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么？
“到了么？”
人在车上坐着睡不了多安稳，车子停下的瞬间，陈潭就醒了。
第一个想法是，她竟然就这么在这种情况下睡着了？！
第二个想法，秦铮铮发出声音，帮她问了出来。
“到了。”
男人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是贾叔。
从私家车上下来，贾叔先去了前面副驾，拉开车门，将庞姨扶下车。
痛苦是会躯体化的，爱女的离世，让她整个人都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支撑自己都成了勉强。
车门滑开的瞬间，西斜的太阳直直劈进来，秦铮铮下意识侧头眯起眼，一边抬手给陈潭挡光。
4:35，秦铮铮掏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和她预计的差不多。
运灵车上路要审批，路线什么的，也都是算过时辰的，不好随意改动，秦铮铮抱着陈潭下车，才发现他们现在是在殡仪馆的停车场。
“里头……不吉利。”
贾叔在一旁守着秦铮铮把陈潭抱下车，随时都准备搭把手：“你们就别进去了。”
有联系好的工作人员过来运送遗体。
大门罗马柱的阴影斜斜地切在几人脚边，像一道模糊的界限。
“咔哒——”
推出冰柜的同时，一位工作人员撑开一把黑伞，挡在冰柜的头顶位置。
冰柜是全密封式的，乍一看上去倒像是在给草莓熊遮阴。
只是阳光大概再也照不到这只草莓熊，和最喜欢这只草莓熊的逝者身上了。
庞姨捂住脸，看着被带走的装着萌萌的冰柜，摇摇欲坠。
贾叔沉默地跟在半步之后，手臂僵硬环着庞姨的肩膀。
有时候也很无奈自己天生的细心，秦铮铮的视线落在了贾叔的手上，每当庞姨有些支撑不住的时候，那只手就会猛地收紧，指节绷得发白，仿佛这是他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算好的日子是在后天，之后还有仪式、火化等等，真正的葬礼和漫长的余痛才刚刚开始。
同理心强的人，在预想到他们今后的生活时，竟也不免跟着难过起来。
“这个，给你们用吧。”
秦铮铮推着陈潭和两人告别，贾叔却忽然打开了私家车的后备箱，让她们过去。
金属支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贾叔利落地踩开脚踏板，被撑开的折叠轮椅座垫在阳光下反着光，是塑封的薄膜还没拆。
“订的防震款，给萌萌买的，她也用不上了。”
下意识的想礼貌笑笑，可又觉得苦涩，于是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中年男人的脸上便呈现出了一种戛然而止的苦笑。
轮椅扶手上挂着崭新的吊牌，随着风轻轻打转。
“谢谢。”
顿了片刻，秦铮铮笑着接受了夫妻两的善意。
“姐姐，我们有新的轮椅了。”秦铮铮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轻快，低头对陈潭道。
陈潭：？
听得见看不见，陈潭对具体发生了什么，还不太清楚。
只知道自己再次被秦铮铮抱了起来，似乎是换到了另一个轮椅上。
好像比她原本的那个，要小一点。
紧接着，陈潭听见了秦铮铮的声音。
“贾叔。”
“再生一个吧。”
几乎是下意识的，陈潭眉头一皱。
家里孩子死了，那就再生一个。
听起来是很残忍甚至有些冷漠的话。
从之前的听闻不难推断出，很显然，现在是这一家年仅十二岁的女儿因为骨肉瘤去世了，夫妻两都万分悲痛。
但……秦铮铮为什么忽然劝人再生一个孩子？
于公，这是别人的家世。
于私，虽然和秦铮铮相处还没有12个小时，但陈潭觉得，她听起来不像是这么多管闲事的人。
不过陈潭也没有表现出什么反应。
因为，于公，这和她没关系。
于私，她不想说话。
她都这样了，更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
显然，贾叔也觉得秦铮铮突然的这句话很冒昧，面色不大好看。
但是，小姑娘的这句话，并不是看着他说的。
秦铮铮侧着头，顺着她的视线，贾叔看见了站在阴影里的妻子。
“活着的人更重要。”
如果是街坊邻居，或者亲朋好友的那种轻飘飘的、也可能是语重心长的、又或者我为你好的规劝，或许会让人很气愤、压抑、心堵。
但秦铮铮不一样，她说的很平静，像是在陈述某个事实，又像是在感慨。
她说：
