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蹭闺蜜金手指成了京城名厨》 第1章 第一章 “这是你从山上捡回来的男人?” 温忆兆看着榻上躺着的俊美男人,惊叫着倒吸了一口气。 这男人的面貌身段就如那画本子上画着的神仙一般,直叫她移不开眼。 她心中不敢置信地想着: 这小妮子天天说着上山捡男人,走剧情什么的,没成想,还真捡回来个男人! 还这般帅! 林稞站在床榻的另一边,那张玉琢般秀气温婉的小脸上满是得意的神情:“怎么样?这下你能相信我说的话了吧!” 温忆兆看了她一眼,陷入了沉默。 打她们两个扎着羊角辫在泥潭里玩泥巴的年纪开始,阿稞常常同她说着一些奇怪的、难以理解的话。譬如说她是来自异世界的人呐,是她们这个世界的命定人啊,又说自己有个叫系统的朋友,可以帮助她为她指明未来要走的道路啊云云。 小的时候,温忆兆天真烂漫还能听进去那番胡扯的言论,少长大些再听,她便越发觉得阿稞是小时候病坏了脑子,所以才胡思乱想,胡言乱语的。 而此刻,阿稞真的在她们双九之年救回来个帅气男人,且那男人正正躺在她的面前,睡容恬静万分,与阿稞所说并无出入。 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小时候也病坏了脑子…… 脑中思绪纷乱非常,她直觉自己的脑袋里似乎有无数只猴子在吱吱喳喳,蹦来跳去,不得安息。 “哎!”林稞扯住她的胳膊晃悠着,试图将她的意识召唤回笼。 温忆兆身子晃动着,神识逐渐清明。 “你……”她看向阿稞张了张唇口。 “不信?”林稞就知道她不会轻易信服,于是从旁边叠好的衣物中掏出来一块方玉,将其稳妥地放置在手掌正中后,递到了对方眼前,口中问她:“你还记得我说过的,我捡回来的男人的身份是?” 温忆兆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开口:“当朝大理寺卿沈文程的长子,都察院监察御史沈言庭。” 阿稞说过的那些个故事她听了太多遍,别说是让她复述了,便是倒过来讲,她也能背出来。 林稞满意一笑,将手中的方玉侧放,露出底下的印纹。 ——“渤州道监察御史印” 温忆兆看着上头的字,心中一跳,还是张口质疑:“凭此怎知是不是那沈言庭,按说咱们渤州是有十位监察御史的。” 林稞一双小鹿般的眼睛亮闪闪的,叉腰而立,眉目含笑,就这么看戏似的看着她,“你若不信,等他醒了问他便是。” 故意忽略掉那双盈着狡黠的眼,温忆兆习惯性地抬手按向腰间的牛皮刀包,拇指指腹摩挲着包内菜刀的握柄。 心中又细想了一边阿稞说过的那些东西,她又看向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不确定地开口:“异世?穿越?系统?任务?” “嗯!嗯!嗯!嗯!” 她每问一句,林稞就重重地点一次头。 屋内再度陷入了寂静。 正值暮春时节,暖热且带着花草香气的风穿过屋门吹了进来,抚平了温忆兆紧拧起的双眉。 她那一双剪水杏仁眼转向昏躺着的人,心思流转: 所以那些都是真的,真的有一个不同于这里的另外的世界!而面前这个与她一同长大,举止粗犷怪异又貌若天仙的阿稞就来自于另外的世界。 阿稞就是一个来自异世的鬼魂,来到这个世界借身还魂。 只要可以完成送她来此的仙人所安排的任务,她就可以返回原来的世界。 是这样…… 尽管怎么想都十分荒诞,可现实摆在她面前,她不得不信。 “兆兆?”林稞看着仿佛入了定的好友,开口小声试探。 温忆兆瞬间回魂,认真地看向好友的眼睛,也很认真地问她:“你救了他,接下来就是……” 她有些不确定地看着阿稞:“去京城?” 按照林稞讲过的人物情节,她要跟随沈言庭前往京城,辅佐他查处京中案件,顺便……攻下对方的心防,让其爱上自己。 …… 温忆兆越想越觉得离谱,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事,还就发生在她身边! 还有…… 她始终不明白,为何那所谓的系统仙人要布置这种离谱又荒诞的任务,真是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对!”见她脑袋终于转顺了,林稞很是开心,跳过去就摸上了她圆圆肉肉的脸颊,喜欢得又捏又搓。 她笑着露出一口贝齿,“就是去京城!” 温忆兆伸手制止她的动作。 她看着面前美若天仙的阿稞,眉目上沾染了不舍的情愫:“你要去京城了……” 生来十几载,只她阿稞一个人愿意同她交好,再没旁人了。 若阿稞去了京城,那以后,她就是一个人了…… 她难过地想着。 林稞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点点失落,稍微使力地拍了拍她的脸,感受着那软弹无比的触感,笑着弯了眉眼:“笨蛋!是你和我一起去京城!” “啊?”温忆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一起……去京城? 她们一起? “等一下!”面对林稞那双狡黠的眼,她品味出了一丝丝不对劲来。 这个阿稞! 明明前两日还在为了抵抗林叔叔林婶婶定下的婚事 不吃不喝地绝食抗议呢,怎么可能说服叔叔婶婶跟着个不知打哪来的男子前往京城?! 合着拿她当游说的挡箭牌呢! “林叔林婶那你可说通了?”她便要拆穿这小伎俩。 林稞瞧她一脸愠怒,讨笑地握住她的手:“好兆兆,你且想想。仅此一次前往京城的理由,你要错过吗?” 她贴着对方的脸吹气,语气中尽是诱惑。 “你不是最想去京城么?不去京城,你如何能像你师父一样成为名冠京城的厨神?”她带着那只手拍了拍那把久未现世的玄铁菜刀,继续撺掇着。 不知是这暮春天热,还是屋内闷人,温忆兆忽觉心尖狂跳,手脚狂热起来,后背瞬时出了汗。 ……仅此一次的机会。 是的,这的确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 她若是去了京城,师父该怎么办? 年前他摔了一跤,腿才将将好,她怎么能离他而去? 她走了,谁来照顾他啊…… 思及此,她眸中窜起的火苗又暗了下去。 “怎么样?”林稞眸中盛满希冀,只等她点头同意。 温忆兆将她推了开去,沉着脸也没拒绝,“你先想想如何说服林叔林婶吧。” 林稞再度贴了上去,对着她眨眼睛:“我爹娘最好说话了,只是她们不放心我一个人。如果你与我一起,她们定会松口的。” 她看着面前的人眉目松动,继续诱惑着,“这样吧,” 她身子微顿,随即又伸出手来。眨眼间,她那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掌中闪出来一本极为精美的小册子。 “这是一本秘制菜谱,你且看看。”她嬉笑着将这册子递给面前的兆兆。 温忆兆被那册子的精妙做工以及那绝妙的色彩震得说不出话,直愣愣地盯着,忘了伸手去拿。 “这是完成任务的奖赏。若你与我前去京城,待日后完成更多任务,我便能解锁更多的秘制菜谱。”林稞打开菜谱中的一页,展示给她看,“凭你这一身厨艺,再加上这些绝无仅有的菜谱,你还怕成不了一代名厨?” 温忆兆惊诧地看着面前的小册子,这纸张她从未见过,瞧着竟是这样的光滑细致,没有任何沟壑瑕疵!还有这页面上的图案,颜色模样一张张呈现出来,看着就跟真的似的。 “这……”她沉浸于这册子的做工,根本没去听阿稞在说些什么。 “怎么样?”林稞避过她伸出来要拿册子的手,“你跟我一起去京城,我就将这菜谱给你。” 温忆兆咽了咽口水,目光始终没有移开那本册子。 她盯着阿稞的脸,正声道:“你先说服林叔林婶,我回去问过师父,咱们再论。” “好!”林稞笑着将手中的账册收回了空间,随即拉着人就往外面走。 温忆兆见那册子倏地凭空消失,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 天爷,这真是仙人显灵了! 她心头刚熄灭的火再度窜了起来: 仙人也要助她圆梦了! …… 林家前院药铺 林父正弯着腰找出了药柜里的一瓶麻服散。 他一边将瓶中的药倒入一方帕子中,一边慢慢地往一边要治胳膊的病人走去。 “来,你将这帕子含在嘴里,我为你治胳膊。”他将盛着粉末的帕子折叠起来,其间随着他极不熟练的动作,许多粉末飞散而去,落得满地都是。 正忍着疼痛的货郎葛大见着此景,嘴角不禁抽了抽。 他龇牙咧嘴地看着递过来的帕子,不确定地开口问:“你真会治啊?要不还是让小稞来吧。” 林父闻言面色一沉,不悦地将帕子塞进他嘴里:“你们一个个隔三差五的来找我闺女看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什么主意奥!想治就让我来,不想就滚蛋!” 他开口就骂,葛大哪顶得住这样的,缩了脑袋就将那帕子好生含着了。 刺鼻的药味直冲往天灵盖,他被熏得两眼狂翻。 林父捏着一把胡须,眯着眼看他的表情,觉得差不多了,才上手。 从院后带着人跑来的林稞一进药铺,便见着自家父亲正弯着那瘦弱的脊背,一脸郑重地把着葛大的胳膊。 “咔——”的错骨声响起,林父随之面色一松,十分满意地退了开去。 他晃了晃那只被“接好”的胳膊,对葛大说道:“你看,这不是接上了?” “爹!”林稞瞧那只晃得有些过于活泛胳膊,急斥一声就跑了过去。 她从父亲手上接过胳膊,仔细地感受了一番,再使力一拉一推,才将那完全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 再扯过被葛大含在口中的帕子,她看见了里头离谱的分量。 碍于受害人还在,她只能按下了心中怒火。 等葛大付钱走了,林稞一把将那只被药染黄的帕子甩在父亲面前。 “你就瞎搞!你要是把人家胳膊给掰断了,咱家这药铺也不用开了!” 林父顶着闺女的目光颤颤一笑,胡乱扯起话题掩盖自己的错处:“那个,沈公子可醒了?” “说到这个,”林稞一掌拍在桌案上,按下升腾的怒火,郑重道:“等那沈公子醒了,我与兆兆要一同随他回京。” “什么?!”林父以一种极为夸张的语调惊叫出声。 他十分不赞同地摇着脑袋,“不行不行,你和那方家小子……” 没等他说完,林稞又是一拍桌子,“我救了当朝三品大官的儿子,即便我不去,他家也要请我去,这事是定下了。此行,我与兆兆一同前去,你们也可以放心。” “你你你……”林父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个小丫头还拿上主意了?若我就是不同意呢?” “你不同意就是断送我享受荣华富贵的机会,若还要我与那方家的臭小子成亲,我便跳山落水,死给你们看!” 林父听言大骇,抖着手指着自家闺女的脸,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们两夫妻从来都拿不住这个能闯破天去的泼皮娃娃。 于是,他长叹了一口气后,拂袖撂下一句,“随便你吧”,就回了自己屋子。 林稞用目光送走了父亲,回头挑着眉神采飞扬地看向好友。 “你看,我说很容易吧。” 温忆兆在旁边听了一遭,直觉汗颜,有一刹那,她都想夺门而出。 “是……确实是……”她伸手抹了把额头上不存在的冷汗,谄笑着。 …… “走吧。”