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言令》 第1章 讹言惑众,妖人将军 “西宸军班师回朝了!” 城门打开,一队军队浩浩荡荡地进了城门,激起了阵阵黄尘。 “这霍将军真是少年英雄,短短几年就平定了动乱,还镇压了不少作恶的妖族,年少有为啊。” “是啊。人族和妖族的百年停战契约将到,这些妖兽又不安分了。要不是有霍将军率兵镇压,咱们这生活还不知怎么过呢。” 走在队伍最前方那人便是百姓所言的霍言将军。他意气风发眉目坚定,头发整齐地束于小冠中,更显利落洒脱,身上的甲胄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背上的一把玄铁宝剑更是把他称得威风凛凛。 “霍将军好生帅气!” “对啊,不知哪位女子有福气能嫁与霍将军。” “可是你看霍将军腰间总是挂着那个玉佩,是不是…已经许了人家了呀。” “也不一定吧,你看那玉佩上刻着个‘言’字,应该是霍将军家里人给打的一块玉佩吧。” 只是… “这霍将军的右眼…怎么泛着绿光啊。” “你居然不知道?” “知道什么?” 那人贴近另一人耳边低声道:“这霍言…是妖人啊!” “啊?!妖人?!那岂不是…” “对啊,若他不是人族和妖族结合所育,如何能有那么一只古怪的眼睛。你看看,绿得发亮,跟鬼似的,看着就渗人。” “不可能吧…若他真是妖人,妖族不也算他半个同类,为何还要…” “啧,你真是笨,消息也不灵通。这霍将军本不住在城中,没背景没阅历,父母是谁也不知道。只不过当年在荒郊野岭中恰巧救了陛下,才被引入朝堂,做了这大将军。若是靠讨伐妖族就能享受皇恩浩荡,吃喝不愁一辈子,你我也会这么选的。” 突然,一道寒光闪过,说话的那人还未反应过来,脖子就被冰冷的剑刃抵住了。 霍言身后的副将周清墨愤然开口:“你们若再多说一个字,我就让你们即刻尸首分离。” 说话那两人打着哆嗦,两股战战,再也不敢吐一个字。 “清墨,”霍言开口制止,“不得无礼。” 周清墨不满地瞥了一眼多嘴之人,还是收回了剑。 霍言在马上从上自下地睥睨着那两人,被盯的两人感受到霍言的目光,抖得更厉害了,根本不敢抬头和他对视,生怕自己下一秒就人头落地。 “这二位小兄弟,”霍言幽幽开口,声音浑厚有力,一言一语像鼓声一般一下下敲击着那两人的心脏,“你我无冤无仇,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胡乱揣测本将的身世。” “二位最好祈祷这一生都不会遇到妖物祸世,敌军压境。” 这一句,似劝告,又好似是威胁,如寒风过境般吹得两人瑟瑟发抖。 好在霍言没再为难两人,打了个手势,大军又继续朝着皇宫前行。 那两人再也支撑不住,双腿发软地倒在了地上。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窃窃偷笑:“活该。” “谁让他们不分时间地嚼舌根。” “当着人家霍将军的面都敢胡言乱语,不杀他们杀谁。” “清墨,又冲动了。”卫子颜恨铁不成钢似的斜了周清墨一眼。 “切,他们那么编排将军的身世,就该给他们点警告。将军日日征战沙场替他们守住西宸国。又要防止敌人来犯,又要防止妖族侵袭,没有将军,他们如何还有命能在这儿乱嚼别人舌根。” “行了清墨,”霍言弹了一块小石子到周清墨胸口处,石子与铠甲相撞发出清脆一声响,周清墨立马收声不言语了,“百姓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无需放在心上。快快回去和陛下复命才是要事。” 两人朝着霍言行了个礼:“是,将军。” 三人一同进了大殿,霍言率先干脆利落地甩开衣摆,抱拳单膝跪地:“陛下,西宸国辅国大将军、镇东将军霍言复命。” 周清墨和卫子颜也随着霍言一起下跪: “右卫偏将军周清墨。” “左卫偏将军卫子颜。” “拜见陛下。” 赵宸宗端坐于金銮宝座之上,欣慰地点头:“好,好啊。霍将军真是年少有为。这次出征更是把妖患杀了个片甲不留,真是颇有当年叶将军的风范。” 思及此,赵宸宗的眼神黯淡下来:“可惜…可惜啊…” “陛下,”太监林贞体贴开口,“叶文成将军为国捐躯,您也已将他风光大葬,无需太过自责。” 赵宸宗点点头:“是啊,逝去之人不可追,罢了,罢了。” 而后,赵宸宗抬头看着阶下的霍言:“霍将军护国有功。礼部尚书,兵部尚书。” 江清淮和马勤禄自百官队伍中站出,端庄行礼:“陛下。” “辅国大将军霍言护国有功,战绩显赫,特赏黄金百两。” 赵宸宗食指在扶手上点了点,又开口道:“封,骠骑大将军,择日举行册封大礼。” “是,陛下。” 周清墨和卫子颜惊喜地互相偷偷对视了一眼。 霍言只是微微顿了顿,然后铿锵有力地回复道:“谢陛下。” “对了,朕上次与你提起的…” “陛下,臣与长公主情同兄妹。长公主聪明伶俐才华斐然,当有更好的归宿。臣乃一届武将,如何能与长公主相配,还望陛下三思。” 赵宸宗若有所思地看了会儿霍言,无奈点头道:“罢了,你既如此笃定,朕也不愿强求。你多日奔波辛苦了,先退下吧。” 霍言站起身,行了个礼,退出了金銮殿。 周清墨和卫子颜也跟着出了大殿。 “陛下,这…” “算了算了,”赵宸宗朝着林贞摆摆手,“他既不愿,朕也不做那乱点鸳鸯谱的荒唐事。一会儿我去看看落颖,给她点进贡来的稀罕玩意儿,总会哄好的。” “礼部尚书。” 江清淮出列行礼:“陛下。” “新一届的招选,怎么样了。” 招选是赵宸宗上位后新颁布的晋升政策。民间若有学识渊博但家境贫寒无力参加科考之人,皆可通过招选来参加考核,期间所有的花销由朝廷承担。若考核符合要求,可以留任于皇城或被派到地方当差,如何都会比空有才华,却吃糠咽菜的境地要好多了。 “回陛下,今年也有很多能人异士前来报名,定能为我西宸国添砖加瓦。” 赵宸宗满意点头:“民间千里马不少,只缺伯乐罢了。朕不想让贫苦的身世成为限制他们的理由,这不是他们的错。若朝堂之上没有平民百姓来发言,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治理百姓,体恤百姓。” 众官一齐鞠躬道:“陛下圣明!” 那声音响彻金銮殿,久久散不去,周围的鸟都被震散了。 “好了,若无其他议事,那就…” “陛下,”右相陈严出列,“陛下,臣有本要奏。” “右相?你有何事啊。” “陛下,再有两三年,人妖之间的百年停战契约就要到期了。臣以为,我们应该趁此机会,养精蓄锐,壮大军队,把妖族一举歼灭,还我人族平和安宁。” “不成!”兵部尚书马勤禄大手一挥,礼都顾不得行就强硬打断,“妖族数量繁多,且有灵力和自愈之力加持,如何能灭了妖族。要我看,不如再和他们签个停战契约,这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这时不知哪个官员嘟囔了一句:“我看是打不过妖族怕了吧。” 马勤禄听到了,凭着出色的耳力辨认出那人是谁,直接抓起那人的衣领:“你说什么?” 朝堂一时间吵闹了起来,有拉架的,有对骂的,好不热闹。 赵宸宗压着太阳穴,眉头紧蹙道:“行了。” 只这一声,众人都迅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噤若寒蝉。 “这件事事关重大,之后再议。” “今日就这样吧,朕乏了,都退下吧。” 百官互相看看,都没了办法,鞠躬依次退下了。 霍言回了将军府,却看到了在门口等着自己的长公主赵落颖。 见霍言回来了,赵落颖提着裙摆激动地跑过来:“霍言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霍言后退一步,半鞠躬道:“长公主。” 看他疏离的态度,赵落颖也是有些尴尬,只能硬生生停住脚步,半蹲着行了个礼:“霍言哥哥。” 霍言点头道:“劳烦长公主惦念,外面风大,您快些回去吧。” “霍言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冷冰冰的对我。” “长公主,恕臣失礼。臣与长公主情同手足,长公主当有更好的归宿,以后还是不要如此了。对你我,都不好。” 说完霍言草草行了个礼,回了将军府。 赵落颖的丫鬟小翠担忧地开口:“长公主…您,您没事吧。” 赵落颖抹了把眼泪,紧捏着拳头:“不要就不要,当我多稀罕他。” 然后她跺了下脚,负气离开了。 霍言回到屋里,躺在床上,长舒口气。 今日的头痛症又犯了,右眼也疼得厉害。 还有那个总是挥之不去的梦。 霍言总是梦到自己被一只粗壮的青蛇纠缠。 那青蛇自霍言脚底盘旋而上,一寸寸掠过他的身体,血红色的信子就在离自己不到两指的距离嘶嘶作响,好像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用它锋利的尖牙给霍言灌入剧毒。 梦里的一切都太过真实,让人无法释怀。 让人无法释怀的,还有他扑朔迷离的身世。 那两人所言并不完全错,霍言对于自己进了朝廷前的经历没有任何记忆。 他只记得自己以前住在一树林小屋中,某天偶然救下了被妖兽追杀的赵宸宗,被引荐进了朝堂,做了将军。 他对于自己的父母,亲人,或是朋友,没有任何记忆。 包括他异于常人的右眼和那个玉佩。 他也曾循着记忆中的树林小屋找过,但皆是竹篮打水。 只有无尽的草丛树干,没有一桩房屋。 霍言疲软地闭上眼,累得直接睡着了。 希望今天,能睡个好觉。 第2章 暌违已久,一见如故 入夜,赵宸宗来了乐安宫。 赵落颖刚被霍言说了冷话,现在正在气头上,看见赵宸宗来了只是简单地福了下身子:“皇兄。” 小翠行礼道:“陛下。” “落颖,何事如此生气啊。来和皇兄说说。” 赵落颖转过身不看赵宸宗:“没什么。” 赵宸宗叹了口气:“这世上那么多优秀男子,你若想找个好丈夫,我大可帮你说亲,好夫家一抓一大把,何必非要纠结于那霍言。他孤身一人,无父无母的,能许你什么好去处。” “皇兄!你别这么说霍言哥哥。他保家卫国,身形俊朗,怎么就…” 赵落颖红了下脸:“怎么就,不能许我个好去处了。” 赵宸宗:“但流水无意,你堂堂西宸长公主,又何必这样自降身价。况且…” 他站起身背着手:“景安皇城中对他身世的猜测众说纷纭,他那只眼睛…总之,这件事既然他无意,你也别再挂心了。” 赵宸宗伸出手,林贞把手里的漆盘递上来。 “这是临沧进贡来的珍珠,朕命人给你串了条手链,看看喜不喜欢。” 赵落颖接过那串白里泛粉的珍珠手链,戴在手上惊艳道:“多谢皇兄,臣妹很喜欢。” 自上次西宸派兵镇压妖兽霍乱,已半月有余。 不出所料的,总有妖不安分。 “陛下,梦华城百姓受到大批妖兽侵扰,苦不堪言,请陛下尽快派兵镇压。” 赵宸宗点着手指,眉头皱成一团:“这才多久,那些祸害就坐不住了,可距离上次不过半月…” 霍言心领神会,主动上前请缨:“陛下,护国乃是我的职责所在,您不必有别的顾虑,我随时候命。” 得了霍言肯定的回复,赵宸宗这才如释重负地点头:“好,那朕就命你率将士去平定动乱。西宸的安危,就托付给你了。” “是” “陛下,”右相陈严又有些新想法:“臣以为,此方法治标不治本。这次压制了,总会有下次。不如,派遣一支小队去平定动乱,让霍言将军率兵马,去…” 陈严顿了一下,这才说道:“去青灵山,和里面的‘人’好好谈谈。” 朝堂上顿时议论声四起:“青灵山?” “那不是众妖首领竹青的地盘吗。” “是啊,听说那竹青不仅实力强悍,而且善于催眠化形,让霍将军去和他谈…” “这不是让霍将军去送死吗。” “这右相安的什么心啊…” 赵宸宗高呵一声:“行了!” “那青灵山不是什么安生地界,没有严密的准备怎么能让霍将军冒险前往。右相,这种事情,以后…” “陛下,臣愿意去。” 听霍言答应了,众人都惊愕地互相看了几眼,惊讶和揶揄皆在不言间。 “臣愿意去青灵山和竹青谈判。右相所言确实在理,这样频繁地派兵镇压也不是长久之计,百姓也苦不堪言。不如臣先去探探路,看看他们的态度,我们也好早做定夺。” 赵宸宗摆手:“不行,朕不能让你身涉险境。那竹青乃妖族之首,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陛下,臣去意已决,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赵宸宗无奈地看了霍言一眼:“罢了,你总是有主意的。那朕给你拨些精兵同你一起去。但要记住,此次去仅是为了谈判探路,不要过于冲动。” “是,谢陛下。” 没过一会儿,军队集结完毕,霍言周清墨卫子颜三人便骑着马,带着军队前往青灵山。 周清墨有些不解:“将军,陛下并非逼迫你,为何还要去啊。那妖王不好对付啊。” 卫子颜斜晲周清墨一眼:“让你平时多读些书。若陛下强制要求将军去,不就落了个不体恤臣民的名声吗。不如将军亲自请缨,大家都和谐。” 周清墨这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原来如此,看来帝王心,真如海底针啊。” 卫子颜笑着摇摇头:“这里面的门道可有得你学。幸好咱们只是一届武将,也不用太过于在意这些。不然,在那朝堂之上,你我怕是活不过多久。” 周清墨无所谓地摆摆手:“反正我这辈子就跟定将军了,也不用在意那些。” 霍言开玩笑道:“那以后我要是落魄了,你也跟着我吃糠咽菜啊。” 周清墨拍拍胸脯:“那当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霍言被逗笑了,嘴角往上挑了挑。 卫子颜面上跟着笑,眼里却是若有所思。 青灵山和景安城之间有些距离,路途也崎岖难行,大军走了三日有余,才到了青灵山山脚下。 周清墨指着前面高耸的青翠山头:“那就是青灵山了。” 青灵山乃妖王的地界,周围灵气充沛,免不了有妖兽来此沾染灵气,期望能快快修炼成人形。 此时正好有只狐狸飞快地略过了周清墨的脚边。 周清墨下意识拿起剑要刺杀。 霍言叫住周清墨:“算了清墨,它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不要赶尽杀绝。” 周清墨这才放下剑,那红狐也趁机跑远了。 霍言看看天色:“时间也不早了,今日先在这里休憩,等明天早上我们上山去。” 夜幕降临,周围也安静下来,除了几声鸟叫和树丛的窸窣声,再无其他异响。 霍言和两个副将在帐中商讨着明天的计划。 “明日我一人上去就好。” 周清墨站起身来:“那怎么行!那妖王实力强悍性情不定,万一将军你有个三长两短…” 卫子颜拍拍周清墨:“你怎么咒将军啊…” 霍言笑道:“正是因为他性情不定,我一人上去才能更好地放松他的警惕。你们就在不远处接应我。而且,此次前来并非为了镇压,而是谈判,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周清墨叹了口气:“知道了将军。” “行了,若无其他事,你们就先…” “报!将军!兵营突然遭到妖兽袭击,将士损伤无数!” 闻言霍言立马从蒲团上站起来:“走,御敌。” 周清墨卫子颜应道:“是!” 出了营帐,四周早已是火光冲天。 离军帐中心近一些的营帐尚且无事,但在外围的早就被火光吞噬,冒出阵阵黑烟。 废墟之中各种妖兽胡乱跳窜,在妖形和人形中不断变幻,以此迷惑大军的视线。 大部分妖族化人形时都不可避免会保留自己的一些妖兽特征,比如耳朵,尾巴,鳞片,羽毛等。有些妖兽灵力较高,外表和人族一般。但除非刻意隐藏,他们的瞳仁颜色大多为彩色。人族便主要通过这些细节辨认妖族。 可现在已入深夜,火把油灯都被妖族打翻在地,将士们也很难在黑暗中辨认这些特征。往往刚意识到,就已经被妖族偷袭了。 霍言提着剑冲出营帐,奇异的右眼让他在夜间也能看得真切,只顷刻间,三剑正中心脏,三只妖兽便死于霍言手下,化成原形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 “不要慌张!都往弓弩和抛石器那里去!” 将士听到号令,都往重型武器那里跑去。 可能因为在妖王所居山脚下,此次的妖兽袭击和以往的根本不是一个量级,无论是规模还是数量,都大得多,而且这些妖兽的实力明显要比其他的实力更为强悍。 若非妖王亲自带领,不会有这般阵仗。 这其中蛇族居多,许多条花色各异的蛇从四面八方爬来,嘶嘶地吐着信子,围在守卫军的脚边。有些甚至爬上了他们的肩膀,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的脖颈,那冰冷黏腻的触感让人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蛇的数量不少,有些蛇缠绕在一起形成了一条更粗壮的蛇形,比蟒蛇还要粗上半倍,静静地盘旋在树干边伺机而动,只待妖王一声令下,便会一口咬断他们的脖颈。 霍言一边御敌,一边试探着喊道:“鄙人乃西宸国骠骑大将军霍言,特来和妖王商讨百年停战契约一事,并无恶意,还请妖王快快停手!” 无人回应。 霍言砍掉面前的一只鸟妖的翅膀,救下一位守卫军,咬了咬牙,又朗声道:“还请妖王快快停手!我们只是来谈判的,并无恶意!” 一条蛇已经爬上了霍言的肩头,霍言一把抓住它的七寸,干脆利落地摔到地上踩在脚下,那蛇挣扎着发出“嘶嘶”的声响。 既然谈判不成,那就全力反击。 “放!” 霍言一声令下,弓箭手石弩手从远处投来箭矢和石块,战场瞬间发生改变,大批妖兽被石头压住被弓箭射飞,守卫军这才得以喘口气。 “呵,谈判?你们人族谈判,就是像你们这样带着军队去人家地界里安营扎寨,滥杀无辜的吗。” 一声冷哼自空中爆开,那声音好似是从天上传来的,悠扬而空灵。霍言四处张望了片刻,也没办法确定声音的来源。 “别看了,这儿呢。” 空灵感消失了,声音也变实了,霍言这才能确定声音来源——一颗树上。 只见那树杈上躺着一个人,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脸,只能看到他身着一袭品绿色劲装,衬得他长身玉立。他的腰间似乎还挂了一柄小刀,银色的刀身在黑夜里闪出阵阵白光。 他悠哉地侧躺在树枝上撑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霍言。 发现霍言注意到自己,他混不吝地朝着霍言吹了个口哨。 霍言突然感觉自己的右眼和头都开始发痛,涨得厉害。 霍言定了下神,收起剑,朝树上那人抱拳道:“阁下便是这青灵山的妖王竹青吧。” “是,如何。” “鄙人是西宸国骠骑大将军霍言,特来和妖王商讨百年停战契约。” “切,”竹青从树上跳下,轻盈落地,不过片刻就来到距离霍言一臂的地方,“商讨?商讨什么?你们人族杀了我那么多同类,只待这契约作废,我便要率领众妖,铲平你们的地界!” 一股气流自竹青周身爆开,周围的草木都被吹得四处摇曳,在附近打斗的人和妖也被震得停下了动作。 但霍言却一动不动,依然笔挺地站在那里,衣摆都被吹得飞了起来。 竹青觉得有意思,靠近想看看那人长什么样,能有如此魄力。 可当他看清霍言的样貌—— “是你?!” 霍言怔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何是这种反应。 竹青喜上眉梢,一把抓住霍言的肩膀:“阿言,真是你吗!” 这竹青的人形可以说非常完美,从头到脚看不出妖的特征,眼睛也是人族的颜色,根本分辨不出他的原身是何。 若不是早知道这是青灵山的妖王,且是一只蛇妖,霍言真要以为这是一个普通人了。 霍言甩开竹青,警惕地问道:“你为何认识我,你是何人。” 竹青一脸惊喜:“我,我是…” 然后他好像想起什么一样,笑容僵了一瞬,脸也慢慢沉了下来:“你回去吧,别再来了。” 霍言抽出宝剑抵在身前:“你到底是何人!” 竹青转过身摆了摆手,周围的妖族都停止了攻击。 竹青闷声道:“百年契约没得商量。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完,竹青一踏步,便飞走了。 剩下的妖族相互看了看,也跟着离去了。 第3章 清眸流盼,盼君归兮 竹青带着一帮妖族离开后,周清墨和卫子颜忙来查看霍言的情况。 “将军,没事吧,他和你说什么了。” 霍言揉揉自己抽痛的右眼:“没事,将士们怎么样。” “情况…不太好。” “罢了,先带兵回去。” “是。” 竹青回到自己的洞穴里,颓废地坐在座位上。 先前险些被周清墨击杀的那只红狐跑进来,变幻成人形朝着竹青点了下头:“大王。” 竹青:“都走了吗。” 丹曦:“走了,军帐都撤了。” 竹青:“玄泽那边怎么样了。” 丹曦:“玄泽大人正在救治。” “行了,”竹青揉着眉心摆摆手,“你也下去吧,让我自己一个人待会儿。” “大王…” 竹青看向丹曦:“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您…还好吗,您好像有心事。” 竹青觉得好笑:“你什么时候还会关心我了。放心吧,我没事,你下去吧。” 丹曦走后,洞穴里又陷入一片寂静。 末了,竹青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那香囊丑陋至极,其上的绿色绣线疙瘩纵生,恶心无比,感觉是谁用脚绣出来的。 他打开那个香囊,里面放着两片绿色蛇鳞,在昏暗的山洞内闪着幽绿的光。 竹青把玩着手里的香囊,兀自嘟囔着:“阿言…” 另一边的霍言带着伤重的士兵回了西宸国,把发生的事情全数告知给了赵宸宗。 赵宸宗紧皱着眉:“看来那地界确实不该贸然前去。是朕大意了。” “陛下,那妖王看起来…并无续约之意,恐怕我们…” “行,朕知道了。这段时间让将士们好好休养一下。等过段时间,加强兵马。人妖动乱,敌人肯定不会放过此等机会袭击,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万不可懈怠。” “臣遵旨。” “对了霍言,两个月后要举行祭祀大典,近日你多督促一下兵营,到时在周围做好防卫。” “是。” 为了祭祀守卫做准备,霍言直接在兵营扎了营帐,打算接下来两个月都在这里住下。 周清墨和卫子颜自然追随霍言,也扎了两个小些的营帐,跟着霍言一起。 这天卯时,霍言便早早起来练功。 他身着一袭黑衣,那衣服材质及其考究,虽是黑衣,却在阳光下散着流流荧光,竟让人看出些五彩斑斓的光泽。 他利落地出剑摆招式,激起阵阵剑风,周围的草木都被惊到,不住地摇曳。 待霍言累了,他便收起剑,找了个树墩坐下,看着头顶上的树叶发呆。 他把腰间那个玉佩取下,拿远了端详。 那块和田玉玉佩质地极好,在阳光下显得轻薄透亮,闪着青白色的荧光。 这个玉佩和右眼一样,自霍言有记忆起就跟着自己了。霍言猜测这可能和自己的身世有关,所以一直把它保存的好好的,即使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也从未让它受过损毁。 看着那块刻着“言”字的玉佩,霍言喃喃自语道:“我到底…是谁。我是人,还是…妖?” “救命啊!救命啊!” 霍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撕心裂肺的呼救,他忙收起玉佩,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赶过去。 “救命!谁来救救我!” 霍言跑近一看,发现是几条蛇在追赶一个孩子。 那孩子约莫十岁上下,边跑边回头看,生怕蛇追上自己,却没注意到地上有个小坑,一个不小心,直接摔了个狗吃屎。 霍言三步并两步上前去把那孩子扶起来。 那孩子看有人帮自己,紧紧抓住霍言的袖袍不松手:“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霍言把孩子抱在怀里,从地上捡了几根枯树干,朝着那几条蛇扔了过去。 那几根枯树干仿佛张了眼睛一般直直地朝着蛇群飞去,插在了它们中间,把周围的草都切断不少。树干再偏一点,就会直击他们的七寸。 “再不走,别怪我下死手。” 看惹不起,那几条蛇只能吐着信子悻悻离去。 霍言把那孩子放在地上:“孩子,没事了。” 孩子被吓坏了,依然不松手,紧拽着霍言的袖子。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孩子低着头不说话。 “孩子?你爹娘呢?” 那孩子却直接抱住了霍言的大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谢谢恩人救我。求求您收留了我吧。我无父无母,吃的少能干活,求求您收留了我,给我口饭吃吧,求求您了。” 突然被陌生人跪,袖子还被拽着,霍言有些应付不过来:“孩子,你先起来…” 那孩子依然拽着他的袖子大声哭嚎,眼泪鼻涕染了霍言满袖子:“您不收留我我就不起来,求求您了。” 霍言叹了口气:“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你先起来,这样跪着像什么样子。” 孩子听闻顿时喜笑颜开,胡乱擦了把眼泪:“真的!您真的收留我了!” 看到这孩子的面容,霍言的脑袋和眼睛突然抽痛了一下。 霍言摇了摇头,蹲下身掏出手帕,帮他擦着脸上的灰:“真的。你叫什么名字。” 孩子低下头扣着手指:“我,我没名字…没有人给我起名字…” 霍言疑惑道:“你对你爹娘的身份没有一点线索吗,连名字都没有?” “没有…没人要我,我是喝河水吃野果长大的…” 没名没姓、来历不清的孩子突然缠着自己,让自己收留他,霍言免不了戒备:“那我在这附近为何从没见过你。” 刚问完这话,他又低声啜泣起来:“我,我本不在这里,可那一群蛇妖突然把我掳走,把我抓去了他们的洞穴。我趁他们不备逃了出来。可这里全是大树,遮天蔽日的,我根本辨不清方向,再加上他们发现后穷追不舍,我只能乱跑,就跑到这里来了。” 妖族可以通过啃噬人族来加快修炼进程提高灵力,他被掳走也算是合情合理。 讲述完原委,他又跪了下来,接二连三地磕头:“幸得恩人出手,我才能保住性命。求恩人收留我,给我个报恩的机会。” “我吃的不多,一天一张饼,啊不,半张饼就可以,求求您收留我吧。” 身上没有妖族特征,瞳仁也是人族的颜色。 同样的无父无母,他甚至连个名字都得不来。 既如此。 霍言叹了口气,把他扶起来:“好了,我都说答应你了,你也不必苦苦相求了。” 听霍言给了确定的答案,那孩子扬起笑容,一把抱住霍言的大腿:“多谢恩人!” “你没名字,不嫌弃的话,我给你取一个如何。” “恩人说什么都好。” “我姓霍,你便跟着我姓吧。至于名字…” 霍言上下扫视了他一眼,不高的个头,衣服也破破烂烂的,唯有那双眼睛亮得出奇,笑起来更显灵动。 “你双眸生得如此好看,便叫你清盼吧。” 靥辅巧笑,清眸流盼。 “霍清盼多谢恩人赐名。” “你也无需叫我恩人了,叫我霍大哥便好。” “是,恩人。” 霍言无奈摇头:“罢了,你愿意叫什么便叫什么吧。” “我是西宸国的将军,今后你便随着我练功。若是怕苦,现在还可以反悔。” 霍清盼连连摇头:“我自己把自己养大,没什么苦是我吃不下的,我这辈子都要追随恩人。” 霍言摸着他的头:“你也是个好心肠的,那就跟我回兵营去吧。” “好!” 回了兵营,周清墨和卫子颜看着霍言身后的霍清盼愣了神:“将军,这是…” “我练功时救的一个孩子。他被蛇妖追赶,我出手救下,收留了他。” 周清墨先沉不住气:“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将军你就这样带回来了?万一他是敌…” 卫子颜连忙捂住周清墨的嘴:“将军,这孩子…没有爹娘吗。” “没有。” “那,其他的亲人朋友呢。” “也没有。” 卫子颜赶忙把手舞足蹈扯自己手的周清墨拉走:“既如此,将军您先安顿他就好,我们去练功了。” 等卫子颜把周清墨拉到一僻静处,才松开周清墨的嘴,周清墨直接开口高声抗议:“你为什么不让我说!万一他是敌人派来的奸细,要害将军怎么办!” 卫子颜狠拍了一下周清墨的脑袋:“就算是真的,你当着他的面揭穿,难保他不会狗急跳墙。将军既然收留了他,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你我别再多言,多盯着那个孩子,保护好将军就行。一个孩童,应当掀不起什么大风浪。” 周清墨摸着自己的脑袋:“真麻烦…” 看两人走了,霍言低下头摸了下霍清盼的脑袋:“清盼,你别在意,他们没有恶意。” 霍清盼抬起头看着霍言笑道:“没有,恩人肯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我近来每日都会在兵营练兵。我着人在军帐边给你搭个小营帐,你便住在那里,有什么事也好照应。” 霍清盼摆摆手:“不用了恩人,我风餐露宿惯了,不用麻烦,给我个草席子就行了。” 霍言把自己的披袄脱下来搭在霍清盼的单衣上,顺便往紧裹了裹:“小小年纪吃那么多苦干嘛。你既跟了我,自然不会让你活得和之前一样。搭个营帐不是什么麻烦事,不必客气了。” 那披袄携带着一股清冷的松香味和淡淡的土尘味,和柔软的皮布一起包裹住了霍清盼,霍清盼吸吸鼻子,又是要掉眼泪:“谢谢恩人…” 霍言摸摸他的头:“好了,男子汉大丈夫的,总是哭成何体统。” 这时周清墨和卫子颜也回来了。 霍言指着两人:“这是周大哥,这是卫大哥。” 霍清盼朝着卫子颜鞠躬:“卫大哥好。” 但当看向周清墨时,霍清盼却阴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才收了脸色,有些咬牙切齿:“周大哥好。” 周清墨总觉得这孩子包藏祸心,抱着胸别开眼不想理他,自然也没注意到霍清盼那一瞬间的狠厉。 卫子颜笑意盈盈地看着霍清盼:“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啊。” 一提到名字,霍清盼那双眼睛好像突然被镀了层金光一样闪闪发亮:“我的名字是恩人给我取的,叫霍清盼。” “将军,他,连个名字都没有吗。” “嗯,”霍言点点头,“他无父无母,没人抚养,也没个正经名字,我就给他取了一个。” “这…” 名字都没有,卫子颜也有些警惕起来。 看卫子颜有松动,周清墨直接指着霍清盼:“我就说他…” 然后卫子颜又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哈哈哈哈,将军,他近日不知怎么了,脑子有些不太好用。那行,我们就去练功了哈哈哈。” 霍言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头嘱咐霍清盼:“不必放在心上。” 第4章 同枕共眠,日上三竿 营帐搭好还需要些时辰。