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絮言晃了晃手中的项链：“刘姐没跟你说吗？品牌方赞助的。”
姜逢顿时明白了，又是这种惯常的营业方式，制造点“不经意”的巧合，让粉丝去品去扒。她冷哼一声，别过脸望向前方。
林絮言等了一会儿，见姜逢毫无反应，径直拉开车门，弯腰坐进了副驾。她伸手将项链递过去，链坠在姜逢的眼前轻轻晃动。
姜逢一时有些慌了心神，抬眼用余光扫去，伸手抓过项链，随意塞进衣服里，语气硬邦邦的：“还有事？”
“我的车被助理开走了，她临时有急事。”林絮言身体向后靠去，语气平常，“能送我回去么？”
果然，就是吃准了她对她有求必应，现在才敢这么理所当然。
林絮言侧过头，目光落在姜逢紧绷的侧脸上，笑意玩味：“还是说，你今晚不太方便？”
姜逢攥紧方向盘，手指因用力而泛白。
地下停车场寂静无声，狭小的车厢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姜逢板着脸，依旧目视前方：“系好安全带。”
路灯透过车窗，投下点点光斑，摇摇晃晃。
林絮言似乎心情不错，时不时望向窗外，偶尔又转头瞄一眼姜逢。她的指尖轻轻摆弄着脖子上的那枚戒指，率先打破了沉默：“你觉得剧本里那两个主角，算是一见钟情吗？”
姜逢没有回答，林絮言仿佛也早预料到她不会接话，像是随口抛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疑问，并没有追问。
姜逢轻车熟路将车开到林絮言家楼下。林絮言解开安全带，却并不着急下车，反而转过头看着姜逢，语气认真：“谢谢你送我回家。”见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她又补了一句，“戒指别忘了带上，做戏就得做全套。”说完她便下车离开，只留姜逢一个人在车里，对着方向盘出神。
深夜，姜逢躺在床上，指尖夹着那枚戒指来回转动。
她并没有戴上它的打算。有一些工作不必事事配合，她是这样认为的。她起身将戒指仔细收回盒中，塞进抽屉最里层，决定不再去想它。
剧本围读会将持续整整三天。导演、编剧、主演及核心工作人员悉数到场，墙角的摄像机也架好了，准备全程记录。
剧本围读会第一天。
姜逢到达会议室时，林絮言已经坐在里面了。见她进来，抬眸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姜逢没有理会，径直走到旁边的座位坐下。
人员陆续到齐，导演敲了敲桌子，拿起剧本：“咱们先走一遍主线，重点戏多琢磨，有想法可以随时说出来。”
会议正式开始，姜逢翻开剧本，视线落在第一页角色名上：姜逢饰演宋净秋，十八线女团成员；林絮言饰演季明溪，实力派顶流歌手。
两人依次念出角色台词，当读到一场“坦诚内心”的关键情节时，导演突然喊了停。
“这里要注意。”导演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扫过，“两人的身份差只是’壳‘，核心是‘克制’。”她顿了顿，继续道：“两人都是因为太在乎对方，才会藏着掖着，所以最后倒显得谁都没那么在意。”
两人点头赞同，继续对词。然而没多久，一句台词引发了分歧。
姜逢忽然停下，转向导演：“导演，这句‘我害怕自己不能符合他人预期，怕辜负了周围人眼里的期待，再加上前段时间网上的舆论，我做起事来更是畏手畏脚。’”她眉头微蹙，“季明溪真的会喜欢这样状态的一个人吗？台词会不会太直白了？”
没等导演回应，林絮言的声音响起，她虽然对着导演，话却是说给姜逢听的：“身份差只是噱头，剧本的核心是‘看见’。宋净秋的怯懦只是表象，她内核里有真诚，这让季明溪仿佛看到曾经的自己，才想要去靠近、去保护。”她抬眼，和姜逢的目光撞在一起，“让角色亲口承认自己的恐惧，恰恰是一种勇敢，也更能让观众共情。”
会议室里的气氛有些凝滞，一旁的工作人员都抱着吃瓜的心态，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期待着接下来的发展。
“絮言的理解更贴近我写这句台词的初衷，但姜逢的顾虑也有道理。”编剧老师先开了口，“坦露脆弱不是缺点，反而会更戳人。宋净秋这个角色最打动人的地方，就在于她最终能直面这份不完美。”
争论暂告一段落。午饭后，会议继续。
