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内绿树成荫,花木繁茂,亭台楼阁错落有致,一步一景,美轮美奂。
叶宣在府中转了半晌,竟未遇见半个人影。公主不是养了许多女宠么?怎么一个都不见出来?
公主府占地辽阔,她一边走一边在心中默默记下各处地形方位。
林婉的阁楼布置得典雅精致。
内室,尉迟镜揽着尚在喘息的林婉。
等林婉平复好。
尉迟镜轻声问“殿下为何将郡主的住处安排在你这院里?”
她语气透着一丝不满。
林婉声音轻柔:“殿下只是要我多看顾着她些。”
说着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依偎在尉迟镜怀中。
尉迟镜将她搂紧了些,低声问:“那郡主可是有什么问题?”
“应当是没有什么问题,但她身份敏感,既被收入府中,公主自然要多留个心眼。”
尉迟镜闷了半晌,终于憋出一句:
“那……是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林婉顿时笑出了声。
原来这人巴巴地赶过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她挑眉打趣:“怎么,你这是要同郡主比美不成?”
“她长得很好看,我怕你们朝夕相处。。。会。。。”
尉迟镜话音渐低,心里那醋坛子打翻了,心口酸酸胀胀的难受着。
“你啊。。”林婉摇头叹息,她起身披上外衫,侧过脸来看向那个浸泡在醋坛子里的人
“你这脑子整天胡思乱想些什么呢”林婉嗔怪道,指尖轻轻点了一下对方的额头,“旁人再好看,与我何干?”
尉迟镜听闻这话,心里的醋意顿时散了大半,忙坐起身将人揽入怀中。
林婉顺势依进她怀里。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怎会对她人动心,你就这么不信任我?”
“没有,没有,我没有不信任姐姐”尉迟镜头摇得像拨浪鼓。
林婉捏了捏她的脸,假意板起面孔,眼底却溢出温柔“那往后可不许再说这些傻话了。”
“知道了,姐姐。”尉迟镜低声应着,将脸埋进林婉的发间,深深嗅了一口她发间的幽香。
“快些回去吧“林婉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语气里多了丝郑重“殿下的安危。。。大意不得”
““嗯。”尉迟镜又黏糊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起身离开。
夜幕笼罩着公主府。
公主府寝殿内。
烛火摇曳,熏香袅袅。
长公主楚凝斜倚在美人榻上,一袭淡紫色云锦长裙逶迤垂落。
云香立于榻旁伺候。
榻前的梨花木矮几旁,林婉正跪坐着研磨。墨锭在她手中徐徐打转,与砚台摩擦发出细润响声。
案几上摊着一幅新成不久的水墨画,笔锋恣意纵横,气韵泼洒淋漓。
“殿下的字画越发精进了。”林婉垂眸细观,由衷赞叹。
楚凝懒懒抬眸,目光掠过林婉低垂的眉眼。
“人你见到了?”楚凝问,嗓音里浸着几分漫不经心。
“见着了。”林婉将研好的墨挪至一旁,低声应道。
“觉得如何?”楚凝目光落在自己指尖新染的丹蔻上。
“郡主瞧着是个心性纯真的,奴婢瞧不出什么深浅。”林婉如实回话。
“纯真?”楚凝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
抬手示意云香退下。
待殿门合拢,她侧过身,莹白手掌托着香腮。
她面色平静如水,眸底却寒意深凝:“她竟敢在本宫面前提及母后”
林婉闻言,脸上倏地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惶。
先皇后,是无人敢触碰的禁忌,是殿下心底鲜血淋漓的伤疤。
“你可知她同本宫说了什么吗?”楚凝的目光落在林婉身上,唇边笑意更深,那笑意不达眼底,眸色更冷“她说,要助本宫。。。扳倒皇后。”
林婉脸色大变,惊愕无比。
她们这些年暗中筹谋的便是这件大事。
她们如履薄冰,步步为营,每一步都踩在万丈深渊的边缘,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尸骨无存。
这般隐秘至深的谋划,竟被一个出自深闺的郡主,如此**地说了出来!