霍言先差人拿了几件小孩子的衣服来,把霍清盼带到自己的营帐里给他更衣。 霍言作势要脱下他的衣服给他换,霍清盼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抓住了自己的衣领:“恩、恩人,我自己换就好。” 霍言抓开他的手:“不必,我给你换就好。” “恩,恩人!” 霍言不由分说地脱下霍清盼的衣服,却见他的背后没有一块好皮肉,旧伤新伤层层叠叠,看了让人触目惊心。 霍言有些不忍,轻轻触碰了一下那些陈旧的伤疤:“清盼,你…” 霍清盼意识到霍言是因为自己的伤口而怔愣,有些慌乱:“那个,恩人,这都是我平时爬树下河擦的,没有传染病,没有瘟疫,不会给您造成困扰的。” 霍言拿过布子擦了擦他脸上的黑灰:“我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心疼你一个孩子受了这般苦。我差人给你拿些敷料来,好的快些。等上了药再给你穿衣服。你在这儿等一下我。” 霍言把霍清盼抱到自己的床上,给他拉过被子盖好。 走之前,他还贴心地把营帐里的火炉调大了些。 看着霍言走出营帐,霍清盼拉过被子盖到鼻子下方,深深吸了口气。 霍言长年在外练兵御敌,被子却没有多少难闻的味道,反而有一股凌冽的松香味,和刚刚给霍清盼披的披袄一样,如同冬日早晨的雾凇一般沁人心脾。 没过多久,霍言拿着药回来了。 他慢慢掀开被子,让霍清盼趴在塌上。 霍清盼照做。然后他就感受到一股冰凉的液体滴到了自己的背上,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不过只一瞬,霍言温热的大手就贴了上来给他涂抹药酒,那手掌滚烫而有力,上面因为练功而留下的茧时不时摩擦着霍清盼的后背,弄得他有些痒。 “力度还可以吗。” 霍清盼点点头:“多谢恩人。” “不用客气,也不用叫我恩人了,叫我霍大哥就好。” “嗯,知道了恩人。” “你这孩子,真是死心眼。” 不知过了多久,霍清盼舒服得都快睡着了,霍言把他轻轻拉起:“上好药了,我给你更衣吧。” 霍清盼站在地上,看着霍言单膝跪在地上给自己穿衣服。 虽说是习武之人,霍言在生活中却一点没有大老粗特质。他的住处干净得过分,各种生活用品虽不多,但都摆放整齐,井井有条。现在给霍清盼穿衣服也是一板一眼,左右衽对得整整齐齐,袖口也一丝不苟地拉平整,腰带更是系得紧紧的,一个褶子都没有。 末了,他往下扯了下霍清盼的衣摆:“好了,看看合不合身。” 一抬头,却见霍清盼已经哭了。 “你…你怎么哭了?是哪里不合你心意吗。” 霍言没有儿时的记忆,平日里也不跟孩子相处,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霍清盼擦掉眼泪:“没事,我太感动了,恩人对我太好了。” 霍言无可奈何地摸了摸他的头:“怎么那么容易哭啊。好了,这也不早了,营帐估计也搭得差不多了,你早些去休息吧。明日我可要早早就让你起来和我一起练功的。” 霍清盼点点头:“好,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夜晚,霍言正睡得安稳,突然听到外面有叫喊声。 他瞬间警觉,起床拿起床头的剑准备抵御,却发现是霍清盼叫喊着从外面跑了进来。 他嘴里面高喊着“救命救命”,然后一下子扑进了霍言的被子里。 “恩人救命!外面有蛇要带我走!” 霍言顺着他的背:“没事,我出去探探。” 然后他放开霍清盼要出去。 可是霍清盼却紧紧抓住霍言的里衣不松手:“不要!恩人你别走,我害怕。” 霍言无法,只能抱着霍清盼站起来:“那我抱着你出去看看。” 这下霍清盼不言语了。 霍言怀里抱着霍清盼,伸出剑柄抬起营帐,走出去环视了一圈,也没见到什么蛇,连个小虫子都没有。 他拍了拍霍清盼的背:“你是不是太害怕看错了,这周围没有蛇。你若是害怕,我在你的营帐外撒些雄黄,就没事了。” 霍清盼还是紧抱着霍言的脖子不撒手:“不要!我害怕。” “那你总该睡觉,我先送你回营帐。” 霍清盼抱得更紧了些,霍言都觉得有些喘不上气了:“不要!我害怕。恩人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睡啊,求求你了…” “这…” 虽然可怜他,但毕竟这孩子的身份还是个未知数,就这样把他放在枕边,绝对不妥。 霍清盼放开霍言,直起身子,双眸含泪看着霍言:“恩人…求求您了…” 看着霍清盼水光潋滟的眼睛,霍言终究还是无奈地叹口气:“罢了,那你今日先跟我睡吧。” 霍清盼立马喜笑颜开,重新搂住霍言的脖子:“谢谢恩人!” 霍言把霍清盼抱回营帐,把他放在里侧,靠着他躺了下来,拉过被子给两个人盖上。 “夜里风凉,裹好被子。时辰不早了,快些睡吧。” 霍清盼点点头,把头埋进了霍言怀里,闭上眼睛安然入睡了。 霍言没怎么和别人一起睡过,自然有些拘谨。但奇怪的是,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反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霍清盼的手紧攥着霍言的领口,眉头微蹙,好像生怕霍言下一刻就会跑掉一样。 征战沙场多年,霍言睡觉一直是吊着一颗心的,从未安安稳稳地睡过。战场敌人狡诈,免不了会趁夜半偷袭。再加上头痛症的干扰,睡个好觉更成了奢望。 可今夜,他竟睡得如此踏实,以至于第二天并未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练功,而是周清墨在帐外把他喊起来的。 “将军!你醒了吗,要练兵了!” 被周清墨的大嗓门吵醒,霍言起身揉着眼睛迷糊地回应:“知道了,先集结军队,我一会儿就出去。” “将军,您今日起的迟了些,我已经集结好了,就等您出来了。” 霍言把霍清盼放在自己胸口的手扒拉了下去:“知道了。” 太没样了,居然迟到这种地步。 平日卯时就早早起来的自己今日居然拖到了辰时。 霍清盼也被吵醒了,眼睛还没睁开就去抓霍言:“恩人…” 霍言把霍清盼的手按下去:“好了,我要去练兵了,你继续睡吧。” 说完霍言就起来洗漱更衣。 准备就绪后,他出去营帐,周清墨和卫子颜正在外面等自己。 “将军,”卫子颜关切地看着霍言,“您今日是不舒服吗,怎么起得这么迟。” 霍言摆摆手:“没事,有些累而已,快去练兵吧。” 周清墨拍了下卫子颜肩膀:“我就说将军没事吧,他身体向来好。” “行了别嘚瑟了,”卫子颜把他的手推下去,“快去练兵吧。” 三人正要走,霍清盼却突然从霍言帐中跑了出来,一把抱住霍言的腰,像他俩初遇那时一样不撒手:“恩人你要去哪,别丢下我。” 周清墨嘴都张大了,看了看霍清盼,又看了看霍言的营帐,最后看着霍言,颤抖着手指着霍清盼:“将军,你,你昨夜和这个小子一起睡的?!” 卫子颜也有些没反应过来,要知道将军一向不喜与别人距离太近,更别说睡在一起了。 霍言皱着眉,只觉得心累的厉害:“他昨夜怕蛇族又来抓他,来寻我庇护,我便让他留宿了一晚。无事,快去练兵吧。” “怎么没事!”周清墨大步上前揪着霍清盼的胳膊把他提起来:“这小子来路不明,他要是对您有点什么不轨之意该怎么办啊!” 霍清盼被吓到,竟是开始掉眼泪:“恩人…恩人救命…” “你哭什么哭!看你也不是个好人,来缠着我家将军到底何意!” 卫子颜虽然也怀疑霍清盼,但这样对一个孩子确实是有些不妥:“好了清墨,你先把他放下。” 霍言抓住霍清盼另一只胳膊,把他从周清墨手里拉了过来,霍清盼像只受惊的小兽,立马攀着霍言的手臂蜷缩进了霍言怀里。 末了,他还朝着周清墨得逞地吐了下舌头,但从霍言的角度根本看不到。 周清墨瞬间睁大眼睛:“那那那,你看你看,他还朝我吐舌头了!” 他转向卫子颜:“你看见没有!你肯定也看见了!” 霍言低头看,霍清盼依然是那副畏缩的样子,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霍言。 霍言揉着眉心,大早上就这样吵嚷实在是让他有些烦躁:“好了清墨,别随意污蔑别人。快去练兵吧。” 他把霍清盼放在地上:“我要去练兵,你自己回帐里待着。” “不要!我要跟恩人一起去!” “不成,你就在这里待着,我训完兵就回来。” “不要不要不要!”霍清盼直接开始乱动撒泼,“我要跟着恩人一起去!我害怕!” “好了好了,随便你。” 霍言被弄得心烦意乱的,干脆把人塞给了周清墨:“清墨,你带他进去更衣。” “啊?我?” “嗯,快去吧,再闹下去今天还练不练了。” 周清墨无奈,只能咬着后槽牙带着霍清盼进去穿衣。 一离开霍言,霍清盼反而冷静下来,顺从地被周清墨提着后脖领带进了营帐。 “小子,你衣服呢。” 霍清盼瞥了周清墨一眼,不说话。 周清墨气急,拉着霍清盼的衣领:“我告诉你,不管你藏着什么花花肠子,你要是敢对将军不利,我让你即刻人头落地。” 霍清盼耷拉着眼睛,无所谓地盯着周清墨。 周清墨反而一怔。 那眼神,根本不像一个孩童该有的。疏离阴沉,像狼群的狼王审视族群时,慵懒而矜贵。 “你…你到底是谁!” 霍清盼突然闭上眼张开了嘴。 看到他这种不正常的举动,周清墨下意识拔出剑后撤防御,谁知霍清盼一个吸气,竟是直接大声哭了出来。 “恩人!恩人…” 霍言听到,皱着眉进了营帐:“怎么了。” 一进来,见到的便是周清墨抽出剑对着霍清盼,后者大声哭嚎的景象。 “清墨…” 周清墨连忙收起剑:“将军你听我说,这孩子不是正常人啊!他,他…” 一时卡壳,周清墨也不知道该怎么和霍言描述那种感觉。 “好了好了,”霍言不耐烦地摆手,“你先出去吧,我来给他换。” “可!” “好了,快出去吧。” 见霍言这样说,周清墨也没办法,狠狠瞪了一眼霍清盼,出了营帐。 一出营帐,周清墨便用力踢飞一块石子。 卫子颜无奈道:“怎么了?” “那个孩子不是个善茬,咱俩得小心些了。” 卫子颜皱眉:“连你都能看出来的事,将军怎么会不知道。难道说将军在陪着他演戏,钓出背后的大鱼?” “是那个小子太会伪装了!你看他在将军面前凄凄惨惨的,刚刚跟我独处,那个眼神狠厉阴冷,我都不自觉发抖。” “啊?这…不可能吧,就是普通孩子啊。” “好好好,你们都不信我。等着吧,等到真相大白的那天。” 说完,周清墨便抱着胸,一脸警戒地盯着营帐。 帐内的霍言皱着眉一丝不苟地给霍清盼穿着衣服。 霍清盼愧疚地低着头,斟酌了半天,还是开口道:“恩人,对不起…我给你添麻烦了。” 霍言不语。 “恩人…” 末了,霍言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一个孩童我与你计较什么。一会儿去了兵场切勿多言,那不是你能撒娇的地界。” “知道了恩人。” 第5章 醋海翻波,独擅其美 折腾了半天,众人总算来了练兵场。 霍言也不多废话,在瞭望台上站定,便高喝道:“开始!” “是!” 大军同时应令,那声音吞天震地,喊的瞭望台都抖了三抖,吓得霍清盼紧抓住霍言的衣摆。 霍言拍拍霍清盼的头安抚他。 “一!” “呵!” 大军手持长枪,跟随霍言的指令摆出相应的动作,步伐一致气宇轩昂,激起了一片黄尘。 “二!” “呵!” 霍清盼看着底下的大军,又抬头看了看旁边面无波澜的霍言。 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 “三!” “呵!” 周清墨呵卫子颜在下面督促,但周清墨总是放心不下霍言,时不时要抬头看看瞭望台,就怕那小子趁虚而入。 卫子颜戳戳周清墨:“行了,练兵呢,专注点,小心将军加练你。” “那小子绝对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四!” “呵!” “但将军既然把他留在身边,自然是有道理的,我们就别多问了。” “卫子颜,你就是心太软。等着吧,我早晚把他的真面目揭露出来。” 过午,练兵结束,四人一起去用午膳。 到了兵营自然是按照兵营的规格来,吃食很简单,一人一菜一饭一汤。 周清墨风卷残云般吃着饭,相比起慢条斯理的卫子颜和霍言,实在是有些粗鲁。 卫子颜敲了下周清墨的脑袋:“你好歹也是侯府世家出来的公子,怎得如此粗鲁。” 周清墨放下碗筷,摸着被敲的地方:“这与我的身世有和干,我爱怎么吃怎么吃。” 霍言也不言语,依然自顾自地吃着饭。 霍清盼却不吃饭,拿着筷子捧着脸看着霍言。 周清墨注意到了,捅了捅卫子颜,示意他朝那边看。 卫子颜不理他,拿筷子点了下他的碗:“专心吃饭。” 周清墨小声“切”了一声,又如牲口进食一样大快朵颐了起来。 “霍言哥哥!” 此时外面却响起一女子清脆的声音,霍言一听便认出那是谁,不免皱了皱眉。 周清墨停下了吃饭的动作,辨了辨那声音:“这是…长公主吧?” 卫子颜连忙起身拉开营帐,果然是赵落颖。 赵落颖今日穿了一身格外绚丽的华服,色彩夺目做工细腻,衬得她原本秀丽的容貌更加好看。 她提着裙摆朝着他们所在的营帐奔来,边跑边喊着霍言的名字。丫鬟小翠挎着一个食盒在后面踉跄地追:“长公主您慢些,小心摔倒啊。” 赵落颖气喘吁吁地停在营帐门口,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门口的卫子颜:“卫副将,霍言哥哥在吗。” 卫子颜行了个礼,给赵落颖让开空处:“长公主,将军在。” 赵落颖进了营帐:“霍言哥哥,你怎么来兵营也不和我说一声,让我好找。” 霍言站起身行礼道:“长公主,这兵营黄沙漫天,不是您应待的地方,您还是快些回去吧。” “霍言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这样对我。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难道我们连好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这会儿,赵落颖突然看到霍言身旁的霍清盼:“霍言哥哥,这孩子是谁,之前从未见过。” 霍清盼警觉地盯着赵落颖,后者被他阴沉的眼神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小翠终于追了上来,进了营帐大气都喘不上:“长公主…等等奴婢呀。” “对了霍言哥哥,”赵落颖拿过小翠手里的食盒,打开摆在桌上,“你最爱吃茴甘楼那家的菜肴,我差人给你买来了,你快尝尝。这兵营吃食简单,偶尔开开荤。” 霍清盼抬起头往那食盒里看了一眼,不屑地移开了眼。 这些神情变化都被周清墨收入眼中,他眯了眯眼,更觉得这个孩子不是什么善茬。 霍言闭上眼睛,把食盒盖了回去:“劳烦长公主惦记了,您还是自己拿回去吃吧。这都是茴甘楼的招牌,必定不好买,您留着自己吃吧。” “可,这是我专门买给你的…” 卫子颜朝着周清墨打了个手势,示意两人先出去,给他们留点私人空间。 周清墨虽不愿,但他也觉得霍言肯定不愿意让他们在这里围观,便起身拉起霍清盼:“走,我们先出去。” 霍清盼却是稳坐如钟,一动不动。 周清墨又拉了他一把,还是拉不起来。 周清墨烦躁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没有点眼力见吗。” 霍言轻叹了口气:“算了清墨,为难他干什么,你们先出去吧。” 周清墨愤恨地看了霍清盼一眼,拂袖跟着小翠和卫子颜出去了。 见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霍言才明说:“长公主,我对您并无男女私情,您又何苦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霍清盼低着头,不易察觉地勾了下嘴角。 赵落颖咬了下嘴唇:“那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吗。” “就算是朋友,长公主也无需到这兵营中来给我送吃食。若是被人发现大肆传开,您的名声也会受损。” “那我…跟你说最后一件事,你听我讲完,我就走,可以吗。” 看着备受打击的赵落颖,霍言还是不忍心拂了她的好意:“既如此,您说吧。” “两月后的祭祀大典,我要去跳祈福舞。这是我那日要穿的衣服,我想让霍言哥哥帮我看看,好不好看。” 霍言眼睛都没动一下:“好看,长公主穿什么都自然是好看的。” “你骗人!你根本就没看!” “长公主不要为难臣了。” “霍言哥哥,你!” “恩人,我困了…” 霍清盼此时不合时宜地开口,但对霍言来说却是根拉他出窘境的绳子。 “好,我带你回去睡觉吧。” 见两人要走,赵落颖伸开手拦住霍言,胳膊上挂着的吊饰也跟着叮当作响:“不许走!霍言哥哥,这孩子是谁,之前从没见过。” “这是我昨天救下的孩子,无父无母,我看他可怜,便带在身边了。” 赵落颖瞪大了眼睛:“霍言哥哥,这么一个身份不明朗的人你居然敢留在身边,万一他是敌人派来的奸细怎么办。” 霍言沉了下面色:“长公主,这种话不要在孩子面前说。您快回去吧。一路路途遥远,危机四伏,我派人送送您。” 赵落颖急喘几口气:“不劳烦霍将军了,本公主自己就能回去。” 说完,她一跺脚,跑出了营帐。 看赵落颖又跑走了,小翠急忙追上去:“长公主,等等奴婢啊!” 霍言跟着出来,嘱咐卫子颜:“送送长公主。” “是。” 霍清盼也跟着从营帐里出来,周清墨的眼睛一下子盯住霍清盼不放开。 霍清盼迷迷瞪瞪地揉着眼睛,拉了拉霍言的衣角:“恩人…” 霍言俯身拉住霍清盼的手:“送你回去睡觉吧。” 看人都走光了,周清墨又进去营帐吃自己剩下的饭。 看着食盒里摆着的糕点饭菜,他夹了一些进自己碗里:“都不吃,都不吃我吃。” “霍清盼,霍清盼…” 周清墨把筷子当做剑,在空中划了一下:“我迟早把你的狐狸尾巴给揪出来。” “长公主,您别生气了。” 赵落颖用手帕擦着泪:“他以为他是谁!本公主好心好意他却如此不领情!若不是当初我皇兄给他个官职,他现在指不定在哪里流浪呢。” 小翠嘘了一声:“长公主,这种话可不能乱说啊,小心隔墙有耳。” 卫子颜在距离马车几米远的地方骑马跟着,防止有妖物造反。 “罢了,不愿意便不愿意。小翠,接下来两个月都陪我练祈福舞,我就不信。” “好好好,长公主您说什么都好,”小翠掏出手绢给她擦泪,“奴婢在那首饰阁定制了不少漂亮的银簪步钗,等长公主回去看看喜不喜欢。” 赵落颖破涕为笑:“就属你机灵。” 在马车前方的一棵树上,一条蛇正挂在上面对着马车虎视眈眈。 不过片刻,那条蛇突然窜出,一口咬上了车夫的胳膊,车夫忍不住喊叫出声:“啊啊啊啊啊!” 赵落颖立马止住了哭声:“怎么了!” 小翠伸手挡在赵落颖身前:“长,长公主别怕,我,我去探探…” 小翠掀开车帘,发现车夫已经被毒蛇咬晕了。她和毒蛇对上了眼,那毒蛇竟直接冲着小翠扑来。 “啊啊啊啊啊!”小翠伸出手胡乱飞舞,试图打开那条蛇。 卫子颜抽动缰绳赶到马车后,跳上马车一把抓住毒蛇把它扔了出去。 “长公主,你们没事吧。” 赵落颖惊魂未定地看着卫子颜:“没,没事…” 卫子颜探了下车夫的脉搏,还有气。 他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从中取出一颗给车夫喂了下去,然后举起车夫的胳膊给他把毒血全部吸出来。 完成之后,他问道:“长公主,有干净的布子吗。” 小翠反应过来:“有…有!” 她从袖子里掏出几块干净手帕:“给。” 卫子颜接过手帕给车夫做包扎。 “应当没事了,回去再找大夫看一下。” “卫,卫副将,是霍言哥哥让你来的吗。” “对,”卫子颜把车夫安置在车厢内,“将军不放心,让我来跟着。我送二位回去吧。” 然后他下车把自己的马拉过来,和马车的马绑在一起,牵起缰绳:“驾!” “恩人…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霍言把霍清盼放在床上给他脱外衣:“没有的事,你无需过于自责。” “恩人,那个女…那个姐姐是谁。” “你问这些干嘛,与你无关。” “她…和恩人你很熟吗。” 霍言眯了眯眼:“你为何如此关心。” 意识到霍言起了疑心,霍清盼改口道:“我只是觉得那姐姐好生漂亮,她带来的吃食也香得紧,想多问些罢了。” “不用你操心这些,管好自己就行了。” 霍言给他拉上被子:“行了你睡吧,我就不扰你了。” 可霍清盼立马起身拉住他的衣角:“恩人你去哪!” 霍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饭还未吃完,自然是回去吃饭。” “我也去,”霍清盼掀开被子下床,“我也没吃完。” “你不是困了吗。” “现在不困了。” 霍言无奈地摇了摇头:“鬼伶精。” 第6章 寒风谈心,心如芒刺 二人回了营帐,却发现饭早就被周清墨收入腹中了。 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人,周清墨也是有些怔愣:“将军…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霍言无奈闭眼:“饭还没吃完,你说呢。” “额…那…我再让伙夫做一份?” 霍言摆摆手:“算了算了,搞什么特殊,饿一顿没什么事。” “对了清墨,”霍言从怀里掏出刚刚驿卒递给他的信,“宣平侯给你寄来的家书。” 周清墨一下子跳起来:“我爹寄来的?谢谢将军,那我就先回营帐了。” “嗯,回去吧。” 周清墨刚要走,就看到霍清盼冷漠注视着自己的眼神。 那眼神如冬日寒霜,刺得人浑身发颤。 周清墨打了下寒战,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营帐。 出了营帐,他便看到护送完赵落颖回来的卫子颜。 周清墨扯了下卫子颜:“营帐里将军和那个小子都在,盯紧点,那小子不简单。” 卫子颜好笑道:“行了,知道了周捕头,疑神疑鬼的一天。” 卫子颜进了营帐:“将军。” 霍言转身看着卫子颜:“嗯,送回去了吗,没什么事吧。” “半路有蛇袭击,幸而长公主和小翠姑娘无虞。” 霍言有些疑惑:“蛇?这地方草木稀疏,怎么会有蛇。” 卫子颜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算了,人没事就好,这菜…”霍言指着一桌子的残羹剩饭,“都让清墨吃了,咱们…等下一顿吧。” 卫子颜苦笑一声:“嗯。” 下午,霍言带着霍清盼练功。 霍清盼单脚踩在桩子上憋着眼泪,双腿不停地发着抖:“恩人…我好累…” 霍言把手背在身后闭着眼睛:“锻炼你的意志力,坚持。” “要到什么时候啊…” “到你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那恩人,我坚持不下去了。” “坚持不下也继续,如此才能有突破。” 霍清盼眉头一皱,大滴泪珠从左眼滚落:“恩人,让我歇会儿吧。” “你答应过的,跟着我练功,不怕苦不怕累。这点小事就坚持不住了?说话算话,继续。” 看霍言一脸冷漠,霍清盼只能收回眼泪苦苦坚持。 午后的日头更加毒辣,晒的霍清盼大冬天都出了一层薄汗,脑袋也止不住的发晕,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霍言见状忙把他接住抱在怀里。霍清盼虚弱地睁开眼睛,把头埋进霍言怀里:“对不起恩人…我实在是坚持不住了。” 霍言掏出手帕给他擦了擦汗:“唉,算了,不能急于求成。你没有基础,确实不该心急。” 擦完汗霍言打算把他放在地上,可霍清盼依然紧抓着霍言的衣服,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霍言:“恩人,我头晕…您能不能,再抱我一会儿…” 看着霍清盼可怜的眼神,霍言终究是狠不下心,抱着霍清盼回了营帐。 夜晚,霍言坐在山坡上吹风。 他低头把玩着那块玉佩,却听到背后那道熟悉的声音:“恩人!” 霍言默默叹了口气,收起玉佩转过身:“又怎么了。” “恩人!”霍清盼远远跑过来,但太过于激动,踩到一个坑摔倒了,一骨碌滚到了霍言跟前,“哎呦…” 霍言无奈地把他扶起,拍下他身上的尘土:“沉着点,总这样冒冒失失的。” “嘿嘿,恩人我没事。恩人你在干什么啊。” “没事,吹吹风罢了。” 霍清盼爬上霍言的腿窝在他怀里:“那我和恩人一起吹风。” 晚秋夜晚的风凌冽刺骨,如刀光剑影削得人脚底生寒。将士们都早早躲进营帐里烤火去了,现在这个时间,也只有霍言敢来这山坡边吹风,一坐就是老半天。 啊,还有个霍清盼。 两个人就这么不言不语,看着远处的万家灯火,不知道心里面在想些什么。 “恩人…你在想什么?” 霍言被叫回神:“没什么。” “恩人…谢谢你。” “怎么突然说谢。” “没什么,”霍清盼转过身抬起头笑着看霍言,“就是突然想谢谢恩人。” 霍清盼出神地盯着霍言的下颌:“恩人,你…过得如何。” 霍言皱了皱眉:“你关心这些做甚。” 霍清盼转过身趴在霍言的腿上,出神地看着前方:“你整日都是这样吗,练兵打仗,寒风刺骨?” “这就是将军,这就是我的职责。” “恩人,能给我讲讲你带兵打仗的事吗。” “那些事有什么好讲的。” “我想听嘛。” “那,你想听什么。我也不知道该给你讲些什么。” “恩人你…打仗的时候受过伤吗。” 霍言垂下眼:“肯定会受伤,而且…我也早就习惯了。不过这也不可避免,毕竟时常在战场上厮杀,不受伤都不正常吧。” 霍清盼在他腿上无意识地画着圈:“那…你受伤的时候都在想什么。” 霍言觉得好笑:“想什么?能想什么,自然是希望伤快些好啊。” “你…就没有后悔过吗,后悔当了将军,伤痕累累,提心吊胆。” “也许…会有吧。” 听到这话,霍清盼抬起头似怜惜又似心疼地看了霍言一眼。 “可是,当我看到无尽苍穹的满天星光,当我看到士气高涨的西宸士兵,当我看到安居乐业的芸芸众生,我就觉得,不后悔了。” “若牺牲我一人能换来这些,我也算死得其所。哪天马革裹尸,也不留遗憾了。” “不过…要是有机会的话,”霍言低头苦笑了一声,“我也想过过解甲归田的生活,体会一下百无聊赖的人生是怎么样的。” 霍清盼垂下了眼:“那若是可以重来,你会选择隐于山林,还是驰骋战场。” “你这孩子,莫不是白日里练功练坏了。”霍言摸了摸霍清盼的头,却只有满手冰凉。 “头怎么这么凉。” 霍清盼立刻坐起:“啊…吹,吹了太长时间的风了。” “怨我,忘了你只是个孩子了。” 霍言站起身抱起霍清盼:“回去吧,再吹下去小心受了风寒。” 霍清盼把耳朵贴在霍言心口,感受着那里强有力的心跳:“嗯,都听恩人的。” 霍清盼就这样跟着霍言在兵营里一起生活了快两个月。 祭祀大典也快到了。 这天,霍言带着霍清盼回了将军府。 “恩人,这就是你住的地方吗。” “对,”霍言叫来一个下人,“这是霍清盼,以后跟着我一起生活。我不常在府里,你们多照顾照顾他。” “放心吧将军。” “之前嘱咐你们收拾出来的房间如何了。” “都准备妥当了,我们带着小霍公子去。” “行,清盼,你跟着他们去吧。” 霍清盼却牢抓着霍言的手,躲在他身后:“恩人,我想和你一起去。” 霍言无奈叹气道:“那行,一起去吧。” 霍清盼的房间就在霍言房间旁边,不过几步路。房间里各种用具一应俱全,窗明几净。阳光毫不吝啬地撒进来,照得人暖洋洋的。 霍清盼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床前低下了头。 “清盼,”霍言走上前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怎么了,哪里不喜欢吗。” 霍清盼吸了吸鼻子,转身一把抱住了霍言的腰:“谢谢恩人,我很喜欢。” 霍言怜惜地摸着他的头:“好了,喜欢就好,怎得这般爱哭。” 霍清盼把脸埋进霍言的衣服里,深深地吸了口气。 祭祀大典当天,霍言早早起来,准备去朝天台部署。 昨夜霍清盼又磨着霍言要和他一起睡。此时霍清盼迷迷瞪瞪地抱着霍言的腰不撒手:“我也要和恩人一起去。” 霍言轻拍下他的脑袋:“你一个小孩儿去那儿干嘛,听话,我晚间就回来了。” 说罢霍言扯开霍清盼的胳膊,这才把自己的腰解救了出来。 霍清盼又抱住霍言撒泼打滚:“不要不要我要和恩人一起去!我要保护恩人!” 霍言觉得好笑,拉开他的胳膊:“你个小孩何来的本事保护我。好了,莫要闹了,我马上就…” “将军,我们来了!” 周清墨一把打开霍言房门,就看到霍清盼抱着霍言的腰撒娇,两个人还都只穿着里衣。 后面卫子颜要阻止的手卡在了半空中,他无奈地闭上眼,转过身打算让他们自行解决,他掺和不动了。 周清墨上去一把扯开霍清盼:“你你你!你怎么,怎么又在将军房里,还不穿外衣,你到底藏着什么龌龊心思!给我离将军远些!” 霍言心累至极,本来应付一个孩子就够头疼了,这下又加了一个。 “清墨,你放开他。还有,以后进别人房前先敲门。” “将军,我!” “好了好了,”霍言把霍清盼从周清墨手里解救出来,“今日你就乖乖待在府里,我很快就回来了。” “清墨子颜,外面等一下我,我很快。” 周清墨咬了咬后槽牙,关门出去了。 霍言拍了下霍清盼的脑袋:“莫要再闹了。” 霍清盼不服气地嘟着嘴,但好歹是没再言语了。 到了朝天台,一切准备就绪,赵宸宗也坐着龙辇来了。 霍言鞠躬:“陛下。” “嗯,霍将军费心了,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好。” 赵宸宗看着下面坐着观礼的百姓和官员:“那就开始吧。” 林贞朗声道:“开始!” 第7章 扑朔迷离,异象丛生 今日阳光不错,老天爷似乎知道他们今日要祭祀,特意赏了个大晴天,风也比寻常冬日柔和了不少。 祭祀台上画着纵横交错的复杂图案,周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祭品。国师站在朝天台中央,身着鲜红的长袍,头上带着一个斗笠,上面挂满了彩色的祈福带,风一吹,宛若五彩游龙一般驰骋于天际。 周围的乐师看国师起手,开始演奏。 古老神秘的声音传开,如同神明低语,一波接一波荡开,在场人的心也跟着震颤。 每年西宸国都会在郊外的朝天台举行祭天仪式,皇家子弟中的女辈也会为神明献上祈福舞,祈求上苍保佑,保西宸国来年风调雨顺,政通人和。 这也是唯一一个允许百姓前来观看的皇家祭祀礼。 第七年了。 这是霍言第七次守卫祭天仪式。也是他为皇家效力的第七年。 站在赵宸宗身旁,看着熟悉的仪式,他再次在心里默默祈祷。 神明,若是你真能听到信徒心中所言,请快快告诉我,我到底是谁吧。 国师祭祀完成,轮到赵落颖上祭祀台献舞。 她穿着那日跑去兵营给霍言看的祈福衣,艳丽的红色更衬得她面若桃李楚楚动人,在场的人都不自觉轻声感慨了一下:“哇…不亏是长公主,当真是闭月羞花啊。” 赵落颖站在朝天台中央,看着周围几百双眼睛,有些拘谨。 