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后座,两个人组成尴尬的气氛,褚宁抿着嘴唇眼波流转,不知道在想什么,透过后视镜看卫仁礼,卫仁礼交叠双手放在身前抱着她破旧的背包,依然闭目养神,仿佛刚刚那句话不是她说的。
循环让人失去对时间的感知,以至于生活变得像一场游戏。
但卫仁礼却没有把这件事看做游戏,她在游戏里也不会随便把道具摔在NPC的脸上杀死无关的人员,更何况现在,她是很认真的,只是不知为什么,不愿意去看褚宁的表情。
理性上说,这样或许是个好的选择。可以用一份牵绊牵起两个人,两个人都有合理的理由不跳楼。
对雷诗然,她卫仁礼这个拒绝理由应该足够不动声色吧?她发自肺腑却有点冰冷的拒绝不能再拿出来了。
对褚宁,这也是个能把褚宁和自己栓在一起的理由,是假扮,褚宁也不会因为她忽然哪句话说得很亲近而大叫她轻浮,转过头就被车撞死。
寂静持续了十分钟左右,也或许是二十分钟,直到司机的语音导航提醒还有300米到达目的地记得带好随身物品,后座那几乎凝滞成固体的气氛才被打破。褚宁坐在右侧先行下车,跳到人行道上,扶着车门回头,卫仁礼拖着包出来,潮热夜风忽然钻进领口,街道上交织的灯牌争抢着路人的注意力,流光溢彩下,有人在不远处的网红地标打卡拍照,有人捧着奶茶和同伴笑着走过,有人在等自己的同伴一起吃小龙虾。
雷诗然站起身,从屁股下把等位的凳子拽出来站直了,纹身一亮出来她看起来像是要打架。
卫仁礼望见她,晃晃胳膊。
褚宁从后面挽住卫仁礼的胳膊,仿佛刚被妈妈接了放学,转脸发现妈妈和老师聊起天的小孩,错后半步躲在卫仁礼后面好奇地打量雷诗然。
雷诗然也在打量褚宁。
褚宁看起来几乎是有点潦草了,潦草的包身裙和衬衫以及不合身的灰色条纹西装 ,可爱的洞洞鞋,还有一张甜美的脸蛋。
卫仁礼介绍双方认识:“这是我学姐雷诗然,学姐,这是我朋友,褚宁。”
褚宁看看她,一时间没对上口径,她刚做好准备“扮演”,但此刻看来又不用?褚宁没能掂量清楚雷诗然和卫仁礼的关系,并没有贸然开口当小丑,和雷诗然打了个招呼。
卫仁礼又说:“说是便宜薅羊毛,但我这客带客的,奶茶喝什么?”
把手机递给雷诗然,卫仁礼特意对褚宁说:“你的我一会儿给你点。”
多余的一句,却气氛微妙。雷诗然放下凳子坐好,选好奶茶还回手机,卫仁礼却示意她直接给褚宁。
一句话,一个动作,卫仁礼给褚宁暗示明白了,褚宁知道自己扮演什么角色,点了自己喜欢的就交还给卫仁礼,把下巴放在卫仁礼肩膀,背着手看她下单。
取到奶茶没多久,小龙虾也叫号了,三人一进去,卫仁礼要说什么,手机一震,是胡彤彤发来微信。
胡彤彤:谢谢你提醒我……我要是早点来就好了,刚到医院,不知道怎么样……麻辣烫改天一起吃吧。
卫仁礼在脑海中稍微一排演,虽然不知道事情经过,但也能推断出来。
今天她提前来找褚宁,以至于胡彤彤自己拖延晚到,换了个结束得很晚的差事,加上胡彤彤也习惯于她高中朋友的拖延……所以结束时再去姥姥家,可能没赶上。拖延五分钟和拖延两小时往往是差不多的结果,这就是卫仁礼极少拖延的原因之一。
本来顺利的事情出现了扭曲的杂音,卫仁礼恍惚间耳鸣,在座位上沉默好一会儿才回过神,雷诗然正在核销优惠券,褚宁关切地放下冷水壶,歪头看她的表情,面前已经倒好了三杯柠檬水。
雷诗然拉开椅子坐回来:“我看了下隔壁桌,真的好划算,四人餐好大一锅,本来我还想要是不够吃的话再点点其他的。”
“想吃的话就点,吃不完打包走。”卫仁礼说。
她一托腮,雷诗然看看褚宁,又看着卫仁礼笑:“等上来再说,今天的券真的很划算,你们不来的话我一个人也是吃,你别算你的账看着哪儿又要补我多少钱了,见外。”
褚宁傻呵呵地笑着。
一张桌子上,除了卫仁礼之外的两人都有可能在今天,也就是7月25日因为某种原因去世。
卫仁礼肃穆地看向雷诗然,笑盈盈的,不像是晚上会寻短见的样子。
褚宁也笑呵呵,低头吃着餐厅送的免费妙脆角,不像是会忽然就冲出去一头碰死的样子。
一大锅小龙虾,蒜香和麻辣双拼口味,一份沙拉,一份面条。
雷诗然介绍说这是她朋友介绍的,她朋友是个薅羊毛大师,最近在电竞馆工作如何如何,褚宁搭腔说雷诗然朋友真厉害,卫仁礼说下次她来请客,正好冯行舟给她发报酬了。
提到冯行舟,卫仁礼让褚宁拿她包里的小面包玩偶包给雷诗然看。
“她就送了我俩一人一个,我觉得还很适合你,这个我没动过,你要不要收下?”卫仁礼把小玩偶背包给雷诗然,全然装作看不见褚宁身上还挂着玩偶包。
雷诗然当然不要,看一眼褚宁,说:“这不是我的风格,你眼里我是有多可爱?”
