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直到早上六点,诊室里渐渐有人苏醒,清洁工也开始拖地,动静逐渐增大。
艾遂优幽幽睁开双眼,右手扶额揉了揉太阳穴,缓神片刻才将视线定焦。他首先看向伍崇眠的床铺,发现对方还在安然入睡,稳下心来便迈着长腿走向护士站。
见还是昨天的帅哥,小护士惊讶他居然没走,明明夜里换药时床边没有人。
艾遂优单刀直入:“你好,请问伍崇眠那里输液还得多久?”
“呃,她还剩两小瓶,差不多两个小时。”
说完,小护士推了推眼镜:“那个,你是她的家属吗?她挂完水后还得拿药,你到时候……”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的铃声打断。艾遂优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对她说了一声“抱歉”就走到一旁接起了电话。
“喂,曹队。”这个时间点打电话让他觉得不妙。
“正义路朗悦酒店2408快来,十分钟前周世杰跳楼了。”曹显语气沉重,简短的几个字掷地有声。
艾遂优心头一震,周世杰正是那家民营医院的院长。他迅速回应下来,挂电话后立刻给郑孝先打了过去,用同样简短的话语交代了内容。
“那任斌这边怎么办?”郑孝先语气中也带着一丝严峻。
“叫丁叶替你盯着。”
“好。”
小护士看着艾遂优打电话的背影,暗暗咂舌怎么会有人像明星一样帅气,简直是长腿细腰走进了现实。
正感慨着,那边艾遂优已经快步走了过来。与刚才的神色不同,小护士觉得他突然变得冷峻了起来,虽然一开始也比较冷淡,但现在除了冷淡似乎还有一些……威严?
不等她开口,艾遂优就出声道:“抱歉我现在有些急事得走,拿药的事情等病人醒来后你自己和她说吧。”
也没给小护士答应的时间,他转身迈着大步快速离开。
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小护士忍不住和同事感叹:“如果每天都有这样的帅哥,我愿天天上班,加班至死。”
同事点醒她:“帅哥可以有,但加班不行。”
*
约莫七点钟,伍崇眠悠悠醒来,她习惯性扭动身体,不小心拉动了吊瓶,差点一把拽下来,登时清醒。
意识到自己还在输液,苦恼地扁了扁嘴。感觉身上有点沉重,她低头看了一眼,发现不知何时身上多了一层被子,明明睡觉的时候没盖来着。
因为轻微洁癖的缘故,她睡觉时将外套垫在枕头上,上半身只穿了一件开衫和t恤,被子压根没盖。
可能是护士帮忙盖的,怪不得睡觉没觉得冷。
她单手撑起上半身靠在床头,又从小包里翻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蛋儿。
左看右看,一会儿鼓起嘴来,一会儿又张开嘴漏出两排牙。虽然没卸妆,但可能是输液加上身体虚弱,皮肤并不干燥也没出油,唇色也淡淡的,反倒平白添了几分苍白清纯之感。
伍崇眠爱臭美,认识她的人几乎都知道。好在她有美丽的资本,平时也不高调,所以没讨人嫌。
夜里睡觉时没感觉,现在清醒过来慢慢察觉有些尿急。
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她犹豫片刻按响了呼叫铃,不一会儿来了一个戴眼镜的小护士。
她礼貌询问道:“请问我还要输多久啊?”
“现在是最后一瓶了,你感觉怎么样?”说话的时候,伍崇眠感觉小护士的目光一直有意无意朝她脸上和身上打量。
“比昨天好多了,肚子已经不疼了。”
“对了,你男朋友有事先走了,等会你拔完针走的时候,记得先去自助取药机那打印发票,再去窗口取拿回去吃的药。”
伍崇眠点点头,但她哪来的男朋友,虽然不解但是看着护士认真的态度,也就没在意,心想可能是人多记错了。
由于单手上厕所不方便,伍崇眠又在焦躁不安中强忍了半个小时,拔针之后立刻冲去了厕所。
从厕所轻松出来后感觉也没太大问题,她和护士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回家的路上,坐在车里一颠簸,难受又反了上来,考虑到身体还没完全恢复,她回到家后老老实实吃药休息,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好在回家后没有再次上吐下泻,第二天是周一,她照了照镜子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去上班。
伍崇眠年初从都林回国,进了维康医药外企,担任海外技术支持岗。工作职责是帮助分析海外客户的需求,提供技术方案设计,同时还要指导设备安装调试,协调跨境物流与清关问题。并且需要做好售后工作,比如远程处理设备故障,提供操作培训,定期回访维护客户关系等。