但当她看到人群中负手而立,波澜不惊的霍言时,又莫名气愤。 那股不服气顿时取代了慌乱,她深吸了口气,朝着乐师点了点头。 乐师得令,开始演奏音乐。 赵落颖随着音乐开始舞蹈。 这支舞蹈她练了整整两个月,时时不停歇,日日不放松,甚至梦里都在动作。 那天小翠半夜看到赵落颖房里有人张牙舞爪,怕赵落颖出事,憋着害怕闯进了赵落颖房里救她。 结果发现是赵落颖夜半梦游,在梦里练舞。 听小翠讲述完,赵落颖却开心地笑了出来。 “长公主你怎么还笑啊!这很骇人啊!长久下去,您出事怎么办。” “傻丫头,我这叫熟能生巧,我练成了!” 此刻她循着肌肉记忆在圆形的祭祀台上飞舞,身上的铃铛也随着动作叮铃作响,与乐师奏起的音乐相辅相成,给原本沉重神秘的乐声添了一丝灵动活泼。 神明仿佛看到了此番景象,吹起一阵阵柔风,掀起赵落颖的裙摆,宛若一朵盛开在朝天台之上的彼岸花。 “哇…此舞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见啊!” “真是美轮美奂,婀娜多姿啊。” “啧啧,这霍言真是不知好歹,长公主心悦于他,他还自视清高不愿接受。要搁我身上,不仅能娶到如此貌美的女子,还能和皇家结亲,我都恨不得把头磕破了向陛下表达感激之情。” “算了…”另一人偷偷朝霍言看了一眼,把声音又压低了些,“他本就是大将军,到时与皇家结亲,若有点旁的心思,那不是…” 皇家心思不为外人所知,但也不妨碍这些人揣测谈论。毕竟窥探神秘之地,造谣正义之士,不废一丝一毫的力气,就能满足自己那阴暗龌龊的心思,何乐而不为。 这时突然有一只蜘蛛掉到了那人的肩膀上,他察觉到异常,慌乱地把那蜘蛛拍下去:“我的妈呀,吓死我了,这蜘蛛真大啊。” “看看你那胆子,一只蜘蛛都能把你吓成这样。” “切,别说风凉话,没掉在你肩上你说什么都行。” 小插曲后,一切照旧。 原本晴朗的天渐渐暗了,风也大了不少,迅猛的风吹得人都有些头疼。 霍言敏锐地觉察出这不像单纯的天气变幻,举起剑半挡在赵宸宗身前:“陛下,不太对劲。” 赵宸宗眼神一凛:“妖族?” 霍言扫视一眼周围平静的树林:“不太像。” 妖族进攻一向迅猛直接,根本不会造这种势。 人族?自己几月前刚带兵镇压了北朔胡丹一族,应当不会再来犯。 其他诸侯王? 霍言审视了一遍在现场的官员,发现他们要么一脸无所谓,要么疑惑地抬头看着逐渐变暗的天气。 唯有平亲王赵宸慈,正被三四个姑娘伺候着悠闲地吃肉喝酒,好整以暇地看着朝天台上跳舞的赵落颖。 这赵宸慈是前朝四皇子,据说是先帝流连花丛时诞下的,后来被接回皇宫。赵宸宗继位后大发善心,给他封了亲王,赐了封地。 可这赵宸慈不知是不是被伤了脑子,整日和先帝一般沉醉于青楼中,不思朝政,纨绔放纵。 刚开始,景安城中说什么的都有,要么说他是卧薪尝胆,韬光养晦;要么说他是心灰意冷,自甘堕落。 赵宸宗继位15年来,他是越来越放纵,越来越堕落,二十有五依然不娶妻室不勤朝政,连封地都不去。百姓就说他是被彻底打碎了筋骨,戏称他为寻芳阁阁主。 是他吗… 霍言突然注意到树枝上一只大得出奇的蜘蛛。 南疆古苗! 霍言低声嘱咐身后的卫子颜和周清墨:“保护好陛下。” 赵宸宗也觉出些不对劲:“霍将军,是何人。” 霍言抽出剑:“南疆古苗。” 赵宸宗立马起身:“即刻撤离!” 下面的人还有些没反应过来:“陛下说什么?” 说完他便被一只蜈蚣咬了一口,他的脸色迅速变青,倒在地上不住地抽搐,嘴里也往外吐着白沫。 只一瞬间,蜈蚣、□□、蜘蛛等各种毒虫从树丛里钻出,铺了满地,黑压压的看得人直犯恶心。 周围人都被吓到:“啊啊啊啊啊!妖族!妖族!” 祭祀现场一时乱作一团,有些身子瘦弱的被逃命的人推到地上,后面的人一浪接着一浪,他根本爬不起来。 霍言上去把那人扶起来:“不要惊慌!守卫军会保护各位!都朝着景安城内去!” 话音刚落,藏在暗处的守卫军便倾巢而出,斩杀着地上的毒虫。那些毒虫被刺后发出尖锐凄厉的嘶嚎,然后流出了黑绿色的血,血溅在地上,草都被染黑了。 霍言这一声像给众人喂了一颗定心丸,他们都冷静下来,相互扶持着往城门那边跑。 守卫军挡在众人背后,如同一道城墙,把人群和虫群隔开。 霍言朗声道:“一个不留!” “是!” 远处的弓箭手和石弩手也朝着这边攻击,大块的石头和密集的弓箭砸向那些毒虫,黑绿色的血溅了一片,隐隐冒出些绿色的烟,刺鼻的气味让在场的人都皱了皱眉头。 “救命啊!长公主还在朝天台上!” 听到小翠扯着嗓子喊,霍言忙向朝天台看去。 那些毒虫正顺着朝天台的台阶和边缘爬上去,毒牙和尖刺都蓄势待发,赵落颖害怕地坐在朝天台中间不知如何是好。 小翠则在朝天台边,即使自己也害怕得紧,但她还是拿着一根木棍放在身前对着那些毒虫,想着救赵落颖。 霍言立刻朝着那边赶去,一路上还得小心着扑过来的毒虫。 赵落颖看霍言在往这边赶,强撑着站起身半蹲着往朝天台边缘挪。 一只蝎子抬起尾巴朝着霍言射出尖刺,霍言灵活躲过,剑都不用,用手腕上的护甲把那只蝎子一掌劈开。 另一只□□抓住机会朝着霍言吐出一口口水,霍言举起胳膊挡住,然后利落地把那只□□切成了两半。 又有一只蛇绕着霍言的小腿爬了上来,霍言边跑边盯紧那蛇的七寸,待它张开口要咬霍言的时候,霍言一把抓住它的七寸,把它从自己腿上扯了下来,扔到了空中。 几道寒光闪过,那蛇便被切成了三段,软趴趴地掉在了地上,有一段因为肌肉反应还抽动了几下。 这时有一只蝎子悄无声息地爬上了朝天台,在小翠身后举起尾巴要刺她。 霍言大喊道:“小翠蹲下!” 小翠闻言立刻半蹲,霍言把腰间的小刀抽出扔了出去,一举斩断了那只蝎子的尾巴,小刀也飞到了赵落颖那里,直直插在了她脚边。 “啊啊啊啊啊!”赵落颖被吓坏了,忍不住紧闭双眼抱着头大喊。 不过片刻,霍言便跑到了朝天台边,利落地拿剑杀掉匍匐在上面的毒虫,朝着赵落颖伸出手:“长公主,跳下来。” 朝天台离出地面不少,赵落颖往边缘挪了挪,看看霍言,有些踌躇。 期间霍言又斩杀了不少跳上来要咬人的毒虫:“长公主别担心,臣会接住你。” 赵落颖咽了下口水,急喘几口气,闭上眼睛朝着霍言跳了下去。 然后她就稳稳地落在了霍言怀里。 “小翠,扶好长公主,”霍言放下赵落颖,“我保你们离开。” 小翠接过赵落颖:“多谢霍将军。长公主,我们快离开。” 赵落颖早被吓破了魂,无神地点点头,跟着小翠往城内跑。 霍言跟在他们身后给他们断后。 “将军!”周清墨和卫子颜送完赵宸宗回来了,朝着霍言远远喊了一声。 霍言见状,再次嘱咐他们:“护着长公主离开!” 两人接到指令,边杀着毒虫边往赵落颖这边赶。 等看到两人接到了赵落颖,霍言这才放心,打算朝着毒虫出现的方向去,看看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可这时,周围的草丛又出现一阵翕动,霍言立马警觉,紧盯着丛林深处。 不多时,一波青蛇从里面猛然爆出,吐着猩红的信子,直直朝着霍言而来! 霍言暗骂了一句:“混蛋…” 随后他便举起剑准备御敌。 可这些蛇并不攻击他,也不攻击其他守卫军,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扑向那些毒虫,狠命地撕咬着他们,若遇到可口的,则直接吞了进去。 “这是在…自相残杀?” 不多时,那些青蛇便消散成青雾消失不见。 “恩人!” 听到熟悉的声音,霍言立马转身,就看到了霍清盼朝着自己跑过来:“你来干什么!” “恩人,你没事吧!” 霍言也管不上这异变是因为什么了,连忙朝着霍清盼赶过去,把他抱在怀里:“不是让你乖乖待在府里吗!” “他们都说有妖族攻击,我担心你。” 多说无益,霍言也顾不上过多谴责了,抱着霍清盼朝边缘走去,要把他送去安全的地方。 期间有不少毒虫扑上来要咬两个人,霍言都一一斩杀干净,霍清盼也毫无章法地甩着手拨开那些毒虫,还真震慑住了那些毒虫,它们都蔫蔫儿地收回了尖牙利刺。 有一条蛇从附近的树枝上垂下身子,仗着自己身长要从后方偷袭霍言,霍言一时没注意到,但被他抱着的霍清盼从侧面看到了,霍清盼大喊了一声:“恩人!” 然后他扑了上去,一把拍开了那条蛇,手背被鳞片划伤,胳膊也被蛇的尖牙划出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清盼!”霍言反应过来,举起剑干脆利落地切断了那条蛇,“怎么样,头晕吗。” 霍清盼摇摇头:“不晕,就是有点疼。” 还好是没有毒性的蛇。 霍言放心下来,抱着霍清盼继续斩杀毒虫。 第8章 红衰翠减,落叶无痕 周清墨和卫子颜护着赵落颖小翠往城门跑。 赵落颖早就失了魂,任凭小翠拉着自己无头苍蝇般乱飞,目光呆滞地看着前面。 “卫子颜,这东西怎么这么难缠啊。” “南疆古苗一族擅长蛊术,这些都是蛊虫,有剧毒,且攻击力要强于一般虫类。” “啧,真是不安分。” 一团黑球突然朝着四人袭来,周清墨举起剑插进那团黑球,正奇怪这是什么物件时,那黑球散开,里面居然是密密麻麻的毒虫! 一只蜈蚣顺着周清墨的剑迅速爬到剑柄上,对着他的手正要下口,周清墨赶忙把剑扔下,直接伸出脚疯狂地踩上面的毒虫。 这种小孩子方法还真有效,那些毒虫嘶鸣一声后都没了气息。 “这是什么东西…” 话还没完,又有更多的毒虫抱成团朝着他们进攻。 两人提剑斩杀,但只能斩掉其中几只,剩下的便在他们进行第二次攻击前抓住空档毫无防备地攻击他们。 两个人渐渐落了下风,有些应付不了这种密密麻麻没有停顿的进攻。 “长公主!”小翠突然高喊一声,然后把赵落颖推开。 卫子颜离赵落颖近,听到动静赶忙把她扶住。 两人这才发现有一条蜈蚣顺着赵落颖身上的吊饰爬上了赵落颖的脖子,张口要咬她。 小翠及时发现,把蜈蚣扯了下来推开了赵落颖,自己却在慌乱中被咬了。 赵落颖这才回过神来:“小,小翠?” 形势紧急,卫子颜和周清墨对视点头。 “得罪了长公主。” “得罪了小翠姑娘。” 然后他们俩放下剑,直接抱起两人,头也不回地朝着城门那边飞速跑去。 “啊啊啊啊!”周清墨大叫着,“我手上爬了一条蜈蚣,好恶心啊。” 卫子颜一看,周清墨手背上确实爬上了一条小蜈蚣。 卫子颜直接朝着周清墨的手背吐了口口水,那小蜈蚣沾到口水立马自己跳下去了。 “啊啊啊啊啊卫子颜你干什么!更恶心了!” 卫子颜紧皱着眉头:“别说话了,蜈蚣怕水,现下也只有这个办法了。” 赵落颖被卫子颜抱着,呆愣着看着对面脸色苍白的小翠:“小翠,小翠?” 终于跑进了城门,周清墨放下小翠:“又得罪了小翠姑娘。” 然后他就拿起小翠的手背,帮她吸出毒血。 “小翠…”赵落颖“扑通”一声跪在小翠面前,“小翠你撑住,回去了我给你叫太医,他们医术高明,一定能救你。” “嗯…”小翠有气无力地应道,“我,我相信…长公主…” 吸出毒血后,周清墨问赵落颖:“长公主,有干净手帕吗。” “有有,”赵落颖吸吸鼻子,从怀里掏出一块手帕,“这个可以吗。” 周清墨也不多说,一把捞过给小翠包扎。 做好简单处理后,他再次抱起小翠:“走,去太医院。” 霍言抱着霍清盼杀毒虫,那些毒虫抱团攻击后防不胜防,格外难缠,他怀里还有个孩子,更让他分身乏术。 这时远处的树林里又来了一波花色各异的蛇,冲进毒虫群里大快朵颐,如鱼得水般在里面上下穿梭。 霍言又愣了神:“这…究竟是为何。” 突然一阵高亢的萧声自远方响起,那些毒虫听到声音如潮水一般朝着四面八方退下去,皆是停止了攻击。 毒虫没有明确的退向,霍言闭上眼仔细感受,也听不出那萧声是从何方而来,根本确定不了敌人的方位。 不过片刻,毒虫便退了个干净,只留下一堆虫子的尸体,上面还压着些毒发身亡的人族尸体。 看到那些死去的人,霍言不忍地闭了闭眼:“回宫,医治伤者。” 而后他举起霍清盼的胳膊,帮他吸出毒血。 霍清盼有些震惊,脸也瞬间泛红:“恩…恩人我没事,那蛇应当无毒。” 霍言吐了口血出去:“有些毒并非立即发作,保险些,还是清理干净比较好。” 说完他又把嘴唇附了上去。 霍清盼的脸更红了。 霍言抬起头,把最后一口血吐了出去:“有任何不适及时和我说,明白吗。” “嗯,谢谢恩人。” 周清墨带着小翠来了太医院,一进去便高喊着:“袁太医!快救命!” 袁俊轩从屋里出来,看到周清墨怀里脸色苍白的小翠:“周副将?今日不是祭祀大典吗,怎么还有人受伤了。” “有毒虫袭击,小翠中了毒,我已经帮她把毒血都吸出来了,快帮她看看。” “好,放在榻上,待我查查她的脉。” “袁太医!”赵宸宗人未到声先至,“袁太医,守卫军回来了,劳烦袁太医去城门那里医治他们!” 见赵宸宗来了,众人都行礼道:“陛下。” 赵宸宗挥挥手:“好了,袁太医快带人去城门救治守卫军吧。” 袁俊轩鞠躬道:“陛下体恤守卫军,亲自来微臣这太医院来,微臣自是要去的。” 赵落颖急切道:“袁太医,皇兄!可否先医治了小翠,她为了救我也被蜈蚣咬伤了。” 袁俊轩点点头:“那长公主,我便先让…” “太医院所有人都去,守卫军伤亡惨重,不可轻视。” 赵落颖希冀地看着赵宸宗:“皇兄,就留下一人医治小翠便可,一个人都不行吗!” 赵宸宗不理赵落颖,看着袁俊轩:“袁太医,即刻启程吧。” 说完赵宸宗便头也不回地出了太医院。 袁俊轩无法,只能叫走太医院所有人,跟着赵宸宗一起去了。 周清墨和卫子颜也被叫去帮忙了。 院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了赵落颖和小翠。 赵落颖无神地看着赵宸宗离开的方向,脑中混沌一片,心也凉了个透彻。 待人走了,太医院里有个小太医蹑手蹑脚地伸出了头,跑到了小翠身前:“长公主,可否让微臣看看。” 这是袁俊轩偷偷留下的新入太医院的一位太医。 赵落颖立马回过神:“好好好,麻烦太医了。” 林景川铺上手帕给小翠把脉。 “太医,她怎么样。” 林景川摇摇头:“不太好…我只能尽力。” 赵落颖连忙点头:“只要有希望,什么方法都试!救活了我重重有赏。” 林景川进去取了几味药材,捣碎了拿出来敷在小翠的伤口上,然后又进去熬制汤药了。 赵落颖抱着小翠和她说着话:“小翠,你快醒来啊,不是说好了祭祀结束要给我好好庆祝一番吗,怎能说话不算话啊。” “小翠…对不起,我太胆小了,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然你也不会这样…” “小翠…” “长…长公主…” 听到小翠喊自己,赵落颖立马收了眼泪:“小翠,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 然后她又抬起头朝着里屋大喊:“太医,她醒了!” 小翠醒来第一句话便是询问赵落颖:“长公主…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翠,我一点事都没有。” 小翠虚弱地笑了一声:“那,那就好…” “小翠,你傻不傻,为什么要这样做。” “您,您是长公主…不保护您,奴,奴婢保护谁。” 赵落颖忙擦掉小翠嘴角的血迹:“好了你别说话了,太医在给你熬药,喝了就会好了。” 小翠却置若罔闻,依然自顾自地说着话:“奴婢,自幼便跟着长公主…奴婢,无父无母,被人卖到…卖到宫里,若不是…咳咳,若不是长公主垂怜…我可能早就…早就横尸街头了。” “你别说话了…”赵落颖声音更加颤抖,“听话,别说话了…” “多谢长公主…给了奴婢一个家…我生来…居无定所,若是能葬在此处,也算…也算了无遗憾了…” 林景川熬好汤药忙从里屋端出来,放在小翠嘴边:“来,喝下去。” 赵落颖扶着小翠起来,把碗端过来:“小翠,来,喝了药就会好了,快,喝了它。” 小翠撑着力气把嘴靠到碗边,却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往汤药里呕了一大口鲜血。 “小翠!” 吐完这口鲜血,小翠急喘几口气,便瞪着眼睛瘫软在了赵落颖怀里。 “小…小翠?” 赵落颖颤颤巍巍地放下碗,把手指放在小翠鼻下探息。 “小翠…” 赵落颖低下头,紧抱着小翠无声哭泣。 林景川也遗憾地垂下了眼。 天上飞过一只麻雀,不偏不倚地往那碗汤药里投了一泡白丁香,激起一片水花。 入夜,才总算是安顿好那些受伤的将士。 赵宸宗回了紫宸殿,疲累地坐在蒲团上揉着眉心。 林贞体贴道:“陛下,早些回寝宫歇息吧,明日早朝…” 赵宸宗摆摆手:“还有些奏折没有批阅完,今日事今日毕,批阅完再回去。” 这时外面守夜的人报告道:“陛下,长公主求见。” 赵宸宗不耐地皱眉:“她来干什么。” “长公主说…有要事和您商议。” “罢了,让她进来。” 赵落颖进来,白天的衣服还没换,上面沾染了各种血迹,她的脸也灰扑扑的没有生气。 “落颖,怎得这般落魄,不去梳洗一番。” 赵落颖无神开口:“皇兄,小翠她…死了。” 赵宸宗怔愣一下,然后点点头:“她忠心护主,是个好奴婢。” 看他没了下文,赵落颖直接开口提道:“皇兄,我想在景安城内选个地方,给她立一块碑,办个丧礼。您能不能许些人手给我。” 赵宸宗摆摆手:“等过些日子。如今南疆战事紧急,需得全心应战。” “那皇兄…我能,把小翠的牌位,供奉在寿安殿里吗。” 赵宸宗一听,不可思议地看着赵落颖:“赵落颖,你怕不是失了智。她只是个丫鬟,需要你如此铺张吗。” “那里面供奉的都是皇氏宗亲和前朝功臣,把她一个丫鬟的牌位放进去,你让百姓怎么看朕,朕有什么脸面面对皇氏宗亲。” “可,皇兄,小翠她救了我啊。与功臣有何区别。” 赵宸宗不耐地摆手:“南疆来犯,战事紧急,这件事,没得商量。” “皇兄,我…” 赵宸宗站起身,来到赵落颖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赵落颖,她只是个丫鬟,还是横死。无父无母无后,如何在寿安殿立牌位,到时扰了先皇,你负责吗。” 赵落颖疲累地看着赵宸宗:“可她救了我。” “不必再说了,”赵宸宗打开紫宸殿的门,“她一个丫鬟,若是立牌于寿安殿,影响了国运,该当如何。 “你若可怜她,在那之外,随你挑选。” “但你若敢违抗皇命偷偷在寿安殿内立牌位…”赵宸宗转回头盯着赵落颖的后背,“会有什么下场,你知道。”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落颖低下头,两行泪悄然流下。 赵宸宗没坐龙辇,而是心事重重地走在回寝宫的路上。 “陛下…您没事吧。” “林贞,我打算这次派霍将军去玉溪。” 林贞鞠了下躬:“陛下的决定,自然是深思熟虑过的。” 赵宸宗却是不回答,叹了口气。 林贞微不可查地笑了笑:“陛下,其实,也可以派霍将军去南义啊。南义有宁亲王辅佐,还有镇南将军驻守。您若还是放心不下,可以派右相挂帅出征。右相曾经也是武将,在用兵布局上…应当也有些心得。” 赵宸宗的脸色这才舒缓些:“你倒是个贴心的。” 第9章 死无葬身,士别三日 第二天上朝。 赵宸宗坐在龙椅上,朗声道:“昨日祭祀大典上,袭击我们的是南疆古苗一族。” 下面的人听闻都有些震惊。 “南疆古苗?!我还以为是妖族呢。沉寂多年我都快忘了他们了。” “当年派长公主去和亲,现如今还要来骚扰我们…” “不知道陛下是何意啊…” “咳咳。”赵宸宗一个咳嗽,他们又都静默不言了。 “朕打算,派霍言将军前去镇压,让南疆古苗见识见识我西宸的威严,众卿…何意啊。” 众人都没有意见,表示默认。 “既如此…” “皇兄!”赵落颖突然大喊着从外面跑进来,却被门口的守卫军用长枪拦住了去路。 赵宸宗疲累地闭上眼睛:“长公主,你有何事要到这大殿之上说啊。” “皇兄,陛下!求求您,答应让我在寿安殿中给小翠立个牌位吧,让她有个安息之地。” 赵宸宗不耐烦地皱着眉:“这件事没得商量。她是个丫鬟,还是横死,无父无母无后,在这寿安殿中立了牌位,扰了我西宸安宁该当如何。” 赵落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可,她自幼跟着我,与我情同姐妹,她是因救我而死,怎得连个牌位都立不得呢。她救了我啊!” 赵宸宗冷冷地看了赵落颖一眼:“她救了你,那又如何。” 赵落颖顿时便哽住了。 “你昨夜去书房已经找我商讨过此事了,朕念你思念婢女没有深究。但今日你竟敢来这大殿之上闹,实属放浪形骸!师姆教你的,都被你抛之脑后了吗!” 赵宸宗摆手道:“南疆来犯,形势迫在眉睫,朕没有精力去管你们女儿家的闺阁之事,速速退下。” “霍言。” 霍言出列:“臣在。” “带长公主下去。” 霍言走到大殿门口朝着赵落颖鞠躬道:“长公主,莫要为难臣了,跟臣出去吧。” 赵落颖冷着脸不理霍言:“不,皇兄若是不答应,我就长跪于金銮殿外不起!” 赵宸宗气极反笑:“既如此,随你的便,我看你能跪到几时。退朝!” 待百官都退去后,赵落颖愤慨转身,走到大殿台阶下,不卑不亢地跪了下去。 临走看到赵落颖坚持,霍言劝诫道:“长公主,您这又是何苦…” 赵落颖依然坚持:“霍将军不必多言。她跟了我近十三载,如今为救我而死。若是我连个牌位都给她讨不来,我枉为西宸长公主。” 看着赵落颖,霍言叹了口气离开了。 走远了,他嘱咐周清墨和卫子颜:“我要去紫宸殿和陛下议论出征一事,近日应该就会出发去南疆。你们先行回去准备一下。” “是。” “将军,”周清墨斟酌着开口,“我们走了…那个霍清盼怎么办,把他留在将军府吗,那岂不是留下了隐患…” 卫子颜又一把捂住周清墨的嘴:“将军,那我们便先回去准备了,告辞。” 走出很远,卫子颜才放开周清墨的嘴。 周清墨一跺脚:“卫子颜!为何不让我问。” 卫子颜心里烦躁得紧:“这种事情不要过问了,将军自己能决定。” “你!你真是冷漠至极!” 说完,周清墨一甩袖,愤怒地走远了。 “霍将军,南疆一族来犯,实属猖狂。当年我刚继位时他们便蠢蠢欲动。可恨那时正是我西宸孱弱之时,无法只能通过和亲缓解边疆战事。” “如今西宸兵力强劲,我也得了你这么一名大将。他们趁着人妖停战契约将到期时想趁虚而入,我便让他们看看,扰我西宸是何等下场。” “那南疆多为古苗一族,擅长各种非人蛊术,防不胜防。南疆临近南义,有镇南将军驻守。我也命宁亲王辅佐你,给你提供兵马粮草,助你一臂之力。” 霍言点头道:“谢陛下,臣必定打得那南疆落花流水,让他们再无还手之力。” “好,你有这份忠心,朕就放心了。三日后出发,朕再派右相挂帅与你一同去,遇事也可帮你谋划一番。” 霍言垂下了眼睛。 这右相,看似谋士,实则眼线,可时刻帮着赵宸宗监视霍言的一举一动,防止他有什么出格之举。 看了一眼赵宸宗明灭不定的眼睛,霍言只觉得那眼神盯得自己浑身发冷。 他站起身半跪下行了个抱拳礼:“臣,遵旨。” 赵宸宗微笑着站起身,走到霍言身前俯下身来,把手抚上霍言的右眼下,指甲上也映出一片绿光:“霍将军此去护我西宸,有何困苦艰难尽管和我讲,兵马粮草,我都派给你。只要能打退那南疆子弟,我必定…重重奖赏。” 冬日里,赵宸宗的手不免发冷。那冷气顺着赵宸宗的指尖传到霍言的右眼下,让他打了个寒战。 “陛下,冬日天冷,注意防寒。” 赵宸宗意外地愣了一下,放下手低头笑了一声:“我知道了。还望霍将军几个月后能在景安过个除夕。” 霍言抬起眼,又顺从地垂下眼帘:“臣,遵旨。” 午时,太阳于空中高挂。虽是冬日,依然晒得人身子发软眼睛发花。 跪了一上午的赵落颖脸色苍白,但脊背依然直挺。 有些大臣路过终究不忍:“长公主,只是一个丫鬟,您又何必如此作践自己啊。在她家乡立牌位也未尝不可啊。何必执着于寿安殿中。” 赵落颖抬起头看着那金銮殿内,咬紧嘴唇不说话。 “唉,”那人摇摇头走了,“何必呢…” 当初护不住娘,也护不住皇姐。如今,我必得给小翠在景安城内讨个安魂之所。 赵落颖狠厉地盯着金銮殿正中那富丽堂皇的龙椅,嘴唇咬得愈发紧了。 出了宫,霍言回了将军府。 一进门,霍清盼便扑到了霍言身上:“恩人你回来了!” 霍言摸着霍清盼的头:“你用过午膳了吗。” “霍将军回来啦,”一个小厮路过,“小霍公子还未用膳,说要等着你回来一起用呢。” “你先吃便好,等我干嘛。” “没有恩人我吃不下饭,”霍清盼拉着霍言进了屋子,“恩人快来,今日的饭菜格外丰盛,你肯定喜欢。” 霍言听出他的话外之意:“你做的?” 被说中的霍清盼猛然停下,面露尴尬:“恩人你…你如何得知的。” 霍言蹲下来捏了下他的鼻子:“府里有做饭的,你又何必去那厨房倒腾。” “我…我想给恩人做顿饭…恩人对我恩重如山。” “唉,你身上的伤口还未好,去那厨房做甚。” 霍言拿起霍清盼的手,发现那上面的伤口早已消失,连个印子都没留下。 “这…” 霍清盼一下睁大眼睛:“那个,恩人,我天赋异禀,伤口一向恢复得快,所以…” “我我”,霍清盼撩起袖子,“我胳膊上的伤还没好。” 他的胳膊上果然还爬着一条狰狞的伤口。 霍言小心翼翼地把霍清盼的袖子拉下去,起身拉着他朝膳厅走去:“对。说起来,我的身体也比常人要好些,伤口也恢复得更快。” 霍清盼低下头:“嗯…” 看他兴致不高,霍言转移话题:“那你都做了些什么吃食。” 提及此,霍清盼又跳脱起来:“好多!我做了四喜丸子,猪蹄,马蹄糕,桂花糕!” 听到都是自己爱吃的,霍言意外地挑了下眉:“你…从哪学的。” 霍清盼嘿嘿一笑:“我跟厨子学的。” 霍言也不自觉跟着扬起嘴角:“成,那我今日就尝尝你的手艺。” 当看到饭桌上那四盘黑糊糊的物什时,霍言愣神道:“你做的饭…在何处?” 霍清盼挠挠头:“都在这儿了…” 霍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在哪?我只看到四块焦炭。” “就是…那些…” 霍言一时不知该不该坐下。 看他犹豫,霍清盼也有些尴尬:“对不起恩人,我第一次做,有些…没掌握好火候…还是算了,别吃了。” 霍言无奈笑笑:“你一片心意,我也不好浪费,尝一口也是可以的。” 霍言牵着霍清盼坐在椅子上,拿起筷子,一时不知该夹哪盘菜。 “恩人…算了,”霍清盼起身要收盘子,“让厨子重新上一些吧,这些都不能吃。” 霍言按住霍清盼的胳膊,夹了一块黑炭,送进了嘴里。 霍清盼又尴尬又期待地看着霍言。 看着霍清盼期盼的眼神,霍言还是忍住了吐出来的冲动,硬生生咽了下去,苦笑道:“不、不错。” “真的?!”霍清盼也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送进嘴里。 然后他就紧皱着眉头把东西都吐了出来:“呸呸呸!这是什么,比野果子都难吃。” “恩人,你快吐出来,别吃坏了。” 霍言被逗笑了,笑意盈盈地看着脸皱成一团的霍清盼。 后者一时愣住,嘴里剩下的黑炭也忘了吐。 霍言接过下人递来的手帕,细细给霍清盼擦嘴:“以后就别进厨房了,想吃什么让厨子给你做便好。” “知道了…” 似乎是早料到会有这番情景,厨子早准备好另一份正常的饭菜,不过片刻就给两人端上了饭桌。 “清盼,接下来几个月我要去出征,你乖乖待在将军府,等我回来。” “出征?”霍清盼立马放下筷子,“那岂不是要打仗。” “那是自然。” “恩人我要和你一起去!” 霍言皱皱眉:“你一个孩子跟着去战场干什么。安生待在这里,我打完仗就回来了。” 霍清盼跳下椅子来到霍言身边趴在他的大腿上:“可恩人你会受伤,我得去保护你啊。” 霍言无奈一笑:“你一个孩子如何保护我,去了我还得顾着你,更让我分心。听话,你就待在将军府,府里有人照看你,我更放心。” “不行!”霍清盼那股倔劲儿又出来了,“我要去!我担心你!” “霍清盼,”霍言放下碗筷,冷漠地盯着他,“这件事没得商量,莫要多言。” 霍清盼被吓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立马噤若寒蝉。 霍言重新拿起碗筷:“吃饭。” 看霍言脸色阴沉,霍清盼诚惶诚恐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之后,两人沉默着吃完了这顿饭。 第10章 字拙情深,带兵出征 下午,霍言在自己的房里收拾三日后出征要用的东西,霍清盼在他房门口不住地朝里张望,想看看他在干什么。 霍言打开门,霍清盼一个没意料到,摔倒在了霍言身上。 “不回自己房间,来我这儿捣什么乱。” 霍清盼爬起来摸着被磕到的头:“恩人对不起…我惹你生气了。” 霍言盯着霍清盼看了一会儿,盯得霍清盼如芒刺背,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进去。 末了,霍言叹了口气:“这件事事关重大,你绝对不能跟着去。若是担心我,我时不时给你送些信回来。你识字吗?” 霍清盼点点头,然后又好像想起什么一样摇摇头。 “到底识不识得。” “不、不识得。” “这三日也教不了你什么。既然这样,正好,拿着我写给你的信学着识字吧。” 霍言抱起霍清盼往书房走:“走吧,先教你认识些简单的字,我再给你请个教书先生。我不在之时,你就跟着先生学习,对你以后也是大有益处的。” “恩人,不用麻烦,我,我自己认就好,不用请什么教书先生。” “有了先生你学得更快。” “我…我不喜和别人亲近,恩人还是别请了…” 霍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霍清盼:“成,你既不愿,我也就不请了。” 到了书房,霍言把霍清盼放在桌子前,摆了张宣纸放在他眼前,拿了根毛笔到他手边。 霍清盼接过那根毛笔,下意识用写字的姿势握住了那根毛笔。 霍言挑了下眉:“你这…不是知道如何握笔吗。” “啊,”霍清盼立马放下笔,“这个是我之前偶然看到有人握笔,就记下了。就一眼而已,记不清了,握错了请恩人别罚我。” 霍言又把笔拿起来:“那你当真是天赋异禀,只一眼就记得这么清楚。你这姿势十分标准,我为何罚你。来,把笔重新拿起来。” 霍清盼顺着霍言指示拿起毛笔。 霍言握住霍清盼的手,如水般的声音自霍清盼头顶上方灌溉而来:“写字讲求心静手松。心要平静如水不可急躁,手要放松自如不可紧张。我先带着你写一些字,之后你学着我的样子描摹,知道了吗。” 霍清盼红了红脸,握着笔的手也不自觉收紧:“嗯,嗯…” 察觉到他的紧张,霍言捏了下他的手:“不必紧张,放松。” 说完霍言带着霍清盼写了一个“大”字。 “这个字叫‘大’,意思你也应该懂得,记得它的形就行。” “来,”霍言松开手,“你自己写一个。” 霍清盼吸了口气,写了个歪七扭八的“大”字。若不是霍言知道自己教了什么字,他真要以为这是谁拿脚乱画的图案。 “你…这…” 霍清盼小心翼翼地看了霍言一眼:“恩人…” “唉,罢了,来日方长吧。或者,认得就行,也不一定要会写。” “不过,”霍言又牵起霍清盼的手,“自己的名字还是要会认会写的。” 他带着霍清盼在纸上写了“霍清盼”三个字。 “这便是你的名字,取自清眸流盼。” 霍清盼点点头,照着霍言的笔迹一笔一划地描摹。 夜深了,赵落颖依然跪在金銮殿前。 林贞受赵宸宗旨意来查看,发现赵落颖居然还在,也有些吃惊:“长公主,您…这是何必呢。只是个丫鬟,您也不必…” 赵落颖声音发虚,但还是字字铿锵:“林总管,若您不是来告诉我皇兄同意了的话,便不要再继续了。” 