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丢了还不快去找！”
手机的那一头传来一个中年男人暴怒的声音。
“我来说，你别太着急。”
一个不太清晰的女音，声音柔和，带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接过电话后，快速又清楚的下达指令：
“监控追踪那个保洁。”
护工一进洗手间，发现里面没有人，立刻就尖叫起来，保镖立马查看，同时给雇佣他们的人汇报。
“已经在查了。”保镖的小队长负责对接雇主，但手底下的人兵分三路，监控、厕所以及各处都在进行排查。
“联系院长和保安，把医院的所有出口都关上。”女人的声音明明是柔和的，就是莫名听得人脊背发寒，“我们马上过来。”
专业团队，保镖的反应已经很快了，保安亭的升降杆一律变成红色的×，只是比起秦铮铮，还是慢了一步。
假发丢在垃圾桶，秦铮铮已经推着陈潭从地下停车场出来，坐上了三轮车。
三轮车位置小，没那么好坐，但好在两个女生身量也小。
开车的大爷拍了拍自己边上的副驾：“轮椅放这儿来吧。”
“谢谢您啊！”秦铮铮回报以一个淳朴敦厚的老实笑容。
“去哪儿啊丫头？”
“友谊路，惠民社区。”
秦铮铮将陈潭抱上后座，让陈潭先抓住三轮车改装的扶手，而后自己再从另一边坐上车：“姐姐，可以松开了，抓着我就行。”
鼻腔里充满着一股难以言语的味道，像是油味儿混合着塑料被太阳暴晒后的挥发，还有一股老旧海绵的飞屑味儿，不算臭，但很难闻。
三轮车很晃，陈潭被抱上去的那一刻，都能明显感觉到车子往后滑了一下，还往下沉了沉，非常没有安全感。
非常非常！
直到秦铮铮从另一面上车，腰上横过来一条纤细有力的手臂将她抱住，陈潭这才有了些落到实地的感觉。
她没想到秦铮铮会让她坐三轮车。
京北有载客的三轮车吗？这一辆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
如果秦铮铮知道陈潭心里的担心，一定会斩钉截铁的告诉她：
当然是非法经营的。
“哪个友谊路啊？”
前头的司机大爷还在问，秦铮铮声音清亮：“东五环那边儿那个。”
“豁，那可远！”
“是有些，”秦铮铮点头，“但那边房子便宜嘛。”
“您看能不能过去，车费钱……”
“车费算50怎么样？”秦铮铮还没说完，大爷就接话了，“你这要是出租，没有七十都下不来。”
秦铮铮坐三轮的目的也不是真的要讨价还价或者省钱，答应的痛快：“行！”
“您尽量又快又稳行不，我买了车票，带我姐回去收拾一下，就要赶车回老家了。”
“这个点儿堵哦，”三轮车发动，司机大爷的声音在叮铃哐啷的噪音里，有些不太清晰，“只能走胡同巷子可能没那么多车。”
“那就走胡同吧，能到就行。”秦铮铮要的就是这个。
恒云私立在二环，她提前踩好点儿租住的民宿旅馆在东五环。
而早上七点到九点，正好是京北时间的早高峰，这两个位置，都是最堵的。
若是路线通畅，开车从恒运私立到东五环，也就二十几分钟的样子，可早高峰堵起来，一个小时起步，一个半小时正常，运气不好的话，得两个小时。
三轮车就不一样了，进可非机动车道，退可胡同巷子，京北天眼全覆盖，但胡同巷子的查找和追踪难度，肯定比大马路上要难多了。
而且，她还特地找的是个非法经营的载客三轮车。
就这么说吧，大爷他都不一定有驾照。
“晴丫头回来了？”
老旧破败的居民楼门口，秦铮铮刚从三轮车上下来，就有正在小摊上切菜的大婶认出了她。
“接上你姐了不？”
秦铮铮：“接上啦！”
