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夜色沉寂，幽蓝月光替代掉坦荡阳光，藏在心底隐秘的心事，也随着这夜色爆发，蓝色背景墙房间断断续续传出抽噎的声音……躲藏在月下，不让任何人看见。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褚离突然爬起来，冲出房间，穿过走廊，跑到另一边的房门前，手握成拳重重落下，在即将触及到门的时候，又怂下来，力量突然卸下，动作变轻，叩响房门。
“咚咚咚。”
一声、两声、三声、四声、五……
不重却急促。
一股横冲直撞的劲，从声音都能感受到执着，倔强。房门打开，顾霖寒穿着蓝色丝绸睡衣，沉静的看向她。褚离穿着灰色棉质家居服，手还保持着敲门的姿势，睫毛湿漉漉的微微黏结，是刚刚哭过擦干后状态。
“你说你讨厌我，我被欺负的时候，为什么安慰我，给我找医生，教我道理，摔倒了扶我，为什么一次次容忍我靠近你。”
“就是因为这样，哪怕我知道，你为了让我远离你，不惜抹黑自己骗我，我也相信，你不是真的讨厌我，只是不能接受我的身份，所以才有勇气靠近你。”
顾霖寒眼眸深了深，复杂的看着褚离，原来她知道自己骗了她。
她静静的听着褚离冲她发泄情绪，坦露情绪。
“除了你，我没有人可以说话了，也没人会听我讲话。”
“才不是没有自尊心。”
“你为什么不讨厌的彻底一点？”
“为什么要对我好？”
褚离控制不了眼泪，边说边哭，声声质问，将心里的委屈、难受、困惑统统表达出来，她没有底气多待一秒，她害怕又听见顾霖寒冷冰冰的言辞，踩踏她的自尊。
顾霖寒搭在门把手上的手，握得青筋爆出，看着对面关上的房门，几秒过后，她才关上了自己的房门。
褚离踩着月色出门，找到自己的公路车，用她习惯和喜欢的方式，骑车去学校。
顾霖寒从房间出来，走出门，秦卉从旁边出来。
“大小姐，有件关于二小姐的事，不知道现在需不需和您说？”
顾霖寒在车门前停下来，司机穿着正装，站在车门口，打开后座门，朝顾霖寒弯腰。
“什么事？”
“二小姐今天自己骑车去学校，没坐校车。”
“骑车？”
“是的，二小姐之前有辆公路车。”
“还有其他的东西没有？”
“二小姐还带来一把吉他，初中和高中的寒暑假有上过培训课。”
顾霖寒转向秦卉，嘴角带着笑，眼神传出的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秦姨来顾家几年了？”
对方只是出于礼仪唤她一声姨，不代表她的身份就是长辈，即使面前站着的是一个未成年的女孩，秦卉也不敢轻视，心中警铃大作，已经察觉到危险。
“两年半了。”
“知道之前的人都为什么离开吗？”
“听说……都是被大小姐开除的，但具体原因，我不知道。”
“她们被开除，一能力问题，二是没眼力见，只看得见工资是谁付的，看不清谁能决定他们的去留，没摆正自己的位置。”
“我一直知道我是为大小姐工作的，从来不敢轻视您。”秦卉额头已经出了汗。
“那为什么之前资料里没有提到这件事？”
“对不起大小姐，我将调查重心放在褚离妈妈和董事长身上，吉他又是褚离兴趣爱好的小事，所以就没有汇报。”
“谁准你自作主张替我做决定？”
“对不起，是我失职，您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绝对事无巨细，不会再犯这种错误，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
“秦姨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能明白就够了。”
先敲打再肯定，让人心惊胆战后又会感激，秦卉听到这松了口气。