林稞嬉笑着要带她出门,“现在到你了。” …… 温忆兆在林稞的陪同下往自己师父那处走,一路上她的一颗心忐忑不已,手脚都出了汗。 她自小没了父母,被年迈的爷爷托付给了衣锦还乡的好友,也是她的师父——前朝御厨吴德志。 她很感激师父收养自己,还将一身绝学传授给她。即便自己不是师父的亲生孩子,她也该一直服侍在师父身边,为他养老送终。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错了,更不知该如何与师父开这个口。 “嘭嘭嘭……”一阵极为规律的砍木声传来,她看向近在眼前的院落,还有那个十分熟悉的身影。 她大着胆子唤了一声:“师父!” 第2章 第二章 “师父!”温忆兆朝着院子里正砍着木头的人叫了一声。 院里的人满耳都是砍木头的砰砰声,没有听清她的叫唤。 “师父!!”她大了些声音再喊。 终于,那边的人停下了动作,转头向她们看了过来。 “呦?今天怎么也过来我这里了?”吴德志一手撑在斧子握柄上,一手捏起肩上搭着的布头擦汗。 他面上惊讶,这小妮子隔个三四天才来看他,怎么昨日刚来过,今日又来了。 不过,他还是伸手招呼着,“小稞也来了,快进来坐!” 林稞甜甜地应了一声,拉着满身紧张的温忆兆往那去了。 到了屋内坐下,吴德志给她们端来两碗清水,自己也找了个凳子坐下。 吴德志也是有半百的年岁了,因着以前在京城过得锦衣玉食,肚上盘了一圈的肥油软肉,回乡十来年的都消不去。他睁着一双亮灿灿的眸子在两个小丫头脸上打转,瞧着也是极有精气神的。 “吴爷爷你的腿还会疼么?”林稞捧着水碗细抿,随口找了个话题。 吴德志颇有些好奇地看着面色怪异的徒弟,口中应着她的话:“早两月前就不会疼了,还是你这医术高啊。” “忆兆怎么不说话?”他问问自家徒弟。 温忆兆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林稞在边上直用胳膊肘顶她,见她不说话,便自己先开口了:“吴爷爷,昨天我从山上救了个人,你可知是谁?” “哦?”吴德志撑直了上身,问她:“谁啊?” “监察御史沈言庭。” “啊?!”吴德志震惊,“监察御史?” 林稞继续补充:“是大理寺卿大人的长子。” 哦…… 吴德志眸光明亮起来,他知晓这位大人的。 在前朝他便听闻过这位大人之名,刚正不阿,为官清正,实属好官。 怎么他的儿子才做了个监察御史? “你这可是大善啊!”吴德志怅然,“沈大人子嗣不多,唯有个长子比较有出息了,这要是出什么事,哎……” 林稞眸光一亮,“吴爷爷知晓他们家的事?” 吴德志摆了摆手,“不多,当今圣上继位没两年我就出宫归乡了。我记得,沈大人的正妻在生下孩子一年后就撒手人寰了,儿子两岁时续的弦,和那继室又育有一子。听闻那继室为了拢住沈大人的心很是看重长子,把长子收在屋里带,自己生的那个就交给奶婆子带。” “然后呢?”林稞听得认真。 “没啦,后来我归乡了就不再打听京城的事儿了。” “哦哦!”吴德志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袋,“我听说州里在查粮税的事儿,这沈小公子莫不是为这事儿来的吧?” 说着,他又惊地站起身,“他这遭莫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林稞呆愣了一瞬,安抚他,“不会的,咱们这是个简单温馨的小甜文,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权谋啥的。沈公子就是驾马不慎,摔下山坡了而已。我瞧过了,没有明显人为伤痕。” “?”吴德志根本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 “哎呀!总之,”林稞放下水碗,拉起温忆兆的手郑重地说道:“我与兆兆要随沈公子回京,特来请示您,还望您准允。” …… 屋内的空气凝滞了一瞬。 温忆兆鼓起勇气站起了身,向着师父恭身行礼。 “徒儿想去京城,徒儿也想像师父一样成为一代名厨,享誉整个京城!” 吴德志没料到她的一番言论,在原处呆站了一会才开口: “好啊,好啊……好啊!!” 前两声是沉吟,最后一声是猛拍大腿的叫唤。 “啊?”温忆兆茫然开口,不知道师傅是什么意思。 “去!”吴德志情绪顿然激昂起来,“与其在这小镇上混沌终日,不如就去京城开开眼界,受受锻炼,你才能设身处地地感知到你师父我当年是何等的厉害!” “记得若是闯出名堂来了,也将你师父的美名再在京城传颂一番。” 温忆兆蒙了,她想过师父会生气,失望,伤心,唯独没有料想到这般情状。 “可我走了,谁来照顾你,为你养老送终啊……”她小声开口。 “呸呸呸!”吴德志被她的话激得眉毛倒竖,“我这身子骨硬朗着呢,你别说这些晦气的。” “太好了!”林稞高兴地跳起来,挎着好友的胳膊就要谢过吴德志。 “师父……”温忆兆的眸中盈上了水花。 “哎!”吴德志晓得她的软性子,赶忙伸手打住。 “你别以为在京城混有多容易,怕是出不了一个月,你俩就要灰扑扑地回来。” “不会的吴爷爷!”林稞保证地拍了拍胸脯,“有您的技术在,兆兆定能混出个名声来!” 吴德志对于这句话很是受用,直直笑眯了眼。 温忆兆没想到会这样的顺利,当即跪倒在地,拜向师父。 “徒儿定不负师父的教导!” 吴德志看着眼前已然长大的徒弟,满意地点了点头。 转眼间,他眸中满是欣慰与不舍。 “京城不同于渤州,届时言行处事皆要三思而行!”吴德志扶起跪在地上的温忆兆,还不停地嘱咐着,“特别是你那火爆不饶人的性子定要改了去。” “徒儿谨记在心。” 送走了林稞,温忆兆与师父又聊了些京城里的规矩,等到月儿高悬,星子璀璨之时,她才披着晨露回了自己的住处。 自她懂事起,她便跟着师父学艺,平常住在师父家,白日里还要去父亲留下的肉铺里帮忙。等长大了些,她正式从租户手里继承下父亲的肉铺。 从那以后,她便搬到了铺里住。 回了铺子,她洗漱了一番后,就仰躺在床上发起了呆。 她要去京城了…… 自记事起,她便是听着师父讲述着在京城时的所见所闻度过了那段懵懂的年纪,也是那时,她日日梦想着能够成为像师父一样的名厨。 京城,在她心中烙下一处极深的印记。 可是,在听闻林稞的爹娘为她定下亲事后,她便放弃了对京城的向往。她想,等到林稞成了亲,她便是一个人,也许很快也会有人来为她说亲,那她便一辈子待在渤州下的一个小镇中。 可现在不是了,她真的要去京城了! 月光如银穿过铺子的窗隙,照在她的身上,映照着一只高高翘起、不断摇晃着的脚丫。 …… 翌日清晨 温忆兆梦中转醒,在床上发了好一会的呆后,她才收拾齐整打开了肉铺的门。 肉铺门前是一条横直长街,也是这镇上为数不多热闹的街道。每每清晨,街上来往外出采买的行人络绎不绝,却鲜少有人停驻在她的肉铺前。 前些年,肉铺生意还好做,自从她当着众人的面打跑了几趟地痞流氓后,她在镇上的名声便一落千丈,再无什么人会来光顾她这凶面恶煞的生意。 温忆兆捧着水盆走到门前,望了望外头十分热闹的烟火气,叹着气将盆中的水泼了出去。 所幸她是要去京城了,那里没人知晓她,日子应当要好过一些吧…… …… 她想着既然要去京城,那这间肉铺便没了人打理。 ……要不还是找范家的问问,看他还乐意租这铺子不。 思定,温忆兆将铺子内外稍稍地收拾了一番,拎着两斤猪肉匆匆出门往镇西走了。 路上途径林家的医铺,她与在外面晒药材的林叔叔打过招呼,留下了手中的一斤猪肉。 听见她声音的林稞快速地从后院跑了出来,嘴里喊着她。 “兆兆!” 温忆兆闻声凝步,转身等她跑来。 她有些意外地看着那张神采奕奕的脸,讶然开口:“往日你不都要睡到日上三竿?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了?” “我有事跟你说!”林稞穿着一身青色罗裙,笑得神秘。 见着她手里的肉,又看着她要往镇西走,问她:“你这是要干嘛去?” 温忆兆:“不是要去京城吗?我得把铺子打点了。你要跟我说什么事?” 林稞将脑袋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沈言庭醒了,过不了两日咱们便去京城。” 温忆兆晃了晃脑袋,意将耳郭升起的痒意摇散。 她偏了偏头,“干嘛凑这么近说话!痒死了!” “嘿嘿!”林稞露齿一笑,声音放得更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攻略任务么?” 她点了点头。 记得,太记得了! 她已经不知道吐槽过多少次了…… “我跟你说,”林稞拉住了她的步伐,以手掩口在她耳边继续说着,“昨夜在他醒过来后,我一通甜言蜜语,外加一枚香吻,你猜他已被我攻略多少了?” “……?”她听得茫然。 攻略这个词她已是花费好长时间才理解,听阿稞的话音,她竟然还能知晓攻略的进度?! 天老爷! 这沈公子的内心仿佛已被那位“系统”仙人看透了! 她心中默叹,有些庆幸被攻略的对象不是自己。 “居然是百分之二十诶!”林稞开心地比了个二的手势。 突然出现的词让她又愣了。 林稞啧了一声,为她解释:“就是两成。” “哦哦。”她了然点头。 在认真的品味了一通之后,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叫了一声。 “什么?!” 林稞被她的大嗓门震得耳膜痛,连忙护住了两只耳朵躲了开去。 温忆兆双眸圆瞪,不敢置信地用手指着她,“你你你你……你竟然随便就与人家亲近了?!” 香吻诶…… 吻诶…… 她的脑中浮现出阿稞强迫人家公子的画面,又急急打了岔。 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知晓阿稞常常行事无束,但这般未免太过孟浪了! “你懂什么!”林稞拍开她的手,老神在在地走在她前面,“男人都喜欢这样,不这么做怎么能快速通关?不快速通关我怎么回家?” 温忆兆默了,看着她那无所谓的背影,再没说些什么。 第3章 第三章 到了镇西的范家,温忆兆越过低矮的院墙问向正在院里头打理菜园子的范家婶婶。 “范婶。” 范婶从那光秃秃的泥地里抽身抬头,便见到了院墙外面露出来的两颗脑袋。 她笑着向两人招了招手,示意她们进门来。 温忆兆和林稞绕去院门走了进去。 温忆兆提着那斤猪肉直直地递到了范婶面前,朝着屋门张望了一眼,“范叔呢,在家不?” 范婶见那猪肉有些惊讶,没有立即接过去,只是回答她:“早早就去上工了。” “上工?”她好奇地问道。 范婶:“是呢,前些日子县里组织修筑运粮河的堤坝,你范叔想着无事就去了。” “哦。”温忆兆沉吟一声,看了眼手中的猪肉后,同她表明了来意。 听她说要把肉铺租掉,范婶拧着眉头思考了一会,才回她:“你范叔年纪大了,那哪还能在肉铺子里干呢?你再去问问别家吧。” 温忆兆沉默了。 她看着范婶那张光华犹在的脸,心中叹了一口气,随即拉着一旁的林稞与她告别。 …… “我丢了,能去做小工卖苦力不能开铺子?这借口也太借口了。”林稞在回去的路上同身边的好友愤愤然说着。 温忆兆没说什么,只是埋头往前走。 因着她的原因,铺子早没什么人光顾了。她知道,范婶是因为这个才不愿的。 她看着远处,那里连绵不断的青山隐身于层层蔼蔼的云雾之间,朦胧缥缈,美如画卷。 