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陛下,北朔胡丹入侵,镇北将军拼力抵抗却战败,失了夏明城,大批流民南下涌入景安城,请陛下定夺啊!”
赵宸宗气急,一拍扶手直接站了起来:“这个沈瑾泉干什么吃的,平日那些俸禄都白给他了吗!”
周鸿泽闭了闭眼,鞠躬道:“陛下息怒。时逢大旱,粮草缺乏,士气低迷,相信沈将军也已尽力。但人又如何能胜得过天。”
赵宸宗缓了几口气,坐回到龙椅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周鸿泽:“宣平侯,他是你外兄,你自然要为他多辩些。听你的意思,这干旱、失守,都是天意,都是…老天在惩罚朕?”
周鸿泽不卑不亢道:“陛下明鉴,臣并无此意。当务之急是尽快派兵镇压,还我西宸安宁。”
赵宸宗揉着太阳穴,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点动,就是不开口。
北方大旱当道,水利工程还未完。若此时从景安派大将带兵镇压,水利进程受影响,粮草不足,兵力乏困,到时捉襟见肘腹背受敌。
现下最稳妥的方法,唯有和亲缓解战事。
但,不能由他来提。
金銮殿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赵宸宗审视了一圈,幽幽开口:“众爱卿…有何意啊。”
“陛下,臣以为,应当尽快从周边城镇派兵支援沈将军。”
“嗯,”赵宸宗点点头,“还有呢。”
“陛下,臣以为,应当先加紧修葺水利,待水利工程竣工,粮草来源有保障后,再派兵支援。”
赵宸宗皱起眉:“嗯,然后呢。”
“陛下,臣以为…可以派长公主去和亲,既能缓解战事,又能保证水利工程,两全其美。”
赵宸宗不宜察觉地勾起嘴角:“嗯,先派周围城镇兵力前去支援。剩下的,待朕回去考量一下,再做决定。关于流民一事,先在郊外设栖流所救助,待战事解决,夺回城池后,再安排他们回去。”
赵宸宗特意加重了“郊外”两字。
“右相。”
许荣书出列:“陛下。”
“朕命你为安抚司,去慰问流民,安排赈灾事宜。”
“臣遵旨。”
牧弘正垂下眼睛。
好歹也是一起把霍言拉下来的,户部尚书也和他们多有合作。这次的赈灾赃款,应当有着落了。
“魏卿,朕命你为督查司,监督赈灾一事是否安置妥当。”
牧弘正在心里默默苦笑了一声。
有他看着,就是玉皇大帝来了都得空手而归。
魏义麟出列:“臣遵旨。”
刚下朝,赵宸宗便派人去了赵落颖的寝宫。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赵落颖心里一阵发慌:“你们…是谁。”
内侍省的人把一堆书籍竹简哗啦啦地堆到了赵落颖面前的桌子上:“长公主,从今天起您需学习北朔的礼仪风俗等内容,为以后做准备。”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赵落颖“噌”地站起身:“你们是不是要送我去和亲!是不是!”
内侍省的人低着头不说话。
“陛下呢,我皇兄呢,我要去找他!”
说完赵落颖便要出寝宫。
内侍省的人立马拦住赵落颖:“边疆战事紧急,陛下现在还有要事。长公主,先跟着在下学习吧。”
赵落颖拼命挣扎:“我不要!不要!你们要送我去和亲!我不要!”
内侍省的人把门锁上,强行把赵落颖按在蒲团上:“还请长公主不要为难我们,也不要为难你自己。”
半个月后,赵宸慈扰乱水利工程无果,回了景安。
一回到亲王府,他便见到站在门口的赵落颖。
赵落颖看起来十分憔悴,脸都瘦了一圈,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赵宸慈意外地笑了一声:“呦,妹妹啊,找皇兄什么事啊。”
赵落颖开门见山道:“他要送我去和亲,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他拉下来。”
赵宸慈打开府门:“咱们先进去谈吧。”
进了亲王府,赵宸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皇妹这气色…不太好啊。”
赵落颖闭上眼睛:“别跟我说那些,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他拉下来。”
赵宸慈叹了口气:“小姑娘就是天真。若是这件事这么简单,咱们俩现在也不用坐在这儿一起喝茶了。”
“我已经帮你把霍言拉下来了!”赵落颖一把拍飞自己手边的茶盏,“你说过的,只要把他拉下来,就能保我。现在北朔入侵,赵宸宗要送我去和亲,那北朔单于年逾半百,这不是送我去死吗!我的两个皇姐…”
赵落颖再也支撑不住,坐回到椅子上掩面痛哭。
“皇妹先别激动。如今看来,这件事…也未必是件坏事。”
赵落颖止了哭声,迷蒙地抬起头盯着赵宸慈:“你…此话何意。”
赵宸慈晃着茶盏:“依我看,不如你就先过去,时不时给我送些北朔的情报,拉拢拉拢那边的单于。等到了时机,也是把刺向赵宸宗的好匕首。到时我再把你接回来,皆大欢喜。”
赵落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去,都能保住我的。”
“唉,”赵宸慈沉沉叹了口气,“皇妹,天命难违。如今局势大变,皇兄…也无能为力啊。”
“你,你…”赵落颖撑着桌子站起身,“你,你这是要弃了我不成?!当初若不是我送了那两封书信,你们如何能把霍言拉下来!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赵宸慈低头喝茶不言语。
看赵宸慈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赵落颖气得跺了几下脚:“赵宸慈!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会遭报应的!”
