之间有三步台阶,和一小段类似火车站的站台一样的长廊,俗名一般叫街荫,学名也叫月台。
好在因为农村人总会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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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坝里晒一些农作物,有时候为了方便收进屋子里的谷仓里,会需要用到独轮车,所以台阶边上,还修了方便推独轮车的坡坎。
这倒是方便了秦铮铮,可以从坡坎将陈潭推上月台。
坡坎的表面上特地刮了菱形的条纹痕迹,既可以作为装饰,又可以防滑。
就是这痕迹对于轮椅来说,似乎明显了一些,秦铮铮推着轮椅过的时候,不免晃了好几下:
“还好吗?”
到了月台,秦铮铮按了按陈潭的肩膀,轻声询问。
陈潭摇了摇头,示意刚才抖的那几下并不碍事。
“你这轮椅太精细了些,”蔡姨本来想搭把手拉一下的,没想到秦铮铮力气还挺大,这么快就把姐姐推上来了,“我看别人家的那个轮子,比你这个要大不少的。”
“我们乡下的这个路,虽然砍了水泥,但总容易有那些石子儿啊,树枝啊什么的,坑坑洼洼的,你还是得给你姐搞个大点的轮子。”
四人一边往屋里走,蔡姨一边建议道。
“我们这儿,有很多坐轮椅的吗?”秦铮铮疑惑,听蔡姨的语气,她似乎没少见坐轮椅的人。
“也算不上很多吧。”
蔡姨摆着手指边算边数:“一个喂牛被拱了摔了腿的,两个脑溢血手术的,还有两个是年纪大摔了的,加上你姐,现在是6个。”
“7个,”李师傅在边上补充,“前几天一队王豆腐家也回来了,那老人婆(岳母),说好像也是个什么癌,做了手术,回老家来养。”
“路都走不得,也是坐的轮椅,天天晚上吃了夜饭,就推着跟生产路那么走,逛路。”
“王豆腐的老人婆?”蔡姨似乎在脑海里回想什么,“莫不是庞清媛么?”
“那老辈子年轻的时候那么风光,不是早就在城里头买房子了么?怎么老了老了,还回这犄角旮旯里来了?”
李师傅摆了摆手:“那是在我们这儿风光,城里的房子,一套连带装修就得百八十万了,两个儿子下来就是两百万,那还有孙子结婚的房子车子,听说,还借了些钱,小辈还要还房贷呢。”
“庞老辈子之前是有单位的,这会儿退休金一个月三千来块吧,年纪到这儿了,病也摆明了治不好了,回老家养着,房子水费不要钱,电费气费什么的也低,车子少空气好人也清静,三千块钱就管点吃喝,别提过得多滋润了。”
“就是医疗什么的可能没城里条件好。”
“但我觉得也可以了,那小病么给辉儿医生打个电话,人到家里给你一看,十几块钱几服药也就好了。”
“那大病么,你都到这个年纪了,死了算了呀,还没活够啊。”
“你说的也是,”蔡姨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那我估计再过两年,回老家养病的得越来越多。”
“能动的还能种点儿菜养点儿鸡鸭,不能动的,搞个轮椅,现在路都修通了,那电动轮椅自己开来开去的,还能逛逛路,打点儿小麻将。”
“对哦。”
蔡姨看向秦铮铮:“不是有那种电动的轮椅么,你看能不能给你姐姐也买一个,我们这儿坡多,你推着也累,让她自己开呗。”
“就那上头,坡上那家的老婆婆,七十几,之前摔了,搞了个电动轮椅,现在还隔三差五开车来买菜,接孙女放学,跟那电动车似得,省劲儿,跑得贼快。”
“她家里给她装了个大喇叭,我天买菜你都还得让着她的轮椅,横得很呢!”
“不用买不用买。”
李师傅对此颇有了解:
“她家那个轮椅是自己改的,就坡上那个,她家里不是自己开了个小修车店么,那个轮胎还有电,都是自己改的。”
“正儿八经卖的轮椅,哪儿有那么大马力,带框土豆带个大人带个小孩儿还能爬坡的。”
“那就是电动车的马力改过去的。”
秦铮铮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陈潭用轮椅开漂移飞车的样子。
潇洒归潇洒,帅归帅,但是她怎么觉得那么吓人呢!
“我姐姐她眼睛不太好。”秦铮铮道,“车祸嘛,腿上和眼睛上,都有些伤。”
眼睛看不见?
蔡姨懂了:“那确实不能用电动轮椅。”
瞎子开车,那和自杀有什么区别。
至于陈潭……她倒真对于能载人载物还能爬坡的轮椅,有点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