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沫竹非竹
当夜，福满楼用完餐食后，谢清婉以身体不适为由，拒了谢行止邀她游街的话。
谢清婉也难得没有心思同阮雪较量，一顿饭她吃得极为安静，阮雪那些阴阳怪气，她只觉索然无味。
谢行止自然是要送她回府的，可进府才行了两步，便被谢志远喊住，叫了过去谈事。
他眉间升起股不耐，但很快也被他压了下去。
阮雪看在眼中，脸色不好看，看着谢清婉头也不回往芝兰园走，自己儿子眼巴巴看着她背影，她一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所有人都压着些情绪，但至少都还压着。
当夜，谢清婉迷迷糊糊之间，总觉得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她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等她终于睁开眼，已是又一个清晨了。
又过了几日，她收到学帖，正式入学的时间已定。
自那日后，谢行止也规矩得多了，人前努力保持距离，只要不细揪他的眼神，一切都能风平浪静。
谢行止变规矩了，谢清婉的心便也放了些下来，两人相处又重回了过去的模样。
没过多久，女学正式入学。
入学这天，一条街上挤挤攘攘，街上大多数都不是学生，有些是看热闹的百姓，有些是从各地慕名而来的外地人，可没过多久，御前侍卫带队而来，很快肃清了街道。
连同学生们，一并清理去了街边的小道。
所有乘着马车而来的学生们自然也都必须得提前下来，步行进入。
谢清婉下了马车后随着人流朝着里面走，她踮着脚在人群中搜索，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什么熟悉的身影。
“清婉！”
肩头被人拍了拍，谢清婉立刻笑着转过身来道：“我在榜单上看到你的名字了，看来这最后一道题，你的想法被阅卷人认可了。”
钱梦也是极兴奋的模样，她点着头道：“这几日我真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十几个厨子每日换着花样我却一点兴趣都没有，我爹都以为我病了！还好还好，这下入了女学，踏实了踏实了。”
谢清婉已经习惯她这般夸张的作风了，拉过她的手同她一起往里走：“真是太好了。”
“是啊，不过清婉，你才真是深藏不露，甲上啊，我真不敢想，我竟和第一名是朋友！”
“多亏了家中兄长。”谢清婉实话实说。
“刚刚见你一个人从马车下来，你哥哥今日没送你么？”
说到他，钱梦立刻来了兴趣。
谢清婉摇了摇头：“他今日很早就离了府，今日有要事，送不了我了。”
钱梦有些遗憾地点了点头，但很快，两人就有说有笑地朝着育才堂走，领了学牌和学堂制服，随即跟着一些女官走进了内厅。
那日匆匆进来，好些地方都没仔细打量，谢清婉今日有的是时间可以细细观察。
这间内厅十分雅致，内里多用竹帘隔断，高位之上虽也是清风映月之态，但多了丝肃穆庄严。
“找到同你们学牌对应的位置速速坐下，今日有贵人为你们指点。”
女官声色清冷，言辞之中尽是利落。
谢清婉这才发现里头已经坐着不少人了，她同钱梦赶紧照着对应的数字坐下，之后又陆陆续续进来了好些人，都在找着自己的位置。
女官出了去，内厅就有不少说话的声音响起。
谢清婉坐在第一排最左侧，靠着窗，透过窗棂能看到外头还有一个巨大的演武之地，旁边兵器台上有不少的刀剑枪戟，很是威武。
身旁有声响，谢清婉转头，便见是之前在报考时的那个高个女生，后者自也看到了她。
谢清婉想了想，还是打了声招呼。
那女子看了谢清婉一眼，又在内厅搜寻到了钱梦的身影，颇有深意道：“真没想到，竟还能见到你们。”
她面无表情地说完后，坐了下来。
谢清婉扯了扯嘴角，同坐在后面的钱梦对视了一眼，后者露出了无奈的表情，谢清婉观之，笑了笑。
一室之中本还有些私语，但在听到尖锐嗓音高呼‘皇帝驾到''时，一时鸦雀无声了起来。
众人都未想到，今日，大夏最尊贵之人，会出现在这儿。
怪不得刚刚那主街被侍卫们给清理了干净，原是如此。
金黄贵胄的衣摆一经踏入，内厅里所有人都跪地磕头，高呼万岁。
“平身。”
他的声色很是厚重，谢清婉站在原地，止不住好奇，微微抬了些头，朝上看去。
人至中年，已有些圆润之态，但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他走上高位坐下，很快，身边又站了一人。
谢清婉一双眼都睁大了，她看着那人，那人伴着圣驾，此刻也在高台之上，精准地看到了她。
谢行止竟然也在！
他看着她，眼中含笑。
谢清婉知晓他在朝中似乎混得不错，但没想到竟不错到了这个地步。
她赶紧埋下头，一时心绪烦躁得很。
他怎么可以这般厉害，他不过也就比自己大三岁而已。
若自己不是女儿身，她能做的比他好吗？
显而易见，不能...