就是这样美若天境的地方,却怎么都容不下她这个孤女。 “走吧。”她从天际收回目光,闷头往前走。 林稞赶到她的身边,同她提议着:“前些日子还听见王大娘想租你家的铺子的,要不你去问问她?” 她摇了摇头,“算了,就这么关着吧。” “这……”林稞想要劝她的言语全被堵在了口中。 温忆兆拎着那块没有送出去的猪肉正往自家铺子走着,却被身后的人猛地拉住。 “既然要去京城,我带你见见沈言庭,让他也认认你这个救命恩人。”林稞不容她拒绝,拉着人就往自家药铺走。 “哎!”她被人拉着走,口中满是拒绝,“我哪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林稞:“怎么不是?他这段时间的吃食不都是你送来的?” 她:“这都不值一提的。” 林稞:“便是要承下这救命之恩,你我才好在京城立足。” 这下她不说话了。 阿稞说得对,京城最为富庶,所见之人皆是高门贵胄。若无沈家的撑腰,她们两个乡间女子要如何在京中生存呢? 想通了,她这一斤猪肉最后还是送进了林家。 林叔看着她又送过来的一斤猪肉愣了好一会才接过去。 温忆兆被林稞带进后院的小屋,看见了正端坐在床榻上的沈公子。 春光如瀑而下,漫下一屋的金光。那沈公子坐立在这一片光辉之中,清若朗月,气度自华。 相较于先前躺睡着的容颜,现下清醒着的他更是美上了一个层次。 温忆兆被那陷入光辉的俊美容颜晃住了眼,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她转头看了眼清新婉约、貌若仙子的好友,暗自咋舌。 这便是所谓的官配么…… 模样还真是相配啊! “帅吧!”林稞凑了过来,十分得意。 她诚恳点头。 听着边上的人轻声笑着,再开口往屋里的人叫了一声,她才后知后觉地收回了愣神的表情。 “沈言庭!”林稞拉着她的手走上前去。 被唤着名字的男子应声抬头,看向走进门来的两位。 他站起身,迎着两位。 “这是我同你说过的,温忆兆,兆兆。”林稞向他介绍。 沈言庭垂眸躬身向着面前的人行礼:“见过温姑娘。” 温忆兆看他,那张素白的脸上已是有了些血气,行动也是自如,瞧着是好多了。 “沈公子不必多礼。”她轻声说着。 沈言庭随之站好,继而开口谢她:“沈某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她又连连摆手,“不过举手之劳。” 林稞打断二人,伸手拍了拍好友腰间的菜刀,十分骄傲地说着:“兆兆可是前朝御厨的关门弟子,此番与我们一同进京,便是要参加那三年一度的名厨争霸赛,以扬师父美名呢!是吧,兆兆!” 她这一番说辞引得旁边的二人皆是皱了眉头。 温忆兆的确是想参加这项赛事的,可这小妮子怎么随便同旁人说呢?偏的让人好笑! 而沈言庭则是惊讶于面前这位温姑娘的身世,对于那般的豪情壮志却是不置可否。 他着眼打量着面前圆脸圆眼、清丽可爱的温姑娘,将她的样貌身形一一看在眼里,又着重看了两眼她腰间的那柄菜刀。 温忆兆伸手扯了把身边人的衣袖,让她不要胡乱说话。 “没事的兆兆,沈公子作为京城人士定是知晓其中的事宜的,咱们同他多了解一些也非坏事么。”林稞笑嘻嘻地拉着二人坐下,开口就问向面前的沈言庭,“沈公子不妨同我们讲讲,我们也好有些准备。” 沈言庭凝眸思索了一会,才对着二人说道:“此赛事是由京城首几家酒楼联手操办的,为的便是决出首厨,再招揽之以振声明。我听闻参赛的人员需得是被京中食肆酒馆推荐的厨子,没有推荐文书是无法参赛的。” “也就是说,先得成了京城食肆酒楼的厨子,经由掌柜推荐才能参赛?”林稞总结道。 “正是。”沈言庭说着,捧起一杯水小口酌饮着。 温忆兆听得皱眉,没想到参加个比赛还需条件,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不过,”沈言庭放下水杯,好意提醒两位,“此项赛事不过是几家酒楼稳固京中名声的举措,往年得冠的厨子皆由其推选,并非十分公允。” 不等温忆兆说什么,林稞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很是自信地说着:“有我在,我家兆兆定是能横扫头榜,一举夺魁!” 温忆兆听闻这番言论直觉汗颜,顶着沈言庭的目光没有说话。 …… 拜别沈公子,温忆兆跟着阿稞进了她的房间,并看着她变出来了那本十分精致的册子。 她从阿稞手中接过那本菜谱,如同捧读圣物一般品读着上面的图案文字。 便是再看,她依然觉得这些图案简直精致得不像话,每一张都是栩栩如生。旁注的文字也是整齐工整,详略得当。 实乃精品! 她伸手轻轻抚过那光滑无比的纸张,心中欢喜得不行。 林稞见她定定地看着一页又不动弹,以为她是看不明白,在脑中翻阅了一番后,惊喜地告诉她一件好事: “我这还有教学视频呢,你不明白的话我可以看完复述给你听!” 温忆兆埋着脸朝她摆手,“不用。” 这些她还是能看懂的。 再看着手中那页的标题——基础篇:番茄炒鸡蛋。 …… 这道菜在她刚会抡勺时便会做了,那还真是有够基础的。 她随即又翻了几页:辣椒炒肉、小炒莴苣丝、虾仁蒸蛋…… 就这? 也能算是秘籍菜谱? 她抬起一双幽暗的眼看向面前的林稞。 林稞被她的眼神激得谄笑两声,立刻对她保证道:“等后面积分更多了,我肯定给你找些咱们这没有的终极菜谱!” “真有?”温忆兆怀疑。 林稞赶紧拿回她手中的册子,连连应声:“包的,包的!” …… …… 天际云霞自北向南慢慢爬过,将整个天幕映得红橙一片。月升月落,斗转星移。灰白的云霭随着渐消的星辰悄然登场,就这么飘然于空,挡下半片朝晖。 温忆兆一夜未眠,此时正见着被朝阳燃得金红的铺子门框出神。 鼻尖窜入隔壁馄饨铺的香气,她翻身起床,走去那铺子里要了一碗馄饨。 在等待间,她从怀中掏出了自己的全部身家——十两银子。 她心情极复杂地叹了口气,将银子又收了回去。 从师父那里学了一身的本事,她不想就此荒废,甘做一个乡间屠户。 不管前途如何,她定是要去闯一闯的。 一碗馄饨送至眼前,她终于定下一颗忐忑不止的心,持勺吃了起来。 …… 林稞斥巨资租了辆极为简陋素朴的马车,还租了个车夫。她拉着身形端庄的沈公子,再从肉铺前接下等了许久的温忆兆,三人就这么迎着朝露踏上了前去京城的道路。 马车内,温忆兆眼见坐在一边的二人间有些微妙的氛围,很是别扭地别开头去。 然而,林稞谨记自己的任务,其间不断地戳着碰着、靠着身边的沈公子,而沈言庭则是尽力地避让着。 “……”温忆兆见着阿稞越发开放的举止,直觉看不下去,便自己转去了马车外,为她们两个留下独处的空间。 听着马车里不断发出的娇笑声、调笑声,她伸手按了按有些发酸的眼角。 一夜未睡,现下沐浴着无边暖融的春色,她有些困乏起来。 车夫专注地打着马,她便撑着脑袋听着马车内的声音眯着了。 就这样行了整整一日,她们终于来到了京城脚下。 第4章 第四章 又是一轮朝阳升起,晨露还未退,蓝灰色的天幕下氤氲着湿暖的潮雾。 一架黄木架马车晃晃悠悠地驶过数十丈高的巍峨城门,徐徐载入车马湍急的主街。 听闻忽然而起的鼎沸人声,温忆兆悠悠醒转。 她趁着金黄色的朝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再用那双盛满了水汽的眸子看向周围的景象。 长街在前,来往行人众多,街边商铺林立,旌旗飘摇。 闻着争相扑面而来的食物、香粉的香气,她呆愣地呢喃起来: “这里……就是京城?” 一旁疲倦的车夫持着缰绳,语气懒怠地回答她:“是诶,咱们到京城嘞!” 说着他又拉一把缰绳,令马车小心避过人群,稳当地行驶在这一片整齐平整的板石长道上。 温忆兆闻言打眼看着眼面前热闹得不像话的街道。 这般干净,这般整洁,这般喧闹…… 看这些行人的衣装,再看那些铺子的精致装修,这一切无不在彰显着京城的富庶无双。 这么一对比,她们这一行人的装束就相形见绌了。 车夫将马车缓停在一处空地,将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她,自己下去找人问路。 温忆兆收回目光,转身敲了敲门框,然后掀开马车门帘。 车内的二人相依而坐,当然是林稞单方面靠着。端坐着的沈公子顺着她的方向看了过来,他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微红,瞅着是一夜未睡。 她清了清嗓子,对着沈公子说道:“待会便去公子府上,我与林稞先去找地方落脚。” “好。”沈言庭那温润的嗓音传了出来,“二位安顿好后便遣小厮告知在下,待在下同父母禀明原委再请二位光临舍下。” “那便叨扰了。”温忆兆看了眼自己那睡得正熟的好友,又抱歉道:“阿稞随性惯了,望您海涵,不要怪罪她。” 沈言庭感受着身边靠来的重量,极为不自然地咳了两声,没有回话。 温忆兆垂了眼,放下车帘回过身来。 正巧问路的车夫已回到车上,她将手中的缰绳递还给他,问道:“还需多久?” 车夫坐定,缓缓驱动马车,继续走在长道之上。 “在城郊安平巷,还需一个时辰。”车夫闭了闭眼,没什么气力回她。 城郊? 温忆兆有些惊讶。 大理寺卿好歹也是正三品官,怎么会住在城郊啊。 她有意地往马车内看了一眼,想起师父曾说过的话。 看来师父所言不虚,这位沈大人的确为官清廉。 那她与林稞二人若是住去沈家府上会不会徒增开支? 思及此,她摸了摸怀中的荷包,盘算着后面在京城找个厨子的活,当做生计。 这一路走过来,见着的饭馆食肆不少,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思定,她便放下心,随着马车缓行至城北惠安坊的安平巷。 沈府门楣近在眼前,温忆兆又敲了几下门框,开口叫醒里头的林稞。 “快到了,你别睡了!” 也别贴着人家沈公子了! 她心道。 马车停在沈府门前,温忆兆看着眼前那扇朴实的棕黄木门,红木大匾以及那两只略逊于旁家的石狮,直直地长叹了口气。 真是俭约啊…… 想着,她随着车夫跳下马车,面向自门前迎过来的小厮。 “你们是……?”灰衣小厮持着扫帚,恭身问向眼前的蓝衣姑娘。 温忆兆转身让出位置。 而后马车上有人掀帘而出,那人白色束衣,面若朗月,正是这府上的大公子。 小厮惊得口角颤抖,“大……大公子!” 他惊叫着跑上前扶人下马车,口中满是激动:“您回来了!这些日子老爷夫人真真是急坏了!” 说完,他又朝着门内大喊:“大公子回来了!” 话音一落,一阵嘈杂的脚步响来,两扇棕木大门被人由内打开。 瞬间原本无人的府门前,跳出来几个穿着简单质朴的丫头小厮。他们一个个见着马车前的人纷纷红了眼,哭天抢地地扑倒在地上。 温忆兆被这一幕惊了一跳,吓得连连往边上退了几步。 好大的阵仗…… 有几个丫头哭着不忘转脸看向站在一旁看着的她,那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她有些不悦地撇了撇嘴。 “这位是救下我的温姑娘。”沈言庭被下人扶着,对着一众人介绍她的身份。 那些个人的目光瞬间转变,简直比翻书都快。 温忆兆咋舌,偏头看了眼马车,关心着未下车的人。 她同沈公子行礼告别:“既然已将您安好送到,我与阿稞便先寻落脚之处,改日再上门叨扰。” 