“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可以做父母。”
短短21年，秦铮铮见过很多不配做父母的人，在中国，一对基本合格的父母，真的很难得。
只是他们太爱萌萌了。
也正因如此，在失去萌萌之后，需要下一个理由，哪怕是在此时此刻，看上去有些不得不的理由。
有些人，要有念想才能活下去，而活着才有念想。
先让活着的人，好好活下来。
庞姨和贾叔，都是好人，好人就应该过得好，过上他们所期盼的安稳幸福的生活。
贾叔：“……”
“那我们就走了，”秦铮铮说着，也和不远处的庞姨挥了挥手，微微躬身，郑重地表达感谢，“真的很感谢你们。”
“……好，”他知道这个小姑娘的意思了，“路上注意安全。”
她们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简单的告别之后，秦铮铮推着陈潭，崭新的轮椅越过那条明暗交界线，离开了殡仪馆。
……
接下来是要去哪儿？
飞机场？火车站？又或者酒店？
陈潭回想这一路秦铮铮说过的话，没什么头绪。
但秦铮铮说她是黔市的，从合理推测的角度来讲，秦铮铮如果想带她离开，又把她养起来的话，以秦铮铮坐三轮车混迹廉价租房的财力来看，肯定是要回老家的。
而且，如果真的是在黔市很深山老林的地方的话，秦铮铮说不准还真的能躲过赵家的查找。
不过不管是以上哪一个，只要动用了她的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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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证，赵家肯定都能找到痕迹，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身份证……
身份证！
陈潭忽然想起来，她的身份证不在，手机也不在。
除了赤条条的一个人，她什么都没有。
陈潭：“……”
久违的，陈潭心里竟然生出了点儿兴致。
她真的很好奇，秦铮铮要怎么带着她躲开赵家，去远在两千多公里外的黔市。
国内现在出门在外没有身份证的话，真的行得通吗？
“嘭！”
是小车关门的声音，看来秦铮铮是打出租车了。
“妹子，我来抱吧，你搬轮椅。”
热心的司机大哥听口音像是东北人。
在一米八打底的壮汉面前，秦铮铮看着也是瘦瘦小小的一个，那不能让女生抱人，多费劲呐。
于是停下车后，司机大哥先走了下来，这么安排了。
陈潭：不要！！！
抗拒得气血上涌，陈潭都想说话了。
“不用。”
好在，秦铮铮拒绝了大哥的提议：“我来抱就行了。”
“麻烦您帮我把轮椅放后备箱，辛苦了。”
司机大哥本来想再劝说一下，但秦铮铮已经蹲下身，麻利地将人抱了起来。
看两人动作的默契程度和熟练程度，似乎已经很久了。
“妹子挺有劲儿啊，厉害！”
司机大哥给秦铮铮竖了个大拇哥，单手拎起轮椅，叠吧叠吧塞后备箱去了。
倒是秦铮铮抱着陈潭的同时，安抚性的拍了拍对方的后背。
“姐姐放心，不会摔的。”
刚才抱陈潭的时候，对方忽然主动伸出两只手揽在她脖子后面，似乎是怕自己劲儿不够大。
秦铮铮想，那姐姐可就低估她了，十岁的时候她就可以扛着半背篓的红薯上下山了。
像陈潭这个重量，她十五六岁的时候就能抗着翻两个山头。
直到坐进出租车里，陈潭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做了什么样的举动。
她为什么那么抗拒司机要抱她？
抗拒陌生人其实挺正常的。
那你为什么不抗拒秦铮铮？
秦铮铮不也是个陌生人么？
陈潭思考，陈潭疑惑，陈潭恍然大悟。
因为秦铮铮是女生啊。
陌生异性的拥抱和陌生同性的拥抱，当然是不一样的！
嗯，就是这样的！
司机大哥：“妹子，你去哪儿？”
如果是机场火车站之类的，她大概很快就能结束这次放风了。
如果是酒店什么的，那也很快了。
但愿不要又是什么犄角旮旯的租房或者那种不用身份证的黑宾馆之类的。
要是秦铮铮真想在那种地方给她洗澡的话，她一定，绝对，会狠狠的，非常用力的，将秦铮铮的手打开！
陈潭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着，下一瞬就听见了秦铮铮的回答：
“去红旗浴谷谢谢。”
陈潭：洗、洗浴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