这般比较令她十分颓然，直到听到皇帝让自己出来时，她这神思一瞬被拉扯了回来。
她赶紧出列，对着高位之上那人行了一记大礼。
谢清婉自报了家门，圣上看着她，十分和蔼道：“好，你的文章朕看了，特别是水利篇，‘因地制宜’之法的例子解了朕的燃眉之急，大夏多几个你这般的女郎，又何愁不强大。”
他又随机问了些话，同治水有关的策略，谢清婉一一答复，未做半分犹疑。
皇帝点头，扶着扳指，在见这女娃之前，他感慨于此女的才华，见到她后，又被这女娃的样貌所惊艳。
不知为何，他预感这女娃将来会在朝堂中搅弄出一片风云，不知怎的，他竟有些期待这般的事。
皇帝转头，看了眼谢行止道：“行止，本以为此番论点有你的指教，如今看到，是这女娃自己的想法啊。”
“臣之前所言，句句属实。”
谢清婉心惊，刚刚皇帝是在测试自己，想来若是自己结结巴巴的，恐怕今日等她的，是比退出女学更要命的惩治。
她手心猛地生了汗，明明高位之人是笑着的，看起来也甚是和蔼，她却害怕极了。
这就是掌握至高无上权利，所能带来的么...
谢清婉回了座位，听着圣上的教诲，第一次真的感受到，自己已经踏入了一条，再不同以往的道路了。
皇帝很快离开，谢行止自然也随着圣驾而去，女官们也紧跟着恭送圣驾。
内厅很快重新活了起来，不少姑娘们激动的声音响起。
谢清婉还久久未回过神来，倒是一旁的那个高个女生转头，说道：“你竟是谢清婉...”
她的话音还未落，就有不少姑娘围了过来。
此刻，女官们还有夫子们都未在，大胆的径直起身过了来。
或是被圣上亲点出来的缘故，大家对谢清婉自然是好奇的，有人在榜单上见过这名字，自然就有人会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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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婉已经做好准备，自己家中的那些事会被挖出来当做谈资，但却未想到，没有一人说起此事。
“你平日里都看些什么书？”
“你父亲在工部，平日里会同你讲这些案例吗？”
“你之前是在哪个夫子门下？”
还不等谢清婉一一解答，有女官进了来。
“都回座位上去，乱作一团，成什么体统。”
见众人重新坐好，一室之中复又安静下来后，那女官才继续道：“我叫刘仁月，今后两年内会记录你们所有的表现，所有结果均会呈给陛下，以作评判。”
刘仁月看着这些年轻稚嫩的脸庞，见她们都露出了严肃之情，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你们都是大夏各处而来的人才，披荆斩棘而来，我想你们这一路走的并不容易，在固有的观念下，突破创新是件极难的事，但你们做到了，来到了这里，走上了过去只能是你们父辈、兄弟们才能走的路。”
刘仁月看着坐台下，有些女子身上是华贵无比的料子，有的是极其普通的棉布，但在这一刻，她们都是相同的，都流露出的一种，对未来的野心。
“我对你们的勇气表示认可，祝贺你们成功考入女学。”
她柔和了声色，献上了真诚的祝贺。
谢清婉不知怎的，听到这些话，一瞬竟觉得心海震荡，那种被激励的，鼓舞的情绪，惹得她生了热血。
是啊，曾经只能是父辈兄弟们走的路，她如今，也能踏上了！
“育才堂分文、武、医，这三大类，此次擢考题目也是围绕这三类而立，之后会有夫子同你们交流，确定之后的主要方向。”
“对了，陛下刚刚走时说要选一人去东宫陪小皇孙伴读，此事若能接下，前途无量，具体考核明日下达，你们先自行做些准备。”
“还有一事，育才堂有专门为外乡的学生准备的住宿之地，若是想要住在学院的，明日带上文牒文书来找我。”
今日不授课，女官还讲了些学堂需要注意的事后，便叫着大家散了。
谢清婉还在愣神之际，钱梦已经蹦蹦跳跳到了她身旁。
好些姑娘又围了过来说话，谢清婉这次倒是一一都解答了，众人气氛甚是不错，突然那高个女生插了进来，依旧是高冷的样子，不过她开口对着谢清婉道：“我叫叶静霜，之前多有得罪，以后还请多多指教了。”
说罢，她朝着谢清婉点了点头，然后背上包袱，转身离了开。
钱梦在谢清婉身边嘀咕道：“她什么意思啊，怎么又凶又冷的。”
谢清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突然有些理解娘亲让她多出去同人交流的意思了。
这世上之人千奇百怪，真是无奇不有。
又同众人说了会儿话，这才同钱梦出了内厅。
今日钱梦怎么都要去另外一边的男子学堂看看，谢清婉想了想，反正谢行止肯定过不来了，她正好有时间在外头玩玩。
可哪知刚出学堂，刘敬便已经在门口候着了。
“公子吩咐了，看到您，立刻接您回府。”
谢清婉心中升腾起了不满，但此刻周围还有许多人，不少刚刚同室的姑娘朝这边看了过来。
“梦梦，等我出来住了，再陪你去看。”
在钱梦有些惊讶的神色下，谢清婉跟着刘敬上了马车。
这碎嘴的刘敬，转头就将这话转告给了谢行止。
当晚，谢清婉的房间都已经熄了灯了，一道黑影不请自来。
谢清婉还未来得及说话，那灼烫的气息猛地靠近，唇齿相交，攻城掠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