顾霖寒坐进车内，司机恭顺的关上车门，绕过另一边上车，秦卉目送汽车离开，擦了一下额间的汗，奇怪发生什么了，顾霖寒今天早上怎么火气这么大。
如果褚离在这里，就知道她昨晚质问顾霖寒的行为多么大胆。
顾霖寒往教室走，耿检正从办公室出来，脚步匆匆，她转而走进办公室，早上办公室还没什么人，班主任不在工位上，桌上的作业摆放整齐，桌下两侧是带锁的抽屉，顾霖寒动手拉了一下没拉动，都是锁住的。
“顾霖寒，怎么不在教室早读？”
班主任进来了，笑着看向顾霖寒，顾霖寒收回手，神情镇定：“想看看老师作业批改完了吗，我顺路拿回去。”
“速度没那么快，中午吃完饭过来拿。”
顾霖寒没急着走：“老师，我刚看到耿检过来又走了，老师是有事找他吗？”
“没有啊，我等会问问他。”
顾霖寒离开办公室后，身后，班主任从身上掏出钥匙，打开抽屉，转得有些费劲，才打开锁。
“这锁质量有点问题啊。”
中午食堂里吵吵闹闹，褚离排队打饭，找了个位置坐下，温柳和于归梦也跟过来坐下，很快，一个长桌也坐满了人。
一阵异样的喧嚣响起。
两个男生端着托盘争吵起来，其中一个男生抡起菜盘冲男生打去，男生往旁边躲开，一瞬间，菜啊汤啊饭啊，朝一个方向飞去，猝不及防的落在褚离背上。
“褚离。”
于归梦尖叫一声，瞪着男生，温柳掏出纸巾才才起身。
所有人都看向褚离，两个男生也陷入静止状态，菜汤顺着她的单衣滴滴答答落下，油污染在衣服上，还有驱散不掉的菜味，几个白菜挂着她的肩膀上。
褚离呆滞了几秒，接着用筷子一点点拂去身上的菜，没有人不会觉得此刻难堪，体会到羞辱感。
一件白色外套盖在她身上。
外套轻薄，却能掩盖她所有的狼狈。
顾霖寒穿着短袖，站在她面前，看了眼她的餐盘，声音是从没有过的温和。
“还吃吗？”
只是一句话，却仿佛撬开了她委屈的窗口，情绪就要泄洪而出，只感到眼眶发酸，她有些泪失禁体质，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就会在所有人面前哭出来。
褚离咬紧牙，控制嘴角抽搐，朝顾霖寒摇头。她还以为昨晚对顾霖寒那样说完，顾霖寒会更烦她。
“还回去。”
顾霖寒眼带威胁的看向始作俑者，在她的暗示下，褚离站起来，端起自己的餐盘，朝男生走过去，男生尽管眼神抵触的看着菜盘，脚下却一动不动。
她看了眼顾霖寒，顾霖寒双手抱胸站在她身后，在她身后默默撑腰。
这就是有姐姐的感觉吗。
她得到了勇气，举着餐盘，菜汤从男生肩上落下。
所有人的目光转移到男生身上，顾霖寒维护了她弱小又尖锐的自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请原谅我。”
男生向她道歉，可她看得清楚，最后一句，男生是看着顾霖寒说的。
顾霖寒眼神冷漠，男生的反应一点也没让她有丝毫情绪波澜。
“你们两个把地上打扫干净。”
然后，顾霖寒看向她，眼神却柔和了不少，连话都是问句：“有衣服换吗？”
她摇头。
顾霖寒是什么意思，是要给她找衣服吗？
可顾霖寒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她又不确定了，可能只是关心的问一句。
顾霖寒走了两步没听到褚离跟上来，回头看到她还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眼巴巴看着她。
“还不跟上。”
原来是真的给她找衣服。
从来都是她主动跟在顾霖寒身后，第一次，顾霖寒喊她跟着。
乔楠看了看身边位置上没吃多少的餐盘，又看了看顾霖寒，摇头。
1号寝室楼外观和其他楼一样，门口有保安室，坐着一个女保安，刷了门禁，有两个方向，一个是楼梯，一边是电梯，电梯是刷卡，她住的寝室楼是没有电梯的。