林贞叹了口气,回去和赵宸宗复命了。 “让她跪!”赵宸宗一拂袖子,桌子上的杯子也被扫了下去,“朕倒要看看她能跪到几时!” “陛下,这冬天夜晚寒冷刺骨,长公主她…” “别管她,她自己说要跪,便去跪。平时对她百依百顺给她宠坏了天,借着这次机会好好磨磨她的傲气。” “是…” 第二日清晨,来上朝的百官看到依然跪在台阶下的赵落颖,窃窃私语道:“还跪着呢…” “长公主为何如此执着啊,不就是个婢女。” “听说那婢女是为了救长公主而死,可能人家情深意重。” “啧啧,真是…” 赵宸宗此时来了。 周围人看到赵宸宗,都恭敬道:“陛下。” 他瞥了眼跪在地上气若游丝的赵落颖,便又迈开步子上了台阶。 “陛下平日里多宠长公主啊,要星星不给月亮的,如今这长公主真是气到陛下了。” “算了算了,莫要多言了,先上朝吧。” 赵宸宗坐在龙椅上开口道:“朕打算派霍言将军去镇压南疆一族,右相。” 陈严出列:“陛下。” “朕命你与霍将军一同挂帅出征,有什么事情,你们两个也可商议一番。” “臣,遵旨。” “那…” “不好了!长公主晕倒了!” 这一声,把众人的心都喊了过去,百官齐齐转头看着殿外,赵落颖脸色发白地躺在了地上,身上的红衣衬的她更加憔悴。 “快!”赵宸宗急忙站起身,“叫太医!” 经过太医诊治,赵落颖终于是悠悠转醒。 一醒来,看到站在自己床前的赵宸宗,她开口就是:“皇兄…你能…答应我了吗。” 赵宸宗原本关心的神色瞬间冷了下来:“我说过,这件事没得商量。你今日就是跪死在那金銮殿外,我也不会答应你!” 说完他便拂袖离去:“袁太医,好好医治一下,最好把脑子也给她看看。” 袁俊轩尴尬应道:“是…陛下。” 赵落颖从床上起来,拖着病殃殃的身子掉在地上抓住赵宸宗的衣摆:“陛下!求求您,就让我给小翠在寿安殿中立个牌位吧!求求您了。” 袁俊轩连忙去扶:“哎呦长公主,您现下不易动气啊!” 赵宸宗脚步不停:“这件事,朕不想再听到了。” “砰”一声门被关上,阳光也被赵宸宗全数隔绝在了屋外。 这三日,霍言无事便会教霍清盼识字写字。在霍言的勤奋教导下,霍清盼的字写得更难看了。 “清盼…你…” 看着宣纸上那一条条歪歪曲曲的黑线,霍言愁得眉毛都拧在了一起,扭曲程度比起那些黑线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有些怀疑霍清盼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疾。 霍清盼低头搓着手指,不敢抬头看霍言。 霍言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唉算了,顺其自然吧。” 他摸了摸霍清盼的头:“我不在了也得勤加练习不可懈怠,我回来了要查的,知道吗。” 霍清盼却是不回答这桩:“恩人…我真的担心你。” “好了,你一个小孩儿怎么跟个大人似的乐意操心。我打完仗就回来了,不必挂念。” 霍言收起宣纸毛笔,把霍清盼拉起来:“早些休息吧,明早我就启程了。” “恩人…真的不能吗…” “不能。再多说一句,我禁你的足。” “知道了…” 第二天,到了出发的时候。 霍清盼依依不舍地站在马匹前:“恩人…真的不能吗…” “你这孩子,真是磨人。这件事没得商量,好好在府中待着,等我的信便好。” 说完,好像又怕霍清盼缠着一样,霍言赶忙骑马走了。 看着霍言骑马离去的背影,霍清盼扁了下嘴,失魂落魄地回了将军府。 到了兵营,周清墨卫子颜和陈严三人正等着霍言。 “将军!”周清墨招招手,“你来了。” “嗯,右相。” 陈严笑着点点头:“霍将军好,此行本相随你挂帅出征,一路上多有担待。” “不敢,承蒙右相提携。” “子颜,军队准备得如何了。” “就等您一声令下了。” 霍言点点头,看着这些和自己一起征战七年的将士。有老面孔,也有生面孔,但都是一样的坚毅。 “将士们!南疆一战,事关西宸安危,事关百姓兴亡。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此次出征,天佑西宸,必能平定动乱,班师回朝。我霍言,与各位共进退!” 话音刚落,将士们便一齐振臂高呼:“天佑西宸,班师回朝!天佑西宸,班师回朝!” “好!那我们即刻启程!去那南疆,和古苗一族碰一碰。” “是!” 城门大开,大军浩浩荡荡顺路南下,周围路过的百姓都不禁感叹:“好威风啊…” “听说前几日祭祀大典上南疆古苗偷袭,现在霍将军要带兵前去镇压呢。” “我也听说了,那南疆带了一堆毒虫来,恶心极了!” “不过这南疆一直以来都没动静,怎么如今…” “我听说啊,陛下刚继位时候朝政不稳,兵力不足,南疆又虎视眈眈,陛下没办法,就只能派长公主赵落兮去和亲缓解边疆战事。这如今都多少年了,那长公主怕也是…” “这次如果镇压不成,会不会派现在的长公主赵落颖去和亲啊。” “我看**不离十,现如今皇室宗亲中只剩下她一位长公主,公主都尚且年幼啊。” “啧啧。” “娘,我以后也要当将军。” “你个小猢狲,女孩子家家的上哪当将军。” 霍言听到了,忽视了刚刚那群人的揣测,出列对着女孩柔言道:“可以啊,只要想,总会有个结果的。” “霍…霍将军,孩子,孩子还小,口不择言,您别见怪…” 霍言摆摆手:“没事,挺好的。” 而后他又俯下身对着女孩儿说:“孩子,那我在兵营等着你。” 说完,他驾着马赶上了队伍。 那女孩儿愣了下神,而后铿锵有力道:“娘…我一定要当将军!” “你这孩子…” 第11章 目断鳞鸿,盼君佳音 行军第五日,军队到了松城。 安营扎寨后,霍言独自一人坐在营帐中,没了叽叽喳喳的霍清盼,竟是有些不习惯。 他想起来自己答应霍清盼要给他写信的。 他拿出笔墨纸砚,铺好纸。 霍言提起笔,一时竟不知该写些什么。 独身一人已久,家书对他来说只是一个词,一张纸罢了。该写什么,怎么写,竟是一概不知。 他试着先写下起首 霍清盼: 然后,又停了笔。 他烦躁地皱了皱眉,放下笔,起身去了周清墨的营帐。 周清墨正躺在床上发呆,看见霍言进来,有些意外,立马起身道:“将军,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想来问你些事。” 周清墨把霍言请到小桌前:“什么事。” “就是…家书…该怎么写。” “啊?” 看着周清墨大张的嘴,霍言有些尴尬:“我想来问问你该怎么写家书。” “不是,将军,你要给谁写家书啊。” “无事,我,就是突然想起来,问问罢了。” “要是你不愿意说,”霍言站起身,“那就算了。” 周清墨立马跟着起身拉住霍言:“哎哎哎将军,我告诉你你别走。” 然后他就一脸好奇地看着霍言:“将军你…是不是有心悦的女子了,给人家写信呐。” 霍言闭闭眼:“没有的事,心血来潮想问问而已。我还是回去吧。” 周清墨连忙拉着霍言坐下:“哎哎哎!将军将军我现在告诉你,别走别走。” 霍言坐下来:“你要是再戏耍我,明日收了你的营帐,让你睡外面。” “嘿嘿嘿将军我错了,我这就告诉你。” 周清墨给霍言倒了杯水:“这家书啊,其实说起来很简单,就是给牵挂之人讲讲你今日做了什么,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明日要做什么,要吃什么喝什么。说说你现在在想什么,在盼什么。” 霍言不解地皱眉:“仅此而已?” “嗯,差不多。” “那…不就是流水账吗,收到的人不会觉得无聊寡淡吗。” 周清墨“腾”一下站起身子:“怎么会!心系你的人恨不得时时刻刻陪在你身边。他若是能通过书信知道你此时此刻的状况,开心还来不及呢。” 霍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行…我知道了。” 回了营帐,霍言再次提起笔。 霍清盼: 见字如面。 今日我们行至松城,这里的天气比起景安要暖和些。 霍言顿了顿,这才继续写道: 今日我们用了松城的特产,味道尚可,有机会带回去给你尝尝。 霍言转转笔,又憋出一句: 勤于练字,我要查的。 霍言 终于憋出来一封信,霍言长舒一口气,只觉得比自己带兵打仗还要累。 写完之后他叫来信鸽,把书信绑到信鸽腿上,让它给霍清盼送去了。 那信鸽没飞出去多远,便被一人飞身抓了下来,腿上的信也被扯了下来。 竹青把信鸽揣在怀里,打开那封信,看到霍言的笔迹,不自觉笑了笑:“还是和以前一样。” 丹曦好笑地看着竹青:“大王,就一封信,笑得这么开心啊。” 竹青瞥了她一眼:“啧,多嘴。东西带了吗。” “带了带了,”丹曦把背上的包裹拿出来,“出门还要带着笔墨纸砚,累的都是我。” “话真多。”竹青跳下树,找了块平整的地方,铺好纸趴下撅着屁股开始给霍言写回信。 他尽力扭曲自己的字体,让它看起来难以辨认又不至于认不出来。 丹曦不解地摇着尾巴:“大王…你这是何必呢,直接说自己会写字不就行了,看得我都别扭。” “你不懂就别多问,我有我的考量。” 竹青边写边问道:“对了,这人族拿信鸽送信,要多久收到回信啊。别送早了。” “他现在在松城,距离皇城不太远,一天或者半天应该就够一个来回吧。” “行知道了。” 用霍清盼的字体写完,他又用自己正常的字体认真誊了一遍,落款也从霍清盼改成了竹青。写好之后,他把那封正常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行了,休息吧,明天还得跟着赶路呢。” 行军第七日,军队到了南阳城。 今天霍言收到了霍清盼的回信。 他打开信封,果不其然,歪歪曲曲的黑线,看得人头皮发紧。 霍言把煤油灯拉近了些,开始仔细辨认那上面的字迹。 恩人: 见字如面。 我今日用了桂花酥,很好吃。 恩人我好想你,希望你能快些回来。 我会好好练字的,等你回来检查。 霍清盼 看到这稚嫩的语言和鬼画符的笔触,霍言不自觉笑了一声。 他把信折好塞进怀里,拿出了另外一张纸。 这是他专门为南疆古苗设计的防止蛊虫啃咬的小甲。 一路上修修改改也基本成型了,霍言看着上面的图纸,思考着还有什么可改的。 “霍将军,你在干嘛呢。” 霍言抬头看到来人:“右相啊,坐。” 陈严扫了一眼他桌子上的图纸:“这是…” “这是我设计的小甲,等去了南义看看可不可行。” “啊,这样,霍将军真是日理万机,行军路上都不停歇。” 霍言不喜欢和无关之人扯些没有意义的东西:“右相有要事吗,若无要事还是早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接着赶路。” 陈严意味深长地看了会儿霍言,对方只是低头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图纸,都没给陈严一个眼神。 陈严尴尬地笑了一声:“那本相就先出去了,霍将军好好休息。” “不送。” 行军第十日,军队到了复州,霍言今天给霍清盼写了第二封信。 清盼: 见字如面。 今日到了复州。此处水多地少,盛产海错,味道不错。可惜没机会带回去给你尝尝,等到了景安,怕是都坏了。 今日有没有好好练功写字。那日你寄来的信,识的字多了不少,可还是不太好辨认,还需精进。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和下人讲,莫要拘谨。 多加保重。 霍言 等信鸽飞出去一段距离后,又是被竹青抓了下去。 看着一脸傻样的自家大□□曦忍不住好奇地凑过去跟着看:“大王,写了什么啊,让你如此高兴。” 竹青指着起首:“他叫我清盼。” 丹曦不认字,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嗯,所以呢。” 竹青不耐烦地摆摆手:“哎呀,你不懂。别打扰我,我要回信了。” 丹曦甩了甩尾巴:“故弄玄虚。” 竹青又问道:“这复州送信,得几日啊。” “他们还要继续南下,估计得两三日吧。” “行。” 经过半个月的车程,军队终于到达了南义。 霍言和陈严马不停蹄地去了亲王府拜见宁亲王赵宸羽。 赵宸羽是前朝二皇子,身体孱弱,长年缠绵病榻。赵宸宗继位后,封他为宁亲王,常驻南义。 “西宸将军霍言前来拜见宁亲王。” “西宸右相陈严前来拜见宁亲王。” “咳咳,二位不必拘谨…咳咳,快坐。” 下人给两人沏了杯茶,出了庭院。 这庭院修葺得无比考究,青葱树木亭亭如盖,小桥流水涓涓作响,让人也不自觉地跟着静下心来。 院子中央还有几颗梅花树,周围拉起了严实的栅栏围挡,一看就是被人精心呵护着的。 南义的天气比起景安要暖和不少,霍言陈严两人穿着来时的衣服,都热出了汗。赵宸羽穿得比他们都要厚,还披了件毛茸茸的裘衣,但看起来依然是虚弱无比,脸色也苍白得厉害。 “陛下都跟我说了咳咳…霍将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本王只要能办到,咳咳,必定倾力相助。” “那属下就先在这里替西宸百姓谢过宁亲王了。” 赵宸羽摆摆手:“无事,不必多言。你一会儿咳咳,去将军府找一下镇南将军解卿尘,用兵之事咳咳,我不太懂,你们自行规划吧。” “那宁亲王,我就先去将军府了。” “好,你先去吧,我和咳咳…右,右相商讨一下。” 霍言鞠了下躬,出发去将军府了。 看霍言走了,陈严笑道:“二皇子,别来无恙啊。” 赵宸羽无奈地扯出一个笑:“现在把人引来了又如何。你咳咳…你怎么确定南疆一定能做到。我看那霍言剑眉星目,气宇轩昂,不像个无能之辈。” 陈严喝了口茶:“就算不能拉下他,起码也能给他个教训,让他少活跃几时。现在西宸全靠他保着,若是他受了重创,我们不就有机会了吗。” 赵宸羽抬起眼:“赵宸慈那边…如何。” “都安排好了,等时机便好。城中流言四起,一直抓不到他的把柄。现如今有了祭祀大典上的那件事,借着他远离皇城的机会给他泼瓢脏水,不死也能弄他满身腥。” 霍言来了将军府,见到了镇南将军解卿尘。 解卿尘看起来要比他大上几岁,比他低了一些,粗眉亮目,庑唇轻抿,一看到霍言便不屑地轻哼了一声。 “霍言拜见镇南将军。” 解卿尘没管他,径直走进待客厅,坐在主位上,这才朝他抬了抬下巴:“坐吧。” 霍言抬眼看了他一下,也不在意他动作中的怠慢之色,面色如常地坐在了旁边。 “怎么着,来跟我借兵啊。” 霍言点点头:“南疆一族擅长蛊术,防不胜防,末将想和镇南将军借些兵力,你我二人一同抗敌,必能把那南疆打个落花流水。” “呵,”解卿尘冷笑一声,身子朝前倾了倾,“霍将军,是吧?我也不怕隔墙有耳。我诚实告诉你,我这镇南将军,看似是个二品官,风光无限,实际不过是个空名头。要兵没有,要钱更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 霍言低头笑道:“之前的事我一概不知。但我为陛下效力七年,这七年间,南疆从未发生过什么大动乱,也从未有南疆一族北上偷袭景安城一事。若非有人拼力压制,你我也不会此时才见面。” 霍言不紧不慢地抿了口茶:“镇南将军又何必口是心非。” 解卿尘眯着眼睛:“你说话还挺有意思。” “没有的事,”霍言放下茶盏,“我只是就事论事。” “如你所说,那南疆擅长巫蛊,若是贸然前去,肯定没什么胜算,你又有什么好主意。” “我现如今并未了解形势,不敢妄言。但我想出一个方法。” 霍言用手指沾了点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个简单的小人,解卿尘也忍不住直起身子去看。 “南疆擅长巫蛊,我们所怕的,不过是被蛊虫咬中,从而毒发身亡。我打算近日造一批小甲出来。这些小甲,主要防护将士的脖子、双手、膝窝等这些寻常铠甲防护不到的地方。” “呵,”解卿尘坐回座位上,“你纸上谈兵倒是容易。铠甲坚硬如铁,给这些地方穿上护甲,将士早就僵硬难行,头都转不开,手也无法活动,如何打仗。” 霍言不紧不慢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我在来的路上画了些设想图。” 他把那张图纸铺开,解卿尘这次直接站起身来到霍言旁边看。 “我们不一定要求铠甲的整体化。可以把铠甲划分成小片,然后把这些小片以细麻绳相连让士兵绑上去,如此一来,既能防止蛊虫啃咬,又能保证灵活性。” “尤其是手部的铠甲,指节间都要分开打磨。一根手指三段指节,便用三小片铠甲覆盖,然后用细小的麻绳串联,这样手指也可以自由活动。” 解卿尘仔细看着那张设计图,缓缓点了点头:“确实值得一试…” 而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迅速直起身子:“咳咳,额,看起来还不错,我现在吩咐下去,先打出来一批试试效果。” 霍言好笑道:“多谢镇南将军。” 解卿尘抱着胸闭上眼睛:“行了,你先回去歇息吧,明天还得去练兵。我可提醒你一句,这地方的兵,大多都是发配来的,心里的怨气多着呢。别说是你,我有时都压不住。” “无事,”霍言卷起图纸递给解卿尘,“人各有志,有怨气不算什么,没血性才是最难办的。” 解卿尘接过图纸:“你这人说话,弯弯绕绕的,真让人心生厌烦。” 霍言也没接话,只是朝着解卿尘摆摆手:“那解将军,我们明日再见。” 第12章 刺头刺脑,以势压人 拜见完解卿尘,霍言回了亲王府。 “霍将军,宁亲王给您安排了住处,奴婢带您去。” “麻烦了。” 回了自己的住处,霍言坐在椅子上长舒了口气。 已经入夜了,外面连几声鸟叫都听不见。 霍言怀里还揣着霍清盼昨日给自己寄来的信,他这才有时间打开来看看。 恩人: 见字如面。 今日我没做什么事,没吃什么好吃的。 我在好好练功练字。近日我的功夫有所长进,认得字也多了些,我会努力把字写好的。 恩人不必挂念我,照顾好自己就好。 我等着恩人回来。 霍清盼 不知道清盼此时又在做什么… 霍言起身,打开门叫来一个小厮:“麻烦可以给我拿纸墨笔砚来吗。” 小厮动作很快,不过片刻就给霍言拿来了。 霍言铺开一张纸,拿起笔开始给霍清盼写回信。 一路上诸多练习,霍言如今写信不怎么卡壳了,虽然还只是一些无关痛痒的、简短的流水账。 清盼: 我们今日到了南义,这边天气比起景安要暖和不少,树木花草也比景安要茂盛些。 之后要忙着练兵部署,可能少有机会给你写信,你自己多保重。 不知何时能回去,你送来的信我都已读过,字有些进步,但还要勤加练习。 多加保重。 霍言 写完信,霍言出了亲王府,放出信鸽。 那信鸽好似已经知道自己命运如何,都懒得往前用力飞。 果然,没过一会儿,它就又被竹青飞身拽了下去。 竹青满脸堆笑打开那封信,又想快点看看霍言写了些什么,又怕太快读完不能细细品味。 丹曦蹲在树枝上,啃着野果鄙夷地盯着竹青:“大王…我还从未见过你这般样子。” “啧,”竹青甩甩手,“别打扰我。” 读完之后,他又趴在地上给霍言写回信。 “丹曦,这次得几天啊。” “怎么也要四五天了吧。” “啧,怎么那么久。” “大王…这已经很快了。” “行了行了别打扰我了,我得专心写回信了。” 丹曦朝着竹青吐了吐舌头,继续啃她的果子去了。 第二天,霍言跟着解卿尘来了练兵场。 两个将军共训,两方兵马自然也要合在一起。 霍言看着面前的军队:“解将军…平日里都是如何练兵的。” 解卿尘哼了一声:“练兵不就那么些,阵法,武器,体力。” “行,那解将军,今日就让我来试试?” 解卿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军队刚刚共编,你今日就要开始正式训练吗。” 霍言笑道:“早些开始,将士们能早些熟悉,也能早些镇压南疆古苗。清墨子颜。” 两人接到霍言的命令,去到军队前进行监督。 霍言和解卿尘登上瞭望台,霍言朗声道:“各位将士好,我乃西宸国骠骑大将军霍言,今日由我来带领练兵,烦请各位听我指挥。今日我们进行阵法训练。” “圆阵!” 听到霍言下了命令,景安的军队迅速摆出圆阵阵法,但也仅限于景安军内部,完全没有把南义军囊括进去。而南义军看看旁边的景安军,一时也没了主意,互相对视了一眼,竟是没了动作。 “归位!” 霍言一声令下,景安军迅速恢复原位,旁边的南义军挥着双手,边咳嗽边拍开周围的黄尘。 霍言面色依然不变:“接下来我们要共同合作,一同对抗南疆古苗,练习阵法自然也要一起。我再来一遍,圆阵!” 这次景安军朝着南义军那边看了看,见他们没动作,也没了主意。 南义军里有些刺头已经耐不住性子了,直接摔了铠甲,指着瞭望台:“霍言是吧,皇城来的走狗,那狗皇帝把我们发配至此,如今还要为你们卖命,老子不认!” 说完他便要出去,后面也跟着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跟着他一起出了列,南义军那边一时喧嚣一片。 “清墨子颜。” 霍言一声令下,两人迅速抓住了那个刺头,把他的手扣在身后,后面那些跟着走的墙头草一下没了主心骨,踌躇着不知该不该出去,人群也迅速安静下来,噤若寒蝉。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不服气地叫嚷着:“你爷爷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孔翰轩是也,尽管去皇帝面前告去!” 霍言背着手站在瞭望台上垂眼看着孔翰轩:“孔翰轩。看你也是个有义气有胆识的,这么多人只有你敢出来叫喊,还有这么多人愿意跟着你。这样,你说说,你要怎样才能服我。” “切,既然你是将军,跟我单挑,赢了我就服你。” “好,”霍言点点头,下了瞭望台站在孔翰轩面前,“清墨子颜,放开他。” 被放开的孔翰轩一时有些怔愣,他也没想到霍言居然会答应自己的要求。 但仅片刻,他就摩拳擦掌道:“这是你自找的。” 说完他就打了个直拳过来,可霍言伸手迅速握住,力气之大让孔翰轩朝着霍言瞪了瞪眼:“你…” 然后他就看到霍言那颗异于常人的右眼:“这…” 霍言把手向右转,孔翰轩的手腕也被扭得发疼。他用力挣脱开,定了定神,又朝霍言进攻过去。 他本来要出拳,可一靠近霍言又换成了腿,给了他个扫堂腿,霍言好似早就料到一般,轻松跳起躲过,还给孔翰轩的小腿一脚。 孔翰轩暗啧一声,看着对面毫无波澜的霍言,有些拿不准主意。 这次,他向着霍言飞速靠近,看似要用拳击打霍言的下盘,可在离霍言还有两三步时,他却一个下潜,挪到了霍言后方,抬起胳膊要肘击。 霍言立马俯下身闪身躲过,一个转换,他竟然来到了孔翰轩背后,和他一样,抬起胳膊给了他一个肘击。 然后孔翰轩就被捶了个趔趄,不自觉轻咳两声。 “啊啊啊啊啊!”孔翰轩被逼急了,直接毫无章法地朝着霍言攻击去,直拳勾拳,扫堂腿无影脚,十八般功夫用了个便,可都被霍言一一化解,他连霍言的衣角都碰不到。 末了,他弯下腰扶着膝盖气喘吁吁道:“不…不比了不比了,你简直…简直不是人…” 霍言把手背在身后,转向南义军:“现在,可以安心训练了吗。” 南义军一看刺头都被打服了,皆是噤若寒蝉,有些人默默地点了点头。 霍言略过孔翰轩,重新登上瞭望台:“圆阵!” 这次南义军和景安军迅速整合,不过片刻,就摆好了阵法。 霍言点点头:“锥形阵!” 大军再次变动,摆出了锥形阵。 看着旁边的霍言,解卿尘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 练兵结束,霍言去找解卿尘问了小甲的制作进程。 解卿尘给他一个手部的小甲:“这是我命人先打出来的手指的,你看看如何。” 霍言把那小甲戴在手指上,试着活动了一下,发现有些地方嵌合程度差,导致活动的时候两片铁片之间会有所卡顿。 “让他们把铁片修圆滑些吧,铁片间才不容易卡顿。” “行,”解卿尘接过小甲,“你今日…” “今日怎么了。” “你今日那么下他的面子,不怕他报复你报复得更厉害吗。” 霍言笑笑:“我还怕他不来呢。” “你这人…说话办事怎么总是模糊不清的。” 霍言垂下眼皮:“若是一言一行都暴露无遗,很容易被人识破利用的。” 看到他泛着绿光的眼睛,解卿尘更摸不透他了。 但他这个人向来有话直问:“我听说那景安城内传你是个妖人,你…” “解将军,”霍言转过身背对着解卿尘,“别人的嘴我管不住,但我能管住自己的心。我问心无愧。” “时候不早了,解将军快些回去歇息吧,明日还要继续呢。” 回了房里,霍言发现陈严在房里等着他。 “右相,这么晚了,找我有何事。” 陈严听到动静回头:“没事,就是来看看霍将军今日练兵进度如何。” 霍言给陈严倒了杯水:“右相还真是心系下属,都来我这房中等我了。” “霍将军过誉了。” 陈严笑着看着霍言:“今日景安军和南义军合练,霍将军觉得如何啊。” 霍言押了口水:“还成。” “我听说那南义军内大多是被发配来充军的,解将军也是个有傲气的人,不会很棘手吗。” 霍言叹气道:“右相既然了解这么清楚,还来特意问我干什么。” “我来关心一下霍将军而已,毕竟这南疆一战事关西宸安宁。” “既然如此,那右相,”霍言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张地图,“你来得正好,和我一起探讨一下之后的作战计划吧。南疆一族棘手难缠,我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把敌人打个落花流水啊。” 陈严面上笑容不改,腿上却迅速起身:“我多年不上战场,早就生疏了,就不给霍将军添乱了。这种事情,您还是和解将军自行商议吧。” 然后他马不停蹄地关门出去了。 霍言笑了一声,出声嘲讽道:“巧言如簧,颜之厚矣。” 第13章 兵不厌权,治兵以信 第二日,霍言和解卿尘又来了练兵场。 霍言依然没有前言,站在瞭望台上朗声道:“今日练枪。一!” 景安军跟着号令摆出对应姿势并发出喝声:“呵!” 可南义那边却是不动如山,即便有些跟着一起做的,在看到其他人都不屑一顾时,都尴尴尬尬地缩回了身子。 霍言皱眉道:“不齐,再来!一!” “呵!” 这下南义那边有五成的人跟着一起做出了动作。 “还是不齐,一!” “呵!” 这次有七成的人跟了上来。 “一!” “霍言!你要干什么!” 孔翰轩大声喝骂:“把我们这么折磨来折磨去的,你意欲何为!” “我要练兵,练兵自然讲究个齐,声齐,形也要齐。如今队伍不齐,人心就不齐,上了战场,我们的胜算就会少几分,我难道要草草揭过吗。” “一!” 这下除了孔翰轩和少部分刺头,剩下的南义军都跟着摆出了动作,而且比一开始要认真得多。 孔翰轩一看周围人都跟着一起动作,他也不甘愿地收了声,跟着一起摆出了动作。 霍言点点头:“这下齐了,二!” “呵!” 白日练兵结束,夜晚霍言去了将军府和解卿尘商讨战事。 “尹金辰是南疆领头的,下面的人都叫他圣主。他的两个妹妹,一个尹水瑶,擅长巫蛊之术;一个尹水黛,擅长排兵布阵,她们就相当于咱们,是南疆的将军。尹水黛擅长圆月弯刀,变幻莫测。和她对上,得多加小心。” “南疆地势崎岖且气候潮湿,很容易被埋伏。加上南疆擅长蛊虫之术,更是防不胜防,我们得做好万全的准备。” 霍言点点头:“南疆多为小型山头,这就注定了我们不能采用以往集体作战的办法,需得在不同的山头布下一定数量的将士以做接应。” “嗯,对了,今日的小甲…” “报!将军,兵营那边打起来了。” 解卿尘闻言立马站起身:“怎么回事!” “好像是景安军和南义军起了冲突,就…” 解卿尘立马抄起剑准备去调停,可霍言依然是不动如山。 解卿尘有些疑惑:“你怎么不去,还没开始打仗军队就内乱了,你不去调停吗。” 霍言在地图上描摹着:“无事,小打小闹而已,不必放在心上。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打起来了,才有相互认识的机会啊。” 看他如此淡然,解卿尘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去。 “解将军若是想去,就先去吧,我稍后。” 解卿尘皱眉看了霍言一眼,出门去兵营了。 “都是你们南义军拖后腿,连累我们的练兵进度!” 孔翰轩抱着胸一脸无所谓道:“都是朝廷的走狗,乱叫什么呢。” 一听他这般侮辱,季苍安气血上头:“你说什么?!你才是狗,你们一群不知好歹的狗!前一日被我们将军打的落花流水还不收敛,如今还要张着嘴乱吠,说出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周清墨和卫子颜早就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了,不过霍言嘱咐过他们,只要闹不出人命,就不必理睬,所以他们也只是挤在人群中默默观察着。 孔翰轩喘着粗气:“你再说一遍!” “我说你是条不知好歹的野狗,是手下败将!若不是我们将军宽容,前日就早把你打趴下了,不然你现在还有命跟我在这儿叫板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孔翰轩急喘了几口气,直接上去扑倒季苍安,把他按在地上打:“再给我说一遍!” 虽然气势上落了下风,但季苍安嘴上不停:“野狗!虚张声势!手下败将!” 两边的大军一下乱作一团,有拉架的,也有趁乱扭打在一起的,一时间人声鼎沸,门庭若市,好不热闹。 “干什么呢!” 解卿尘一声高呵,这才把众人的声音喊小了些。可那两人好像大有打死对方的打算,依然纠缠在一起,拳拳到肉,他们的周围也飘起一片黄尘。 解卿尘大步往前,用力把两人扯开:“给我分开!进了军队是让你们打自家人的吗!” 孔翰轩啐了口唾沫,看自家将军来了也更有底气了:“是他们挑衅在先,说我们拖他们后腿,那眼神,都得意得要上天了。” 卫子颜也见不得自己军队的人受委屈,幽幽开口:“明明是你先骂我们的,难道我们就站在那里任你泼脏水吗。” 周清墨早就想反驳了,但谨记着自家将军的话硬憋着不说话。这下看卫子颜说话了,他也跟着开腔:“就是!我们就事论事,是他们先血口喷人的,骂的那叫一个难听,谁能忍得了!” 解卿尘皱着眉:“行了,今日之事双方都有错,莫要闹了,安心训练应对南疆,都给我回自己营帐去。” 孔翰轩向前一步:“将军!” “好了,你…” “呦,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周清墨和卫子颜都鞠躬道:“将军。” 霍言背着手面带微笑穿过人群,来到人群中间:“孔公子白日里忍辱负重,原来是打算夜里把气撒在这里。看来你对我打赢你一事颇有微词。既如此,不如你从我的军队里随意挑一人,公平对决。若你赢了,随你便。若你输了…” 霍言上前拍了下孔翰轩肩膀上的尘土:“听我号令,如何。” 孔翰轩看着霍言明灭不定的眼神:“你葫芦里究竟卖着什么药。” 霍言呵呵一笑:“孔公子这话真有意思,我是将军,又不是商贩。就算真要卖,卖的也是跌打损伤药。” “怎么样,我的条件,你接受吗。” 孔翰轩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好,那我就让他跟我打。” 