说完赵落颖便跑出了亲王府。
赵宸慈无奈地摇了摇头:“唉,任性。”
夜晚,赵宸宗在紫宸殿批奏折,赵落颖来了。
看着眼前憔悴的赵落颖,赵宸宗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赵落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皇兄,求求你,别让我去,我会死在那儿的。”
赵宸宗心一惊,笔划都写歪了:“赵落颖,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受皇家供养多年,这是你应尽的义务。而且这是去和亲,又不是上战场,怎么会死。你自小不就说过以后要游山玩水吗,这不是个好机会。”
赵落颖轻笑一声:“命,由不得我选。若是可以,我宁愿当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孩子。至于游山玩水。北朔那种苦寒之地,要有多傻才会去那种地方散心。”
赵宸宗皱起眉头沉声道:“赵落颖,注意你的态度和言辞。”
“皇兄,陛下,”赵落颖跪地前行几步,拉住赵宸宗的袖子呜咽道,“我求求您,别让我去和亲,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收了我的俸禄,贬了我的身份,哪怕把我流放也好。但求求您了,别让我去和亲,我真的会死的…我的两个皇姐就是…”
“赵落颖,”赵宸宗冷声打断,“此事由不得你,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不要任性。”
赵宸宗站起身,冷漠地把袖子从赵落颖手里抽出来:“来人,这段时间看着长公主,别让她出什么意外。”
几个守卫过来拉着赵落颖往外走,赵落颖挣扎着大声哭嚎:“皇兄!求求您了,给我条活路吧!皇兄!”
赵落颖的声音逐渐远了,被淹没在了七月初夏夜的蝉鸣里。
水利那边,有了妖族的助力,进度比原计划要快很多。六月底开始的工程,现在入了七月中,已经修整好一半了。
前一半的明远渠已经开始使用,有些受了水利灌溉好处的妖族闻声也来凑热闹跟着修葺,妖族的队伍反而越发壮大了。
午间,水工们坐在一起用饭,霍言和竹青去给妖族买了吃食。竹青的金库充足得很,给妖族买的吃食自然也是不敷衍,馋得那些水工忍不住频频侧目偷看。
霍言注意到了,戳着竹青,用下巴指向自己特意买多的吃食。
“啧,真麻烦。”
竹青不耐起身,拿着那些吃食来到水工面前:“给,剩下的,别浪费。”
说完他就干脆利落地把东西甩在地上,回身走了。
霍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水工面前,拿起那些东西分给他们:“不好意思,他说话直。这是我们特意多买的,就是给你们吃的。不介意的话尝一尝。”
水工小心翼翼地接过,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打开狼吞虎咽地开始吃。
“别着急,小心呛。”
分发完后,霍言才回了竹青身边吃自己的那份。
竹青把自己食盒里的肉都夹给了霍言:“让他们自己拿不就行了。”
霍言用筷子挡住竹青的筷子,夹起一筷子肉直接塞进竹青嘴里:“要‘贿赂’别人不得态度好些吗。你那样凶神恶煞的,人家都要以为你在里面下毒了。”
竹青嚼着肉,面带痴笑,含含糊糊地回应道:“嗯,都听阿言的。”
第二日上朝,竹青和霍言带领妖族大修水利的事也传到了景安。
赵宸宗拧紧了眉:“这…是真是假。”
“陛下,绝无虚言。临近城镇的百姓都能作证。那霍言竹青确实带领妖族帮修水利。有了他们的助力,修水利的进程…反而更快了。”
“啧,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些什么,前几日还率领妖族袭击景安,现在又带着妖族兴修水利。还有那个卫子颜,妖族入侵他居然视而不见,还纵容妖族在城中栖居,这些人…当朕死的吗!”
百官齐齐下跪:“陛下息怒…”
“陛下!陛下!不好了!”
赵宸宗安排去看管赵落颖的守卫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大殿,高声嘶喊。
“陛下,长公主,长公主她…”
赵宸宗重重叹了口气,不耐地揉着眉心:“她又怎么了,不是禁她的足了。”
“长公主她,她跑出去了,还,还去了…”
“啧,说啊,去了哪。”
“去了朝天台,还在朝天台上…跳祈福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