下午的气氛回归平静，没有再次出现上午那般隐隐针锋相对的场面。两人多数时间都在安静听着导演和编剧的阐述，偶尔提出对角色的理解。
剧本围读会第二天，会议室换成了更宽敞的表演教室。
今天的安排是表演专项训练，两人需要针对角色进行更细致的演绎打磨。
表演课一开始，老师先让两人顺了几段日常对手戏，见两人状态逐渐热起来，便安排了一场亲密戏的对词。
姜逢忽然喊停，转向老师，有些不解地问道：
“老师，这里为什么不直接吻上去呢？犹豫不决，像给了希望又收回，比直接拒绝还伤人。”
林絮言站在一旁，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情感的张力并不在于动作本身，也在于克制。接吻只是是结果，但在接吻之前，人物内心的挣扎、犹豫和自我说服才是最能牵动观众内心的。”
姜逢抿了抿唇，没说话。她知道林絮言说得对，可心里总有些别扭。
她之前所演的多是些镶边的小角色，戏份零散，从未像这样，需要消化一条完整又浓烈的情感线。加之她本身性格有些直率，习惯有一说一，下意识就以自己的情感模式投射到了角色身上，因此对情节有些不解。
表演老师点了点头，露出欣慰的笑容：“姜逢是直觉派，追求情感的爆发和结果；林絮言是体验派，侧重人物心理的层层变化。这都没有错……”她话锋一转，语气委婉，“可我们演角色，得先‘丢掉自己’。”
姜逢有些闷闷不乐，她确实没办法像林絮言那样，把“角色”和“自己”分得那么清。
下午的课程照常进行。两人按部就班跟着老师的指令走戏、对词。
中途林絮言忽然提议：“我的眼神里是带着情绪的，你接住之后再反馈给我。有来有回，这是才是一个完整的过程。”
姜逢嘴上答应说“好”，没多反驳，其实她明白，自己一直在下意识地回避与林絮言的目光接触。
但演戏终究是避不开的。她们不仅要对视、要对话，之后还有更多肢体接触的戏份。
姜逢开始尝试着在念台词时，强迫自己看向林絮言。可仅仅几秒，她就狼狈地移开了视线。
她发现自己很难把戏与现实彻底分开。
剧本围读会第三天，房间里的气氛比之前更紧绷了些。
今天的训练不仅要念台词，还加入了基础的走位和肢体练习。为了进一步磨合两人的默契，表演老师安排了一场亲密戏的排练。
按照指导，两人来到场景中央的沙发旁。
姜逢在沙发扶手边坐下，深吸一口气，试着放松。她看向站在面前的林絮言，对方已经进入了状态，双手准备去扶住她。
姜逢感到一阵不自在，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还要念出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台词。
老师一声“开始”，两人迅速进入状态。
姜逢立刻沉下眼神，做出微醺的神态，抬手扣住林絮言的后颈，将她往自己怀里带，声音低哑：“我想亲亲你。”
林絮言黑睫轻颤，佯装思索的样子微微皱眉，视线落在姜逢的领口，声音沉了下来：“为什么不好好穿衣服？嗯？”
姜逢的脸彻底红透了，但见对方如此入戏，周围还有那么多工作人员看着，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去：“路上太热……才解开的。”说着，手指下意识地拢了拢衣领，羞得几乎缩了起来。
林絮言的眼眸更加幽深了，语气不容置疑：“躺下。”
姜逢脑中嗡地一响，本能地抗拒：“不要！”身体却被轻轻引导往后倒去。
林絮言的右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背，左手护在她脑后，两人一上一下跌进沙发里。姜逢只觉得浑身僵硬，不仅是因为这暧昧的姿势，更因为四面八方投来的关注。
林絮言的脸在她眼前瞬间放大，一阵香气扫过，下一秒，嘴角边落下轻柔一吻。
“我真的！快要到极限了！”姜逢在心里默念。
她不知道这场戏还要演到哪一步，但林絮言手上的动作告诉她还要继续。
就在她觉得自己即将崩溃之际，林絮言捏住了她的下巴，说出了最后一句台词，命令十足：“看着我……叫我。”
这一刻的姜逢早已分不清是戏还是真，呼吸紊乱，望向面前的人，脱口而出：“絮言……”
名字出口的刹那，空气凝固了。
姜逢也彻底醒了。
她清楚地看到林絮言眼底飞快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被某种复杂的神色取代。
她猛地推开林絮言，从沙发上慌乱起身。
