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轮朝阳升起,晨露还未退,蓝灰色的天幕下氤氲着湿暖的潮雾。
一架黄木架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过数十丈高的巍峨城门,徐徐载入车马湍急的主街。
听闻忽然而起的鼎沸人声,温忆兆悠悠醒转。
她趁着金黄色的朝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再用那双盛满了水汽的眸子看向周围的景象。
长街在前,来往行人众多,街边商铺林立,旌旗飘摇。
闻着争相扑面而来的食物、香粉的香气,她呆愣地呢喃起来:
“这里……就是京城?”
一旁疲倦的车夫持着缰绳,语气懒怠地回答她:“是诶,咱们到京城嘞!”
说着他又拉一把缰绳,令马车小心避过人群,稳当地行驶在这一片整齐平整的板石长道上。
温忆兆闻言打眼看着眼面前热闹得不像话的街道。
这般干净,这般整洁,这般喧闹……
看这些行人的衣装,再看那些铺子的精致装修,这一切无不在彰显着京城的富庶无双。
这么一对比,她们这一行人的装束就相形见绌了。
车夫将马车缓停在一处空地,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她,自己下去找人问路。
温忆兆收回目光,转身敲了敲门框,然后掀开马车门帘。
车内的二人相依而坐,当然是林稞单方面靠着。端坐着的沈公子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他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红,瞅着是一夜未睡。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沈公子说道:“待会便去公子府上,我与林稞先去找地方落脚。”
“好。”沈言庭那温润的嗓音传了出来,“二位安顿好后便遣小厮告知在下,待在下同父母禀明原委再请二位光临舍下。”
“那便叨扰了。”温忆兆看了眼自己那睡得正熟的好友,又抱歉道:“阿稞随性惯了,望您海涵,不要怪罪她。”
沈言庭感受着身边靠来的重量,极为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没有回话。
温忆兆垂了眼,放下车帘回过身来。
正巧问路的车夫已回到车上,她将手中的缰绳递还给他,问道:“还需多久?”
车夫坐定,缓缓驱动马车,继续走在长道之上。
“在城郊安平巷,还需一个时辰。”车夫闭了闭眼,没什么气力回她。
城郊?
温忆兆有些惊讶。
大理寺卿好歹也是正三品官,怎么会住在城郊啊。
她有意地往马车内看了一眼,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
看来师父所言不虚,这位沈大人的确为官清廉。
那她与林稞二人若是住去沈家府上会不会徒增开支?
思及此,她摸了摸怀中的荷包,盘算着后面在京城找个厨子的活,当做生计。
这一路走过来,见着的饭馆食肆不少,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思定,她便放下心,随着马车缓行至城北惠安坊的安平巷。
沈府门楣近在眼前,温忆兆又敲了几下门框,开口叫醒里头的林稞。
“快到了,你别睡了!”
也别贴着人家沈公子了!
她心道。
马车停在沈府门前,温忆兆看着眼前那扇朴实的棕黄木门,红木大匾以及那两只略逊于旁家的石狮,直直地长叹了口气。
真是俭约啊……
想着,她随着车夫跳下马车,面向自门前迎过来的小厮。
“你们是……?”灰衣小厮持着扫帚,恭身问向眼前的蓝衣姑娘。
温忆兆转身让出位置。
而后马车上有人掀帘而出,那人白色束衣,面若朗月,正是这府上的大公子。
小厮惊得口角颤抖,“大……大公子!”
他惊叫着跑上前扶人下马车,口中满是激动:“您回来了!这些日子老爷夫人真真是急坏了!”
说完,他又朝着门内大喊:“大公子回来了!”
话音一落,一阵嘈杂的脚步响来,两扇棕木大门被人由内打开。
瞬间原本无人的府门前,跳出来几个穿着简单质朴的丫头小厮。他们一个个见着马车前的人纷纷红了眼,哭天抢地地扑倒在地上。
温忆兆被这一幕惊了一跳,吓得连连往边上退了几步。
好大的阵仗……
有几个丫头哭着不忘转脸看向站在一旁看着的她,那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她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
“这位是救下我的温姑娘。”沈言庭被下人扶着,对着一众人介绍她的身份。
那些个人的目光瞬间转变,简直比翻书都快。
温忆兆咋舌,偏头看了眼马车,关心着未下车的人。
她同沈公子行礼告别:“既然已将您安好送到,我与阿稞便先寻落脚之处,改日再上门叨扰。”
沈言庭朝她点头,在下人的簇拥下回了府。
温忆兆收回目光,喊上守在一边的车夫,重回马车上。
“先去寻客栈吧。”她对着车夫说道,随即一撩车帘跨了进去。
车中人兀自沉睡,不想被她一个脑瓜崩给弹醒。
林稞眨了眨胶黏的眼皮,缓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咦?沈言庭呢?”她惊讶地看着旁边的空座,再又看向方才施暴的兆兆。
温忆兆抱手环胸坐在一侧,语气不好,“回去了。”
“回……”林稞撩开旁侧的车窗帘子,瞥见了即将消失于眼际的沈府大门,“怎么不叫醒我?”