季苍安被指,边按着手指边出列:“好啊,正好把咱们俩的恩怨结算一下。刚刚被你偷袭是我大意了,让你看看我的真本事。” 说完季苍安朝着霍言抱拳道:“将军,我肯定不会给景安军丢脸的。” 霍言点点头,屏退了周围的人,给他们两让出了场地。 解卿尘有些不确定:“霍将军,这…” 霍言摇摇头:“解将军,一味的压制只会再次激化矛盾,不如一并解决了。” 孔翰轩扭扭脖子:“切,虚张声势,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真本事。” 季苍安还真没说谎。 他刚刚被孔翰轩压在地上,身位受限,加上他不想闹出太大的事,用的都是小孩子过家家的招式,根本没什么杀伤力,连威慑力都没有。 现如今得了霍言的首肯,他使出浑身解数,打得孔翰轩无力还手,节节败退。 最后,他抓住机会,给了孔翰轩膝窝一脚,孔翰轩腿一软跪在了地上,然后季苍安一把把他扑倒,如刚才一样压在孔翰轩身上,手也虚握住了孔翰轩的脖子:“还打吗?” 孔翰轩瞪了季苍安一会儿,然后不甘愿地别开眼,算是认输了。 季苍安笑着站起身,行了个抱拳礼:“承让!” 景安军瞬间爆发出几声高喝:“季苍安!季苍安!” 季苍安朝着军队不停抱拳:“感谢感谢,感谢各位兄弟厚爱!” 霍言笑着摆了摆手,景安军也安静了下来。 他走到孔翰轩跟前,低下头看着一脸不甘愿的孔翰轩:“你有血性有气魄,但是没能力。你看不惯陛下将你发配至此,可不也是因为你以下犯上,犯了律法,才沦落至此。你把自己的错误归咎于他人,整日颓然度日,欺辱他人,如此一来,就能洗刷你的冤屈,实现你的抱负吗。” “与其惶惶度日,不如精于历练,做出一番成绩,给自己,也给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看看,悬崖峭壁里,也能生出白莲。” 霍言抬起头,环视一圈:“我这番话,不仅适用于他,更适用于你们每一个人。在我这里,没有什么景安军南义军一说,你们都是我的将士,都是我的后盾。我们共同守卫西宸,南义军的功劳不比谁少,景安军的功劳也不比谁多。如今西宸有难,我们更应该携手共进,共同抵御外患。保西宸,也是在保你们自己,保你们的亲人朋友。” “今后若是还有谁不服,尽管来找我。促膝长谈也好,对战决斗也罢,只要能让你们服气,我霍言奉陪到底。” 说完之后,霍言转过身:“明日还要继续练兵,各位快些回去歇息吧。” 然后,霍言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一干人大眼瞪小眼。 踌躇了一会儿,孔翰轩来到季苍安面前,不好意思地伸出右手:“是我…言重了,对不起。” 季苍安笑着握住他递来的右手:“我也有不对。” 孔翰轩不好意思地挠着脸:“你…功夫不错,有机会教教我。” 季苍安拍了下他的肩膀:“那是自然!你那招扫堂腿也不错,改日帮我也精进一下。” 看着这番场景,解卿尘眼睛都掉地上了。 他治兵一向简单粗暴,武力压制,从来懒得攻心,烦得很,毕竟上了战场谁顾得上听你讲废话。而且军队将士乌泱泱一大把,根本没工夫去管他们在想什么。 如今看到霍言根本没出手,三言两语,不费一兵一卒就化干戈为玉帛,孔翰轩还拉下脸去和季苍安道了歉。 解卿尘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恐怖如斯。” 第14章 暗潮涌动,把酒言欢 最近的景安城内,也不太安宁。 “陛下,最近宫中谣言四起,说…” 看着欲言又止的御史大夫许荣书,赵宸宗不耐烦地皱眉:“说啊,什么谣言。” “说霍言将军,是妖人,而且,还和青灵妖王竹青私自勾结,暗通款曲!” 朝堂上一时议论声四起。 “啊?” “说他是妖人就算了,怎么还…扯上了青灵妖王。” “我听说,祭祀那天,有波青蛇加入战场,不攻击人,反而攻击那些毒虫,你说是不是…” “但是上次他带兵去青灵山,不也遭受了重创,若是真的有勾结,怎么会…” “演戏呗!你看受伤的都是将士,他自己好好的,保不齐就是演给咱们看的,让咱们不要再打那竹青的主意。” “但是他一直本本分分的,看起来不像啊…” “哎呀,知人知面不知心,看似他清正廉洁,跟这些官员话都不说几句,说不定啊,人家私下里的势力大得不得了呢!有妖族做靠背,啧啧…” “行了。” 听到赵宸宗发话,那些官员又闭口不言了。 “霍将军如今在南义为我西宸征战,没有确切的证据如何能妄加揣测,岂不是寒了忠臣的心。” “这种话,朕已经听的够多了。城中关于他身份的揣测扑朔迷离,但他一心为西宸朕都看在眼里,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了。” “退朝。” 左相牧弘正下了早朝,去了醉生阁。 “哎呦!牧大人来啦!快来快来,今日专门给您留了月歌,平亲王也等着您呢。” 牧弘正尴尬地躲开老鸨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嗯,劳烦您了。” 老鸨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哎呀,这都多久了,您还是如此,真叫妾身惭愧。” 进了房间,赵宸慈狂放不羁地坐在桌前,衣领敞开露出半片胸膛,发冠也歪歪扭扭要掉不掉地挂在凌乱的头发上,周围还有不少姑娘给他端茶倒水。 牧弘正皱眉道:“您…下次不能换个地方吗。” 赵宸慈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换?这儿不挺好的,有美人作伴,岂不乐哉。” 月歌羞赧地笑笑:“平亲王过誉了。” 牧弘正坐下叹了口气:“陛下…没说什么。” 赵宸慈招了招手,屏退了周围人。 房间里一时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正常,”赵宸慈塞了颗葡萄进嘴里,“我那皇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面上护着,背地里不知试探那霍言多少次了。以前出征哪次不是给他缺兵短粮。上次北伐,谎称城里妖族侵袭无法调兵,那霍言差点死在北朔。这次明明可以派他去兵力更强的玉溪,非让他去南义,让我那病殃殃的二皇兄辅佐他,不死也得要他半条命。” “不过幸好他疑心重重,才能按着我们铺好的路走,才有机会参那霍言一本。” “先铺个垫,”赵宸慈给牧弘正扔了颗葡萄,“若是他直接死在南疆,也不用我们动手了。若是不死…” 赵宸慈面上笑着,说出的话却潮冷湿寒:“就让他在景安死。” 距离霍言离开景安,已经过了一个半月。 经过霍言的训练,景安军和南义军合作默契,仅一个月就被训练得井然有序。 这天,霍言和解卿尘一起来了南义和南疆的交界线。 两个地方由蜿蜒曲折的明河隔开,霍言隔着明河远眺南疆,只见一片葱绿。南疆的植被比起南义要茂盛不少,对于蛊虫来说,是世外桃源,但对于人来说,却是危机四伏。 “南疆擅长出其不意,最爱使些阴谋诡计。在战场上得时时盯紧那两个将军,尤其是那个尹水瑶,指不定就会从哪唤出一波毒虫。” 霍言点点头:“小甲如何了。” “都打好了,给将士们发下去了。之前抓了一波小虫子试验了一下,至少对它们来说,效果不错。” 霍言从地上拔了三根草比在眼前:“足够了,那些蛊虫说到底也不是妖,只是些受人控制的毒虫而已,只要能保证不被它们咬到,就不足为惧了。”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霍言轻笑一声:“在那黄沙场里练兵多日,我也有些厌烦了。明日起,我们驻扎于此,在这儿练兵。” 解卿尘眉尾上飞:“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对面我们的目的吗,还会暴露军队规模,你想什么呢。” “没事,我有分寸。” 霍言转身往回走:“南疆变化莫测,我加急给陛下送封军书,请求陛下从周围较近的城镇增兵给我们,胜算也大些。” 解卿尘嗤笑一声:“就他,我看你还是做好孤军奋战的准备吧。” 霍言也不恼,无所谓地笑了笑:“该做的得做了,至少不会落人口实。” 树枝上,竹青垂下身子,盯着霍言离去的背影。 丹曦舔着爪子,含糊不清道:“大王,他们要打仗了,你要跟着吗。” 竹青化成人形,抱着胸靠在树干上,紧盯着对面的南疆:“当然,我得帮他。” “再帮下去小心把你自己也搭进去。” 一只玄猫突然从树丛中窜出,化成人形站在了竹青背后。 竹青垂下眼睛:“玄泽…不是说你不用跟来吗。” 玄泽白了竹青一眼:“你个蠢货,我不跟着你,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化形成人族小孩儿跟着他,祭祀那天还放出青蛇帮他,如此反常,必定会有人以此做文章。” “上次若不是我放出青蛇,他必然受伤,我怎么能不管。” “竹青,”玄泽的眉头皱得紧了些,“我提醒你,人族和妖族不一样。他在朝堂上,又是大将军,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多少双手等着把他拽下来。你就算化形成人族小孩保护他,那又如何。你总有一天会暴露,到那时你又该怎么办,他呢。” “这次大战,你最好掂量一下,别贸然出手,落人口实。” “还有,”玄泽化成猫形,“趁着他和霍清盼的羁绊还未深,早些放手,别把你自己也坑害进去。” 说完玄泽窜进树丛中不见了身影。 丹曦有些担心地看着竹青:“大王…你没事吧。” 竹青咬咬嘴唇:“没事,走吧。” 第二日,在霍言的带领下,军队在边境线驻扎了下来。 “各位,明日起我们就在此处练兵,提前熟悉作战场地。今日各位搬营帐已然乏累,给大家放松一天,今夜开荤,想喝酒的尽管去!”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欢呼,高喊一声“多谢霍将军”,进了营帐聊天喝酒去了。 解卿尘还是有些担心:“霍将军…你到底什么意思。” 霍言笑笑:“放心吧解将军。” “霍将军!”季苍安高喊着过来,“霍将军解将军,一起去营帐里喝酒啊!” 解卿尘本想拒绝,没成想霍言却答应了:“好,一起去。” 营帐里,季苍安搭着孔翰轩的肩膀,手上还挂着个空酒壶:“兄弟!以后去了景安就提我的名字!我罩着你!” 孔翰轩笑笑:“行啊,你来了南义我罩着你。” “好说好说!”季苍安笑着和孔翰轩碰了碰杯,又把一杯酒一饮而尽。 经过一个月的相处,两波将士也没什么嫌隙了,此刻都勾肩搭背地把酒言歌。 霍言微笑着看着火光中的将士们,低下头抿了口杯里的酒,然后就被辣得狠皱了下眉头。 解卿尘觉得好笑,给他另斟了杯茶:“喝不了还要跟着来。” 霍言却把茶推开,又喝了口酒:“没事,看着他们我心里也高兴,偶尔而已,不碍事。” 解卿尘抿了口酒:“说起来,你跟我一个表弟还挺像。他也是酒量不好,喝一口就醉得不行。之前偷喝了一口酒就睡了半天,把我姑父都吓坏了。” 一小盅酒下肚,霍言已然不省人事,晕晕乎乎地点着头,话都说不全,眼睛里也全是茫然,根本没听到解卿尘刚刚说了些什么。 看着前面还在大声吵嚷的将士,解卿尘无奈地摇了摇头,默默起身扶起霍言,把他背回营帐。 霍言趴在解卿尘背上,嘴里不知道在嘟囔些什么。 解卿尘以为他有话对自己说,贴近听了听:“霍将军你说什么?” “清…清盼…” “什么钱?” 霍言又沉沉睡过去不言语了。 解卿尘把他背回营帐,给他脱了鞋子除了外衣。给他盖好被子后,帮他把营帐里的煤油灯灭了,这才出了营帐。 解卿尘前脚刚走,后脚就有条小蛇悄悄钻进了霍言的营帐。 竹青一进来化形成人形,轻手轻脚地靠近霍言。 霍言此刻的脸红扑扑的,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威严自持,反而有些孩童般的可爱。 竹青坐在地上,把头搁在床上,歪头看着霍言,不自觉笑了笑。 他伸出手把霍言额头上的碎发拨开,怜惜地虚抚了一下他的右眼。 哪知霍言此时却迷蒙地睁开了眼:“清盼?” 竹青一下子愣住,眼睛大睁着看着霍言,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盼?是你吗。” 竹青立刻化成霍清盼:“恩人,是我。” 霍言迷迷瞪瞪地反应了一会儿,然后轻笑一声:“真是糊涂了…你怎么会…会在南义,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竹青试探着把手贴上霍言的额头,左眼闪了闪,泛出猩红的血光:“嗯,恩人你喝醉做梦了,早些歇息吧。” 霍言被催眠,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又睡过去了。 竹青变回成自己原本的样子,把手轻轻覆在霍言的手上,珍惜地揉搓。 最后不舍地看了一眼霍言,他又变成蛇,悄无声息地出了营帐。 这一夜霍言睡得不太安稳。 那条青蛇又来了,紧紧地缠绕着他,让人险些喘不上气来。 它眼里闪着锐利的精光,吐着信子靠近霍言,越来越近,霍言甚至都能看到它身上细密的鳞片纹路,感觉到它身上发出来的寒气。 霍言已经做好被他拆吃入腹的准备,可没想到,那青蛇只是在他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然后就化成青雾消失了。 青雾散开,霍清盼却从青雾中跑了出来:“恩人!你没事吧。” 霍言怔愣地看着霍清盼:“清盼?你怎么来了。” “啊?恩人是不是在做梦啊,我一直都在啊。” 霍言猛地睁开眼,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不停地喘着气,额头上也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 他皱着眉揉了揉太阳穴:“这梦怎么做得愈发离谱了…” 第15章 奇兵夜袭,损兵折将 景安军和南义军驻扎在明河边的第七天,南疆古苗终于坐不住了。 “报!将军,营帐遭袭!” 霍言和解卿尘立马提剑起身:“御敌!” 如果说妖族的侵袭如火般猛烈骇人,那么南疆古苗一族的侵袭就如水般绵长阴湿。 黑夜中,根本看不到毒虫的踪迹,只能通过地面上窸窸窣窣的声音辨别,那声音密集阴森,一声一声如同修长的指甲刮蹭着将士的耳膜,让人不寒而栗。 不知何时,就会有只小虫从树林中窜出来给上你一口,让你连留遗言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这次,有了霍言设计的小甲。那些毒虫扑上去撕咬,却发现咬的都是铁片,尖牙都被磕掉了,灰溜溜地掉回到地上捂着自己的嘴尖声嘶吼。 “点火把!” 霍言一声令下,众将士点起火把,一时间火光大作,火把连成一条线,烘亮了整个营地,地上瀑布般连绵不绝的毒虫也被人尽收眼底。 景安军没见过这般密集的虫,尤其是在黑夜里。火光照亮了他们黑黝黝的硬壳,密密麻麻一地,比起白天看到的更加恶心骇人,没憋住,都在心里呕了一声。 “反击!” 远处的弓箭手万箭齐发,地面一时黑血四溅,尖鸣不断。 霍言擦了把溅到自己脸上的血,抽剑斩杀毒虫。 解卿尘长年驻守南义,斩杀起毒虫来倒是比霍言要得心应手些,还帮他杀了一只想从后背偷袭霍言的蝎子。 解卿尘喘着气:“都坐不住了。” 霍言四处看了看:“尹水瑶?” “嗯,能有这种规模的,只能是她了。” “能找到人吗。” “她一向神出鬼没。我驻守这么多年,和她怕是连十面都没见过。” 此时空中突然爆出一阵空灵婉转的萧声,那些毒虫听到萧声,都密密麻麻地退下去了。 解卿尘有些怔愣:“这就…走了?” 霍言环视了一圈,发现有一处树林有不正常的响动,范围大,声音高,不像毒虫的动静。 霍言立马朝那边追过去。 “哎!”解卿尘连忙跟过去,“去哪!” 霍言加快脚步,赶去发出异响的树林,果然看到有一人影在朝前移动。 “站住!” 一看霍言居然找到了自己,尹水瑶意外地皱了下眉:“啧,居然能找到。” 而后她又吹了一声萧,周围瞬间窜出两波毒虫朝着霍言咬来。 霍言挽了个剑花,寒光闪过,不过三四下,周围一圈毒虫都没了声息。 尹水瑶眯了眯眼:“可以啊。” 又是一声高昂的萧声,更多的毒虫朝着霍言袭来,更大、更多、更凶猛。 霍言有些难以应付,一个不小心,被一只蜈蚣咬了一口:“嘶…” 尹水瑶意有所指地笑了一声:“别追了,再追命都没了。” 这时一把圆月弯刀从远处而出,直直朝着霍言袭来。霍言举剑打算抵御,可那弯刀却擦着霍言的耳边飞走了,而后另一把弯刀又冲着霍言而来,攻击方式和刚刚完全不一样,看得人眼花缭乱。霍言不备,被划伤了肩膀。 尹水黛随后而到,一个双峰贯耳朝着霍言袭去。 霍言干脆扔开剑和尹水黛过拳脚功夫,十几个回合下来,尹水黛逐渐落入下风,霍言抓住机会,重重给了尹水黛腹部一拳。 尹水黛后退几步,捂着腹部,朝着尹水瑶高喊道:“撤!” 尹水瑶一声萧起,又是一波毒虫袭来,挡在霍言和他们中间,高声嘶鸣。 霍言打算去追,可蜈蚣毒发作,一个没忍住,呕出一口血,跪倒在地上。 “霍言!”解卿尘匆匆赶来,看霍言被咬,立马挽起他的衣袖给他吸出毒血。 弄好之后,他背起霍言朝营帐跑:“霍言,千万撑住。” 尹氏姐妹撤到半路,突然出来一个人堵住了她们的去路。 尹水瑶皱皱眉,举起萧又要召唤毒虫群。 可竹青一个灵力袭来,直接打碎了她的萧,竹木片碎了一地。 尹水瑶大惊:“你!你是何人!” 竹青阴沉地看着两人:“找死。” 而后一大波青蛇从他身后爆出,冲着两姐妹袭去。 尹水黛推开尹水瑶,拿出弯刀挡在身前:“你先走,回去报告圣主。” “我不走!我还可以用蛊核催动。” “伤身之法,我不会让你用的,走。” 尹水瑶看了看尹水黛和面前鬼魅一般的竹青:“我尽快回来。” 而后她迅速转身,朝着城里跑。 尹水黛没了顾虑,飞身上前,灵活操纵着手里的弯刀,把那些青蛇削成一段一段的条状,突破了包围圈。 可不过片刻,那些青蛇的头段又无限自愈,继续朝着尹水黛而去。 尹水黛微微蹙眉:“你是妖?!” 竹青冷笑一声:“哼,雕虫小技。” 而后竹青施了个灵力过去,尹水黛只感觉一阵强劲的风朝着自己袭来,胸口一痛,就被打倒在地。 尹水黛不自觉咳了几声:“你…到底是谁让你来的!” 竹青朝着尹水黛走近,尹水黛的心紧了紧,一股无形的压迫感袭来。她半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最后还是被竹青抓住脖子提了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杀我!” 竹青漠然地看着她:“想杀,便杀了。” “竹青!” 听到玄泽的声音,竹青闭了闭眼,把尹水黛一把甩在地上:“算你走运。” 然后他背着手缓慢踱步离开了。 看着竹青离去的背影,尹水黛兀自嘟囔着:“竹青…” 过了一会儿,尹水瑶带着人赶来了:“姐!你没事吧。” 尹水黛摇摇头:“没事,回去。” 另一边的解卿尘带着霍言回了营帐:“快!军医!快来!” 周清墨和卫子颜看到脸色苍白的霍言,都大惊失色:“将军!” 毒发迅猛,霍言已经晕过去不省人事了。 军医给霍言把脉,摸了摸他的头,滚烫如火。 周清墨着急:“军医,我们将军他怎么样啊,你快说啊。” 军医搓着手指:“现下先用汤药止住毒发速度,然后再慢慢把霍将军体内的毒逼出来。霍将军能不能撑得过去,就看今晚了。” “好好好,那你快去熬啊。” 军医应了一声,出去熬药了。 周清墨上下查看了下霍言:“毒血吸出来了吗。” 解卿尘点头:“放心,我都吸出来了。” 周清墨急得直接流出了眼泪,握住霍言的手:“将军…你醒醒啊将军…” 卫子颜也皱着眉垂下了眼。 他把手放在周清墨肩膀上:“好了,我们先去军医那边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药也能快些熬好。” “好,好。”周清墨吸吸鼻子,胡乱擦了把眼泪,“走,我们走。” 三人去了军医那里帮忙,营帐里只剩下霍言一人。 竹青化成蛇形进了营帐,看着床上昏厥的霍言,心疼不已。 “庸医。” 他咬开自己的手指,把手指放在霍言嘴唇上,滴滴血液流进了霍言嘴里,染红了他的嘴唇。 听到外面脚步声响起,竹青又化回蛇形,偷偷溜出了营帐。 军医扶起霍言,给他灌了些汤药进去,然后放下霍言给他包扎伤口。 等一切妥当,已经后半夜了。 周清墨和卫子颜说什么也不走,要留下来照看霍言。 解卿尘点点头,由着他们去了。 明日练兵还得继续。将军中毒的事不能让将士们知道,不然会扰乱军心。 霍言不省人事,他得先把军队撑起来。 过了一会儿,周清墨撑不住了,趴在霍言床边睡着了。 卫子颜仍然盘腿坐在桌子边守着,时不时看看霍言的情况。 外面伺机而动的竹青心里烦躁得紧:“啧,这个卫子颜怎么还不睡。” 玄泽敲了下竹青的脑袋:“与你说事从不记,冲着那两姐妹动手干什么。” “我已经听你的话没在阿言面前动手了,怎么还要挑我的不是。” “你今日若真的偷偷杀了她们,南疆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霍言身上,到时候他处境更难。” 竹青低下头:“知道了…我不也没杀吗。” “可你已经暴露了。现在只求那两姐妹不了解妖族,不知道妖王就是你竹青了。” 丹曦摇着尾巴没心没肺道:“就算不知道也可以打听啊,反正她们也知道大王的名字了,总有知道他是妖王的人。” 玄泽也给了丹曦一个爆栗:“多嘴。” 丹曦捂着头:“玄泽大人你还说我!要不是你直接喊了大王的名字,她们也不会知道了。” 玄泽张开嘴,发现他竟然无法反驳,当时情急哪管得了这些。 于是他又给了丹曦一拳:“贫嘴。” 深夜,卫子颜也熬不住了,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竹青又窜了进来。 他的血正在霍言体内帮霍言祛毒。霍言此时浑身发烫,眉头紧皱着,出了一身的汗,难受得紧。 竹青忙掏出手帕轻轻给霍言擦汗,拢了下他因为发热而踢开的被子。 霍言发烧头脑不清醒,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竹青靠近听了听:“清盼…清盼…” 竹青的眼睛倏地瞪大了。 两滴泪水也掉到了霍言脸上,霍言的脸也因为这两滴突如其来的眼泪不自觉皱了一下。 竹青赶快拂去那两滴泪,轻轻抓起霍言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一脸不舍地看着他:“阿言,你该让我怎么办啊…” 尹氏两姐妹回了凤临城。 “圣主,我们回来了。” 尹金辰皱皱眉:“怎么成这样了,不是让你们给个警告就行吗。” “那位霍言将军…不太好对付。而且他们的脖子上不知穿了什么铠甲,毒虫根本咬不破。” “切,再不好对付还能有你们不好对付?我警告你们,你们的命还攥在我手里,别生出什么旁的小心思,否则…” 一只甲虫从尹金辰的嘴里爬出,尖锐的利刺闪出阵阵寒光,也和尹金辰一般紧盯着两姐妹。 “蛊死,人亡。” 第16章 增兵不成,背水一战 第二天,周清墨和卫子颜醒来,看着眼睛依旧紧闭的霍言,心事重重地对视了一眼。 “我去找军医。” 卫子颜出去找军医,留下周清墨照看。 不一会儿,军医来了,摸了摸霍言的额头,发现他已经退烧了,肩膀上的伤口也恢复得很快。 军医如释重负道:“霍将军真是天赋异禀,短短一夜就退了烧,伤口也恢复得如此快。” 周清墨忙问:“就是说将军他没事了是吗。” 军医点点头:“烧已退,当无大碍。” “太好了太好了,多谢军医。” 今日上朝,赵宸宗收到了霍言的增兵请求。 左相牧弘正出列道:“陛下,南义临近南疆,南义军对于镇压南疆的经验相当丰富,自然能填补人数上的不足。臣以为,贸然增兵反而会打草惊蛇,引起南疆的注意。不如先按兵不动,等待时机。” 兵部尚书马勤禄出列道:“陛下,臣以为,战场瞬息万变,那南疆古苗又擅长蛊虫,防不胜防。不如命玉溪城派遣一支军队过去。玉溪城也临近南疆,且兵力强劲,如此必能助霍将军打退南疆,保我西宸百姓安宁。” 牧弘正呵呵一笑:“尚书大人想得还真是周到,连让陛下调遣哪里的兵力都想到了。” 马勤禄一向有话直说:“左相莫要拐弯抹角地挤兑我,我只是根据形势就事论事,毕竟战场上,将士肯定是越多越好。” 牧弘正冷笑一声:“我看不只是想要将士,还想要兵权吧。” “牧弘正你说什么?!有胆子再说一遍!别血口喷人!” 周围的官员赶紧拉住要上去打人的马勤禄:“尚书大人冷静一下…” 牧弘正波澜不惊地转过身不言语了。 “行了,上朝是让你们商议国事,不是为了让你们逞口舌之快的。” 赵宸宗深深叹了口气:“这件事,朕再回去斟酌一下,今日先退朝吧。” 赵宸宗回了寝殿,却发现赵落颖在门口等着自己。 赵宸宗心里一阵烦闷:“若是那个婢女的事,你还是快些回去吧,我今日没心思和你闹。” 赵落颖却一脸顺从地低下头:“对不起皇兄,是我太任性了,我错了。” 听到赵落颖低头认错,赵宸宗还有些诧异:“你今日怎么了,居然学会虚心认错了。” “我…只是觉得因为这件事情就让臣妹和皇兄生了间隙的话,太不值得。对不起皇兄,前几日,是我坏了脑子,您原谅我吧。” 赵宸宗叹了口气:“我做什么决定自然是有道理的,以后不要再任性了,知道了吗。” 赵落颖听话地点头。 “行了,我原谅你了。” 赵落颖抬起头笑了笑:“我就知道皇兄对我最好了。” “那皇兄,”赵落颖挽上赵宸宗的胳膊:“近日梅园的梅花开了,皇兄可以陪我去看吗。” 赵宸宗无奈笑笑:“我都怀疑你是不是为了让朕陪你去看梅花才来认错的。” 赵落颖吐了吐舌头:“才没有呢,我是诚心来认错的。” “罢了,那我就陪你去看看。” “多谢皇兄!” 梅园里的梅树多达百颗,娇艳的梅花铺满了整个梅园,赵落颖的脸也被梅花衬得粉嫩嫩的。 “皇兄,你我好久没有像这样看梅花了,上次…还有皇姐陪着我呢。” 赵宸宗垂下眼睛:“也不知…你皇姐如今过得怎么样。” “应该很好吧。” “嗯,”赵宸宗点了点头,不知是说给赵落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她过得很好。” “皇兄,你看那里有只鸽子欸!这个季节居然还能在这里看到鸽子!” 循着赵落颖手指的方向看去,赵宸宗果然看到一只鸽子。 他下意识觉得有些不寻常,吩咐身边的守卫:“抓下来。” 守卫接到命令,抬起弓箭把那只鸽子射杀了下来。 “皇兄你干嘛!为什么要杀了它啊!” 守卫去远处把鸽子的尸体拿过来,赵宸宗看了看,果然在鸽子的腿上发现一封书信。 赵宸宗把鸽子揣在怀里:“落颖,你先回去吧,我还有要事要办。” 赵落颖有些不忍心:“可是…鸽子它。” “不用担心了,与你无关。送送长公主。” 守卫立刻站在长公主身前,做了个“请”的手势:“长公主,臣送您回去吧。” 看赵落颖走了,赵宸宗这才打开书信。当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他的眉头紧紧皱了一下,眼睛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 他捏紧了那封信,信纸因为他的用力抓握也变得扭曲。 过午,霍言才悠悠转醒。 周清墨正在和卫子颜一起用午膳,听到动静,他饭都顾不得咽下去,一下子跳起来跑到霍言床前:“将军!你终于醒了!” 霍言此时虚弱至极,根本无力抬手防御,只能认命地闭上双眼,防止周清墨把饭菜喷进自己眼睛里。 周清墨这才后知后觉地拿袖子擦去霍言脸上的残羹剩饭:“将军对不住对不住,我太激动了。” 卫子颜也走过来关切道:“将军,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吗,我去叫军医来。” “我…没事,解将军呢。” “解将军刚练完兵,现在估计也在用午膳呢。” 听到军队还在正常运作,霍言这才放心下来:“行,我知道了,你们继续吃饭去吧。” “将军你醒了我们哪还顾得上吃饭啊。子颜你看着将军,我去请军医来。” 卫子颜点点头,周清墨又如一阵风一样出了营帐。 “子颜…军中没人知道这件事吧。” “将军放心,解将军守得很严。” 霍言这才放下心来。 得知霍言醒来,解卿尘跟着军医一起进来了:“霍将军,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 “没事,劳烦你挂念了。” “唉,你这么冲动做什么,还没出征就先弄了自己一身的伤。” 霍言无所谓地笑笑:“这不是冲动,至少,我已经摸清楚他们擅长的手段和兵器了。” “你已经见识到尹水黛的圆月弯刀了?” 霍言坐起身,周清墨忙去扶他:“对,那圆月弯刀确实变幻莫测难以捉摸,有点棘手。” 解卿尘坐在床旁的小凳上:“是啊,那弯刀形状奇异,尹水黛能把那弯刀玩出百种花样来,真是防不胜防。再加上尹水瑶的蛊术,更难缠了。” “霍将军,我看我们还是回城里练兵吧,这样下去,还没等两军交战,就已经伤痕累累了。” 霍言抿了口卫子颜递来的水:“不回去。他们想来,就让他们来。” 解卿尘一下从小凳上站起来:“你!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如今你身负重伤,他们若是趁此机会偷袭,岂不是雪上加霜。” “解将军稍安勿躁,有时候暴露一些自己的缺点,才能更好地抓住他们的把柄。” 解卿尘叹了口气,又坐了回去:“真是看不透你…” “我送去景安城内的增兵军书,有回音了吗。” 解卿尘低下了头:“还没有。不过算算时间,现在应该才到了景安城内。” “行,等陛下那边的回信吧。” 军队驻扎在边境线第十四天,霍言伤病初愈,南疆古苗卷土重来。 但这次的规模比起上次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以至于霍言负伤应付起来都觉得得心应手。 解卿尘进了营帐,先灌了一大口水:“真是难缠!上次打退了他们又来找不痛快。” 霍言波澜不惊道:“但是这次侵袭比起上次更仓促了,毒虫也少了不少。” “那又如何。” “说明他们内部也已经开始疲累了。毕竟上次偷袭景安城,几天前又偷袭兵营,这耗了他们不少蛊虫。这东西毕竟有个限度,就算是现下繁育也不能立即使用。耗到极致,他们就只能依靠人了。” “到时候,”霍言点了下桌子,“我们的优势,不就出来了吗。” 军队驻扎在边境线第二十天,南疆古苗再次趁夜偷袭,但依然是蜻蜓点水,点到为止。 待南疆毒虫散去,解卿尘进了霍言营帐:“霍将军,咱们就这么跟着他们过家家吗,你要拖到几时啊。” 霍言却是没回答他,岔开了话题:“解将军,陛下那边有新消息吗。” 解卿尘哼了一声:“没有,连个借口都没送来。咱们在这儿抵御外敌,他们过得倒是舒服。