沈言庭朝她点头,在下人的簇拥下回了府。 温忆兆收回目光,喊上守在一边的车夫,重回马车上。 “先去寻客栈吧。”她对着车夫说道,随即一撩车帘跨了进去。 车中人兀自沉睡,不想被她一个脑瓜崩给弹醒。 林稞眨了眨胶黏的眼皮,缓了好一会才清醒过来。 “咦?沈言庭呢?”她惊讶地看着旁边的空座,再又看向方才施暴的兆兆。 温忆兆抱手环胸坐在一侧,语气不好,“回去了。” “回……”林稞撩开旁侧的车窗帘子,瞥见了即将消失于眼际的沈府大门,“怎么不叫醒我?” 温忆兆凉凉地扫了她一眼,没吭声。 看着阿稞陷入后悔中的面庞,她摇了摇头闭上了眼。 这一日,路上颠簸得她睡睡醒醒。又整日坐着,身上那叫着个腰酸背也痛。现在她只想找个客栈,开间房,然后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 …… 马车停在惠安坊中的一处门脸极小的客栈前,车夫在外面唤着。 温忆兆睁开还有些酸胀的眼,透过被林稞掀开的车窗帘往外看。 落入眼帘的是客栈无什么装饰的门脸,就连那标着店名的牌匾也只是一块极为普通的长木板,上头用黑墨写着几个大字——祥如客栈。 等到下了马车,进了那客栈一问,就连这下等间都要二百文一晚。 听着那掌柜一说,温忆兆差点吓得咬掉舌头。 京城里还真是寸土寸金啊,就连这城郊最普通的客栈都要这么贵,不敢想那些个雕梁画栋的大酒楼得是什么样的价。 她正想着,见身旁的林稞晃悠着青蓝色荷包就往前头去了。 “哎!”她拉住了对方。 林稞莫名,回头看她:“怎么了?不是说累了吗,赶紧开间房休息一下吧。” 她捏紧了手,将人带了出去。 原本她是累得很了,但方才也着实被京城的富贵给吓到了。 她掏出怀中的荷包:“我这浑身上下只十两银子,这么下去,不出半月咱们就得露宿街头了!” 缺钱使她焦虑。 她越说越急,“我还是先找个工干着吧,最好是包吃管住的。” “找工?”林稞把她的话听在了心里,疑惑道:“找什么工?” 虽然觉得兆兆说得挺对,但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想快速攻略沈言庭,且过完主线,她必须日日跟在他的周围才行。如果要再打一份工,肯定会耽搁进度了。为了开展剧情任务她已经等了十五年了,不能再拖了! 温忆兆将心中的想法说给她听:“这京城内食肆无数,想要应聘个厨子并非难事。” 林稞听着点了点头,赞成她的话,又将自己的顾忌说给她听:“我不能同你一起的,我得与沈言庭在一块,最好是住在沈府。” 温忆兆:“你是他救命恩人自然住得,我却是不能白住的。” 林稞知晓她的心性,也不再劝。 二人于是顺着所处的一条长街看出去,此地位于城郊的惠安坊,虽不及主城热闹繁华,却也是人潮汹涌,喧闹非常。 温忆兆捏了捏拳,无论如何先安定下来再说。 知晓她已决定,林稞反身同车夫结了工钱,而后拉着她顺着长街走去。 按照之前的约定,二人先往信局寻了个跑腿的给沈家送信——二人落宿祥如客栈。 再沿着街道的饭馆酒肆一家一家问过,二人不是被客气地请出门就是被冷眼相待、不闻不问。有愿意搭话的,开口就问她在京城哪家馆子干过,知晓她们是外乡人后,依旧是将她们请出了门去。 二人从那惠安坊走到南边的承合坊,走了有五六个时辰,结果都是一样。 直到最后头,林稞再也走不动,直接累瘫在了地上,二人这才作罢。 温忆兆坐在阿稞的身边,举头看着一望无际的天空,迎着一轮金日,她深深叹了口气。 没想到在京城找工竟这般困难,这可如何是好? “我看那,咱就仗着救命的恩情一起留在沈府得了。”林稞颓然望天,“你若是过意不去,便让沈言庭帮着找个活计,反正我是挺过意得去的。” 温忆兆无语地看她。 …… 二人满面疲色再回到那祥如客栈的门前时,便见着原先的那挂质朴简陋的马车已然不见,代替它的是一架通体黑木,挂着蓝绸的马车。马车前站着两个灰衣小厮,正靠在车外闲聊着。 等她俩走得近了,其中一个小厮见着了她们便赶忙迎了上来。 温忆兆虚了虚眼,认得了跑来的这个小厮——便是早间等在沈府门前拿着扫帚的那位。 “我家老爷让我们请二位姑娘入府,以酬谢救命大恩。”那小厮恭身向二人行礼。 林稞瞬间眉开眼笑,拉着她就往着那马车走了。 “我说什么来着,想啥来啥了!” 温忆兆跟着她走,不忘同那小厮说了句谢。 二人在小厮的引领下坐在马车中,往着沈府去了。 第5章 第五章 马车晃晃悠悠驶近沈府,车厢内的温林二人透过挑开的车帘,看向逐渐放大的府门。 日渐西沉,橘红的残阳斜透过稀疏的云层倾泻而下,为那门前的两只石狮镀上半面的金红光芒。 二人沐浴着残阳,随着两位小厮的指引缓缓下了马车,伫立在府门正开的沈府前,面对着守在门前等待着的两队丫头杂役。 温忆兆与林稞心有灵犀般对视了一眼,而后在小厮们的恭请下,亦步亦趋进入了沈府大门。 入门后,便见一方地铺石板,干净整洁的前院,院子正中圈出了一块方地,里头种着成簇的竹子。方地两边对称砌着两处方形花台,其间种植着色彩缤纷各式各样的花草。越过竹林花台之后,便是一三间房前厅。院子左右分别贴着院墙建有几间房舍,房舍与前厅之间各有廊道相连,通往后院。 丫头小厮们走在前头,领着人往着右边的廊道走去。 通过廊道,走进前厅之后,又见一石砖铺陈的小院,虽不及前院大,其间所植的花草树木却要繁盛更多,又有曲径通幽,假山怪石林列其中,别是一番趣景。 温忆兆边走边瞧着,转眼又能透过廊道墙壁上的漏窗、空窗,瞧见旁边小院中的不同景致。 她心下惊叹,自进入沈府以来,每逢一处院落,便能瞧见一番景致,就这么看下来,竟每一处都不相同,各有各的精彩美韵,实在令人目不暇接。 她还在沉浸在院中美景,不察几个小厮丫头已转出廊道,往着院中的厅房去了。 还是走得认真的林稞回头小唤了一声,将她唤回了队伍去。 面对着阿稞好笑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随即正色随着一群人进了那处挂着“明辉堂”牌匾的厅房之中。 明辉堂亦是一三间堂厅,正中大堂的两扇雕花木门正大开着,可见堂中一景。 堂中设正中左右几副木椅小几,小几上搁着几瓶极富生机的插花,正中几椅之后搁着一方六扇木质雕花屏风。 走在前头的两个小厮守在外面,温忆兆与林稞随着四位丫头进了明辉堂。 四个丫头分出两个守在门后,还有两个走向左侧两只木椅前,恭请二人入座。 身边的林稞没有客气,随意挑了个靠近主位的一侧坐下,守在那处的丫头立马转去椅座后面为她斟茶。 温忆兆快速地打量了一眼厅堂之内,将里头的陈设装饰收于眼中。 她走向还等着她入座的丫头,低声向她说道:“我想如厕,还请你告知在何处。” 丫头垂着眼,细声回她:“请您随我来。” 说着,她转身往门口走了。 温忆兆对着已入座品起茶的阿稞示意了一句,跟着那丫头出了明辉堂。 二人转回到方才走过来的那条廊道,顺着廊道往内院走,路过一处垂花门,转进去进入一条极窄的石子道,道两边是灰砖黑瓦的院墙。顺着石子道直走,路过左右两道院门,又见一座垂花门。门后是一座极大的花园,园中石道蜿蜒,有水池亭台,花柳假石点缀其中。 顺着小道走在园中,见着成丛成簇的花草竹蕉,可谓是一步一景,令人心中一阵怡然。 蜿蜒辗转过花园,丫头走上一条贴墙而建的廊桥,走了几步终于停在了一处小门前。 温忆兆停在她的身边,面向门内,看着里头的一条平平无奇的石子道。 那石子道两边依旧是两延院墙,纵深向里,是一道门洞,洞后郁郁葱葱,又是一片竹林。 “绕过竹林之后的矮屋就是了。”丫头垂头立在一边,为她道明方向。 她点头谢过,顺着石子道走了过去。 行走间,路过左右两道院门,她随意地偏头往右侧的那院门里瞧了一眼,打眼一看,便是一处小园,亦有水池假山,繁茂竹林,风光亦是夺目。 温忆兆不觉如何,转头继续往门洞去了。 进了门洞,入眼便是极为茂盛的竹林绿园,林下有一条石砖铺成的小道,道两旁是及膝的长草。 按照丫头所说,她顺着石道绕过竹林,果真见到了一间矮屋。凭着那颇为熟悉的气味,她确定了自己没有找错地方。 …… 解决完人生大事,温忆兆原路返回找到一直等在远处的丫头。 “天色不早了,咱们快些回去吧。”丫头依旧低着头,转身就走。 她连忙追了上去,瞧着丫头青涩无比的面容,她好奇地搭起了话:“你叫什么名字?瞧着年岁不大。” “回姑娘话,奴婢名叫涟水,今年一十三岁。”丫头细声回话。 她将人的名字在口中念了几遍,又瞧了人家几眼。 才十三岁,好小的年岁。 二人走在花园小道之间,温忆兆还想着寻个话题,却不防涟水突然止了步子。 她没注意,差点就要撞在人家身上。 看着涟水低头站在远处,好像在等着什么似的,她正想开口问呢: “怎……” 话还没说出口,就听见了园中有人走过,正朗声说着些什么。 温忆兆噤声站着,倾耳去听。 “不干了!”只听一声亮若洪钟的男声乍然间传了过来,而后便听见一道急切的男声劝阻着:“老爷你且小声些吧!” “小什么声?!这一个个全当我沈某好欺负?这大理寺上下尽是庸庸碌碌之辈,全不让我省心。我一把年纪也就罢了,我儿不过双十年华,差点性命断送啊!”那洪钟般的声音继续炸着,“他怎就尽霍霍我沈家呢?哎!” “哎呦老爷呦,你可别说了……”另一个人继续唉声劝着。 “哎你别拉我,索性我一把年纪了,管不住这么多事,明日我便面见圣上,就说我辞官!不干了!也别霍霍我儿,我一家回临江老家罢辽!” “老爷你这都说的气话。” “什么气话,我就是不想干了,一天天糟心事不断,我倒想多活几年嘞。” …… 二人说着走得远了,在听不清说了什么。 温忆兆依稀听见什么辞官,说服,调任什么的,后头就几不可闻了。 涟水等着前头的人走远了,回过头向她说道:“老爷去明辉堂了,咱们快些过去。” 说着,她带着人往另一条道走了。 温忆兆还沉浸在刚才的对话当中,没有顾及地跟着她走,心里琢磨着: 方才说话的沈大人?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直率的性子…… 涟水为了带她赶在沈老爷前头回到明辉堂,选了条近道,步伐赶得也紧,二人再进明辉堂时,堂内依旧只一个林稞在品着茶。 瞧见人微喘着快步进来,林稞放下茶盏,关心一问:“挺远吗?” 温忆兆顾着顺气和整理仪表,只点了点头回应她。 涟水转到座后,为她也斟了杯茶。 “姑娘请用。” 温忆兆应声坐在座上,捧起小几上的白瓷茶杯小口饮了起来。 一口咽下,堂外有人唤起了“老爷”。 堂中几人纷纷面向门口,又听堂外唤“夫人”。 温忆兆与林稞对视一眼,纷纷站起身来,迎向来人。 很快,堂门口站住了几人。 前头两人中,站在一侧的男人瞧着已是近了半百的年岁,着一身灰锦长袍,一头长发束于头顶,以玉冠绾着,可见其间几缕花白发丝。他面阔周正,肤色微黄。五官皆是端正,眼角唇周可见风霜纹路。 沈大人身姿端正如松,目光灿然若炬。其身边正站着一身段极具风韵的妇人,妇人正着一件绛紫色细锦圆领裙袍,头挽成髻,嵌插金银钗环。她双手交握而立,周身散发着光华。 堂内丫头躬身行礼:“老爷。夫人。” 温忆兆、林稞跟随着行礼:“沈大人好,沈夫人好。” 沈文程跨步进来,朗声道:“不必多礼,快请坐。” 温忆兆闻声闻声耳尖微动,确认了方才在园中大声抱怨的正是面前的沈大人。 沈文程携着夫人入主座,刚坐下就吩咐起候着的丫头:“快快看茶。” “是。”