蚀骨寒意从足底窜起,四肢百骸都僵住了。
倘若此事有半分泄露。。。
林婉心中惊骇,不敢往下深想。
楚凝缓缓走下玉阶,弯下身子,轻抚林婉面颊,眼中泪光闪烁:“婉儿,你我的血海深仇。。。或许。。。很快就能得报了。”
当“扳倒皇后”四字从郡主口中吐出来时,楚凝杀意骤起。
她布下的棋局太深太险,容不得一丝变数,半点差池。
那日的刻意试探,她已知晓这位郡主好女色。皇后一纸赐婚懿旨,无异于将她逼入绝境。她眼下能寻求庇护的人,唯有自己。
楚凝算准了她会来投靠。只是没料到,郡主竟有如此胆魄,敢将那般足以招致灭门之灾的谋逆之言,直白地说出口。
她冷静下来后,思绪极速飞转。
郡主身后代表着安阳王府的势力,她本就存了笼络的心,如今看来这郡主不仅有胆识,更藏有谋略。
顷刻间,她已做出决断
此人不但不能杀,还要将其牢牢控于掌中。
得了她的助益,这场生死棋局,胜算或许能大大增加。
她倒要谢谢皇后,送了她一份大礼。
楚凝指尖拭去滑落眼角的泪水,敛衣坐在林婉身侧。
烛影在她眼底明灭跳动,映出一谭幽深暗涌。
林婉玲珑心窍,公主寥寥数语已让她明悟,在这凶险万分的棋局中,郡主这一枚棋子,殿下是打算落下了。
“殿下……”林婉踟蹰着开口:“郡主……可靠么?”
楚凝唇角轻扬,拈起案头一只玉管狼毫。笔端探向烛芯,轻轻一拨,火光“噼啪”一爆,将她唇边笑意映出几分幽诡。
“人心最是难测。可信与否。。。”
楚凝将跳动不驯的焰心吹灭,眼中算计满满,缓缓吐出一句“事在人为。”
小苑的厢房里,被长公主认为“有勇有谋”的某人,此刻正翘着二郎腿舒服的躺在床上。
她优哉游哉地晃荡着脚,嘴里哼着流行歌曲。
明日便是皇后钦定的大婚之日,叶宣却没有多担忧。
昨日大殿之上,从长公主那大惊失色的反应中,叶宣已然确定,她与皇后确实有仇,且绝非寻常之仇,极有可能正是左彦所言的那桩皇室秘辛。
当她孤注一掷抛出那句“扳倒皇后”时,长公主眼中迸发出的杀意她看得分明。
那一瞬间,叶宣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逼近的恐惧,怕自己下一刻便会成为一具冰冷尸体,那可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了。
她在赌。赌这位长公主殿下暗中早有筹谋。
万幸,她赌赢了。长公主必定已在暗中布下一盘复仇大棋。否则,被她这个局外人猝不及防地点破时,长公主不会流露出那样惊怒的神色,那是一种多年的苦心经营乍然被窥破的惊惧,一种必须斩除一切变数的狠绝。
但长公主没有杀她,反而将她留在了府中。这其中的利害权衡,长公主定然已掂量得清楚。
一个与皇后有血海深仇、又暗中精心谋划复仇多年的人,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安阳王府的势力被皇后收入囊中?
叶宣断定,无论如何,长公主都会出手助她毁掉这桩婚姻联盟。因而此刻,她能悠闲地哼着小曲。
她不由得往深处想了一些,逃脱婚约以后呢。。。
她便与长公主牢牢绑定了。
旗帜鲜明地站在了皇后的对立面。
长公主与皇后之间,必有一场你死我活的恶战。
这么想着,叶宣腿也不晃了,曲子也哼不出来了。
从左彦口中得知,皇后如今权势极大,她已然临朝称制了。
长公主的谋划到了哪一步?胜算又有几分?