俗话说,人倒霉的时候连喝凉水都塞牙。上午的晨会上,伍崇眠得知她们团队被客户投诉,原因是前不久售卖到国外一家养老院的呼吸机突然出现模式降级,导致患者夜间血氧下降,客户指责是设备的AI算法缺陷。
“这不可能,出厂的时候经过多轮测试,怎么其他机器没问题偏偏他们那有问题?”陈希性格直接,她比伍崇眠年长几岁,有一个在上小学的儿子。
伍崇眠左手托着脸颊,手指抵着镜框,低头认真看客户的投诉邮件。
邮件上写着呼吸机在凌晨的时候自动切换到基础模式,有3名患者的血氧降至85%以下。她又点开了设备日志分析,显示设备在凌晨2:15自动从【Auto-APAP模式】降级到【CPAP模式】,触发原因为【连续10次呼吸周期异常】。
经理右手的笔在桌子上敲敲打打就没停过,周一一大早打开邮件就遇到这种烦心事,他觉得头疼无比。
“老刘,你看了分析报告没?”他将目光对准戴着黑框眼镜的衬衫男。
衬衫男名叫刘冬青,是团队里的资深工程师。
“我和陈希态度一样,那些老外就是事多,谁知道是不是他们自己把面罩摘了。”
“哎~”陈希用笔在空气中用力点了一下,对老刘投去肯定的目光。
老刘不愧是干了这么多年的人,一下子就点出了可能性,但是缺乏证据他们也不敢肯定,当下主要的任务是找出来真实原因。
“怎么说话呢,你哪来的证据证明,今年他们本来要继续订购一百台,要是因为这个原因黄了,销售部能搞死咱们。”像是想象到了以后的场景,经理的川字纹又加重了几分。
陈希语气又激动起来:“跟咱们有什么关系,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是设备的问题,那也是研发部的事。”
“可他们投诉的是咱们!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了吗!”经理脸色凝重,音量也拔高起来,沉重的周一开头让每个人的心情都不太美丽。
伍崇眠手在桌子下悄悄拽了拽陈希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多说。
陈希见状识趣闭口,没再多说。长桌两侧剩余几人也不再说话,个个眼观鼻鼻观心,一时间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
在审视报告良久后,伍崇眠谨慎提出想法:“咱们可以用模拟肺演示一遍,正确使用面罩时和摘下面罩2秒后的模式识别,同时让客户那边重现一下。”
“可以,按你说的想法去做,老刘那边先和研发部检查一下程序,重新提供一份测试报告。”有了台阶,经理火速安排下任务,“先回去工作吧,最好今天下午就能解决。”
众人陆续离开会议室,陈希拉着伍崇眠走向卫生间,路上少不了一通抱怨。
“没必要为这种事发火希姐,就我上学时遇见的那些老外,大多数都很死板,从来不找自己的原因,遇到事只会推卸责任。”
“我知道,就是觉得一大早碰见这种事闹心。”
“比你更闹心的是李渊,我刚偷偷看了他一会儿,他今天的川字纹能夹死苍蝇,那支笔的笔帽马上就被他敲飞。”想到刚才的场景,伍崇眠忍俊不禁。
吐槽人的时候,陈希心情好了不少:“我估计他今天有得受了,总监那不知道还得骂他多久。”
“对了崇眠,”陈希话锋一转,“上周五晚上是任总送你回去的吗,当时看你喝多了没提醒你,这人有未婚妻,你最好少和他接触。”
提到任斌,伍崇眠就觉得头大,看来大家都知道他有未婚妻这件事,偏偏她上班晚不知道,但凡早点知道也不至于有这么多事。
“嗯我知道,不会和他再有什么接触了。”这句是真心话。
陈希一边洗手一边思考:“其实任斌除了长得一般,其他条件还行,但咱长这么漂亮怎么说也得配个有钱有颜的。你平时别这么宅,回头跟我出门逛逛,说不准就遇见桃花了。”
伍崇眠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中午休息的时候,伍崇眠接到了伍钦尚的电话,她国庆假期跟着老同学去西北旅游没有回家,上一次父女俩见面还是在端午节期间。
说是旅游,其实也是借这个由头逃避罢了。伍崇眠自幼丧母,父亲为了抚养她一直没再续弦,直到伍崇眠高中毕业后,有好心的邻居介绍给伍钦尚一个离异的阿姨,对方带了一个比伍崇眠小九岁的女儿。
也许是已经把伍崇眠抚养长大,心里没了负担,加上伍崇眠也不愿父亲一直孤单,在旁劝说,父亲再婚的念头终于动摇。
虽然再婚对父亲是好事,但对于伍崇眠来说心里多少有些隔阂,有时候回家看见他们三个人在同一个屋檐下说笑,她常有一种自己是局外人的错觉。
上了大学便有借口不常回家 ,时间久了,和父亲的感情也不似小时候那么亲密,时间和空间的扩大会导致感情由亲变疏,伍崇眠自觉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