丫头领命,默默为二人的茶盏续上茶水。 “哎……”沈大人看着丫头的动作沉吟着,待茶水倒好,他才开口:“此道劳顿,二位辛苦了。” 说着,那张脸上动容起来,长叹了口气,又说:“犬子行往渤州道间日日都会来信家中,不想十日前说要回京,之后便没了消息。” 他正说着,身边的沈夫人伸手按向他伏在小几上的手,以作安慰。 二人相视一眼,眼圈皆是红透。 “府上派了不少人去寻,皆无消息传回来,我们还以为……” “还以为……” 沈文程说着哽咽起来,再难继续。 沈夫人见状,只好自己接来话茬,“今日午间听下人传话,还以为是听错了,见到言庭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这才安下心来。” 说完,二人又对视一眼。 堂下,听着话的温忆兆也去看了眼旁边坐着的阿稞。 阿稞似有感应一般,转过那双透露着茫然的大眼睛。 林稞:怎么个事?两口子给自己说哭了……我们要说点啥不? 温忆兆看着她那不停挤弄着的眉眼:? 上头的人哭完,又开口:“听言庭说,是你二人在渤州救下他,还护送他回京城。此救命大恩,我沈家上下必皆牢记于心,亦当涌泉相报!” “大人言重了,不过是吾二人举手之劳罢了。”林稞正声回道。 转过此话题,沈家夫妇又问过几句她们两个的家中事,又闲聊了一会,便听人来说宴席已备好。 沈家夫妇笑着邀请二人用晚宴,又问向来说话的小厮:“宗璞可回来了?” 小厮躬身回话:“二少爷正在院中温习功课。” 沈文程听言,笑了一声,吩咐道:“喊他到前头来吃饭,正好也见见人。” 小厮领命而去,随后堂中几人皆随着沈家夫妇二人转去了后头的婉华厅。 第6章 第六章 自明辉堂左侧的廊道向后头走几步,转下廊道便又是一三间厅房。厅房前头开阔一片平地,被东西两道廊道包括其中。站在平地之间往东面的廊道看,可见廊道东面的院墙上开有一门,门后有一小院,院中设北面东面几间屋房,偶有小厮丫头奔走其间。 温忆兆瞧见有身穿围裙的姑子大汉走过,便猜那里是沈府的厨房,柴房所在。 收回目光,她跟在正向着婉华厅内张望着的林稞身侧,与她一起进了厅内。 此时天已擦黑,厅室外间的石柱灯上点着烛火,燃亮一方天地。 婉华厅内,正中设一张席面,席桌之后靠墙摆着一支长几,上头摆着些盆景玉盘之类的装点。厅中左右各设一扇屏风,格挡住旁间。屏风两侧各设两架木质高台,台上点着灯。温暖昏黄的烛光照着正厅,将厅内照得极亮。 沈文程和夫人在下人的服侍下入座,温林二人坐在一侧,再无动作。 一时无话,单凭桌面上摆着的珍馐佳肴吸引着众人。 没等一会,便有小厮唤:“大公子。” 随即便见沈言庭着一身白衣缓步走了进来。 没等厅间人说什么,又听外头小厮唤:“小姐。” 温忆兆闻言去看,就见一袭翠色的身影闪至沈言庭的身后。 来人身穿翠绿色罗裙,腰间系环玉长穗,头挽双髻,簪玉钗。身形纤细矮小,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瞧着是粉面玉琢,明眸皓齿,好不可爱。 “忆儿,不得胡闹。”沈夫人赶紧出声提醒女儿,又面向席上的二人,抱歉道:“小女活泼惯了,见笑。” 温忆兆莞尔一笑,“正是活泼的年纪呢。” 说话间,那姑娘越过了沈言庭跑了过来,对着屋内的人娇声叫着:“父亲好,母亲好!还有两位姐姐好!” 她一面说,一面行礼,动作可爱有礼。 沈言庭站在其后,出声唤着:“父亲母亲,温姑娘,林姑娘。” 沈文程温和笑着,让二人入座。 待女儿沈忆依着他们坐好后,他开口又问:“你二哥呢?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沈忆用那一双亮闪闪的杏仁眼看着对面的两位年轻姐姐,听下父亲的问话,乖乖回话:“二哥说身子不爽,刚睡下了。” “这……”沈夫人呼叫出声,一双好看的杏仁眼盛满了惊惶,忙看向身边的夫君,责怪道:“这璞儿真是,也是近弱冠的年纪,怎还如桑儿一般!阿生,你再去叫!” “罢了。”沈文程出声制止,没有看夫人,“随他去吧。” 说完兀自举杯,敬向坐在席间的温林二人。 温林二人举杯回敬,听得沈大人一番敬辞后,晚宴便开始了。 温忆兆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清蒸鱼,酱鸭,葱丝卷饼等菜式上,又伸筷子将面前的几道小炒菜一一尝过。 鲜香浓郁,甜咸适宜,还算不错。 她品尝间,不由地勾起了唇角。 京城果真不一般,官员家的厨子出手已是不凡,可想而知师父那名声的含金量! “听言庭说,温姑娘是师承吴金勺,欲参加这京中的厨王赛事?”沈文程落下筷子,提起一话茬来。 温忆兆反应了一下才知他所说的吴金勺正是自己的师父吴德志,于是点头回道:“正是。不曾想您竟知晓师父。” “哈哈。”沈文程朗笑一声,提起了自己年轻时的见闻:“京中人岂会不知名冠全城的御厨吴金勺?想当年,春满楼前日日排着长队,便是要一尝厨神之作。吾也是有幸,曾在宫中尝过一次。那味道,经久不忘,便是现在提起来都令人回味无穷。” “你既是他弟子,厨艺定是不俗,想来这等赛事定不在话下。”他说着,又执起杯来。 温忆兆执杯回敬他,谦道:“您过誉了。” 沈文程抿下一口清酒,随即爆发长笑。 沈夫人见他如此,开口道:“既如此,救命大恩无以为报,你二人便在府中住下,其间也让忆儿陪你们在京城游玩。若是有需要之处,便吩咐府中下人,定全你们所需。” “夫人客气。我……”温忆兆正欲说下去,却被身边的林稞接去了话茬。 “夫人好心,这些日子就叨扰了。” 沈夫人瞧见二人面色各异,只温和一笑,让二人放心住着。 正吃着鸭腿的沈忆闻言直直叫好,拍着胸脯领下了这份好差事。 沈家夫妇爱怜地看着女儿之际,温忆兆见着了身边的阿稞直对着沈言庭挤眉弄眼,惹得人家亦转过头去看自家妹妹。 她垂下手,在桌底下扯了扯阿稞的衣角,低声对她警告着:“注意点!” 林稞随即转过头来,对着她又是一顿挤眉弄眼。 …… 温忆兆只能无奈地闭了闭眼。 沈家夫妇性子温和,极好说话,沈家小妹甜美可爱,总说话逗得人笑。 一场宴席下来,满是和谐宜适,让人如同春风拂面,舒服安然。 也是因此,饿了一天的温忆兆将自己的肚皮吃了个滚圆,席散之后直同阿稞叫着“走不动”。 …… 夜色已深,如墨的黑幕上散着轻薄的云雾。 月明星稀,趁着轻缓的微风,走在一片美景之间,怎不是一派好光景? 捧着肚子跟着两个丫头后头走在后院花园中的温忆兆如是想着。 “明日修整一日,后日,我便去街上找工去。”她悠悠出口。 走在一旁的林稞没有劝阻她,只长叹道:“可算走上正轨了。” 她看向正仰面看天的阿稞,问道:“你作何打算?” 林稞面上沐浴着银辉,闻言,偏头附在她耳边小声说着:“今夜我去他的住处看诊,再求他带我去衙上就是。” “衙?”温忆兆看她。 林稞:“明日沈大人就会面请圣上,将沈言庭调任大理寺。” 温忆兆:“!!!” 她怎么什么都知道?! “你今夜如何去?”她又问。 林稞得意一笑:“沈夫人会请我去的。” “为何?” 林稞:“因为我手握的是神医的人设,不仅要看大儿子,还要去看那个不受人待见的二儿子。” 温忆兆无言,最后只挤出一个字:“行。” …… 丫头领着她们穿过回廊,走入一条石子道,石子道边依旧是熟悉的院墙以及两扇相对的院门。 一行人转入右手边的院门,踏入一方平地。 温忆兆脚踏在鹅卵石铺成的平地之上,打量着小院。 院门正对着一三间屋房,正中一间大屋,两边是侧房。院子两边各有两间小屋,包围着中间的一方平地。 平地中对称摆着四个花台,两只大缸。花台中种栽着各色的花,两只大缸中卧着白紫两色的睡莲,水中还有小鱼游弋嬉戏。 走近两只大缸,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似闻见了属于睡莲的幽幽香气,一时间心情愉悦万分。 丫头涟水走至西边的侧房门前,唤着院中的二人:“两间卧房任姑娘挑选。” 温忆兆与林稞互看一眼,默契地开口:“剪刀!石头!不!” 动作间,出布的温忆兆惜败剪刀手阿稞。 “那我选东面这间吧。”林稞甩着手中的“剪刀”,笑嘻嘻地挑选了一间。 等着人走向了东面的房前,温忆兆笑着摇了摇头,走向了候在门前的涟水。 “辛苦了涟水姑娘。”她推门而入,又对着门外的涟水说着。 涟水垂眸,细声回她:“女婢就在外间,有事您吩咐便是。”说着,她又为人指了旁边的一间房。 温忆兆了然点头,进入房内带上了门。 再打量起房间来,瞧着这间房与她的铺子差不多大。一间房被重重的帷幔分隔成左右两处,房门面向的左间正设一四房桌,桌后贴墙设一张木榻,榻旁架一面嵌着绣着花帛布的屏风。 走进右间,便见里头的一架雕花木床,床边又是一面屏风。外面靠墙架着陈衣木架,架旁横着梳妆台,台上竖着一小面铜镜。边上角落里放着梳洗架,架上放着铜盆,上头盖着一方面巾。 房间角落皆放置有木质高几,上头摆着盆景、花束,简单装点着整个屋子。 她呼吸着屋内浅淡怡人的芳香,勾了勾唇角。 正打算坐在榻上休息,又听外头有人敲门。 “姑娘。”是涟水。 屋内烛光昏黄摇曳,温忆兆眨了眨有些泛酸的眼,走过去开门。 涟水捧着一手的衣物锦盒站在外头,“这是夫人命人为姑娘准备衣裳用品,请您将就用着,待明日再为姑娘着重添置。” 她伸手接过那些个物什,感激道:“替我谢过沈夫人。” 涟水应声走了。 捧着东西走回房内,她将一应物什放在桌上,自己依着桌边坐下,一一看过那些东西。 里衣外衣各有两套,锦盒里放着些钗子首饰。 她翻过衣服,发现里头还有一块细布包着些什么。打开一看,竟是几件贴身的衣物。 再看锦盒旁还放着一块布包,她伸手捏起,指尖感受到一阵硌手,察觉到里头是何物后,赶忙打开。 原来…… 她呼和一口气,看着躺在布块之间的几块银子。 沈夫人真是心细如发,安排得竟是这般妥当。 她心中敬佩不已。 转眼看了一圈房内,她凝神一处。 该怎么回报呢? 她心里琢磨着。 既然沈大人那般夸扬师父,不如明日便做一道师父最拿手的糕点送去吧。 毕竟,除了一身的厨艺,她也没别的拿得出手了。 思定,她便收拾收拾东西,准备歇下。 …… 夜深人静,温忆兆在涟水的协助安排下,终于是洗漱好。 她换上干净的里衣,铺好床铺,刚刚躺下,准备卸下一身的疲惫,忽听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响起。 她睁着一双通红地圆目,狠狠地刺向那扇房门。 是谁…… 第7章 第七章 “是谁?”温忆兆哑着嗓音问向外头的人。 来人的身影映照在门扇上,正急着开口:“是我。” 温忆兆闻声倒吸一口气,搓了搓有些疲倦的脸,起身去开门。 屋门打开,林稞那张脸展现在她眼前。 瞧她穿着整齐,手中还拎着个盒子,应是刚从外间回来。 她反身回房,任阿稞跟在身后。 “我这趟过去可是遭老罪了!”林稞飞速越过她跑去桌边坐下,放下盒子,说着又给自己倒了杯水喝。 温忆兆在她边上坐下,不甚在意地开口:“怎了?” “哎呀……”阿稞急急咽下口中的水,便同她讲起方才的见闻: “我先去了沈言庭院中,好不容易将事谈成,那边沈夫人就请我去沈家二公子的院子。我跟着淼儿从沈府东头走到西头,弯弯绕绕走了半天,你猜怎么着? 我一进那院子,便觉寒气森森。还没等我细细看呢,就听见那院中屋子里叫囔摔打声不断,把我吓坏了。” 