万一长公主败了……自己岂不是又得死一回?
叶宣翻身下床,在房中不安地踱步。
思来想去,眼下只有一条路了,只有全力助公主扳倒皇后,方能博得一线生机。
“哎”叶宣长长叹了口气。这权力争斗的漩涡,终究还是避不开啊。她本以为穿成王府郡主能享尽荣华富贵,谁料如今看来,倒不如穿在寻常百姓家,至少能活得安稳自在,不必整日提心吊胆,担忧性命不保。
暮色四合时分,一名侍女匆匆来寻叶宣。
侍女欠身道:“郡主,长公主殿下有请。”
叶宣不敢怠慢。赶忙整理了一下自己仪容,朝着长公主的寝殿走去。
叶宣踏入寝殿时,眼前景象让她微微一怔。殿内灯火通明,华美的宫灯将大殿照得如同白昼。
大殿两侧,依次排开一列列精致的坐席,坐席上铺设着柔软的锦垫。每张坐席前的矮桌上,都放置着佳肴美酒。
每张桌旁皆坐着年轻女子,或妩媚动人,或清俊风流,各有风姿。
叶宣被引至首排席位。
她悄然环视满殿佳人,心中惊叹,可算是见着了长公主的宠侍们,公主的私生活,当时是纸醉金迷啊。
公主并未要求所有宠侍皆作男装打扮,席间不少女子穿着襦裙,云鬓花颜,娇艳动人。
叶宣不动声色地数了一遍,共计二十二人。
叶宣的目光落在公主身侧,林婉正坐在那里,与公主挨得很近。她与公主之间的互动自然亲昵,叶宣再次确定了她“正宫”的地位。那位名叫尉迟镜的女子,却不见踪影。
长公主斜倚在铺锦的华椅上,她微微眯着双眼,目光迷离地望着大殿中央。
大殿中央,侍女们或抱琵琶,或抚古琴,或吹玉笛,正合奏着一曲清雅婉转的曲子。
晚宴结束后,众女子纷纷离去,长公主留下了叶宣和林婉。
长公主支额侧身卧于美人榻上,襦裙因她的动作,领口微敞开,不经意间流淌出几分艳色。
林婉静立一旁。
叶宣在宴上吃得颇为尽兴,此刻只觉腹中饱胀,忍不住打了个饱嗝。
她讪讪一笑:“失礼了,还望殿下勿怪。”
楚凝并未在意她的失礼,只淡淡开口:“明日便是你与赵元杰大婚之期,皇后必会来我府上要人。你我须得商议个应对之策。”
“是、是。”叶宣连忙应声。她早已猜到公主留她,定是为了此事。想到明日就要与那位权倾朝野的皇后pk,她心底隐隐浮起一丝兴奋。
“你可有想法?”楚凝挑眉问道。
“殿下,明日若皇后责问,我便说,我对殿下痴心一片,情根深种。小女不爱男子,只倾心于女子。望皇后娘娘成全”
楚凝唇角微扬,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嗯,说得不错。继而皇后会搬出‘阴阳调和、人伦大道’之类的话,认定你是一时糊涂,命人将你带走。到时任你哭喊挣扎,也无济于事。”
“所以。。。”叶宣迎上她的目光,粲然一笑,“我们得演一场戏。”
楚凝所说,叶宣已然想到了,类似于现代家长发现女儿是同性恋,然后肯定那是病,得治。
皇后自然不会真带她去治病,只会利用这个说辞把她带走。
所以,她需要长公主的配合。
“哦?什么戏?说来听听”楚凝饶有兴趣的问道。
“一场两情相悦、难舍难分的痴情戏。”叶宣语声刚落,立在一旁的林婉不由得瞥了她一眼,心想此人脸皮当真是厚,竟能面色如常的说出这样的话。
楚凝轻笑出声:“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