温忆兆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没吭声。
看着阿稞陷入后悔中的面庞,她摇了摇头闭上了眼。
这一日,路上颠簸得她睡睡醒醒。又整日坐着,身上那叫着个腰酸背也痛。现在她只想找个客栈,开间房,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
马车停在惠安坊中的一处门脸极小的客栈前,车夫在外面唤着。
温忆兆睁开还有些酸胀的眼,透过被林稞掀开的车窗帘往外看。
落入眼帘的是客栈无什么装饰的门脸,就连那标着店名的牌匾也只是一块极为普通的长木板,上头用黑墨写着几个大字——祥如客栈。
等到下了马车,进了那客栈一问,就连这下等间都要二百文一晚。
听着那掌柜一说,温忆兆差点吓得咬掉舌头。
京城里还真是寸土寸金啊,就连这城郊最普通的客栈都要这么贵,不敢想那些个雕梁画栋的大酒楼得是什么样的价。
她正想着,见身旁的林稞晃悠着青蓝色荷包就往前头去了。
“哎!”她拉住了对方。
林稞莫名,回头看她:“怎么了?不是说累了吗,赶紧开间房休息一下吧。”
她捏紧了手,将人带了出去。
原本她是累得很了,但方才也着实被京城的富贵给吓到了。
她掏出怀中的荷包:“我这浑身上下只十两银子,这么下去,不出半月咱们就得露宿街头了!”
缺钱使她焦虑。
她越说越急,“我还是先找个工干着吧,最好是包吃管住的。”
“找工?”林稞把她的话听在了心里,疑惑道:“找什么工?”
虽然觉得兆兆说得挺对,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快速攻略沈言庭,且过完主线,她必须日日跟在他的周围才行。如果要再打一份工,肯定会耽搁进度了。为了开展剧情任务她已经等了十五年了,不能再拖了!
温忆兆将心中的想法说给她听:“这京城内食肆无数,想要应聘个厨子并非难事。”
林稞听着点了点头,赞成她的话,又将自己的顾忌说给她听:“我不能同你一起的,我得与沈言庭在一块,最好是住在沈府。”
温忆兆:“你是他救命恩人自然住得,我却是不能白住的。”
林稞知晓她的心性,也不再劝。
二人于是顺着所处的一条长街看出去,此地位于城郊的惠安坊,虽不及主城热闹繁华,却也是人潮汹涌,喧闹非常。
温忆兆捏了捏拳,无论如何先安定下来再说。
知晓她已决定,林稞反身同车夫结了工钱,而后拉着她顺着长街走去。
按照之前的约定,二人先往信局寻了个跑腿的给沈家送信——二人落宿祥如客栈。
再沿着街道的饭馆酒肆一家一家问过,二人不是被客气地请出门就是被冷眼相待、不闻不问。有愿意搭话的,开口就问她在京城哪家馆子干过,知晓她们是外乡人后,依旧是将她们请出了门去。
二人从那惠安坊走到南边的承合坊,走了有五六个时辰,结果都是一样。
直到最后头,林稞再也走不动,直接累瘫在了地上,二人这才作罢。
温忆兆坐在阿稞的身边,举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迎着一轮金日,她深深叹了口气。
没想到在京城找工竟这般困难,这可如何是好?
“我看那,咱就仗着救命的恩情一起留在沈府得了。”林稞颓然望天,“你若是过意不去,便让沈言庭帮着找个活计,反正我是挺过意得去的。”
温忆兆无语地看她。
……
二人满面疲色再回到那祥如客栈的门前时,便见着原先的那挂质朴简陋的马车已然不见,代替它的是一架通体黑木,挂着蓝绸的马车。马车前站着两个灰衣小厮,正靠在车外闲聊着。
等她俩走得近了,其中一个小厮见着了她们便赶忙迎了上来。
温忆兆虚了虚眼,认得了跑来的这个小厮——便是早间等在沈府门前拿着扫帚的那位。
“我家老爷让我们请二位姑娘入府,以酬谢救命大恩。”那小厮恭身向二人行礼。
林稞瞬间眉开眼笑,拉着她就往着那马车走了。
“我说什么来着,想啥来啥了!”
温忆兆跟着她走,不忘同那小厮说了句谢。
二人在小厮的引领下坐在马车中,往着沈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