温忆兆听得眉头一跳,想起阿稞曾提过那沈二性子暴烈乖张,最是难以相处,便猜测着:“是那沈二打人了?” “不不,”阿稞喝着水摇头,待清了口,又继续说着:“我在外头向淼儿打听了,原是这沈二公子平日便是如此,不食餐饭,不喜人近,一到饭点,就要发怒,将送饭的人都给骂走。 我在外头生是等了下人散了才由淼儿通禀,瞧了眼沈二公子。 诶呦,我跟你说,只一眼我就知道这人症结所在。” “哦?”温忆兆被她说得不觉得困了,还颇有些兴致来。 林稞老神在在地坐着,悠然道:“这是很典型的抑郁症,长期的精神压抑导致他食欲不振,情绪低落,缺乏耐心,极易激动。我今晚打眼一瞧,看他浑身消瘦,神情萎靡,就是抑郁症没跑了。” “易玉症?”温忆兆茫然,“这是什么病?” 阿稞:“你可以理解为……积郁成疾,寝食不安。” “哦……”这下好理解多了。 温忆兆知晓的,阿稞曾说过,按系统仙人所安排的剧情,这沈二就像那画本子里的反派,与兄长极为不和,甚至常常给兄长使绊子。 今日晚宴未见其人,再听阿稞刚才一番见闻,她心中对那沈二公子的印象已然定了型。 索性此人与她们无什么关系,也不会太影响阿稞的任务,不去在意就是了。 二人静默一刻,温忆兆想起了什么,开口问向阿稞:“那你明日便与沈大公子一同去衙门?” 林稞摇头:“不。你忘了?明日沈大人才会向圣上提调任一事,最快,也得到五日后。” “五日?!”温忆兆惊讶。 “那这五日你要做些什么?”她问。 林稞很是坦荡:“闲躺便是。”又问向她:“你呢?” 顶着阿稞转来的目光,温忆兆看向放置在一旁的锦盒,说出了明日的打算。 …… 林稞听完,先是惊讶,而后美美地笑弯了眼。 “你要做莲花酥?那我可有福了!” 温忆兆白她一眼,没好气道:“你既无事,明日便与我打打下手吧,好歹也是一份心意。” 闻言,阿稞那双圆眼滴溜溜地转着,随即点头应下。 夜色已深,二人也没什么意兴再闲聊什么,只敲定了明早的采买的计划,便分开休息了。 …… …… 翌日清晨 晨光透过窗棂,伴着叽叽喳喳的鸟鸣声,温忆兆悠然转醒。 门外有轻缓的洒扫声响着,她揉了把还有些酸胀的眼,伸了个够劲的懒腰。 在床上愣了一会,她转去了衣架边,穿上昨夜准备好的衣裳。 这身湖蓝色交领锦裙样式虽简单,用料却是极好。 她抚摸着袖口那片密密织就的衣料,感受着从未有过的平滑柔软,心中一阵喟叹。 这样好的衣裳,真想穿上一辈子…… 想着,她眸光微闪,想起了自己的一腔壮志。 呆愣间,外头有人轻叩房门。 “姑娘可是起了?奴婢伺候您洗漱吧。”涟水那细嫩无比的声音传了进来。 温忆兆的思绪倏地收回,转眸看向房门,“进来吧。” “是。”房门被轻巧推开,涟水捧着水盆走了进来。 她走进里间,将水盆放在洗漱架上后,恭身候在一旁:“姑娘先洗漱,待会奴婢为您梳发吧。” 梳发……? 温忆兆怔愣了半晌。 她哪里过过被人伺候的日子,心里想着不妥,却又想:她如今是身在京城了,自己的面貌装束还是不能太过粗陋。 犹犹豫豫间,她缓步走去那洗漱架边浣面,等洗净擦干,再转头对上涟水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 “烦请你帮我梳个寻常的发髻罢。” 涟水点头应下,请她往梳妆台边坐。 温忆兆端正坐好,屏息凝神随着身后的人动作,一动不敢动。 涟水动作间,透过桌面上的铜镜端详着温姑娘的脸。 温姑娘生得白净圆润,脸圆圆的,眼睛也圆圆大大的。鼻子笔挺秀气,一张樱桃小口红润亮泽。正是一面端正和婉的好相貌,就是这一双弯眉比之一头乌发稍淡了些。 想着,她开口问询姑娘:“姑娘可要上妆?” 说着,她用一只空余的手指向桌面上摆放整齐的瓶瓶罐罐,“姑娘生得靓丽可爱,若轻施些粉黛,定更加美丽动人。” 温忆兆被她说得双颊飞红,不好意思地抿唇拒绝道:“你就胡夸我,我这样素着便好。” 被婉拒的涟水稍稍遗憾,也不再劝,认真地为她梳好头发。 待人梳好发,收拾了一番,端起用过的水盆,正要离去时,温忆兆忽而开口叫住了她。 “涟水姑娘,你可知采买食材的集市在何处?” 昨日回忆了一番,惠安坊到承合坊那一路,都没见什么粮铺,干货铺什么的,她正想买些食材,好做那莲花酥呢。 “姑娘要出门采买?”涟水小心揣测着她的想法。 温忆兆点头。 涟水:“姑娘若是不急,待奴婢禀过管事,便与您一同外出吧。” 如此正好。 温忆兆又点了点头。 涟水端盆出了门去,她在屋中小坐。 过了一会,伺候旁屋的淼儿端来早食,身边还跟着没睡醒的林稞。 谢过淼儿,温忆兆端来一碗白粥,就着一同送来的两碟酱菜吃了起来。 其间,落座在她对面的林稞在她一口白粥的间隙就打了有五六个哈欠,一双好看的眸子红彤彤的,盈满了泪水。 温忆兆瞥了她一眼,继续吃着粥。 “我以为咱们乡下人家平日里醒得早是为着赶早干活,没想到这京城官员家里起得更早。你瞧这天,月儿还没休息呢,我们就要起了。”林稞以手掩口,说着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等缓过劲了,她才端过另一碗粥,小口吃起来。 “我听淼儿说,沈言庭今日留在府中。待会你做好莲花酥,分出他的那份,便由我亲自送过去哈。”林稞心里自有算盘,说话间直对着她俏皮地眨眼睛。 温忆兆最不喜她这幅副卖乖讨巧的样子,敷衍道:“随便你。” 林稞口中哼哼笑着,不知道在美些什么。 …… 她们用完早食,在屋中闲聊了一会。没多久,就见涟水自院门口走了进来。 温忆兆拍了拍阿稞的手,站起身来问向来人:“可是能走了?” 涟水向着二人行礼:“姑娘们收拾好,便随奴婢走吧。” 得此话,温忆兆回内间拿了自己的荷包,与阿稞一起随着涟水走了。 …… 三人辗转走了半刻,停在一处侧门前。 涟水上前同守门的小厮说明二人的身份意图,两位小厮快速看了眼站在涟水身后的两位姑娘,一边行礼一边打开了门。 谢过小厮,三人跨过门槛,迈入了一条小巷之中。 “家中小役常去东边秋意坊的东门集市采买蔬食,现下时辰尚早,正能赶上早市,便去那里吧。”涟水为二人引路。 温忆兆点头:“好。” 行路无聊,林稞一面拉着温忆兆聊天,又时不时向涟水打探着沈大少爷的习惯喜好,一路上叽叽喳喳,一刻不得闲。 涟水乖巧老实,面对她的攀问,诚恳地知无不答,言无不尽。 温忆兆盛着朝露晨光,缓步走在院落之间的小巷间,嗅闻着一派清新晨气,依稀可闻见自那各处院落中传来的粥饼香气。 就是这样丝丝点点的烟火气,让她感觉无比的心安。 好似,旁事皆浮于云端,唯有这餐饭香气才是真实。 郁结于心的浊情悄然被这晨间的气息清退,她的步伐愈渐轻松,再听好友的啄啄声,竟觉得有些悦耳起来。 顺着小巷走过四五个岔路,三人终于转入一条平整宽阔的长道。长道干净无尘,沐浴着金黄氤氲的朝阳,直望过去,便觉得那道旁林立的商铺摊位都陷入于一片朦胧之间。 道旁商铺众多,飘散于空气中的糕饼粥米的香气更加浓郁。 好在她与林稞二人是吃了才出来的,要不然定是要被这些个食物勾住脚步不成。 顺着长道一路向东,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见着一道牌坊横立在前,上头书着三个大字——“秋意坊”。 进入坊市,明显地感受到来往的行人车马多了起来。 随着三三两两相伴的人流,三人终于走入一段街市之中。 石砖铺成的道路两边,依次整齐的摆着许多个菜摊、果子摊。摊子后头有正开着门的粮铺,干货铺。一眼看过去,可谓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姑娘是要买什么?”涟水问。 温忆兆发散的目光凝到一处,伸手为身边的两人指明方向,“先去那吧。” 所指的一处小摊后正站着一包着蓝底花布头巾的粗布衣妇人,她身前的摊面上陈列着几个藤编的筐子,筐子内都用白布垫了一层,白布之中盛着绿的红的黄的豆子。 而她要买的正是制作莲花酥内馅所需的红豆。 三人直直往那铺子去了。 妇人见有人停留光顾,赶紧热情吆喝着。 “瞧瞧看看嘞,俺这是新季的豆子,品质都是顶好的。” 林稞听她鼓吹,于是伸手抓了一把小绿豆,将豆子握在手中捏搓了几下,又散了回去。 她瞧这些豆子个个都一样,便开口问兆兆:“这挑豆子有什么说法么?” “没什么说法。”温忆兆仔细瞧着筐子中的红豆,里头一个个都是个小饱满,瞧着确实不错。 闻言,林稞又想去抓一把瞧瞧,却被那妇人出声打断了动作。 “客官可要轻慢些,若把豆子散掉在地上,可惜呢。” 林稞听了这话,动作一顿,一只手有些尴尬地僵在了原处。她左右看看那筐子外头的地面,也没见着有被她散掉出的豆粒。 温忆兆闻言也皱眉,撩起眼皮看了眼那个妇人。 妇人肤色黝黄,一双细眉下是两只狭窄细长的眼睛。眼瞳也小,却泛着精光。 “我要半斤小红豆。”她淡声道。 “好嘞。”妇人转脸盛上笑意,手中利落地勺出一把红豆放入小秤中秤着。 她往那秤中不停地加着减着,终于拿准了数,将手中的秤杆递给温忆兆看:“您看好哈,正好半斤。” 温忆兆顺过她的手看,确定是这个数才点头,“包起来吧,多少钱?” “九文。”妇人快速将豆子包好。 温忆兆从荷包中掏出相应的铜板递给她,又从她手中接过纸包。 面色不好的林稞喊上涟水正欲走,温忆兆转身之际,却疑心地掂量起了手中的纸包来。 按理说,就算纸包算有些重量,也该是更重些。怎么手里掂量着,总觉得有个一两的差呢? 她常年剁肉卖肉,对小几两的重量最是拿得准,不会有错。 疑心起,她便凉凉地看向那边正也瞧着她们的妇人。 “您这秤真准?” “准呐!”妇人面色未变,话音十分有底气的样子。 林稞听出兆兆话中的端倪,赶紧又回过身来。 “兆兆,可是少两了?”说着,她不悦地看向那妇人,鄙夷地咂了咂嘴。 温忆兆将手中的纸包送到妇人眼前,肯定道:“说要半斤,你这里头怕是连四斤都不够的。” 林稞闻言,叉起了腰来:“好啊,半斤就缺了一两,一斤得没了二两,十斤就要少去二十两!啧啧啧!你可真是黑啊!” 温忆兆无言地看了她一眼,心想:倒也不会这么算…… 不成想,那边的妇人听她的胡论炸了毛,直道两人是在讹人,拒不认自己缺斤少两。 听她说着又开始胡诌,说她们偷抓红豆不成,还要讹钱,林稞一时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想要同她理论。 温忆兆拉住了人,“别跟她计较,她既然不认,咱们就去粮铺的市秤上称称,好让一众人都晓得是咱们要讹人,还是她短秤。” “哎!”听她要去寻市秤,妇人熄了气焰,赶忙要将人喊回来。 温忆兆假装听不见,继续拉着人走。 妇人急了,弃下摊子跑了过去。 一手拽住她的衣袖,拉住人,又伸出手去夺她手中的纸包。 温忆兆被扯了个趔趄,身子猛地后仰,差点没站住,更不会去管手中的纸包。 她手里抓得紧,那边妇人又用力抢。 瞬时间,完好的纸包被扯得撕裂开来,其中的红豆纷纷散落到了地上。 “哎嘿!”林稞见状,赶紧出手将妇人推了开去,手指着散落一地的红豆,斥她:“这会不心疼了?!” 妇人见已得手,挑着眉施施然往自己的铺子走,口中还对着她们啐了一口。 “啊呸!” 第8章 第八章 “嘿呀!”林稞被她那小人嘴脸激得秀眉倒竖,捞起袖子就返回那摊子前。 温忆兆眼见圆滚滚的红豆子散落一地,白白被糟蹋,心中亦是怒火中烧。 她跟在阿稞身后,两步走去了摊子前。 “赔我!”她冷着脸对着摊子里头正双手环胸的妇人喊道。 