晴晴是秦铮铮在这里的化名。
一边回答熊婶儿，秦铮铮一边跑到三轮车的另一边，将轮椅拿下来撑开，又将陈潭抱下车。
一下车，噼里啪啦的油锅爆炒声和砧板上的笃笃声就钻进了陈潭的耳朵里，她们好像是进入了别人家的厨房，饭菜香混着股辣椒味儿，直接笼罩了陈潭。
陈潭：？？？
这又是到哪儿了？
视线灰蒙蒙的一片，陈潭什么都看不清，只能靠听觉、嗅觉等去感知周围的环境。
秦铮铮推着她往喧闹里走，一边介绍：
“姐，这是熊婶和万叔的炒菜摊子，两个都是顶顶好的大善人，免费给我们这些病患提供灶火和锅碗瓢盆。”
“1块钱就能炒菜呢！”
“我之前给你送的饭菜，就是在这里做的。”
陈潭哪儿吃到过什么秦铮铮送来的饭菜，但也听出来了，秦铮铮这是在给她介绍环境，让她安心。
如果陈潭只是个高高在上的总裁，可能并不知道这些，但她还是个慈善家。
东五环，一元炒菜摊子，那陈潭就知道是哪儿了。
肿瘤医院旁边的爱心厨房，大概是三四年前，集团公关部门的慈善组曾经给她发过这个地方的提案，她看过，也签发了捐款，但是后来工作人员反馈说，这夫妻两拒绝了。
“……结果出来了吗？怎么样？”
“胰腺癌晚期，好的话，可能也就这几个月了……”
秦铮铮推着陈潭往巷子里走，陈潭听到了周围人哽咽的讨论声，夹杂在炒菜做饭的声音里，大多都是癌症和病人相关的东西。
以及爽朗又落寞的安慰：
“别想太多，心态放平。”
“咱把当下这顿吃好了再说！啊！”
巷子里有些潮湿，秦铮铮推着轮椅走得很慢，路上还有认识她的人打招呼，就更慢了。
陈潭有些惊讶，这人是一听到她出事，就跑到京北来了吗？怎么和这些人这么熟？
不对，新闻媒体具有延时性，她出事的消息，不可能那么早就被公布到了媒体上。
秦铮铮确实没来几天，但之前为了套消息和做身份，除开去医院观察的时间，秦铮铮在这个爱心厨房交际了好几天。
什么保洁换班、非法载人的三轮车、还有早晚高峰等等，秦铮铮都是在这里得到的消息和灵感。
只要她愿意嘴甜，看起来乖巧老实，有点弱势还有点可怜，做事却又很麻利细心的秦铮铮，可以非常迅速的赢得普通人的好感。
“这就是你姐姐吧，长得可真水灵。”
熊婶是个微胖的中年妇女，花白着头发，说话时目光落在陈潭身上，神情没有丝毫对于年轻女孩儿坐在轮椅上的可怜，只是和蔼的笑着。
像一尊菩萨，只是供奉她的不是香火，而是灶上饭菜的人间烟火。
这会儿炒菜的人正多，熊婶也忙着，忽然到她身边说这么句话，应该是有事找她。
秦铮铮笑着说谢谢，而后推着陈潭在巷尾等着，没直接走。
果然，不一会儿，熊婶儿就来了，手里拿着个纸片递给她：
“之前你不是说，今天接你姐姐出院，然后回石市么。”
上回晚上来这儿炒菜的时候，秦铮铮确实跟熊婶提过一嘴。
京北没有她想要的车次，也没有直达她要去的盘市的绿皮火车，最好的路线，是去隔壁省的石市坐车。
只是这种需要交通的转移，比较耽误时间，也容易暴露踪迹。
尤其是陈潭的腿，特征太明显了。
提出需求，也是想着说不准熊婶这些在当地的，见得多的老人会有办法。
当时熊婶并没跟她说什么。
熊婶：“庞姨你知道吧？骨肉瘤那个。”
秦铮铮点了点头，她有印象的，第一天来炒菜的时候，遇到过的一对夫妻，里面那个妈妈就姓庞，她的女儿今年十二岁，得了骨肉瘤，特地来京北治疗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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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你庞姨的电话，他们今天也回石市，租了车，你打电话问问。”