卫仁礼笑笑没说什么,又看看褚宁:“好像是你的风格。”
褚宁昂头:“嗯。”
骄傲得仿佛这小面包不是工厂流水线出来的,而是人家一针一线定制出来似的。
卫仁礼又扭头对雷诗然说:“不要算了,那你还我。”
她收起小包再多看褚宁两眼,三人继续埋头剥虾来吃。
冷气开得很足,没吃一会儿,雷诗然觉得不够过瘾,说这么光闷头苦吃没意思,问褚宁能不能喝酒,褚宁说可以,于是叫来啤酒来喝。她没问卫仁礼,因为卫仁礼除了个别场合,基本不碰任何酒,酒精耽误卫仁礼的生物钟和思绪,还耽误事。
说是“学姐”,其实雷诗然也只不过二十刚出头的小年轻,虽然比褚宁大些,社会经验丰富些,但褚宁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更久,看雷诗然喝酒的架势像是刚从父母控制下解放出来的傻孩子,迫不及待享受酒精带来的失控感,又不知道发哪门子疯,豪迈得没个样子。
所以没过一会儿,褚宁就把雷诗然喝倒了。
雷诗然刚趴下,褚宁放下杯子松了一口气说去洗手间,卫仁礼仔细看看雷诗然,也跟着去了。
两人并排洗手,这会儿可以交流战果,卫仁礼问褚宁,觉得雷诗然是什么路数,褚宁装傻说她不懂。
卫仁礼说:“她酒量还行的。”
褚宁说:“她喜欢你?”
卫仁礼看看外面,雷诗然还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她知道雷诗然没有真的醉到昏过去,只是不想喝了觉得没劲就趴下装腔作势。
“我和你说了,你可以假装不知道吗?”卫仁礼说。
褚宁:“可以,我会把秘密带进坟墓里。”
卫仁礼白她一眼,有点无奈她说话没轻没重的:“别瞎说……我说雷诗然,雷诗然有个很喜欢的女生,比她大……”
简单说了下雷诗然和沈毓鸢的事,又说昨天沈毓鸢朋友圈官宣生孩子,雷诗然可能被刺激到了。
“那这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呢?”褚宁直白地抓住重点。
“雷诗然被沈毓鸢甩了之后,就很轻浮地追女孩子,然后毫无征兆地分手,无缝衔接下一个……看起来很轻浮,她这样追过我,被我明确拒绝了。后面因为学生会之类的事情,我们还是有来往,她很照顾我……我不确定她是否喜欢我,我心里把她当做朋友,所以我不希望她真的喜欢我,因为这样很不尊重我。”
“要是当朋友的话,你今天干嘛不安慰她呢?”褚宁不解。
卫仁礼语塞,她不知道怎么和褚宁解释,倘若没有褚宁这个第三方的出现,两人单独相处,就会出现雷诗然进一步而卫仁礼拒绝得很不客气的场景……这个场面已经发生过了。
褚宁继续说:“你觉得要是没有我,她一定会和因为被那个结婚的前任刺激到了而和你告白吗?”
“这么说,我是有点自恋啊。”卫仁礼自己说自己,没再想解释什么。
说白了,在褚宁眼里和她也不过久别重逢几个小时,很难掰扯清这么久说不完的弯弯绕绕,她对褚宁解释太多也没有必要。
褚宁说:“我可没有这样讲。那现在怎么办呢?我觉得她在装醉诶。”
“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吧,我担心她钻牛角尖。”卫仁礼再看向外面,雷诗然趴在桌子上用手指拨杯子,并没有往洗手间这里看。
褚宁也望过去,忽然转过头郑重地拉住往外走的卫仁礼:“要是你真把她当朋友,不管怎么样还是把话说开比较好吧?可能她的确就是那种因为被刺激到就和别人告白的坏人,你不高兴就和她讲,要是她不能接受,还是不尊重你,那就是她的事情了。但你作为朋友,拉我来冒充女朋友……要是她真的喜欢你,那不是更刺激她吗?”
真是直白的发言。
卫仁礼盯着褚宁看,褚宁不好意思地低头:“我意思不是说,她喜欢你,你就要接受……你不是为她考虑吗?怕她受刺激钻牛角尖……她要钻牛角尖是她的事,做朋友就做朋友该做的事,哪怕她钻了牛角尖,等……明天,你再把她做的傻事拿出来嘲笑就好了。”
可是没有明天。
钻牛角尖的意思就是雷诗然要嘎嘣一下死掉。
作为朋友正是不希望雷诗然为了这种事而死。
不管是为了一个不值得的前任,还是为了她这个根本没可能的未来。
卫仁礼想争辩两句,但这样就没完没了,看起来她上了超长时间的洗手间……不再说什么,坐回座位。
错开三分钟,褚宁也坐回来,晃晃看起来喝得晕头转向的雷诗然:“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我是不是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要是你有话想要和卫仁礼讲,我可以出去再买杯奶茶喝。”
雷诗然装不下去,慢慢爬起来:“嗯?”
褚宁坚决起身拿起手机就走:“卫仁礼是你的朋友,她很关心你,你有话要直说。我二十分钟后回来。”
卫仁礼忽然说:“不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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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