妇人狞笑一声,用她那只粗糙黝黑的手指向散落一地的红豆,笑道:“客官~你的豆子不都在那儿么,还朝我要什么豆子啊?” 林稞气得一脚踢在面前的筐子上,险些将那装着满满绿豆的筐子给踢翻了去,她叉腰指向妇人,怒道:“分明是你扯坏了纸包,当然是要你赔!” “哎哎哎!”妇人扬着眉连连摆手,否认着:“你可别乱说哦,明明是这位姑娘手里没拿好么,可别栽害人。” 说着,又仰脸问向几个驻足看戏的路人:“大伙都见着呢,你去问问是不是这么回事!” 温忆兆被她不甚要脸的做派给整愣住了,她转眼对上阿稞的怒目,二人又不约而同地看向旁边站着的路人。 路人们有的茫然,有的啧啧摇头,纷纷避开了她们的目光。 竟没有一个正义之士愿意为她们作证! 此情此景下,温忆兆越发觉得呼吸急促,浑身的气血都翻涌起来。 “你!” 她猛地面回向妇人,右手已然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姑娘。”在一旁沉默许久的涟水终于开口,制止了她即将要做出的冲动之事。 一边的林稞见状也赶紧伸手按住了她的胳膊,让她冷静些。 “哎呦……”妇人自是瞧见了她手按刀柄的动作,轻呼出声。 她瞪着一双小而黑的瞳仁,以手抚胸,面上惊诧,好似受了多大的惊吓。又用那手指颤颤巍巍地点着人,语气矫揉造作,好不可怜:“你……你你你……你还想拿刀砍我不成?!” 面前的三人面色沉沉,毫不在意她的表演。 涟水走到二人身前开口,话是对着两位姑娘说的,但实际是说给那妇人听:“姑娘何必动气,今日之事我必仔仔细细禀明大人,大人若是知晓,定会状告到市署去,届时再让她赔便是了。” 温忆兆转眸看着涟水那张平静的脸,心也随她的话定了下来。 心定了,自然也回过神来,想到刚才的冲动之举,她开始后悔:明明已向师父保证再三了,凡遇事皆要冷静,三思而后行。不成想今日被这黑心贩子一激,她便将什么都给忘了。 想着,她暗自捏拳叹气,恨自己还不够稳重,险些惹事。 再看那摊子后头的妇人,她在涟水的一番话后,已然是变了那副小人得志的脸。 “大人?”她眨了眨眼,结巴着问那丫头:“你……家是哪个大人?” 涟水:“这两位是当朝大理寺卿沈大人府上的贵客。” “大……er……”妇人惊地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 她个人精似的,很快就反应过来,谄笑着就又换了副面孔。她利落地铲了几勺红豆包好,恭恭敬敬地送给那丫头。 “是……是我不小心弄坏了姑娘的纸包,这便赔您。” 涟水面色平淡地接过,转身面向两位姑娘。 温忆兆看着那妇人投过来的谄媚笑容,阖上眼帘翻了个白眼,又拿过涟水手里的纸包,打开后倒去多出的豆子,再合上包好。 “我买了半斤,便要半斤。”说完,看都不看那人,拉着林稞走了。 林稞走时心里还不忿着,口中吐槽:“没想到京城中也有这样欺软怕硬,心比石头黑的人。瞧她挺老实的,竟还有两样面孔呢。” 温忆兆无言摇头,不明白她那“老实”二字是怎么得出来的。 原本出门时,她还想着初到京城,可以趁着机会好好逛逛。可经历了方才那一遭,也没什么心情逛了。 离了摊子,她拉着人寻了个看着还不错的铺子,将所需的材料买了个齐全。 买好东西,日头才将将升起,不过是朝阳,那扑射下来的光却炽热万分。迎着阳光走不出几步,便觉得身上出了层薄汗,衣裳被汗水沾湿,黏黏的实在不舒服。 “日头挺热,咱们回去吧。” …… 回了沈府,涟水问过两位姑娘,知晓她们是要做糕点,便引她们去到小厨房。 “晌午婉华厅那边最是忙碌,人多口杂的怕扰了姑娘,您便用这间小些的。若有什么需要的,便吩咐奴婢去取。”涟水为她们打开小厨房的门。 温忆兆站在门口朝里头打眼一看,便觉叹服。 这小小一间厨房,竟是布局合理完善,用品整齐俱全。 “此处是夫人为二公子独辟出的小厨房,离二公子住处很近。还要提醒姑娘用时稍注意些,莫要出什么大动静,恐惊了旁边的院子。” 这话听着怪,但温忆兆知晓她是好心,便只是谢过。她又不习惯使唤人,便让人先退下了。 涟水领命退了出去,留二人在厨房门前大眼瞪小眼。 林稞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食材用品,首先进了小厨房。 “走吧,干活!”她语气轻松,十分自觉地将一众材料好生放在台面上,又从一旁的水缸里打来一盆清水,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撸好了袖子,空悬着一双玉手,她茫然地看过台面上的纸包,不知该从何下手。 她抬头看向还站在门前未动的人,催促着道:“快来呀!” “快些做好,我好端去沈言庭那。” 就知道她这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改不了! 温忆兆有些好笑地看着阿稞,偏偏就要在门口多站那么一会,等她又催一遍,才勾着唇角进了厨房。 …… 欲做莲花酥,便先要做好那最为重要的红豆内馅。 要将红豆馅做得绵密丝滑,入口即化,就要经过泡、捣、蒸、碾、压这五个重要步骤。 莲花酥作为师父的独家之技,独就独在那熬红豆泥馅所用到的糖浆。师父年年都会收集八月初开的桂花,经过细挑慢拣,再用炼好的糖块熬成独一份的桂花糖浆。以糖浆浸入红豆泥,再细细炒制,便能使那红豆沙陷黏而不沾口齿,清甜润喉又不发腻味。 如今温忆兆在这京城里是用不上师父的独家桂花糖浆了,于是她想起了方才在园中见着的几株初开的山茶花。 “阿稞,你帮我去采几朵山茶花来。”她定好主意,把目光放去灶上。 林稞正是随时待命的状态,闻言立马应声跑了出去。 温忆兆瞧了她飞跑出去的背影一眼,转眸看向空无一物的灶口。无法,她只得将灶上的铁锅翻开,用小刀刮了些锅灰下来。 取来一只小碗,盛上大半的水,再将刮下的锅灰倒了进去。 做好这些,她取来包着红豆的纸包,拆开后,将半斤的红小豆尽数倒进了阿稞方才盛好的水盆中,缓慢仔细地淘洗着。 待红豆被她洗净,方才出去采花的人也回来了。 “喏。”林稞双手合十,正小心地捧着几朵红艳鲜嫩的山茶花。 颜色好看,又有幽香袭来。 “你帮我摘瓣洗净。” 温忆兆只顾得扫去一眼,手里忙着清洗找出来的石臼。 “好。”林稞乖乖去了。 等洗好石臼,温忆兆用干净的白巾包起半数的红豆,放入石臼,便大力的捣砸起来。 红小豆既小又硬,原是要泡上个五六个时辰的,现下只能先略过这一步了。 刚洗完的豆子很难捣碎,她用了浑身的气力才将半斤的红豆捣好。 接下来就要蒸了。 她往锅中倒水,放入洗净擦干的两层蒸笼,在每层蒸笼上铺好细布,再将捣碎的红豆均匀铺在布子上。 一边的林稞将洗好的花放好,瞧她已盖好蒸笼,便自觉奔去了灶口,十分熟稔地操作起来:“我帮你烧火!” 温忆兆盖好蒸笼,退去一边,将目光放在了灶台后头的那抹青绿色身影上。 她沉默地看着坐在灶前的阿稞,记忆里有数不清的与之相似的场景。好像,阿稞总是会这样陪着她的。从小小的孩童到如今面貌出挑的少女,不厌其烦地帮她打下手。 想着,心中一阵暖流划过,惹得她唇角不自觉地弯起。 “你看我做什么?”林稞捡柴火之际,看了她一眼,怪道。 温忆兆眼见她那张小脸被火烘得红扑扑的,竟比平日看着更加可爱动人。加上这一身材质不俗的衣裙,衬得她整个人犹如那天上掉下来的仙女儿一般。 她心里想着,嘴上就夸着:“看你比往常更加漂亮了呢!” “切。”林稞白了她一眼,可那嘴角分明正止不住地上扬着。 “做你的事的吧!” 温忆兆笑得更欢了。 收起心绪,她开始着手熬制山茶糖浆。 揭开灶上的另一口小锅,她往里头倒入一瓢水,加入几勺糖。 “这里加火。”她对着阿稞说着,手中不停,又取来今早买回来的一只宜母子。对半切开,那酸涩的果香瞬时间迸发而出,惹得她的两颊一阵发酸,口中不自觉地生津。 真是好果子,怪不得一只便要卖十五文钱! 锅中水很快烧开,粗大的糖块逐渐融于水间,随着水沸腾翻滚。 她各拿一半果子,往锅中挤入汁液。 “火小些吧。”她一边说,一边用勺子搅着锅中水。 清甜的香气随着蒸腾而起的水汽扑在她的面上,她眯着眼,手中不停。 等到清澈的水渐成淡淡的琥珀色再端来山茶花瓣,缓慢地将其放入锅中。 再继续搅拌一会,她便让阿稞停下,不再加火。 等待间,她又去一旁的小炉上煮了壶水。 厨房很小,烧火的热气与锅中的水汽交杂充斥着小小的空间,顿时将这厨房炼得如蒸笼一般。 林稞坐在灶口,正迎着猛火,热得出了一脑门的汗,一面用扇子煽火,一面又扇自己。 温忆兆也热得不行,一张脸红扑扑地,口中也呼着热气。 她走去窗前,将窗扇开得更大些,让满头大汗的林稞去外头凉凉。 就这窗口吹进来的微风,她缓了一会后,着手处理起刚蒸好的红豆来。 先取一层的红豆,用底下的布子将豆子包好,放在宽敞无物的台面上,用擀面杖使力碾过每一处。循环往复碾过数十下,布子里的豆子俨然成了细绵的豆泥。 另一层的如法炮制,便得到了一碗还透着热气的红豆泥。 然而,这还不够。 想要黏而不沾口,便要更加细。 将红豆泥尽数放入一张干净的细支布子中后,她将其包起,双手按在其上,将浑身的力量全都压在这一包豆泥之上。 够细的豆泥自布孔中溢出,原本不够细的也会被压得够细再而溢出。 此道最为麻烦,就此重复,就要重复个数十遍,连带着清理装袋,便要用去大半个时辰。 等那豆泥被终于压好,小锅里的糖水便也凉了。 温忆兆取来泡好的草木灰水,将其倒入锅中,再用勺搅拌一会,这透着淡淡花香的山茶糖浆便做好了。 在外头晾汗的林稞再又被她请进了灶台后头。 清出一口锅来,待锅烧热,加入一勺猪油,油热放入红豆泥翻炒,再加入山茶糖浆。期间,锅热着,她不停地搅动着锅中的豆泥,以防粘锅。 “好香啊……”林稞支着脑袋,喃喃出声:“这样熬制,竟然还保存着山茶花的香气,真是太牛了!” 温忆兆闻言莞尔,取来一只小勺,剜了一小块送进她口中。 “如何?”她问。 “好……”林稞实实在在地品味着口中的红豆泥,将那山茶花香,红豆香,一一尝尽,才开口赞叹:“好好吃……” 温忆兆对自己的厨艺极有信心,得到她的回答,十分得意地哼了两声。 “你不当厨子真是可惜了!”林稞感慨。 温忆兆让她停火,自己将炒制好的红豆泥尽数盛出,也将剩下的山茶糖浆盛起放好。 把锅洗净,接下来便要着手做莲花酥本酥了。 她叉腰站在灶台边,偏头去看被用得混乱的台面。 “我来!”林稞好似她肚里的蛔虫,见她皱眉,便知她所想。 她利落地收拾起台面上的东西,又继续刚才的话题:“昨日我们寻了那么久,都没有愿意聘你的东家,你还要继续找么?” 她深知兆兆此行的目的,也最了解这个一根筋的好友。 还记得小时候因为一道煎豆腐总是煎不好,兆兆便不吃不睡,整日待在厨房里煎。一开始是鼓着气煎,到后头就是抹着眼泪儿煎,直到真正煎好了一盘金黄且表皮酥脆的豆腐,才合上泪眼睡了。 这样的记忆太多,也太痛。 她还记得吃好几天焦皮豆腐的地狱般的时光…… 想着,她不禁抖了抖身子。 温忆兆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同她说了自己想法:“先找找看,如果实在聘不上,便找个杂活干着,等攒了银子,租个铺面开间食肆,我便聘我自己做厨子,再推荐自己去参赛。” 林稞:“嗯……这倒是好主意。” 既不用钻牛角尖,又能留在京城。 