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右相整日待在亲王府里逍遥快活。在城内练兵时他还时不时来督促一下,现如今驻扎在这边境之地,竟是来都不来了。” 霍言垂下眼睛:“解将军莫要多言。既然没有增援,那就放手一搏吧。” “怎么搏,什么时候搏。现在我们一直处于被动地位,他们一次次侵袭,我们却不反击,说出去都要让人笑掉大牙了。” 霍言淡然一笑:“解将军别着急,时间差不多了。南疆古苗三次偷袭,力度一次比一次弱,时间一次比一次短,他们必定会触底反弹。下次偷袭,就是决战。” 解卿尘闻言直了下身子:“怎么个触底反弹法,你又打算怎么办。” 霍言放下茶盏,抬起眼,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嘴角:“风水轮流转。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戏码,是时候该变一变了。” 第17章 以牙还牙,斩将搴旗 军队驻扎在边境线第三十天,南疆于丑时再次偷袭。 可这次,除了成群的开路毒虫,还有人。 南疆的士兵匍匐在地上,手里拿着长枪朝着西宸军队缓慢靠近。 他们的长枪上还裹着黑布,防止晚间的反光暴露他们的位置。 靠近营帐,他们迅速起身,扯下黑布,用长枪挑起营帐,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一盏孤零零的煤油灯。 “放!” 霍言一声令下,弓箭手从远处放箭,雨点般的箭矢朝着南疆军袭来,打得他们节节败退。 “攻!” 又是一声号令,大批西宸军如鬼影般从树丛中窜出来,手持长枪斩杀毒虫和南疆军。 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南疆军立马朝着凤临城那边撤退。 站在树杈上的尹水瑶见自己被暗算,啧了一声,一声萧声起,又召唤出一波毒虫。 可霍言此时也站在了树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迅速锁定了尹水瑶的位置,拿出一把弓箭,朝着尹水瑶射出一箭。 “砰”一声,弓箭不偏不倚地插在了尹水瑶耳边的树干上。 尹水瑶大惊,又要吹箫,结果霍言又发来一箭,箭矢带着萧一齐插在了树干上。 鉴于上次被竹青毁掉萧,尹水瑶这次多备了几支萧,她迅速爬下树,朝着凤临城方向赶,边跑边召唤毒虫殿后。 解卿尘站在树下,看到尹水瑶的身影,举起剑:“追击!” 剩下的西宸军大喊着从各处涌出,本来不甚起眼的小草丛里居然能藏十几个将士,一波接一波的小队从各种树丛、树干后冲出来,直追南疆军。 听到后面气势吞天的叫喊声,云水谣暗骂一声,又是一声萧声,更多的毒虫倾巢而出。 不过西宸军穿着小甲,而且南疆这三次偷袭让他们的作战经验提高不少,一路斩杀毒虫,速度竟然一点没减。 尹水瑶咬咬牙:“姐!来了!” 两把圆月弯刀应声而出,迅速割开两个人的喉咙,血飞溅一片。 城门蓦然打开,更多的南疆军从里面冲了出来,左手持盾,右手持矛,城墙上的行军鼓轰隆作响,震得人心颤。 解卿尘皱了皱眉,一倍,不,有两倍多。 尹水黛手持弯刀,一脸淡然地看着解卿尘:“解将军,好久不见啊。” 此时霍言也赶来,站在解卿尘身边:“好久不见啊,二位两个半月前的景安城之行,顺利否?” 尹水黛把弯刀抵在身前:“废话真多。” 两方军队瞬间交战,叫喊声震天响,兵戈相交,金鸣声阵阵。 尹水黛拿着两把圆月弯刀,跟两个将军对战竟是没落一点下风。 一把弯刀朝着霍言而去,霍言闪身躲过,可那弯刀突然变换了方向,又回转了回来,霍言一个不备,被划伤了后背。 “霍言!” “无事,小心!” 霍言斩杀了一只冲着解卿尘面颊而去的蝎子。 那两把弯刀在两人之间转来转去,转的人头晕眼花,根本摸不清尹水黛的攻击意图。 可这时有两把流星锤朝着两人袭来,带起来的疾风吹得两人脸颊发痛。霍言堪堪躲过,可解卿尘一个不备,被重重捶了一下,吐出一口血。 尹水瑶收回流星锤:“二打一,不要脸!” 霍言没料到尹水瑶也会功夫:“你知道吗。” 解卿尘苦笑一声:“从未。看来是把她逼急了,压箱底的本事都用出来了。” 尹水黛微蹙眉头:“冲动。” “切,敢伤我姐姐,要你们好看!” 霍言咬咬牙:“怎么样解将军。” 解卿尘轻笑一声,直起身子:“你不是都说了吗,放手一搏啊。” 霍言也跟着笑了一声:“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顷刻间,两方将军又厮杀在一起。 尹氏姐妹的武器变幻莫测,且多为远程攻击,两个人应付起来多少有些捉襟见肘,再加上时不时的毒虫侵扰,更让人分身乏术。 南疆军已经找到了小甲的破解方法,他们想尽办法把小甲的麻绳砍断,没了支撑串联,小甲自会瓦解,毒虫就可以发挥更大的作用。 因为人数差异,西宸军这边渐渐无力抵御,不停往南义城边退。 霍言被弯刀砍了几刀,还被流星锤砸了几下,嘴里流着血,手脚也不自主发软。 解卿尘也没好到哪里,眉头紧蹙,嘴里憋着口血,胸膛剧烈起伏着。 尹氏姐妹喘着气,也有些力竭。 尹水瑶更是伤痕累累。她多年不使流星锤了,这东西极耗体力,这两个人又这么难缠,她在缠斗中也被划了几剑,受了几掌。 尹水黛发现尹水瑶的虚弱,挡在她身前:“回去,有我。” 尹水瑶打开她的胳膊:“我能行,我得陪着你。” 霍言抬头看了眼天色,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寅时了。” 解卿尘也跟着看了看,低头笑道:“放心,撑得住。” 此时的西宸军已经退到明河边缘了。 尹水黛皱眉:“还要继续吗。” 霍言一下暴起,举着剑直直朝尹水黛刺去:“我们还没输!” 尹水黛举起一把弯刀防御,扔出另一把,挡在解卿尘面前,不让他来支援霍言。 霍言用剑抵挡着弯刀,两种武器对在一起,震得他虎口发麻,霍言的身上又被划了几刀。 尹水瑶提着流星锤向解卿尘甩去,带起来的风猎猎作响,震得解卿尘耳膜发疼,吐出几口血。 天际开始发亮,太阳要出来了。 霍言和解卿尘单膝跪在地上,吐出几口鲜血。 尹水黛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把两把弯刀抵在两人颈间:“还要继续吗。” 霍言抬起头,朝着尹水黛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尹将军,您还是先回头看看吧。” 尹水黛皱眉,忙回头朝着城墙望去,却发现本应守卫森严的城墙,此时却是一个人都看不见。 尹水瑶把流星锤砸在霍言脚边,俯下身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说!你使了什么阴谋诡计!” 看尹水瑶被霍言吸引去了注意力,解卿尘突然暴起,越过尹水瑶,朝着尹水黛直直插了一剑。 “姐!”尹水瑶立马放开流星锤,朝尹水黛扑过去。 尹水黛踉跄几步:“咳咳,快,快回凤临城。” “好好,现在回去。” 尹水瑶背起尹水黛,朝着城门奔去。 此时的城墙上,几个人的身影浮现了出来,卫子颜和周清墨把城墙上最大的一个军旗拔了下来,插上了西宸军的军旗。 原来,霍言派他们两人带着两支小队趁乱潜入凤临城,等到两个将军把大批军队引到正面战场去,城门虚空之时,他们攻上城墙,把上面的守卫军尽数解决,占了凤临城。 比起正面战场上的士兵,这两只小队的士兵也没好到哪里去,浑身血痕,头发凌乱,衣衫残破,但他们还是强撑着起身,拿起行军鼓面上的鼓槌,敲响了西宸军的行军鼓声。 周清墨站在军旗边,举起剑,仰头高喝一声:“西宸!” 太阳出来了,天光大亮。 霍言撑起身子,举起剑:“冲!” 听到熟悉的行军鼓声,将士们都热泪盈眶,即使都已经伤痕累累,但还是憋着一口气爆出一声怒喝:“冲!” 剩下的将士踩着满地的尸体向前冲去,把南疆军重新逼退到了城门口。 经过一晚上的鏖战,南疆的毒虫也所剩无几,西宸军更是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朝着城门奔去。 霍言从将士群中飞身而出,突破南疆军的防卫线,给了尹水黛一剑。尹水黛应声倒地,呕出了几口鲜血。 “姐!” 尹水瑶张开双臂挡在尹水黛面前:“要杀就杀我!” 霍言把剑抵在尹水瑶脖子上:“城门失守,你们输了。” 尹水黛按下尹水瑶的胳膊:“我输了,任凭处置。” 然后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霍言看了两人一会儿,放下了剑,转过身背对着她们,看着满地的血海尸身:“以后相安无事就好,不要再来扰我西宸了。” 说完他撑着身子,一瘸一拐地往回走。 尹水黛呆滞了一会儿,然后高喊道:“为何不杀!” 霍言转过头,他背对着光,表情看不真切:“为何要杀。” “我们骚扰景安,杀了你们的兵卒。” 霍言低下头:“我不也杀了你们的兵卒吗。” 尹水黛瞪了瞪眼。 “我们都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国土,效忠自己的君主。说起来,你我又有何区别。杀了你,也是杀了另一个自己。” 尹水黛喘着气:“那你…你就不怕我们卷土重来吗!” 霍言苦笑一声:“没有你们,还会有别人。今日你们见到的将军是我,说不准,明日就不是了。” 霍言摆摆手:“各自安好吧。” 尹水黛看着霍言一瘸一拐地走进由尸体铺成的土地里,然后终于支撑不住,和自己的将士倒在了一起。 周清墨卫子颜在城墙上看到,着急道:“将军!” 解卿尘上去扶起霍言,朝着剩下的将士高喊道:“班师回朝!” 将士们举起手里的长枪,怒吼声震碎天地:“班师回朝!班师回朝!” 和宸15年,在霍言将军的带领下,南疆一战,大获全胜。 第18章 身负重伤,班师回朝 得知南疆战败,尹金辰把水杯摔到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溅到尹水黛脸上,但她恍若未觉。 一旁的男宠连忙把手放在尹金辰胸口安抚:“圣主,别动气。” “废物,连个霍言都搞不定,还是古苗第一武将,要不要脸啊。” 尹水瑶低着头,拳头紧握,抬起眼狠厉地盯着尹金辰。 “你看什么看,”尹金辰上身前倾,用下巴对着尹水瑶,“我耗了多少人力财力让你培养蛊虫。现在好了,仗没打赢,蛊虫全耗没了。亏掉的东西,你给我补啊。” “两个废物。” 尹水瑶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指着尹金辰:“你再说一遍!我们出去替你打仗,你就这样侮辱我们。有本事自己去啊!我看你能不能打过霍言!” 尹金辰嘲讽一笑,而后却又关切地看着尹水瑶:“我倒是想啊,可是我死了,你的蛊,谁给你解啊。” 尹水瑶只感觉这几句话如同千脚蜈蚣一般顺着自己的耳朵一寸寸爬进自己的大脑,阴寒至极。 “你…你个混蛋…” “嗯?”尹金辰好笑地看了尹水瑶一眼。 然后尹水瑶就突然捂着腹部跪在地上,脖子上青筋暴起,嘴边溢出丝丝鲜血。 尹水黛连忙道:“给我们点时间,这个账,肯定能算回来。” 尹金辰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尹水黛,这才停止驱动蛊虫。尹水瑶手扶着地,呕出一大口鲜血,不停地喘着粗气。 “滚下去吧,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们。” 尹水黛低了低头,扶着尹水瑶出去了。 这一战,西宸军也损伤惨重。 虽然大获全胜,但毕竟西宸军的数量不比南疆,很多将士都身负重伤,甚至…永远的留在了明河边。 霍言也仅仅是吊着口气而已。 除了大战中冷兵器所致的伤口,还有毒虫的毒。 军医满头大汗地在霍言床边给他包扎喂药,把霍言体内的毒往出逼。 解卿尘受的伤要轻些,此时包扎好后就守在霍言床前。 卫子颜和周清墨也焦急地看着霍言。 “军医,将军他没事吧。” 军医擦了把汗:“霍将军身负重伤,我只能尽力。” 周清墨一时情急,跺了下脚:“什么叫尽力!必须得治好啊!” 卫子颜按住周清墨:“清墨,别打扰军医了,让他快些给将军医治吧。” 周清墨重重叹了口气:“哎呀!” 解卿尘还得去看看别的将士,不能多留:“我先去看看将士们如何,你们两个先守在这里。” 两人点点头。 “宁亲王,右相,南疆一战大获全胜!” 陈严意外地挑眉道:“那…霍言将军现下如何啊。” “霍将军…不太好,身负重伤,军医正在医治。” 赵宸羽意味深长地看了陈严一眼。 “行,”陈严站起身,“霍将军立了大功,本相去看看霍将军,慰问一下他。套马车。” “是。” 经过半日的颠簸,陈严来了边境线边的兵营。 “右相,那里就是霍将军的营帐了。” “行,”陈严点点头,“麻烦你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陈严掀开营帐,看到周清墨和卫子颜正守着霍言,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但他立即换上一副笑脸:“周副将,卫副将,辛苦了。” 周清墨从来看不惯这种虚与委蛇之人。练兵打仗时候不来,打胜了才来,不知道藏着什么心思。 于是他一脸不情愿地鞠躬:“右相。” 卫子颜则是面无波澜,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右相。” “嗯,我刚刚来听到那边貌似人手不够,我先在这儿守着,你们去帮帮忙吧,毕竟受伤的将士众多。” 两个人对视一眼,卫子颜抱拳道:“望右相体谅,我们也担心将军。若伤亡情况实在紧急,就让清墨去帮帮忙,我在这里守着。” 卫子颜给周清墨递了个眼神,周清墨会意,出了营帐,但却没去帮忙,而是在周围守着,盯着营帐。 陈严也没了办法,再催促下去就显得刻意了,于是他温和一笑:“霍将军有你们这么两个忠心的副将,真是人生之幸啊。” “右相过誉了。我们能跟随霍将军,才是三生有幸。” 陈严点了点头,在桌边找个地方坐下了。 入夜,陈严依然没有要回去的意思。 卫子颜也不在意,坐在桌子边旁若无人地喝着茶,不言不语,反而把陈严弄得有些尴尬。 “子颜清墨!你们…” 解卿尘进了营帐,看到右相顿了顿,然后行礼道:“右相,承蒙厚爱,还有闲心来我们这营帐看一看。” 陈严呵呵一笑:“解将军这话何意啊。” “没什么意思,就事论事而已。” 卫子颜站起身:“解将军,有什么事吗。” “药熬好了,来帮个忙,拿过来。” 卫子颜点点头:“清墨他早就去帮忙了,我跟着您去吧,这里…就让右相看着。” “好,走吧。” 卫子颜跟着解卿尘出了营帐。两人前脚刚走,隐藏多时的周清墨后脚就从树后出来,装作刚帮完忙回了营帐。 “我回来了。哎,右相,子颜呢。” 陈严闭着眼,握着茶盏的手也因为太过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刚刚和解将军取药去了,你也去跟着帮帮忙吧。” 周清墨大手一挥:“我刚帮完忙回来,先歇会儿。再说了,端药这种事儿,他们两个人也忙得过来。” 说完周清墨一屁股坐在桌子边,端起茶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水:“渴死我了,给我累坏了。” 陈严的手又捏紧了些,手里的茶盏怕是要被捏碎。 取了药,解卿尘和卫子颜跟着军医一起回来了。给霍言喂下汤药后,解卿尘跟着军医出去了,营帐里又剩下了他们四个人,回到了原点。 看着这两个对自己严防死守的副将,陈严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道:“时候不早了,那我就先回营帐歇息了,你们守着吧。” 周清墨跟着起身:“哎呀,右相一直没来,这兵营里也没有给右相专门准备的营帐。这样,您不嫌弃的话,跟别的将士…挤一挤?” 陈严假笑道:“那算了,本相还是回亲王府去吧。” 说完他再也挂不住脸上的表情,默默翻了个白眼,转身出了营帐。 看陈严走远了,周清墨轻声嘲讽道:“切,练兵吃苦不来,打赢胜仗来了。” “行了,”卫子颜把空茶壶递给周清墨,“装太过了吧,水都腾空了。重新倒点来。” 周清墨打了个水嗝:“我这不是精益求精吗,喝水喝得我撑死了。” 卫子颜无奈摇头:“总有你的道理。” 陈严奔波了半夜,才终于回了亲王府。 赵宸羽还未睡,在庭院里沏茶等他。 看陈严回来了,他抬眸淡淡看了陈严一眼:“如何。” 陈严气愤地喝光了一整杯茶:“那两个副将严防死守,根本没机会下手。” “咳咳…算了,总还有机会。等大获全胜的消息传回景安,再做打算吧。” 半夜,万籁俱寂,卫子颜和周清墨也都趴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竹青又来了。 看着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霍言,竹青咬紧了嘴唇。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你走。 整日伤痕累累提心吊胆,把自己弄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你想要的功名抱负吗。 竹青再次咬破自己的手指,给霍言渡了些血进去。 “好吃…好吃…” 周清墨做梦说梦话,把竹青吓了个趔趄,血也滴到了霍言脸上。 竹青拿手指抹掉那滴血迹,白了周清墨一眼:“半吊子。” 而后他又化成蛇形出去了。 玄泽和丹曦正在树上等着他。 “竹青,够了,到此为止吧。这次回了景安,就彻底了断。” 竹青担忧地看着营帐:“七年,这七年来他每日如此,我怎么能放得下。这次我听你的话没帮他,他就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这七年来,他到底是怎么过的…” 玄泽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一拳:“当初是他自己要来的,你们的相遇也只是巧合,本不应该过多牵扯,可你还要一意孤行,再这样下去必定会酿成大祸。等他回了景安,找个借口趁早离开他。或者干脆别回景安了,直接回青灵山,不辞而别就好。” 竹青低下头:“我不,我至少…得照顾他到伤口痊愈,然后跟他好好道个别。” 玄泽叹了口气:“随便你,能撇干净就行。” 而后他抓起丹曦的耳朵:“我们走吧,跟他待多了小心脑子变坏。” 霍言增兵的请求要漂泊七天,但大获全胜的消息,从南义传到景安,只用了一天。 “陛下,南义来报,南疆一战大获全胜!” 赵宸宗一听,龙心大悦:“好啊!好!朕就知道霍将军不会辜负朕的期望。他现下如何,几时回朝。” “霍将军他…身负重伤,至今还昏迷未醒。” 赵宸宗垂下眼:“霍将军受苦了。” “马上就是除夕了,告诉霍将军一声,朕希望能在景安,与他共庆。” 阶下百官都戏谑地互相对视一眼,窃窃私语。 打了胜仗又如何,身负重伤又如何,陛下要你回来,你就是死在半路上,也得回来。 霍言此时也醒了过来。 “将军!你终于醒了,吓死我们了!” 一看霍言睁开了眼,周清墨哭丧一样趴在霍言床边唱起了大戏。 卫子颜把他拉起:“行了,将军刚刚醒来,别扰他了。” 霍言虚弱地笑笑:“将士们都如何了。” “将军放心,都没事了。” “好…” 卫子颜拍拍周清墨:“那清墨,你先看着将军,我去叫军医来。” “好,你去吧。” 军医来了之后,给霍言把脉,一脸惊奇道:“霍将军当真是天赋异禀,身体恢复得如此快。” 霍言:“嗯,我身体一向不错…麻烦军医了。” “这是我的职责。那霍将军就先休息着,有什么事叫我就行。” “好。” 等军医出去后,霍言问道:“今天是我们离开景安第几天了。” 卫子颜算了算:“两个半月了吧。将军怎么了。” 霍言撑起身子,卫子颜连忙去扶。 “早些启程回景安。” 周清墨深吸了口气:“将军,你身负重伤,现在就回去,一路颠簸,对你恢复不利啊。” 卫子颜也蹙眉道:“对啊将军,而且军中将士也伤亡惨重,现在就启程可能…” 霍言摇摇头:“就我回去,将士们休息一阵再启程。” “这…那将军你这又是何必啊,何不一起回去。” 霍言苦笑了一声:“我倒是想,有人不愿意啊。” “啊?”周清墨挠挠头,“谁不愿意啊。” 霍言叹了口气:“这你们别管了,后天启程,就这么定了。你们留下,照顾将士,顺便再休息一阵。” 周清墨立马站起身:“不行!将军你都走了我们还留下干嘛,我也跟着回去,路上也能保护将军。” 卫子颜也附和道:“是啊将军,路上危机四伏,我们跟着你一起,互相也有个照应。” 霍言笑着低下头:“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说霍言后日就要启程回景安,解卿尘特意来营帐劝他。 “你现在回去,路上发烧,伤口开裂怎么办,也没有军医给你医治,你这不是自找麻烦吗。你就留在此处,过个除夕,等过了新年,再回景安。” 霍言虚弱地摇着头:“谢谢解将军的好意了,皇命难违。” 这四个字一出,解卿尘也知道霍言是在担心什么。 “唉…你要是因为这个原因,我还真不知怎么劝你了。” “那解将军就不用劝了。这次联手作战,多亏了解将军鼎力相助,才能大获全胜,日后有缘,还要一起把酒言欢。” 解卿尘被逗笑了:“以霍将军的酒量,你我还是以茶代酒吧。” 三日后,霍言与陈严启程回景安,卫子颜和周清墨同行。 四人走后第二天,赵宸宗的催促军书才送到了亲王府。 “霍将军一行人已经启程离开了,这军书,给本王就行。” 待驿卒离开,赵宸羽拿着那纸军书,把它放在火焰上,看着他逐渐化为灰烬。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被黑烟刺激到,赵宸羽剧烈咳嗽起来,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 但他的手依然放在火焰上,任凭着烛火把那纸军书吞噬殆尽。 第19章 原形毕露,镜破钗分 十五天后,霍言一行人回到了景安城。 周清墨和卫子颜扶着霍言进了金銮殿:“陛下,臣霍言…前来复命。” 赵宸宗一脸担忧地从龙椅上站起来,来到霍言面前虚扶了一下:“霍将军何必如此心急,在那南义把伤养好,过了除夕再回来也未尝不可啊。” 霍言虚弱一笑:“臣和陛下约好…要在景安共庆的。” 赵宸宗先是愣了一下,而后笑着点点头:“你倒是个记性好的。” “行了,这次南疆一战你劳苦功高。两位副将,快扶着你们将军回去歇息吧,等有时间了,朕亲自去将军府看望。” 卫子颜垂下头:“陛下,那我们就先退下了。” 回到将军府,霍清盼在府里听到马车的动静,一把打开大门:“恩人是你吗!” 但当他看到浑身是伤的霍言,一下子愣住,然后嘴一扁,又掉了金豆子:“恩人…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霍言安抚道:“没事清盼,先进去吧。” 霍清盼擦把眼泪应了一声,然后他就拉着霍言的衣角带着他回了房间。 周清墨不满地撇撇嘴,警戒地盯着霍清盼。 看不惯他,但是现下将军身负重伤,不能意气用事。 等把霍言放到床上,霍清盼担心地趴在床边:“恩人你没事吧,想吃什么,我去让厨子给你做。” 霍言抬起手摸了摸霍清盼的头:“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行了清墨子颜,你们也先回去吧。出征多日,家里人也牵挂,回去给他们报个平安。我这儿有下人帮衬着,不用担心。” 周清墨摇摇头:“不要,将军我担心你,我要留下照顾你。” “行了,”霍言摆摆手,“多大的人了,不用你惦记。快回去吧,不然宣平侯怕是要问我来要人了。” 听到霍言提起自己父亲,周清墨这才犹豫道:“那…行吧。那将军我和子颜就先回去了,你有事随时唤我们。” “回去吧,不用惦记我。” 周清墨走在卫子颜身后,恶狠狠地看了一眼趴在床边,满心满眼只有霍言的霍清盼,不情不愿地关上了门。 “恩人你渴吗,饿吗,想吃点什么。” 多时不见,也有些思念。看着霍清盼的脸,霍言不自觉笑了笑:“不用清盼。我走的这些天,有没有勤练字啊。” 霍清盼一下直起上身:“有!恩人你等等我我去给你取。” 说完霍清盼一阵风一样跑了出去,不过多时带着一沓子宣纸进来:“恩人你看,这都是我练的字!” 霍言接过,看了一眼上面的符咒,无奈笑道:“嗯,挺勤奋的,不错。” 他顺手把宣纸放在里侧枕边:“行了,你先出去吧,我休息会儿。” 霍清盼搬个小凳坐在霍言床边:“不要,恩人我陪着你,我不会吵你的。” 霍言叹了口气:“随你吧。”说完他便要躺下。 霍清盼忙起身扶着他:“恩人小心点。” 多日奔波,身负重伤,霍言的精神已经绷到了极致。现在放松下来,困意也跟着袭来,没过多久就沉沉睡去了。 霍清盼把手掌附在霍言额头上:“阿言,睡个好觉。” 霍清盼出了霍言房门,把门轻轻带上。 “什么时候走?” 竹青被玄泽吓了一跳:“玄泽,嘘!别打扰阿言休息。” 玄泽无所谓地翘起胡子:“什么时候回青灵山,你真打算以霍清盼的身份守他一辈子吗。” 竹青低下头:“我不是说了吗,他伤好了我就走。” “我上上次问你,你说祭祀结束。上次问你,你说南疆一战结束,现在又成了等他伤好。竹青,你好歹是青灵妖王,怎么说话不算话。” “这…情况有变,他现在身负重伤,我怎么能不管。” “他有下人照顾,还有他那两个副将,怎么就非你管不可了。” 竹青不耐烦地撇着嘴,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别跟我提他那两个副将,那个什么清粥的看着就烦人。” “他叫周清墨…” “行了行了,”竹青不耐挥手,“我管他叫什么名字,我不必知道。这次我不会反悔了,你放心吧,他伤好了我马上回去。” 玄泽无奈叹气:“我信你最后一次。先跟我回去青灵山一趟,有龙族来骚扰,现在丹曦正在跟他们周旋。” “啧,多少年了,这龙族怎么跟狗皮膏药一样难缠。” “行了,你当初灭了人家的大王,还去搅了东海,它们不得来报仇吗。快回去吧。” 最后看了一眼霍言的房间,竹青便跟着玄泽飞走了。 这一觉,霍言直接睡到了酉时。 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外面天都黑了,霍清盼也没了踪迹。 “清盼?” 无人回应。 睡了一觉霍言觉得自己恢复了些,精神头也足了不少。 他撑着床准备起来,结果一下压到一沓宣纸,是霍清盼的鬼画符。 霍言无奈一笑,打算出门给他放回屋里,顺便起来走走吹吹风。 他缓慢起身,拿了件披袄盖在身上,提着马灯出门去了霍清盼房间。 他先敲了下门,发现无人应答,直接推门进去了。 来到书桌前,他把那些宣纸放到了桌子上。 转身要走之际,霍言发现书桌旁的抽屉没关严,他便伸手过去想关牢。可那抽屉貌似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根本推不进去。 无法,霍言只能先把马灯放在桌上,然后把抽屉抽出来仔细查看。 打开抽屉,里面堆着霍言在南义时给霍清盼写的信。 可仔细看,却有些不一样的地方。 霍言把那堆信纸拿出来,发现里面除了自己写给霍清盼的信,还有霍清盼写给自己的信,内容完全一样,但字迹根本不一样。 那字体工整秀丽,根本不像是霍清盼写出来的字。 可自己寄信给他这件事,只有他一个人知道,连卫子颜和周清墨也不曾得知。 而且霍清盼的回信他也一直贴身带着,不可能被人偷走。 霍言颤抖着看向结尾的落款。 竹青。 “恩人,你在看什么?” 霍言猛然回身,看到了站在房门口的霍清盼。他背着光,表情看不真切,长长的影子投射进来,盖住了霍言的大半个身子。 “你…你到底是谁!” “清盼呢!你把他掳去了哪里!” 霍言还身负重伤,这两声质问耗了他不少力气,他只能扶着桌子剧烈地喘着气,慌乱中碰掉了马灯。马灯掉在地上发出几声沉闷的声响,从地上散出来的光自下而上照在霍清盼脸上,更显诡谲。 “恩人…你在说什么胡话,”霍清盼朝着霍言走近,捡起地上的马灯放在桌子上,拿走了他手里的书信,“我就是霍清盼啊,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儿吗。” 霍言突然想起了祭祀那日行为反常的蛇。 原来,没有什么掳走一说,霍清盼一直都是竹青。 霍言一把抄起桌上的毛笔对着霍清盼:“竹青…你个奸诈小人,接近我到底意欲何为!” 霍清盼低下头翻看着那几封书信,看到里面夹杂着自己的回信,叹了口气:“早知道刚刚就顺便带回青灵山藏好了。” “你…”霍言一下子愣住,“你到底…” 竹青化成原形,从一个十岁小孩儿倏然变为比霍言还要高出半个头的成年男子,不免让人心生压抑。 霍言面前的月光一下子被竹青挡住,遮天蔽日,更加骇人。 竹青的左眼闪了闪,泛出阵阵绿光,霍言的右眼也跟着抽痛了一下。 “竹青!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化形在我身边害我!” 竹青把信纸小心翼翼地叠好放进怀里,低下头看着霍言:“我没想害你。” “那你就是想窃取军中机密害我西宸,你好歹毒的心思。” 竹青叹了口气:“我懒得去管你们西宸的那些事。而且若是我想要赵宸宗的命,直接带着妖族杀进去就好,搞这些阴谋做甚,烦得很。” 霍言一下没了主意:“那你…你到底藏了什么秘密,我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竹青向着霍言走近,霍言拿着毛笔步步后退,最终被抵到了墙上,退无可退。 竹青朝着霍言伸出手。 霍言的眉头抽搐了一下,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笔杆戳进了竹青腹部。 竹青闷哼一声,可动作依然未停。 末了,他只是帮霍言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衫,然后顺了下他的头发:“天冷,我先带你回屋。” 说罢他便一把扛起霍言,朝着霍言屋里走去。 霍言奋力反抗,给了竹青无数个肘击。可无奈身负重伤,那些动作对于竹青来说好似挠痒痒一般,竹青的手依然牢牢地锁在霍言腰上。 回了房里,竹青把霍言轻放在床上给他盖好被子,然后不由分说地把他的两条胳膊举过头顶,用左手按住他的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则按着他的额头。 而后他的左眼泛出猩红的血光,紧盯着霍言的眼睛。 霍言想起他会催眠术,立马侧转头闭上眼睛。他想起身反抗,却被竹青压住动弹不得,只能闭着眼睛踢着双腿质问:“竹青!你个混蛋!你个奸诈小人!