到了顶楼里面截然不同，内部空间更像两居室公寓，装潢简单精致，入门是客厅，沙发，有两个房间，中间是卫生间。
“去卫生间等着。”
褚离乖乖进了卫生间，早就忍受不了味道，刻不容缓脱下外套，价格不菲的白色外套已经沾上了油污，散发着菜味，将干净的一面漏在外面，搭在洗手台上，接着撩起单衣，直接脱下，包起来扔在地上。
她迫切想要洗澡，环顾一圈，卫生间有洗护用品，挂着干净毛巾，但那都是别人的，顾霖寒肯定是给她找衣服去了，等会再问问她。
几声敲门声，褚离期待着看着门口。
顾霖寒开门进来，入目的场景让她倍感意外。
皮肤很白，肢体有些纤细，从脖颈延伸到肩颈的曲线很漂亮，由于冷，双肩微微缩起，双手抱着手臂，两边的锁骨平直凸显，往下是浅蓝色的内衣……
她后知后觉的错开目光，默不作声的将暖气打开。
褚离盯着顾霖寒的动作，瞥见她手里的衣服，心底的柔软被戳到，就像是用坚强吹起的气球，忽然被关心戳穿了一个洞，所有的伪装轰然倒塌。
她嘴巴一撇，眼泪啪嗒掉了下来。
“不是让你报复回去了，还哭什么？”顾霖寒眉心一紧，声音不由得温和下来。
“才不是，是你。”
褚离声音娇嗔，哪怕带了点责怪的语气，也让人无法生气，更像撒娇，顾霖寒看了她一眼，似乎听懂了原因。
为了避免听褚离继续说原因，她没有接着问下去，一边将衣服放在架子上，看了眼洗手台上和地上的衣服，边说：“柜子里有干净的毛巾，吹风机，洗护用品随便用，洗完澡自己回去，把衣服和毛巾带出去扔掉。”
褚离抽泣不仅没停下来，泪水反而一滴一滴流下来，哭得没有声音。
后来，她永远记得，在某个波澜微凉的午后，年少的顾霖寒是如何冷硬又别扭的关心她，如同雪中燃烧的火把，极致的冷与暖交融，让人难以忘怀。
她直接扑上去搂住她脖子抱住她。
“不是讨厌我吗，为什么还帮我？”
“你知不知道会让我误会的。”
顾霖寒表情错愕，生出一丝茫然，少女柔软纤细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奶香，就这样闯入了她沉寂的世界。
发丝撩动着她的皮肤，升起痒意，她却没有动作。
“你丢脸就是顾家丢脸，我不是帮你，是为了顾家的颜面。”
“可你就是帮了我，姐姐。”褚离叫的婉转甜腻，好似听不懂顾霖寒的话，顾霖寒也不想和她辩论，捉住人的手腕，用了一点力，感受到面前的人肩膀微耸，像是因为疼痛而瑟缩，却依然将她抱得紧紧的，一点边界感都不知道。
耳边的人继续说：“妈妈走后，只有你会听我讲话，我也只在你身上，感受到温暖。”
顾霖寒手下一用力，扯开褚离双手，将人推开。
“别以为说这种话能改变什么。”
“信不信是你的事，说不说是我的事。”褚离揉着手腕，又有些受伤。
顾霖寒看向一边，随手将手边的纸巾盒递了过去。
褚离接下纸巾。
“姐姐干嘛给我递纸巾，这里又没有其他人，我丢的是自己的脸。”
“看着脏。”
褚离松开手，抢过纸巾盒照镜子，她对自己的身体还是满意的，不会觉得漏出来不好意思，视线却又看向镜子里旁边的人，镜子里的人在与她对视的一刻，立马转身离开。
她看向自己裸露出来的皮肤，心里轻笑了一下，顾霖寒是不是有点不好意思。
她冲着背影喊：“姐姐，你去哪啊？”
“别让我一个人在这里。”
“你是回房间还是出去啊？”
“姐姐。”
顾霖寒不耐烦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房间。”
褚离的笑容从嘴角扩延到整张脸上，眼神盛满少女的光彩与欣喜，她甚至激动的在原地转了个圈，看向镜中的自己，笑得更傻了。
时间在流逝，距离在靠近。
“啊。”
浴室里一声叫喊传至整个空间，亦传到了顾霖寒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