“真的吗？”秦铮铮还以为得自己想办法了，没想到真的有意外之喜！
租车的话，她们相当于坐私家车，身份信息电话号码之类的，一个都不用暴露！
“萌萌好了吗？”秦铮铮脸上带了真心实意的笑容。
“走了，凌晨的事。”
“……”
联系了庞姨，庞姨家找了运灵车，这会儿正在走法事流程，知道秦铮铮的情况，再加上又是熊婶介绍的，庞姨他们给了算好的启程吉时，让秦铮铮到时间过去找他们就行。
庞姨租住的地方距离秦铮铮租住的地方并不远，只隔了一个巷子。
这一片不算旧也不算新，基本都是七层的安置房，秦铮铮租住的是地下室，与她一起租住在这间同一道大门的三室一厅地下室的，还有另外十二个人。
但因为她是姑娘，所以加了一百块钱，和房东商量着租了个有隔断和单独卫浴的小间，其他的大部分人，都只是租了个床位，仅此而已。
隔壁就是肿瘤医院，租住在这里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家里有病人的人。
生活太苦了，又穷又苦，就连上吊的力气都被隔壁医院的输液管和呼吸机牵着，脑子里除了病，就是赚钱和省钱，压根儿没有多余的地方去想那些歹念。
费钱也费时间。
把自己拴成牛。
在地下室不见光的霉味儿和医院冷冰冰的消毒水味儿里，借钱，背债，死人，还债。
就在这一亩三分地里打转。
不要细想，麻木，才能活命。
距离庞姨发给她的吉时还剩半小时，本来她可以直接推着陈潭过去的，但想了想，秦铮铮还是带着陈潭回了租房一趟。
小木门一关，秦铮铮隔断了所有麻木的目光。
“姐姐。”
秦铮铮半蹲在陈潭的轮椅前，仰头望着看不见她的陈潭。
“刚才在路上，人多眼杂，没来得及和姐姐做正式的自我介绍。”
“我叫秦铮铮，秦是秦朝的秦，铮是金字旁争气的那个铮，小名叫三三，姐姐也可以叫我三三。”
“我是黔市傩山州希望小学的，八年前，姐姐跟着志愿者团队一起来学校，姐姐资助了我，还记得吗？”
傩山州，陈潭有印象，那地方特别穷，整个州加上村镇，一共就八所小学，还各有各的苦难，她每个学校都资助了好些人，后来集团的慈善组还和政府达成合作意向，成立了专门的资助项目。
“三年前我高考，特地给姐姐写了信，姐姐还鼓励我了呢。”
作为一个广施善缘的人，三年前的中高考加起来，她前前后后接到了三十九封信，有复读生、有忐忑迷茫、有询问报考专业也有已经考上学校报喜的。
秦铮铮，好像是有印象，但陈潭确实人名和人还有事情以及脸，对不上。
做慈善，他们家一贯是不求回报的，也因为不求回报，不需要对方达到什么样的期待和要求，做就做了，做完就做完了，所以对于这类事情，陈潭一向不会花心思记太多内容。
“我们现在已经从医院出来了，在东五环肿瘤医院这边。”
“再有大概半小时，我们要坐车去石市，路程大概三个小时左右。”
“洗澡肯定是来不及了，我帮姐姐换身干净衣服好不好？“
其实之前藏垃圾桶把人带出来的时候，秦铮铮把陈潭护得很好，倒的排泄物避开了陈潭，那个垃圾桶的里面她仔细清洗擦拭过，陈潭的身上也是半点儿脏污都没沾上的。
就算免不了染上了些味道，三轮车叮铃哐啷的吹了一路，怎么也完全散掉了。
但秦铮铮还是有些担心陈潭介意。
衣服陈潭倒没有太介意，让她介意的是秦铮铮后面说的这句话：
“路途的时间比较长，我先喂姐姐一点水，然后抱姐姐去一趟洗手间好不好？”
陈潭浑身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