两面三刀之辈!人面兽心!卑鄙下流!你到底想干什么!” 见催眠无法,竹青叹了口气,放开右手,又给霍言仔细地拢紧被子,这才放开压制着他手腕的那只左手:“我走了,你照顾好自己。” 走到门口,竹青这才想起自己腹部还插着一根毛笔。他把笔拔出来,拿着端详了一会儿,擦了把上面的血,才轻手轻脚地放在地上。 “砰”一声,门被关上,霍言从门上的影子里看到竹青的身影迅速消失,猜测他是化成蛇离开了。 霍言怔愣地看着房门,只觉得自己刚刚是在做梦。 可是地上那根带血的毛笔和床头消失的宣纸又在不断提醒他,这都是真的。 霍清盼,就是竹青。 不知为何,霍言的右眼倏然流出一行泪。 你到底…是谁。 我又…是谁。 关于催眠术 催眠术受施术者和受术者双方状态的影响。 1.施术者灵力充足无重伤,效果百分百。 2.施术者灵力亏损身负重伤,效果会大打折扣,可能失败或者只能实现目标效果的一部分。 3.受术者无意识状况下,效果百分百。 4.若受术者得知竹青是蛇妖且会催眠术,就会有防备心理,身体上的反抗是其次(如霍言闭上眼睛),心理上的反抗抵制才是无法实现的主要原因。在此种状态下的催眠术未必会成功。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9章 原形毕露,镜破钗分 第20章 蒋干盗书,栽赃嫁祸 第二日早朝结束,赵宸宗坐着龙辇来了将军府看望霍言。里头的下人一见赵宸宗来了,都诚惶诚恐行礼道:“陛下圣安。” 赵宸宗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今日来看看你们将军,不必拘谨,做好你们的事即可。” 赵宸宗来到霍言房门口,敲响房门。 “咳咳…进。” 周清墨和卫子颜一起跟着进来:“将军,陛下来看您了。” 霍言见状立马起身:“陛下…您怎么来了。” 赵宸宗快步上前虚扶了一下霍言:“霍将军好生歇息着,我来看看你,这次你立大功了。” “陛下言重了…咳咳,这是臣应尽的职责。” “林贞。” 林贞鞠躬道:“陛下。” “把进贡来的珍稀药材给霍将军送些来,我听说那其中有不少止血消肿的,效果出奇。” “是。” 霍言忙摆手:“陛下不必,那些药材还是留着给其他人用吧,军中的将士比我更需要。” 赵宸宗按住霍言的肩膀:“你是他们的将军,你若是倒下了,他们也是群龙无首。行了,这件事我做主了,林贞,立马下去办。” “是。” “那霍将军你好生将养,我就先走了。” 霍言抬起手行礼:“劳烦陛下惦记臣,多谢陛下关心。” 赵宸宗走了之后,跟着一起来的周清墨和卫子颜留了下来。 卫子颜帮霍言盖好被子:“将军恢复得如何。” “好多了,不必挂念。” 周清墨却是四处张望,还去到门口左右乱看。 霍言觉得好笑:“清墨,你想从我这府里偷什么东西出去啊。” 周清墨挠挠头:“不是…我就是奇怪那个小子哪去了,平时叽叽喳喳的那么烦人,今日居然如此安静。” 霍言却是垂下了眼睛:“以后莫要提他了,就当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周清墨稀奇地看了卫子颜一眼,卫子颜则是轻轻摇了下头。 “那将军,你好生歇息,我们就先走了。” 霍言摆摆手:“嗯,走吧。” 周清墨踢着地上的石子:“你说…霍清盼去哪了。” 卫子颜出神地看着那块石子飞出去:“可能…将军发现霍清盼在骗将军,把他赶出去了?” 周清墨转头看着卫子颜:“那你说霍清盼在骗将军什么?” 卫子颜好笑地摇头:“我如何得知,我又不是算命的。” 而后他奇怪地看着周清墨:“你不是很讨厌他的吗,现在他走了,你不应该很高兴吗。” 周清墨挠着脸:“哎呀,我…当然高兴了,就是,好奇而已。” 卫子颜根本不信他的话,依然好笑地盯着他。 周清墨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突然安静了还有点不适应,这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坏心思,就是爱撒娇了点。” “真是稀奇,你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卫子颜你说清楚,我怎么不能说出这番话。” 卫子颜笑笑:“没什么。” “切,”周清墨抱着胸别过头,“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卫子颜被逗笑了,眼睛也笑成了月牙:“是是是,周副将。” 刚送走周清墨卫子颜,赵落颖就来了将军府。 “霍言哥哥!” 一听到这个声音,霍言微叹了口气。 赵落颖来到门前敲门:“霍言哥哥,你醒着吗,我来看你了!” “长公主,臣在,您直接进来就行。” 赵落颖推开房门,看到满身绷带的霍言,直接止住了脚步:“这…霍言哥哥你怎么伤成这样了啊。” “臣没事,长公主不必担心。” 赵落颖把双手放在胸前,小心地来到霍言床前:“这,这也太严重了,霍言哥哥辛苦你了。” “这是臣的职责。” 赵落颖叹了口气:“怪我。” “长公主何出此言,这和您又没关系。” “如果不是我跳了祈福舞,南疆也不会来袭击,小翠也不会…” “长公主,南疆生了反心,即使祭祀那天不动手,也总会动手的,这和您没关系。至于小翠姑娘…” 霍言低下头:“应该是臣来道歉,是臣没有护好她。” 赵落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勉强一笑:“没事霍言哥哥,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 赵落颖站起身:“霍言哥哥,我最近和国师学画了祈福咒,我想画给你看,可以借我用一下书房吗。” “长公主请便。” 得了允许,赵落颖跑去了书房,不多时便拿着一张纸回来,上面是一个圆形符咒,线条杂乱不堪,但乱中有序,并在一起还有了些对称的效果。 “霍言哥哥,国师说这个可以保人平安健康。我送给你,希望你一生顺遂,无病无灾。” 霍言温和一笑:“那臣就谢过长公主的好意了。” “不必客气。” “那霍言哥哥,”赵落颖把宣纸塞进霍言手里,“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先回去了。” “长公主一路小心。” 因为霍言重伤,赵宸宗特许他休沐,不必上朝。 这天上朝,百官正在陆续往金銮殿里走,陈严进来,朝着牧弘正看了一眼。 牧弘正朝他点了下头。 赵宸宗来了,在百官的注视下坐上了龙椅。 “陛下圣安!” “嗯,众爱卿平身吧。” “南疆一战刚刚结束,马上就要到除夕佳节,这次的除夕宴定要好好筹备。礼部尚书,这件事,好好办。” 江清淮出列:“是陛下。臣于两个月前已经安排下去了,请陛下放心。” “好。那众爱卿还有什么别的事要上奏的。” “陛下,臣有。” “御史大夫你说吧。” 许荣书鞠躬道:“臣…要弹劾霍言将军,勾结青灵妖王竹青,残害西宸!” 话毕,朝堂之上惊呼声一片:“勾结妖王?!” 赵宸宗往前探了下身子:“此事事关重大,御史大夫可不要随意揣测。” “陛下,臣并非胡言。那日祭祀大典,在场的人都能作证,有青蛇加入战场。而且那些青蛇从树林中窜出后直直朝着霍将军扑去,却不攻击霍将军,这…怕是有些耐人寻味啊。” 周清墨气急,想上去辩驳,却被卫子颜拉住了。 “陛下,关于此事,臣也有事上奏。” 赵宸宗叹了口气:“右相,你说吧。” “南疆一战,霍将军劳苦功高,镇压古苗,彰显我西宸威严。只是…臣却发现,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赵宸宗疑惑道:“什么不对劲的。” 陈严意味深长道:“那日与南疆大战,臣…在毒虫群中,看到了青蛇,和祭祀那日的,一样。” “青蛇?!” “不可能吧…难道说是真的…” “我呸!”周清墨憋不住了,出列草草鞠了个躬:“陛下,您别听右相乱讲。他跟着挂帅出征,去兵营的次数屈指可数,大战那日更是待在亲王府里,是打赢之后才大发慈悲来了一次营帐,他怎么可能知道战场的情况。” 陈严神秘一笑:“周副将,你是霍将军的部下,自然向着他说话。我没露面并不代表我没去。我只是隐藏自己,这样才能把大鱼钓出来啊。” “再说了,周副将和卫副将那日的职责是带领小队潜入凤临城拿下城墙,正面战场的全部情况,两位副将,怕是也不曾得知吧。” 周清墨被噎住了:“你!” 陈严得意地笑了一下,继续说道:“一次可以是意外,两次,就有些耐人寻味了。再加上一直以来城中宫中流言四起。臣以为,应当好好彻查此事。若是真的,我们先发制人,打乱他们的计划,还西宸一个安宁;若是假的,那自然更好,可以打破谣言,还霍将军一个清白。如果让谣言继续蔓延下去,只怕会扰乱朝政啊陛下。” 周清墨紧握着拳,却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只能红着眼睛干瞪着陈严。 赵宸宗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行,朕知道了,朕会考量的。” 看着陈严意味深长的笑容,卫子颜又看了一眼许荣书。 而后他收回视线,若有所思。 霍言正半坐在床上盯着门口发呆。 霍清盼突然推门而入:“恩人!我来啦!” 反应过来,霍言闭眼摇了摇头,才发现都是幻觉。 他苦笑一声:“我真是疯了…” 这时,赵宸宗突然带着一队人马进了将军府,直直闯进了霍言的房间。 霍言见状,挣扎着起身想行礼,可被赵宸宗制止:“霍将军安生养伤就好,我过来看看你。” 霍言看着赵宸宗身后黑压压的守卫军:“陛下真是谨慎,来臣这里还带着守卫军。” 赵宸宗笑笑:“没办法,有太多人觊觎我的位置,我不得不防。” “陛下今日来找臣,是有要事相谈吗。” 赵宸宗坐在霍言床边:“都说了,我就是来看看你。南疆一战你劳苦功高。你为西宸国尽心尽力,我替西宸国的百姓谢谢你。” “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应当做的。” 赵宸宗微笑着抚上霍言的锁骨:“我记得…前几日你刚回来时,我来看你,你这里还有一处很深的伤口。” 霍言只感觉浑身血液一凉:“陛下给的药材效果好,恢复得快。” “那…我记得那日你这右胳膊还打着绷带,今日怎么就已经取了?” “太医拿去换了。” “哈哈哈哈,”赵宸宗站起身背着手朗笑,“霍将军真会说笑。” 旋即,赵宸宗朝霍言出了一拳,霍言眼睁睁看着那拳头朝着自己袭来,竟是没有动作。赵宸宗的拳头最终稳稳地停在了霍言的右眼前,拳头带过来的风吹起了霍言额前的碎发。 但霍言的右胳膊还是不自觉地紧了紧。 赵宸宗收回拳,转过身背对着霍言:“霍将军,我看你这胳膊已然无碍,又何必骗我。” “带走。” 一声令下,守卫军举着长枪朝着霍言而来,像一张长满尖刺的网,把霍言牢牢围住。 “陛下…这是为何。” “城中传你是妖人已久,我本不信那些流言蜚语,毕竟你一心为西宸我都看在眼里。可…如今居然有人弹劾你和那妖王竹青暗自勾结。霍将军,有什么话,进了牢里再说吧。” “陛下!”霍言握住守卫军的枪头拼命拉开,“那都是谣言,他们没有证据,我…” 这时一个守卫军进来,把一封书信递给赵宸宗:“陛下,这是在霍将军的书房里找到的。” 赵宸宗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嘲讽一笑,直接把信纸扔到了霍言脸上。 霍言颤抖着手打开,上面写着: 别忘了。 竹青 但他那天看过竹青写的信,这个字迹和竹青的完全不一样。 “这是刚刚在你书房里搜到的。” 霍言急喘几口气:“那书房只要有心,人人可进。想藏东西更是易如反掌,不能说明这就是竹青写给我的。而且我若是想藏,一把火烧了便好,为何还要专门放在书房里供人搜查。” “那这封呢。” 赵宸宗又把另一个信封扔在了霍言身前。 霍言再次打开,里面是自己的字迹: 放心。 没有署名,但这个字迹足以引人遐想。 “这笔迹,霍将军总该认得吧。” “拿下。” 守卫军应声把长枪抵在了霍言的脖颈处,钳制住了他。 第21章 怀璧其罪,失而复得 天牢里,霍言被绑在木枷上,狱卒用沾着盐水的鞭子不停地抽打着霍言。一旁的赵宸宗冷冷开口:“霍将军,你还是老实交代自己的身份和目的,不要受这无妄之灾。” 霍言嘴里往外冒着血,身上伤口堆着伤口,黑红的血把素白的里衣都染成了深红色。他有气无力地笑了一声:“呵,陛下也清楚这是无妄之灾…为何还要逼问。没做过的事…我不认!” “啪”,又是重重的一鞭子抽在了霍言身上,霍言忍不住闷哼一声:“呃!” “当年你在郊外救了我一命,我也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不顾朝堂质疑,不顾百官劝阻,给了你个功名。如今想来,这一切怕都是你蓄谋已久。” “南疆一战后,你重伤未愈就急着赶回景安城。我本以为你是忠心爱君,惦记着我对你的嘱咐。现在看来,应当是为了回来除掉这些书信证据,早些知道朝堂的情况,防止自己暴露的吧。” “把你们的计划都交代了,我给你条活路。” 霍言抬起头,紧盯着赵宸宗那怀疑失望的眼神,心里一片悲凉。 尚且不说怎么会如此巧合。关于他是妖人的谣言流传已久,可就偏偏在自己重伤时,这信件就如雪中送炭般送到了赵宸宗的面前,还把署名标得如此清楚,生怕别人不知道,一看就是有心之人要利用舆论扳倒他。 而那第二封信的字迹,只要有心辨认,拐角弯折处和自己的书写习惯还是有些许差别的。而且书房的砚台也已经发白,一看就是长时间未用,怎么可能是自己写的。 赵宸宗整日端坐于那高台之上睥睨众人,这点小伎俩根本入不了他的眼,他又如何不懂这之中的道理。就算是要查,也要大理寺来查,还需经刑部审问定罪,不必赵宸宗亲自插手。想来不过是他怕自己功高盖主,加上自己奇异的右眼和长久以来的谣言,为了稳定朝纲,揪出背后觊觎皇位之人,找个借口处理了自己作罢。 如今再多的辩驳,在赵宸宗看来,不是自证清白,而是胡搅蛮缠。 霍言把头垂下:“陛下…臣的功名,咳咳,是您给的,您自然也可随时拿走。其他的,我无话可说。” “好啊…好…”赵宸宗不住地点头,“对那妖王当真是忠心耿耿,既如此。” 赵宸宗抬手示意,狱卒从旁边的炭桶里拿出一块烙铁。 “既如此,我便看看,是霍将军的心坚,还是这烙铁的火硬。” 烙铁一接触皮肉,发出尖刺的“滋滋”声,滚滚白烟也散了出来,模糊了霍言的脸。 霍言终究还是没忍住:“啊啊啊啊!” 烙铁撤开,霍言耷拉着脑袋喘着粗气。 “怎么样霍将军,改变想法了吗。” “我…咳咳…不认!” “啊啊啊啊啊啊!”这次烙铁直接贴在了霍言心口处,烧得他浑身都在颤栗。 “我…不认…不认…不认!” 霍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着,好像要把自己的冤屈和不甘全部喊出来。 赵宸宗被浓烟呛得皱了下眉:“不亏是妖人,就是难处理。” “咳咳…我不是妖人…我不是!” 赵宸宗好像被他念叨烦了一样,也不顾霍言满脸的血水,直接上去抓住他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霍言,你以为你不说我就没办法了吗。你若是和他有勾结,那妖王自然不会弃你于不顾。只要我想,我有百种方法引蛇出洞,然后一网打尽。我现在不过可惜你的才能,想给你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赵宸宗甩开霍言,接过狱卒递来的手帕,嫌恶地擦着手上的血迹:“你如此不识抬举,也别怪我心狠了。” “好好看着他,别让妖给救走了。每日喂些汤水让他活着,但仅止于活着,明白了吗。” 狱卒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遵命。” 之后的五日,霍言每日都在水深火热中度过。那狱卒尽职尽责地履行着赵宸宗的旨意,每日就捏着霍言的下巴给他灌些汤水,再无其他吃食。而且每天都要把他严刑拷打一番,鞭刑、烙铁、夹棍…牢里面的刑罚都让霍言尝了个遍。 霍言也仅仅是吊着一口气,每天跟一条丧家犬一样躺在监狱冰冷的地上,身上也因为伤口早就没了人样。 管你什么骠骑大将军,只要陛下想,一句话,七年功绩如烟而逝。 霍言躺在地上,看着面前的一地血痕,出神地嘟囔着:“我为什么还不死…受尽如此苦楚折磨还不死…难不成,我真的是妖人…” 他半抬起头无神地看着从上面的小窗户里射进来的刺眼阳光,只觉得那束光照得自己眼睛生疼。 “怎么…才能死啊…” 这时,一只黑猫叼着一个包裹从牢房上方的窗户里翻进来,一落地便化成了人形。 玄泽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啧,怎么在这儿,让我好找。” 霍言瞬间警觉,强撑起上身盯着玄泽:“咳咳…你是谁!” 当看清霍言此时的模样,玄泽眼神一凛:“你怎么成这样了。” 霍言脸上身上没一块好地方,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被血黏在身上。若不是那只右眼,玄泽差点要以为他找错人了。 霍言虚弱地喘着气:“你…咳咳…你是何人。” 玄泽把包裹扔到地上,包裹落地散开,里面是一些药材:“这是我家大王让我拿给你的,妖族特有的,愈伤能力比人族的药材好得多,可以和人族的混在一起用。” 霍言恶狠狠地盯着玄泽:“别给我假惺惺的,你们都是骗子!包藏祸心,化成人形接近我,实则是为了栽赃嫁祸来残害我,探寻国家秘事残害西宸国!给我滚!” 玄泽不耐烦地皱起眉:“霍将军,你莫不是整日演兵打仗,被那黄沙吹坏了脑袋。若是我家大王真想探寻什么皇家秘辛,大可化形去那朝堂之上直接听政,何必在你一个武将跟前窜来窜去。你也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你只不过是个随时可以被赵宸宗替代的人罢了。” “呵,妖王竹青,你们妖族,都是一群居心叵测、忘恩负义之徒,便也用如此的心思来揣测他人。” 一听这话,玄泽气上心头,本想用灵力聚出灵鞭朝着霍言甩去,可不知为何灵力运转猛然受阻,不自觉晃了下身子。 他稳了下心神,扶着心口深吸口气:“霍将军,你说什么都好,但就是不能说竹青他是忘恩负义之徒,你不配。” 霍言嗤笑一声:“呵,我如何不配。他化形跟着我,祭祀之时放出青蛇,还设计用书信陷害我丢了功名,难不成我还要千恩万谢感恩戴德?” 听到这话,玄泽直接闪身上前,一把掐住霍言的脖子,把他从地上提起来,两只澄黄的眼睛盯着霍言,瞳孔也因为愤怒缩成两条细小的竖线:“霍言!叶柏言!你还有没有心!你就不想想,当年你被一箭穿心,你是如何能活下来的!你的眼睛又为何异于常人!” “没有竹青,就没有今日的你!你欠他太多了!如今你还要对他赶尽杀绝恶语相向,我看你才是忘恩负义的那一个!” 玄泽因为气愤想大声咒骂,但又怕惊动狱卒只能刻意压低声音。那些话字字珠玑,如一声声行军鼓一样重重敲在了霍言心口处。 闻言霍言的双眼豁然睁大,右眼也折射出刺眼的荧光:“你,你说什么?什么一箭穿心,你叫我什么?你都知道些什么…” 玄泽负气地甩开霍言,背对着霍言道:“当初为了救你,他选择与你共命。从此,你活他就活,你死他也死。你的右眼被箭矢贯穿,他就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你,从此他只能用一只眼睛丈量世间。你遭受打击失了记忆,偶然遇到当朝皇帝,便要去朝堂建功立业,他就用催眠术让你忘掉你们二人相处的记忆,从此你们二人形同陌路,他放开手让你去追求你所想的。” “你身上流着他的血,用着他的眼睛出去闯你的天地,如今,却说他是个骗子,是个忘恩负义之辈?” “我看你们人族,才最是无情。” 霍言摇着头:“你…你胡说!我失了记忆,你如何说都没错,你在骗我!你们都在骗我!” 玄泽苦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丑陋的香囊,扔进了霍言怀里。 霍言拿起那个香囊,也看不出什么蹊跷。 玄泽叹了口气:“这是他缝来送你的。结果还未等送出,你就说要离开。他只能自己留着,也算给自己留了个念想。” “你们共处五年。这五年的点滴,都藏在这两片鳞片里。他日日小心呵护,生怕这香囊受到一点磕碰。今日我从他腰间偷来,打算和你摊牌的。” 霍言本来就是强撑着身子站立,如今听到这番话,直接脱力,靠着墙跌在了地上,墙上也留下一道道血痕:“你,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捏碎鳞片,你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说完,玄泽又变成黑猫,从窗户跳了出去。 落了地,玄泽才觉得自己的身体顺畅了起来。但他没时间深究,只觉得刚刚的阻顿是愤怒过了头。 他转头瞥了眼牢墙,跑走了。 玄泽走了许久,霍言才回过神来。 他拿出那个香囊,看着上面凌乱的针脚和丑陋的图案,打开了它。 两片蛇鳞静静地躺在里面,霍言拿出鳞片,那两片蛇鳞在阴暗的牢狱里发着幽幽绿光,好似两颗幽绿的眼睛在盯着霍言。 看着这两片蛇鳞,不知怎得,霍言霎时间想到了竹青。 他咬咬嘴唇,一握拳,两片蛇鳞立马碎裂成粉末,那些粉末顺着霍言的拳缝飘出,然后钻进了霍言右眼中。 霍言登时觉得右眼和头都疼痛难忍。他抱着头蜷缩在地上,低声嘶吼着,感觉有许多东西涌入了脑袋,好似要把整个脑袋撑爆。 第22章 林中初遇,萍水相逢 “爹爹,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练兵!” 七岁的叶柏言抱着叶文成的腿不撒手,硬要跟着他一同去兵营。 “阿言乖,和你娘待在家里,爹很快就回来。” 叶柏言嘟起嘴:“我不信!上次爹就说很快回来,结果过了一年才回来。这次我要跟着爹一起去!” 叶文成抬头为难地看了眼解微兰:“这…” “算了,叶郎,让他跟着你出去历练历练也好。” “既如此,”叶文成弯下腰把叶柏言一把抱起,“那你就跟着爹一起去兵营可好。” “好!爹爹最好!” 解微兰笑着看着父子俩,眼里是掩饰不住的骄傲和疼爱。 她让丫鬟多拿了些吃食到马车上:“叶郎,你去了多多珍重。阿言,去了别给你爹爹捣乱,静心练功,不要荒废学业,回来阿娘要查你功课的知道吗。” 叶柏言亲了解微兰脸颊一口:“知道啦阿娘。” 告别了解微兰,马车启程朝着兵营驶去。 叶柏言好奇,不在车厢里待着,非要坐在车厢门口。他啃着饼,好奇地看着周围的树木花草:“爹爹,那个是什么花。” “那是蓝雪花。喜阳喜温,有忧郁变革之意。相传蓝雪花能让牵挂的爱人和自己同生共死。” “那那个呢。” “那是兰花,就是你妈妈名字里的兰,意喻女子蕙质兰心。” “那那棵树呢。” “那是柏树,就是你名字里的柏,不过读法有些差别。爹娘给你取这个名字是想让你如柏树一般坚韧不拔。” “那言呢。” “人生在世,人与人之间的情分纠葛全靠一个言。言有时可以成就一个人,有时却也能毁掉一个人。爹娘希望你能知道何时该言何事。” 这句话有些绕,叶柏言有些听不懂:“爹爹,我不懂。” 叶文成笑道:“无事,来日方长,你以后自会明白。” “那爹爹,你的名字有什么花和树,文花?还是文树?成树?” “哈哈哈哈,你个小鬼头。爹的名字没什么花草树木在里头。你祖父给我起这个名字本是想让我文有所成,谁知我不爱文偏习武,他无法,只能在我加冠礼那日给我取了个亘苍为表字,意外包罗万象。” “爹爹,那我有表字吗。” 叶文成轻捏了一下叶柏言的鼻子:“你还早着呢,不着急。” 这时突然有只鸟飞下来,干脆地叼走了叶柏言手中的饼。 赶车的副将马余财立刻抽出弓箭打算射杀那只鸟。 “算了余财,它就是讨口吃的,不要赶尽杀绝。” “将军,万一他是妖…” “是就是,它一没伤人二没杀人,不要如此刻薄。” 马余财只能放下弓箭。 “爹爹,为什么不杀妖。” 叶柏言虽不清楚人族与妖族之间的纠葛,但平日里听府里的下人说,他也以为妖族不是善类。 叶文成摸着叶柏言的头:“妖呢,它们是女娲娘娘创造出来的另一个物种。女娲娘娘觉得世间只有人未免有些孤单,就创造了花草动物。这些花草动物经过修炼,就可以变成妖。” “那他们好厉害,还会修炼。” 叶文成怔了一下,旋即意外地笑了一声:“可能…是吧。” “但是府里的下人们都说妖族都是恶鬼,不死不灭,要找方法把它们消灭殆尽。” 叶文成叹了口气:“阿言啊,这世间所有事情并不都是非黑即白的。并非所有妖族都是十恶不赦之徒,也并非所有人族都是至纯至善之辈。莫要带着偏见去审视万人万物。” “那我要如何去分辨。” 叶文成指了指叶柏言的胸口:“用这儿,用你的心去分辨。” 说话间,两人便到了兵营。 兵营里的生活千篇一律且枯燥乏味,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沉闷。于是,叶柏言便趁某天叶文成练兵之时,偷偷跑进了树林里。 这里已经出了城,属于郊外,处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大树和各式各样的鲜花。叶柏言此前没怎么出过城,见到这番景象自然是目不暇接,早就忘了来时路。 不知不觉,太阳便落了山。 看到周围的亮光越来越弱,叶柏言才意识到自己回不去了。 “爹…娘…你们在哪儿…” 白日的野郊绚丽多姿,夜晚的野郊却是危机四伏。 叶柏言时不时能听到周围的草丛发出异响,远处还偶尔会传来几声狼嚎,凄惨的月光照在树丛里,更是显得阴森可怖。 “爹!娘!你们在哪!” 叶柏言承受不住,如无头苍蝇一般在树林里乱跑,眼睛也被泪水模糊,最后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住了脚,摔到了地上,双手都被摔得鲜血淋漓。 “呜呜呜呜…爹娘,你们在哪…” 叶柏言回头去看绊倒自己的东西,却看到一条小青蛇奄奄一息地躺在草丛里。 反应出来是自己踩到了它,叶柏言下意识道了声歉:“对不起…我没有看到。” 那小青蛇似有所感一般,抬起头嫌弃地看了叶柏言一眼,又收回视线不动了。 叶柏言注意到那小青蛇身上还有些血迹。 “你受伤了吗?对不起,是我的错。” 孩子有时胆子小,有时胆子却又大得吓人。看到青蛇和血迹不跑,而是上去把那青蛇捧起来,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爹爹之前教我,受了伤要保暖,不然血就会流干。” 被搂在怀里的竹青瞪大了眼,感受着那火热的体温,竟是觉得自己的身子也跟着烧了起来。 有条活物陪着自己,叶柏言也没觉得有多怕了,而是抱着竹青躺在了地上,还贴心地拿了几堆树叶来盖在身上当做被褥。 一旦放松精神,困意便跟着席卷而来。他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自言自语道:“小蛇,我叫叶柏言,你叫什么呀。” “你是妖吗,爹爹说花草动物经过修炼就可以变成妖,你好厉害,还会修炼。” “我好害怕,我走丢了,不知道爹爹能不能找到我。” “我们做好朋友好不好,我还没有什么朋友呢。我的表哥和堂弟都有好多朋友。” “小蛇你叫什么呀…” 说着说着,叶柏言便把自己哄睡着了。 竹青探出头来,张开嘴巴想吸了叶柏言的精血。 被妖族追杀身负重伤。现在一个现成的人族送上门来。吃了他,就能快速恢复身体和灵力,去找爹娘。 可。 看着叶柏言微勾的嘴角和轻抚在自己尾巴上的小手,竹青顿了顿,还是收起尖牙,缩回到了叶柏言怀里。 算了,爹娘说过,不可滥杀无辜。 他的人族气息可以帮我掩盖行踪,凑合用吧。 一人一蛇就这么相互依靠着度过了一夜。 第二天刚蒙蒙亮,睡梦中的叶柏言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 “阿言!叶柏言!你在哪!” 叶柏言揉着眼睛从树叶堆里爬出来,下意识低头看向怀里,那条小青蛇不知何时早就跑了。 “爹爹…爹爹是你吗!” “阿言!你在哪儿?” 叶柏言从树叶堆里站起来:“爹爹,我在这儿!” 叶文成循着声音找来,看到叶柏言的那一刻如释重负:“总算找到你了。” 然后就是虚惊一场后的愤怒:“你一个人乱跑什么!这里危机四伏,你若是有事,我怎么和你娘交代,怎么和我自己交代!” “爹爹我…” “你自己跟着来的,也答允会听我的话,为何要自己跑出去!” “对不起爹爹…” 被训斥一通,叶柏言的眼泪还是没憋住,滚滚落下。 一看叶柏言掉了金豆子,叶文成也没了脾气,后怕地把叶柏言抱进怀里:“下次去哪一定要和爹说知道吗,爹很担心你。” “我知道了爹爹,对不起。” “对了,”叶文成这才想起来问,“你身上的血迹是为何,受伤了吗。” “没有,是我遇到一条小蛇,我把它踩伤了,是它的血。我还抱着它睡了一晚。” “蛇?!”叶文成立马把叶柏言抱起来,拔出剑指着地,看了周围一圈。 “你这孩子,说你胆子大,训你几句就掉眼泪。说你胆子小,敢抱着蛇睡觉。罢了,无事就好,下次不许这样了,随我回兵营吧。” “对不起爹爹。” 叶文成把叶柏言抱走,竹青这才从一根树枝上垂下身子,盯着叶柏言的背影吐了吐信子。 “放低重心,抬头沉肩,目光向前。” 叶柏言双腿打抖:“爹…我好累…” “不许说!”叶文成又拿柳条轻抽了下叶柏言的背,“练功时要专心致志,不可走神。” 叶柏言只能把满腔苦楚都咽下去,颤颤巍巍地顶着块石头扎马步。 “救命!救命!” “爹爹,好像有人喊救命。” 叶文成也听到了,凝神辨了下方向,把叶柏言头上的石头搬走,抱起叶柏言朝着声音的方向跑去。 “救命!救命!” 等叶文成到了地方,发现是一个小孩,正在被一群妖兽追逐。 那妖兽真可谓是一应俱全,狗,狐,猫,鸟,该有的都有了,都面目狰狞地追着那孩子。 叶文成把叶柏言放在地上:“乖乖待着。” 话毕,他便抽出剑,划了几片树叶,聚了内力散了出去。那柔弱无骨树叶竟直直插进妖兽的体内,中招的几个妖兽都痛苦地嘶嚎着,尖刺凄厉的声音让叶柏言忍不住紧紧捂住了耳朵。 后面的妖兽见此不仅没收敛,反而更加猖狂,朝着叶文成和那孩子扑过去。 叶文成踏着轻功来到孩子身边把他一把抱起,挽了个剑花。 剑光晃眼,那些妖兽只觉身体一痛,再凝神一看,身体上的部位都被切了个七七八八。 “走吧,我不想杀你们。” 猫妖看着自己断掉的尾巴,狗妖看着自己缺了一只的耳朵,鸟妖看着自己断了一条的腿,都大惊失色,狠狠瞪了叶文成一眼,这才狼狈离去。 妖兽都散去了,叶文成看看怀里抖成筛糠的孩子:“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竹青眼含热泪,抬起头看着叶文成:“我,我叫…叫竹青。” “竹青,你父母呢,你为何会被他们追杀。” 