极好! …… 等林稞收拾好台面,温忆兆倒出来两盆面粉。先是加上晾好的温水,和一点猪油,揉成油光水滑的油皮,放去一处。再又用一盆面加猪油,直接揉成一团油酥。 取油皮油酥各一小份,油皮包油酥,收口成团,再用擀面杖擀平。卷起面皮,再擀平,如此三回。 再擀平时,将皮子擀成圆形,取来一勺红豆泥揉成团包入皮子中。收口按紧,成圆团状,轻轻按压一下后,用刀在其上划开花瓣,便是成了。 如此重复,大小一致的面团整整做出来一十八个。 起锅烧油,待锅中稍热,便可下入划好口的面团。 面团在热油的炸制间,划口分层绽开,就好似那水中荷花,缓缓开放,绽开花朵一般。 形若莲花盛绽,便称莲花酥。 第9章 第九章 锅中油轻微滚沸着,连带着已然张口的莲花酥不断地打着滚儿。 温忆兆面迎如潮的热气,一手持长筷小心拨动着面团,一手忙不迭地擦过额头的汗珠。 等到将所有的面团尽数炸制好,她那一只袖口已被汗水沁湿了一小块。 将莲花酥盛出,她将灶口的林稞喊了出来。 林稞拍拍屁股从灶后头转了出来,一心扑去了刚做好的莲花酥上。 先是用秀气的鼻子嗅了嗅,口中称赞着,就想伸手去捏一只。 “哎!”温忆兆眼疾手快地打掉了她的爪子,笑骂她:“刚出锅的,烫着呢。” 说完,实在受不住这厨房里的热气,抓起被阿稞随意放下的芭蕉扇子,自顾自地往屋门外头走。 外头虽暖意四起,却要比那蒸笼似的好太多。 她扶腰站了会,实在累得不行,见着院中无人,便一屁股坐在了外头的石阶上。 扑扇着扇子,她舒适地喟叹:“诶呦,可累着我了。” 看她不停地敲着腰背,林稞瘪瘪嘴,拿过一只干净的盘子,开口打趣她:“怎么着啊,到京城里就有富贵病了?以前在厨房里一呆呆一天也没听你喊累,怎么才两个时辰就不行了?” 说着,口中啧啧两声。 温忆兆没回头,还敲着自己的后腰:“哪里是因为这个?” 她顿了一下,才说:“自从到了京城,我时时都端着最好的姿态。一直这样装模作样、装腔作势的,我这老腰实在受不了。” 屋里的林稞抓起一双筷子开始往盘子里拣莲花酥,挑得那叫一个仔细,只要样子好看的。 听了她的话,嘴里嗤笑一声,耸了耸肩道:“那你跟我一样不装不就完事了。” 温忆兆摇着扇子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咱们可是在京城,难不成要以一身粗粝乡下人的面貌示人吗?岂不是遭人白眼?” “这叫活得真实,活的自我!”林稞摇着脑袋,不赞同地用手里的筷子点向她,“你就是偶像包袱太重了。” “什……什么包袱?” 林稞:“哎呀,我跟你说,以救命恩人的身份在这沈府呀,别说是粗鄙俗陋,你便是粗犷无礼,甚至是翻了天了,人家也不会说你什么的。” 温忆兆无语,干脆回过头去,“我好歹是顶着师父徒弟的名声,要是让人晓得我实际是个没什么规矩的泼皮性子,那不是丢我师父的脸么!我倒不怕别人说我,这不就是怕沾污了师父的名声……” 林稞拣了几个好看的,满意地端起盘子,用巾子细细地擦过盘子边沿,口里不在意地回她的话:“你师父远在渤州呢!” “……” 温忆兆手里摇得更快,放弃了:“哎,跟你说不通,你别管我了。” “行,我不管你。”林稞稳当地端着盘子出来,路过她时,朝着她扮了个鬼脸儿:“你爱腰疼就腰疼去吧!” 说完,自个儿美滋滋地走了。 “哎!你碰见涟水或者淼儿叫她们过来我这边哈!”温忆兆朝着她的背影叫了声。 那边的人儿步子未停:“知道了。” 院子静了,温忆兆独个坐在外头按着腰。 没叫她坐多久,涟水带着淼儿一同跨进了院门来。 温忆兆正眯着眼沐浴春光呢,就听着前头有人低声唤她。 她一睁眼就瞧见了院中正站着的两个青衣丫头。 个个亭亭玉立,面若剥壳鸡蛋似的,瞧着皆是有着好教养的。 再看自己,大喇喇这么坐在太阳底下,样子要多豪迈有多豪迈。 她尴尬地轻咳了两声,不动声色地合上了两条岔开的腿。 “怎么把你们都给叫来了。” 她脸上挂上假笑,心中吐槽着不靠谱的阿稞。 “姑娘有事尽可吩咐。”涟水垂着眼,福身行礼。 “行吧。”温忆兆想着也好,双手撑着膝盖站起了身子。 “此次进京得大人收留,又得夫人细致相待,我和阿稞无以为报,唯有这一身厨艺还过得去,便做了些点心以作答谢,还请两位帮我送去大人夫人院中。”她说着,反身走进厨房。 涟水淼儿随她进了厨房,见着了还冒着热气的许多个花朵样的酥皮点心。 淼儿眸光闪动,口中不自觉地叹了一声:“哇。” 她们还没见过这样式儿的点心呢。 “这是我师父的拿手活,莲花酥,要不要尝尝?”温忆兆最熟悉淼儿那样的面容表情了,便同她们介绍,又邀请她们吃。 两个丫头却连连摇头。 “既是姑娘送给老爷夫人的,奴婢们不敢消受。”涟水拒绝道,拉住了正欲往前的淼儿。 瞧见淼儿那张小脸暗了下去,温忆兆心中微动:“那改日我做些旁的,再邀你们品鉴。” 这回不等涟水动作呢,淼儿赶忙出声应下了:“谢姑娘美意。” 这淼儿的性子倒是跟阿稞蛮像,温忆兆心中想着。 将余下的莲花酥分成四份,她找来两只锦盒,一只放一盘,另一只放了三盘。 “这个你们谁帮我送去大人那儿。”她拎起放了一份的锦盒,问向两个丫头。 “交给奴婢吧。”淼儿往前走出一步。 温忆兆便将锦盒递给她,口中交代:“一定要将我的心意好生带到哦。” “是。”淼儿领命退了下去。 送走淼儿,温忆兆转眸看向涟水。 “这份奴婢替您送去熙和院吧。”涟水心思灵巧,说着便要来拿锦盒。 温忆兆心头思绪转了几个弯,既要答谢,还是亲自去显得具有诚意。 想着,她喊住了已拿着锦盒要往外走的涟水。 “我与你一同过去。” 涟水点头:“是。” …… 日头高悬,一路所遇的满园春色正浓。沐着微徐的春风,走在一派桃红柳绿之间,直叫人身子暖融、四肢疲懒。若不是要赶去沈夫人处,温忆兆真想好好地坐在院子中,好好享受这一番如画春色。 跟着涟水穿过一处廊桥,便到了熙和院。 瞧见眼前一道垂花门,门上嵌着石牌,牌上正书着“熙和院”三个字。 温忆兆忽地想起涟水说过的话,方才所在的小厨房靠近沈二公子的院子,而面前这处蛮大的院落离去有好长一段距离。 她奇心起,问向涟水:“沈二公子不和沈夫人住一起?” 涟水拎着锦盒站在一侧,听见她的问话,头埋得更低,如实说道:“二公子一直住在沛云轩的。” “哦。”她无意窥探更多,应了声便没再问。 心中只叹:果真如阿稞所说,沈二自小别居,才抑郁成疾了。 想着,她叹气又摇头,觉得官家公子还真是娇弱易催,日日锦衣玉食的,还能把自己给闷出病来。 她正想着,那边院子里头有丫头瞧见有人停在院门外,于是赶了过来问话。 涟水将来意同那大丫头说明,又将手中的锦盒盖子打开,给她瞧里头的点心。 那大丫头看过盒子,目露诧异地又看了眼站在旁边的温忆兆。 “您请稍等。”丫头同她微福了福身,转身快步回了院里去传话。 不一会儿,她又快步走了出来。 “夫人请您进去呢。” 温忆兆得了允,随着那大丫头进了院门。 一进院门,她便觉这熙和院真真是大。院门内往南一面是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的树木灌丛,有姹紫嫣红的花枝点缀其中,三两成簇,远近各不同。又有小桥流水,篱笆爬藤置于园中,被打理得整齐洁净,真是一派好园景。 院门北侧是一厅屋开门朝南,门窗尽开,是要将满园的春景收入眼中。 那边丫头候在厅门前迎她,她也顾不上再看美景,紧赶几步走了过去。 进了厅门,就见着了沈夫人正着一身姜黄色缂丝交领袄裙,端坐厅上。她眉目含笑,一如昨日的满面和煦。 “快进来坐。”沈夫人同她招手。 温忆兆提裙迈进门槛,带着涟水朝她行礼。 “沈夫人好。” 行礼间,她让涟水送上锦盒。 “还要谢过夫人为我二人周到安排,闲着无事,我便做了些点心,送来给您与少爷小姐当闲口嚼食。” 沈夫人身后的一位鹅黄衣侍女上前来接过涟水手中递上的锦盒,回过身打开了那锦盒盖子给夫人瞧。 夫人瞧那盒子里的点心状若莲花盛开,又有清香扑鼻,便笑着点了点头。 侍女收下盒子,回去了夫人身后。 沈夫人弯着眉眼,开口对着厅下的温忆兆说道:“你有心了。快些坐,别站着了。” 涟水在下头安排她坐,自己噤声站在她身后头。 待她坐定了,沈夫人又开口:“温姑娘在府中住得还惯?” 温忆兆连忙回话:“有夫人细心关照,自是极好的。” 沈夫人点了点头,提起那盒子里的莲花酥来:“我听言庭说过,你师承前御厨吴德志。我还记得那时京中风靡一时的莲花酥,只叹那时未有幸得以品尝。方才瞧见你送来的那盘酥点,我一下就想起来了。你这做得便是那莲花酥吧?” 温忆兆点头称是。 沈夫人得了正答,却长叹出一口气来。 “夫人缘何叹气?”温忆兆不知晓情状,以为是自己做的有不妥之处,问话间,心中也打起鼓来。 听她问,沈夫人神情微晃,开口道:“也没什么,说起这莲花酥便想起一位故人,她最是喜爱你师父做的莲花酥了。” 温忆兆瞧她的神情,一时拿不稳了,转眸看向沈夫人身后的侍女。 那侍女也在瞧她,二人对上眼,就见侍女轻微地摇了摇头。 看来这位故人不能多提,于是她便没去问。 沈夫人收起了深思,又挂上了笑脸:“你既师承吴德志,想必厨艺也是不凡。往前没能尝过这莲花酥,今日倒是有福了。” “夫人莫要折煞我了。”温忆兆哪承得起与师父相比呢。 沈夫人随之浅笑两声,便偏头吩咐起身后的侍女来:“你且往忆儿那送去一份,再留一份等宗璞回来送去他那。” “是。”侍女领命,拎着盒子退下去了。 待侍女出了厅门,沈夫人单手支在身旁的小几上,又提起个话头来:“听言庭说,你要参加那几个酒楼合办的那个厨艺赛事?” 温忆兆点头称是。 沈夫人又沉吟了一会,口中喃喃起来:“我记得往年那个赛事都在六月中旬,只余不过小两月,”说着又问向她:“时间紧俏着呢,你可有打算了?” 不想沈夫人问到这茬,她还正想同夫人禀明今日晌下再出府的事宜呢。 还真是问到她心口上来了。 温忆兆定了定心神,同沈夫人说起了自己的打算。 沈夫人听她已是做了两手的准备,心中也盘算了一番。 “这京城上下的食肆皆被那赛事搅入,自那赛事开办以来,那些食肆饭馆便只想聘请些个在赛中崭露过头角的厨子,你要想聘上厨工怕是难事。”她为温忆兆讲述了其中的门道,为她理清前路将遇的坎坷障碍。 温忆兆本在昨日就遭了冷遇,再听她这么一说,心是一沉到底了。 没想到,她想要走的成名之路竟是这样的复杂难办。 “既然聘工难成,那我便租间铺子下来,自己开间食肆,再去参赛。”她定心说出了另外的打算。 沈夫人闻言沉思,而后点了点头,赞成这举:“不失为一个好法子。咱们承合坊间多的是铺子可租,明日我便让人去办。” “夫人!”温忆兆没想到这沈夫人自说自话地就要帮她租铺子了,赶忙出口:“知晓您心善,我与阿稞也不是那挟恩图报之人。您收留,关照我们已是大恩,怎能再让您为我做这些呢。” “这……”沈夫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一时间堵住了。 温忆兆继续说道:“我与阿稞住在府上已是多有叨扰,万不能再麻烦府上,不然我与阿稞实在过意不去了。” “你们救下言庭,便是整个沈府的救命恩人,哪有什么麻烦之说呢……”沈夫人还欲再说,却被下头的人断声打断。 “还请夫人成全。” “你这……”沈夫人哑口无言,只轻拍了下桌面,无奈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