“好！非常好！”“配合得很好，情绪很足！”导演和编剧及时出声打圆场。
接下来导演又安排了几场戏进行排练，两人都默契地避开了近距离互动。
整整三天高强度的训练，姜逢只觉得身心俱疲。身体掏空，精神绷紧。
这三天里，两人私下几乎零交流。仿佛真的只是最纯粹的营业关系，戏一结束，就真的散了。
姜逢告诉自己，这样也好。
可为什么，心口会泛起一阵说不清的涩意？
她好像越来越分不清，哪一句才是台词了。
拍摄进行到筹备阶段，两人也有了短暂的休息时间。对姜逢而言，却成了另一种煎熬。
她不断回想起三天里的细节，再一次陷入了失眠。
剧组官博放出了两人剧本围读会的路透图，CP粉因为看到两人的合体同框和若即若离的互动，又陷入了新一轮的狂欢。各种分析帖逐帧解读，让姜逢心烦意乱。
而更令她烦闷的，是即将到来的正式拍摄。长达一个月的剧组生活，两人将再一次朝夕相处。
姜逢已经在家闷头看了三天剧本，整个人又是身心俱疲。她拿起手机，刷到了林絮言与朋友在外旅游的动态。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委屈，一股无名火蓦地窜起。
或许真是自己太紧张、太在意了，才会让状态越来越糟。她决定今晚也给自己放个假。
她本来约了好友逛街，可朋友们要么加班要么有事，最后她换了一身运动服，去了健身房。
身体累了，或许就没力气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汗水不断顺着额角往下流，浸透了衣服，视线也有些模糊了。姜逢走进淋浴间，热水冲刷下来的那一刻，脑中一片空白。她再也忍不住，眼泪混着热水直往下掉。
身体再累，终究填不满心里的空。
从健身房出来，天已经黑了。姜逢没回家，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一家偏僻的酒吧。
酒吧里灯光昏暗，吧台边坐着几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角落里有一对情侣靠在一起低声交谈。姜逢压低帽子，选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点了杯酒。
一片陌生的喧闹中，姜逢感到了一丝放松，她小口抿着酒，观察着周围的一切，终于把那些没头没尾的情绪关在了门外。
但是，没过多久，她竟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机，想要给林絮言打电话。
“说什么呢？”姜逢自嘲地笑了笑，把手机翻过来扣在桌上。
酒精渐渐模糊了理智，她又忍不住把手机拿起来。屏幕光映亮了那略显苍白的脸，她的指尖悬在拨号键上许久，迟迟未动。
也许是酒吧里的快节奏音乐怂恿了她，也许是酒精怂恿了她。最后还是一冲动，电话拨了出去。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挂了。
林絮言接得很快。
姜逢紧紧攥着手机，喉头发紧。那头听不见说话，连声询问：“喂？怎么了？你在哪里？”
她没有去回答对方的这些疑问，原本很多想说的话全堵在了心里，最后只说了一句：“你演得真好，难怪所有人都喜欢你。”
说完，不等任何回应，她径直挂断，抬手又叫了一杯酒。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林絮言回拨了她的电话。姜逢有些烦闷，最终还是接通了电话。
她没有出声，只是紧紧将手机贴在耳边，想要透过听筒，感受对方的呼吸。
“你喝多了？”林絮言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情绪，“发个定位给我。”
姜逢没有说话，可抽泣声却再也控制不住，从指缝里流出，顺着听筒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没有催促，也没有挂掉电话，直到感受到姜逢慢慢止住了抽泣，才再次开口：“姜逢，能听到我说话吗？”
姜逢深吸一口气，擦了擦眼泪，调整呼吸。
林絮言的声音再次传来，一字一句，穿透了嘈杂的音乐，直抵心里：
“我不会挂掉电话，告诉我你的定位。”
“姜逢，这不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