闻言竹青哭得更厉害了:“我,他们要抓我,我爹娘,也被他们杀了。我没有爹娘了呜呜呜…” 叶文成一听,怜爱之心顿生。 “爹爹,他没事吧。” 听到叶柏言的声音,竹青探出头便看到了叶柏言。 叶柏言见状抬头朝着竹青笑了笑:“我叫叶柏言,你叫什么呀。” 竹青柔弱道:“竹,竹青…” 而后竹青抓着叶文成的衣领把头埋进叶文成胸口里哭嚎:“呜呜呜呜谢谢您救了我,谢谢…” 一看竹青的可怜样,叶文成心里更加不忍:“阿言,这孩子的爹娘都被妖兽抓了,我们就先收留了他,好不好。” 叶柏言先是怔愣片刻,而后拍手道:“好!我也有朋友了!” 叶文成转头慈爱地看着竹青:“竹青,你愿意吗?” 看着叶文成和蔼的眼神,竹青不自觉也愣了神,然后低下头嗫嚅道:“嗯,嗯…谢谢您…” 竹青被叶文成带回了兵营:“这段时间你就先住在这儿,等训兵期结束了,带你回将军府。” “爹爹,我要和竹青一起住!” “好好好,都依你。” 第23章 心隙入水,温澜潮生 入夜,两个人躺在床上,叶柏言睡不着,又开始没话找话。 “竹青,你今年多大啊?” “十二。” 其实算上未成人形的时间,竹青已经活了三四十年了。但妖族的年龄向来没什么意义,他便照着叶柏言的年纪随便编了一个。 “这么大呀,我才七岁,那我该叫你一声哥哥。” “竹青哥哥。” 这一声,又给竹青的心叫停了一瞬。 “竹青哥哥,你家中几口人啊。” 竹青的眼睛暗了暗:“三口。” 意识到竹青如今孤身一人,叶柏言心疼地看了他一眼,抱住他安抚道:“没事,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 那熟悉的灼烧感又一次在竹青身上蔓延开来。 竹青应付不了这种奇怪的感觉,干脆把叶柏言的脑袋掰过来,看着他的眼睛。叶柏言发现竹青的眼睛瞬间由琥珀色变成了青绿色,还泛出了猩红的血光。 不多时,他便觉得困得厉害,沉沉睡去了。 把叶柏言催眠之后,竹青下床出了营帐。 这时从草丛里蹦出一只黑猫,一张口竟是口吐人言:“成功了?” “嗯,辰颐那边呢。” 玄泽叹了口气:“如今妖族都向它倒戈追杀你,我们…势单力薄。” 竹青紧握着拳头:“那老长虫,不好好在他的水里待着,非要出来惹事。” “竹青…人族以长虫代指蛇族,而且他好歹是龙族之首,你尊重一些。” “管那么多干嘛,伤我爹娘夺位,我定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你先在这兵营里调养生息,他们也不敢靠近。那边有什么新消息我再告诉你。” “玄泽,谢谢你,如今只有你愿意帮我了。” 转身正要离开的玄泽顿了顿:“我欠你爹娘两条命。” 说完他便又没入草丛中消失不见了。 第二天,叶柏言睁开眼,便看到躺在自己身边的竹青。 这还是第一次醒来就有人陪在身边,叶柏言莫名有些兴奋:“竹青哥哥!早安!” 竹青一夜未睡,此时也睁开眼:“早。” 叶柏言从床上爬起来,眼睛亮晶晶的:“这还是我头一次和别人一起睡醒,我好开心。” 看着叶柏言明亮的眼睛,竹青也不自觉跟着笑了一下。 叶文成来给两个孩子收拾,带着他们去练功。 有人陪着自己顶石头,叶柏言反而没有多抗拒了,今天显得格外听话。 竹青早就习惯了练功,稳稳当当地顶着石头,不动如山。 叶文成稀奇地看了竹青一眼:“竹青,你很有天分啊,你之前是不是练过功。” 被点了一下,竹青意识到这样可能会暴露自己,就假装被惊到,故意踉跄了一下,石头也落了下来,眼看就要砸到他的脚尖。 叶文成眼疾手快地接住石头:“小心点,别散了气。” 竹青装作柔弱:“对不起…” 叶文成摸摸他的头:“无事,你第一次练功,已经很出色了,多练习就好。” 叶柏言有些得意:“爹,看我就没掉。” 叶文成好笑道:“是是是,继续,别太得意。” 看着这一幕,竹青想起了自己的爹娘,忍不住红了眼睛。 叶柏言见状放下头上的石头,上去捧着竹青的脸:“竹青哥哥,你怎么哭了。” “我…” 竹青背过身去:“没事…” 叶文成知道他是触景生情,拍拍叶柏言的肩膀:“让他自己消化消化。” “对了,”叶文成蹲下去和叶柏言耳语:“你叫他哥哥?” “嗯,昨夜我问他,他说他今年十二,我当叫他一声哥哥。” 叶文成笑着捏了下叶柏言的鼻子:“小鬼头。行啊,还给自己找了个哥哥。” 竹青耳力好,听到了父子俩的窃窃私语。 抹了把眼泪,他转过身:“抱歉,失礼了。” “没事,”叶文成怜爱地摸着他的头,“那我们继续练功。” 叶柏言扯着叶文成的衣摆:“爹爹,我不想练功,你也给我一柄剑好不好,我想和你一样。” “你还太小了,拿不了,等长大一些爹再教你。” “知道了…” 看着扁着嘴的叶柏言,竹青忍不住破涕为笑 接下来的时间里,竹青便跟着叶氏父子在这兵营中练功休憩。叶氏父子很关照他,有什么好吃食都先紧着他,关怀备至,体贴入微。 “竹青哥哥!快看这朵花。” 叶柏言满脸欣喜地把手里的蒲公英递到竹青面前,朝着竹青吹了口气,蒲公英绒毛霎时扑了竹青满脸。 竹青笑着拨开面前的绒毛:“不要闹了阿言。天色已晚,快些回去吧,不然叶将军要担心的。叶将军说今晚备了你最爱吃的四喜丸子。” 叶柏言应了一声,拉着竹青的胳膊回兵营。 叶柏言挽着竹青的胳膊笑意盈盈道:“竹青哥哥,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吃四喜丸子吗。” 竹青摇了摇头。 叶柏言把竹青的胳膊揽得更紧了些:“嘿嘿,我阿娘告诉我,四喜丸子寓意为福禄寿喜,代表人生的四大喜事。我想要全部实现,所以就要吃好多好多的四喜丸子。” 竹青笑着看着叶柏言:“那我今晚陪阿言多吃些,帮着阿言一起实现。” 叶柏言高兴地跳了一下:“好!谢谢竹青哥哥!” 夜晚,竹青悄悄起身,看了一眼熟睡的叶柏言,出了营帐,找到了猫形的玄泽。 竹青坐在玄泽身旁,和玄泽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 玄泽摇着尾巴:“近日如何。” 竹青轻叹一口气:“灵力提升些了。但…我没什么把握。” “竹青,不要着急。你天资聪颖,总有机会能报了这个仇。你现在好好休养生息,不要想这些多余的事分散注意力。” 竹青把头埋进膝盖里,声音止不住颤抖:“我怎么能不去想…我连爹娘的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玄泽垂下眼睛:“是我的错,我的任性害了你爹娘。” 竹青吸了下鼻子:“不,我们都没错,唯一的罪人只有辰颐。我一定要手刃他,替我爹娘报仇。” 玄泽看了一眼营帐方向:“他们…待你如何。最近追杀你的妖族越来越多了,没被发现什么端倪吧。” 竹青抬起头擦了把眼泪:“他们很好,是特别好的人。他们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给我,视如己出地照顾着我,还带着我练功。叶将军很好,阿言也很好,他们都很好。” 玄泽伸长尾巴摸了下竹青的头:“好了。你就先在这里休养生息。旁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竹青不住点头:“嗯,谢谢你玄泽。” 和玄泽告别后,竹青回了营帐躺在了叶柏言旁边。 叶柏言似有所感一般往竹青那边靠了靠,抓住竹青的衣角,嘴里嘟囔着不知道说着什么梦话,嘴上还不住地笑。 竹青不自觉跟着笑了一声,伸出手轻轻覆在叶柏言的手上,不多时也入了梦乡。 叶文成进了营帐。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睡得安稳的竹青。 刚刚偶然发现他和一只口吐人言的黑猫说话。听只言片语,这孩子的父母好似被妖族迫害,他也正被妖族追杀。 那天阿言说他遇到一条蛇,莫不是就是他。发现阿言是将军之子,就引我去救了他,把他收入兵营好让他逃脱妖族追杀。 这到底,是真是假。 看着相互依靠着睡在一起的两个孩子,想到刚刚竹青的那番话,叶文成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也不是个有坏心的,能护多久护多久吧。等启程回将军府时,再让他走吧。 叶文成转身出了营帐。 不知不觉,便过去了一年。 这一年里,玄泽也时不时来给他送信。 “辰颐占了青灵山称王。不过近日族中对辰颐颇有微词,说他荒淫无度,欺负弱小,连一些妖族的栖息地都要抢。” 竹青点点头:“足够了,这一年我灵力提升不少,尽快报了这个仇。” 玄泽有些犹豫:“要不…还是再等一段时间。他对待人族向来不手软,时不时抓人族来给手下吸食,以此提升灵力。我们…未必能比得过。” “不必管旁人。妖族这些乌合之众一向蠢笨无主见,只要我把辰颐的龙筋给抽了,他们自然会服气。” 竹青脑子一向一根筋,做人做事也单纯的要命。但在这方面他还真没说错。妖族一向简单。和人族的皇帝不一样,他们不需要工于心计,不需要纵横谋划,只要把不服的、实力强的都打死,剩下那些墙头草自然会归服,只不过不诚心罢了。 但妖需要什么诚心不诚心,保好自己的命,能活下去,就行。 大部分的妖族不讲什么权利,不讲什么威严。推举妖王出来不过是为了和人族抗衡,有个出头鸟能代替他们去探路而已。 近百年前,竹青的父母从青灵山上扯下了上任荒淫无度的妖王辰轩,一举促成了人妖停战契约的签订,妖族也真真是和平了多年。虽然一些小规模的捕杀侵略还是不可避免,但总比几年一次的大规模大战要好的多。 如今,辰颐为了给自己的哥哥报仇,蛰伏多年,做计杀了竹青父母,还追杀竹青。 竹青必须杀了辰颐,不然他便会追杀自己一辈子。 这一年里,已经有不少妖族对着兵营里的自己蠢蠢欲动,几次险些被叶氏父子发现。 不能连累他们,是时候离开了。 “我会尽早回去,”竹青抬起头恶狠狠地望着青灵山的方向,“就算是死,我也要拉着辰颐和我一起下地狱。” “竹青哥哥,快起来!今天爹爹要带我们去集市。” 竹青装作刚睡醒:“集市?什么集市。” 叶柏言拉着竹青下床:“去了你就知道了。” 叶文成亲自驾着马车带着他们回城采买东西,叶柏言一路上叽叽喳喳地和竹青说集市有什么稀罕玩意儿,好吃的包子,漂亮的灯笼,甜甜的糖人儿… 看着吵闹的叶柏言,竹青满眼欣喜,心里却止不住地发酸。 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 叶文成好笑道:“行了阿言,都要把你竹青哥哥说困了。” 叶柏言凑近竹青问道:“竹青哥哥你困吗。” 竹青笑着回应:“无事,我喜欢听你说。” 叶柏言朝着叶文成吐舌头:“爹爹骗我。” “哈哈哈哈,”叶文成伸手轻捏了下叶柏言的鼻子,“你个小滑头。” 到了集市,叶柏言跟匹脱缰的野马般左右乱窜,缠着他爹给他买好吃的。 “行了阿言,这里人多,跟紧些,别走丢了。” 竹青拉住叶柏言的后脖领:“阿言,跟紧些。” 孩子就是得同龄人管。竹青一开口,叶柏言立马止了动作。 三人路过一个卖武器的店,叶文成让两人停下,笑着说:“今日给你们二人一人买一件小武器,自己去挑吧。阿言,你先去。” “真的吗!谢谢爹爹!” 叶柏言抱了下叶文成的腿,进去挑选了。 “竹青,你究竟是何人。” 待叶柏言进去后,叶文成的声音自左上方冷冷传来。竹青眼神一凛,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停止了流动。 “你接近我父子二人,到底是何目的。” 竹青心里后悔:早知昨夜便跟着玄泽一起走了。 他不知该怎么说,从何处说,所以一时哽住了嗓子:“我…” 叶文成叹了口气:“算了,你虽非人族,但我也看得出你并无恶意,若是真冲着我们的性命来,我们此刻也不会站在这儿了。” “今日过后,你便走吧。人妖殊途。若是你真的感谢阿言,就趁早离开他,对你们都好。” 竹青抬头震惊地看着叶文成:“您…” “就妖族来说,你的年纪应当和阿言差不了多少,瞳仁和样貌虽然盖得住,可眼神盖不住。我不知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猜来,你应该就是他失踪那天所遇的小蛇吧。” 被说中,竹青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有报恩心,实属难得。我看几次阿言受伤时你的担心不似作假,我替他谢谢你。但只是萍水相逢,切勿越陷越深。明日我们便会离开兵营,没法带你回将军府了。你今夜离开吧,对你们都好。” “您…是如何发现的。” “内力充沛,功夫扎实。” “仅此而已?” 叶文成低下头:“某天深夜我远远听到你和一口吐人言的黑猫说话。之后有几次受伤,我发现你的伤口恢复的要比寻常人快些。” 竹青搓着手指,尴尬地低下了头。 叶文成拍了下竹青的肩膀:“以后做事周全严密些,无论是人是妖,太单纯了总是会被利用的。” “爹!竹青哥哥!” 这时叶柏言挑好了,拿了两柄小刀出来,给竹青递了一把:“竹青哥哥,这是我给你挑的!” 叶文成早就换上一副笑脸:“阿言,让你竹青哥哥自己挑。” “无事,”竹青声音发闷,接过那柄小刀,“谢谢阿言,我很喜欢。” 那柄小刀做工精细,花纹繁杂,中间还镶嵌着一颗祖母绿宝石,在阳光下发出炫彩的光芒。 叶柏言年纪小,拿东西没钱付,店主急忙从店铺里追出来:“小子!偷东西还想走?!” 一抬头,就看到了叶文成。 “叶…叶将军!哎呀,叶将军光临小店,有何贵干啊!” 叶文成笑着掏出银包:“店家,犬子给你添乱了。这两柄小刀多少钱,我付给你。” “哎哎哎不用,叶将军大驾光临,我哪敢收您的钱。送您了,让叶公子拿回家去耍耍!” 叶文成直接掏出一锭银子塞进掌柜手里:“这不成,你开店也不容易,这些应该够了。” “阿言,竹青,走吧。” 店主在原地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些钱给得过于多了:“哎哎哎,叶将军,太多了!” 叶文成挥挥手走了。 店家兴奋地喘着气,和周围的商铺炫耀道:“哎哎哎!大将军叶文成来我这店里买东西了,就说厉不厉害!” “看你那嘚瑟样,人家买给孩子耍的物件让你吹成啥了。” “你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若是看不上我的东西,便不会进我这店里了。” 店家叉着腰:“不行,我得找个牌子昭告天下。” 说完那店家从店里拉了块牌子出来,用毛笔在上面写上:叶文成将军光临之店。 周围商铺的店家都好笑地摇摇头:“魔怔了。” 第24章 馈遗峨冠,三叠阳关 深夜,竹青起身,最后不舍地看了叶柏言一眼,出了营帐。 一出营帐,他便幻化成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爹娘在时,他还未习得变幻术,尚是小孩模样。如今他的样子约莫人族二十岁上下,眉目清明,眉峰上扬,唇红脸白,长身玉立。 如此清秀的面容,却有个上挑的眼尾,显得整个人风流不羁,再配上那如墨的长发和青绿的瞳仁,更显妖魅。 他一出来,发现叶文成在门口等着自己。 看到化形后比自己还要高出一些的竹青,叶文成先是怔愣一下,然后反应过来:“送送你。” 竹青苦笑一声:“叶将军不必担心,我虽是妖,但也懂得言出必行。” 叶文成却是拿出一个发冠:“我看这个发冠很适合你,送给你吧。” 竹青顿了一下,小心翼翼接过:“这是…” “人族男子到二十要办加冠礼,寓意颇多。我们也有缘,共处了近一年。加冠礼上的冠帽不大方便,就送你个发冠,也有个‘冠’字,算结了这段缘。” 看着手中那个做工精致的发冠,竹青只觉鼻头发酸:“多谢…” 他把发冠叼在嘴里,伸出手把原本散落在肩头上的头发高高束起,然后腾出右手拿过发冠要套进去。 可他没用过这物件,一时不知该如何摆弄,直接僵在了那里。 叶文成笑着拿过发冠:“蹲下些,我帮你。” 竹青听话半蹲,让叶文成帮他束发。 弄好之后,叶文成拍拍他的肩膀:“好了。” 束了高马尾的竹青更显青涩,眼型带来的攻击性被削弱不少,整个人都利落活泼了起来。 “行了,就此分道扬镳吧,各自安好。” 说完叶文成便背着手走了。 竹青深深看了一眼叶文成,化成蛇形走了。 竹青和玄泽一起来了青灵山。 “辰颐!滚出来!” 不眠不休修炼了一年,竹青明显觉得自己灵力充沛,喊话的声音都大了不少。 听到有人闯入,蛰伏在山中各处的龙族都被惊动,飞出来盘旋在空中盯着竹青:“死长虫,手下败将还敢来嘚瑟,等着让我们大王再把你打个头破血流吗!” “你们才是死长虫!”竹青愤慨道,“把辰颐那个不识相的给我叫出来,老子要和他单挑!看我今天不抽了他的龙筋!” 话毕,青灵山竟抖了抖,一声低沉的笑声从青灵山荡开:“找你一年都找不到,今日倒是自己出来了。” 辰颐从青灵山里飞出,几十米长的身体盘绕在空中,看起来竟是要比其他的龙加起来都要大几倍。 辰颐和辰轩两兄弟都有拥有最纯正的龙族血脉。其身体亮如白玉,在阳光下折射出透亮的光芒,两只龙角也坚硬如铁,稍微用力就能戳敌人一个血洞,其上的花纹繁杂高雅,闪着银色的亮光。 “少废话!上次你使奸计打我爹娘个猝不及防,如今你我公平决斗。若是我赢了,给我滚出青灵山!” “公平决斗?”辰颐挑了挑眉,“事发后你便指使鸦族那群报丧鸟来骚扰我,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没成想现在才来找我。” 竹青愣了一下:“什么鸦族…你胡说什么。” “呵,竹青,你就别装了。我活了上百年,你爹娘尚且不敌我,你又能如何。” 竹青沉下脸色:“试试不就知道了。” “既如此,”辰颐化成人形,“那若是我赢了,你又该当如何。” 辰颐的人形和本体一样壮得吓人。竹青本就不低,辰颐还要比他高出一个头,体型也要有他半个大。 竹青沉声道:“悉听尊便。” “好!够意思。” 辰颐抬着下巴指向竹青身后的玄泽:“既然是公平决斗,你身边那位…” 玄泽温和一笑:“我是裁决人。” “哈哈哈哈,有意思,那…” 话还没说完,辰颐就闪身到竹青身前打出一个直拳,竹青没防备,被打中了右肩膀。 “呃!卑鄙!” “这不叫卑鄙,叫抢占先机。” 说话间,辰颐又来到竹青身后使出一个扫堂腿。 这次竹青有防备了,没把腿完全绷直,而是拐了个方向,踢向了辰颐的肩膀,借力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辰颐稀奇地看了他一眼:“这一年在兵营偷偷学了不少嘛,都会借力打力了。” “少废话,继续。” 那些龙族手下在旁边看着,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毕竟刚刚他们老大都答应了一对一决斗,并未对他们下命令。 看着辰颐逗小孩儿一样的招式,玄泽只觉心慌。 他还有什么后手,他还在酝酿些什么。 今日的人手,好像要少了些… 两人来来回回打了十几个回合依然没分出上下风,这会儿两人手掌对在一起,竹青喘着粗气,恶狠狠地盯着辰颐:“使出你的真本事!别把我当小孩儿逗!” 辰颐调侃般笑了笑:“你看看你,这才几个回合,你就喘成这样了,我要是使出真本事,你不直接就地立坟了吗,就能去见你那爹娘了哈哈哈哈哈!” “你闭嘴!” 竹青被惹怒,直接化出原形,变成一条十几米的粗壮青蛇盘旋在空中,张开血盆大口朝着辰颐咬去。 辰颐依然淡然地看着竹青,灵巧地闪身躲过竹青的攻击,悠闲得好像在看一场戏目。 见竹青被激怒,玄泽有些着急:“竹青!沉住气,他指不定有什么诡计!” 可被刺激到的竹青哪里管得上这些,依然毫无章法地攻击着辰颐,一口一口朝着他的脖子咬去。 辰颐没了耐心,变成本体,是竹青的三倍之大,绕着竹青盘了三圈试图把竹青捆起来。 竹青停下来仔细观察,思考着如何能破出去。 小刀。 竹青又化成人形,不动声色地摸上了腰间的小刀。 “哈哈哈哈,居然又变回了人形,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 竹青眼中精光一闪,迅速抽出刀,上去一把抓住龙身,用力把小刀扎了进去。 辰颐盘旋在空中,龙身也在飞速移动,竹青定住小刀的位置,那小刀瞬时间便趁着辰颐移动之时,把辰颐的龙身划开了一个十几米长的血口。 辰颐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整条龙痛得顿时上下胡乱飞舞,一点都没了刚刚的傲气。 竹青得意地收回小刀:“刚刚不是很威风吗。” 辰颐化成人形,捂着自己的腹部:“卑鄙…” 竹青以牙还牙:“这不叫卑鄙,叫物尽其用。” 辰颐狠盯着竹青,然后他好像突然看到了什么,神秘地笑了笑:“一会儿,我也让你看看,什么叫物尽其用。” 竹青眯了下眼:“你到底还藏着什么…” 没多说几句话,辰颐又上前和竹青扭打在一起。 看着辰颐刚刚的眼神,玄泽心慌不已,他顺着刚刚刚辰颐看的方向望去,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竹青拿着小刀和辰颐缠斗,刀刀冲着辰颐的心脏剜去。 “这么想要我的心啊,太心急了吧。” “闭上你的嘴!” 玄泽突然觉得,有什么味道在空中弥漫。 他四处环视一圈,发现在距离这里几里远的地方,有一股黄烟缓缓升起。 玄泽的瞳孔蓦然收紧——雄黄! 虽然修炼成了人形,蛇族对雄黄的抵抗力高了些,但还是会有影响,吸食之后会双腿发软,灵力运转也会受阻。 “竹青!有雄黄!” 闻言竹青眼神一凛,恨不得把辰颐盯出个窟窿:“混蛋…” 辰颐无所谓地笑笑:“不是你说的吗,物尽其用。” 辰颐是计算好风向烧的这雄黄,此时浓烟正被风裹挟着直直朝竹青吹来。 竹青想要放开辰颐逃跑,但辰颐紧抓着竹青不松手:“不是说好决斗吗,现在逃跑,算什么。” 竹青化成蛇形,用蛇尾抽了辰颐一巴掌,辰颐吃痛松手,也跟着化成龙形,追着竹青抽打。 浓烟已经飘过来了,竹青觉得眼前开始发花,全身也没了力气,伤口疼得厉害。 玄泽化出玄色灵鞭,抽着那些黄烟,试图把黄烟吹走,可鞭子怎么能比得过风。 他咬了咬牙,化形成黑猫,跳到辰颐身上咬了他一口。 辰颐也没料到这个所谓的裁决者会来攻击自己,毕竟说好了一对一。一时没忍住,因痛停止了追击。 竹青趁此飞得远了些,得以缓口气。 这时突然从树林里飞出一片乌鸦冲进雄黄烟阵,把那些雄黄烟吹散了些。但源头没断,雄黄烟依然肆虐。 有人专门看着,雄黄烟必然不会断,若这样拖下去,迟早是死。 玄泽也被拉进去了,我必须弄死辰颐,哪怕,代价是我自己。 竹青闭上眼,开始调转全身的灵力。 玄泽一瞪眼:“竹青!你干什么!” 吞噬术。 妖族可以通过短时间内吞噬天地之间的灵气来使自己功力大增。当然,短时间内暴涨的灵力可能会让他们的身体承受不了,从而爆炸。 玄泽心急地高喊:“竹青!停下!” “哈哈哈哈哈!”辰颐放声大笑,“居然把你逼到这种境界。既如此,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少能耐!” 周围看热闹的龙族都被竹青周身释出来的气流吹了个老远,惊魂不定地看着竹青:“他待会儿爆炸的时候…血会不会溅到咱们身上啊。” 竹青再睁开眼,眼睛已经变成了血红色。 他化成蛇形,张开血盆大口直冲辰颐而去。 霎时间两人缠斗在一起,青白色和青绿色相接,龙鳞蛇鳞炸了满天,血也溅了半尺远。 竹青体型稍小,要灵活一些,一边躲避着辰颐的攻击,一边张开嘴不停地啃咬着他。 辰颐有些受不住这密密麻麻的疼痛,爆出一声龙啸,用灵气把竹青弹开了。 可竹青瞬间又飞了回去,感觉不到痛一样继续啃咬着辰颐。 辰颐抓住机会,用龙爪抓住竹青的中段,一个使劲,蛇鳞血肉飞溅一片。 竹青依然无知觉一般,死咬着辰颐不松口。 “竹青!你个畜生!你疯了吗!再这样下去你也活不了!” 竹青松开口,又唾出一块龙肉:“我死了,也要让你给我陪葬!” 第25章 幸免于难,茶饭无心 辰颐承受不住,朝着海里飞。 竹青穷追不舍,一口咬住龙尾,往后抽。 “你们这些废物,来看戏的吗!” 被一点,周围看热闹的龙族才意识到他们也是斗局中的一环,化成龙形要去攻击竹青。 与此同时,树林里各处也飞出来大小各异的龙,林林总总能有上百条,直直朝着竹青而去。 可一条灵鞭抽过来,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玄泽冷冷开口:“想过去,先杀了我。” “切,一只猫妖而已,逞什么英雄。” 说罢他们齐齐冲着玄泽攻击。 玄泽举起鞭子,从左到右扫过去,他们看到方向,刚准备向下躲避横鞭,可那鞭子突然变向,而且变粗,从上到下劈了下来,正好抽到了他们,力道之大,差点被劈成两半。 其中一条龙吐了口血:“什么玩意儿。” 而后玄泽举起鞭子,准备往下劈。 吃一堑长一智,那些龙一时没了动作,不知该如何躲避。 可这次的鞭子居然就是正正常常地劈下来的,大小也一点没变。等他们意识到的时候,早就来不及躲避,又差点被劈成两半。 “啊啊啊!狡诈小人!” 玄泽淡然一笑:“龙族都是群没脑子的蠢货。” 可双拳难敌四手,时间长了,还是让不少龙族找到机会越过玄泽的保护线,扑上去抓住竹青的身体猛地咬下去。 竹青忍住身体上密密麻麻的啃噬之痛,死咬着辰颐的尾端不撒手,任凭多少龙族在啃咬自己的身子都忍着不松口。辰颐没办法,化成人形叫停道:“停停停!我认输我认输!你让我做什么都好!你爹娘并未死,我告诉你他们在哪!” 竹青也化成人形,用灵力把周围的龙族震开,一把掐住辰颐的脖子:“我爹娘在哪。” “你…咳咳,你得先放开我,我才能…才能告诉你啊。” 竹青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放开了他。 辰颐捂着脖子咳了几声,眼睛扫到竹青因为过度吞噬灵力而不住颤抖的手。 “你爹娘…你爹娘就在…” 话还没说完,辰颐突然暴起,从怀里掏出一把经过雄黄水淬炼的匕首,朝着竹青刺去。 竹青好似料到一般,不紧不慢地抬起左手,那匕首直接没入了他的掌间,而后穿了过去。 “我爹娘…到底在哪?!” 辰颐震惊地看着竹青:“你…你…” 竹青一握手,那匕首直接断裂。 “你既不想说,”竹青阴沉着脸,用还流着血的左手攀上辰颐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我就送你亲自去和我爹娘赔罪。” 这时有几十条龙扑过来要救辰颐,竹青其实早就力竭了,但还是撑着最后一丝力气爆开灵力,把那些龙族再一次震飞。 而后他抬起右手,直接贯穿进辰颐的心脏,穿透了他的左胸膛。 那些和玄泽缠斗的龙族一看辰颐大势已去,都慌乱地逃跑了。 失了心脏的辰颐化成原形,软趴趴地摔在了地上,庞大的龙体震得青灵山都抖了三抖。 竹青跟着落地,憋着一口气,拿出小刀,干脆利落地抽了他的龙筋,剥了他的龙皮。 而后,他这才终于支撑不住,跪在地上大口大口呕着鲜血。 “竹青!”玄泽忙跑到竹青身旁:“你怎么样,还能撑得住吗。” “玄泽…我,活不下去了…” “胡说!你身体还未崩裂,等我帮你把多余的灵力引出去,一定会没事的。” 说罢玄泽便把手贴在竹青腹部,要帮他引灵力。 可竹青抓住了玄泽的手腕:“不要救我…” “你说什么胡话!既报了仇,就上那青灵山当你的妖王,为何一心寻死!” “我爹娘没了…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念头…玄泽,咳咳,这么些年,你助我爹娘,助我不少,你去…你去当妖王,比我…更合适。” 玄泽急得直接站起身:“竹青!你爹娘若是在世,必定也希望你好好活下去,你怎得如此作贱自己。” 竹青脸上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辰颐的血,尚且温热的血液此刻早就被奔涌的泪水冲刷了个干净,眼泪和血液混在一起落到地上,把草都染红了:“可是他们…不在了…” 竹青呜咽出声:“我只想要我爹娘,爹娘…” 灵力在竹青体内横冲直撞,他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换了个位置,没忍住,又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玄泽…求求你…给我个,痛快吧。” 玄泽焦急地看着竹青。 我到底怎么才能劝住他。 什么才能让他有活下去的念头。 爹娘…青灵山…妖王…兵营… 兵营。 “竹青,在兵营的那一年,还记得吗。” 竹青原本恍惚的眼神有了些神采。 “辰颐话未说明白,你爹娘说不准并未殒命,还有一线希望。况且,那个叫叶柏言的人族子弟,你不想,再见见他吗。” 玄泽紧盯着竹青的神情变化,在看到他眼中流露出了些期盼的神采后,这才松了口气。 他重新把掌心放在竹青腹部灵核处:“活下去的念头需要你自己去找,总得给自己个机会。” 这次竹青没有排斥,沉默着让玄泽替自己引出灵力。 一只乌鸦停在枝头上,看着竹青逐渐稳定下来,才舒了口气朝南飞去了。 回了洞穴里,玄泽把晕过去的竹青放在地上上,疲惫地靠着墙壁倒了下去。 应该能…安生一段时间了。 他环视了洞穴一圈,竹溪大人和兰芝大人在的时候,洞穴里不说有多好,但至少整洁干净,有烟火气。如今被辰颐糟蹋了一年,这洞穴整个阴森可怖,地上、墙上还残留着好几道血痕,角落里还堆放着几具人族的尸体。 玄泽长长地叹了口气,靠着墙壁就这么睡了过去。 第二天起床,叶柏言发现竹青不见了,有些慌张:“竹青哥哥?” 见没人回应,他赶忙下床打算跑去叶文成的营帐:“爹爹,爹爹!竹青哥哥不见了!” 一出营帐,他发现叶文成正在那里等着他。 “爹爹!竹青哥哥不见了!” “嗯,”叶文成点点头,“他爹娘逃了出来,来此处找到了竹青,竹青和他们一起回家了。” 叶柏言眼睛逐渐垂下来,鼻子一酸,又开始掉金豆子:“可是…竹青哥哥还没和我告别…” 叶文成抱起他:“好了,人生免不了聚少离多,他和爹娘团聚了,你也该替他高兴不是吗。” 叶柏言堪堪止住泪:“嗯,竹青哥哥也能和自己的爹娘一起生活了,他会很开心的。” “好了,今日我们就回去吧。你阿娘寄来书信说想你了,回去吃阿娘做的四喜丸子,还有桂花糕,炖猪蹄,好不好。” 叶柏言还是有点兴致不高:“我也想让竹青哥哥和我们一起吃…” 叶文成没在意,毕竟小孩子三分钟热度,过段时间就会把这个人给忘了。 “好了,别难过了。爹去套马车,一会儿就启程。” 洞穴里的竹青此时也悠悠转醒。 他转头便看到靠着墙壁睡着的玄泽,鼻子一酸:“玄泽…” 玄泽察觉到,悠悠转醒:“醒了?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竹青摇摇头:“谢谢你…” “好了,”竹青帮他理了理头发,一时还有些不习惯修成成年人形的竹青,“什么谢不谢的,活着就行。” 然后他注意到了竹青的发冠:“这发冠…谁送你的。还有当时那把小刀。” “叶将军和阿言送我的。” 闻言玄泽感慨道:“他们…是好人。” 竹青擦了把眼泪,点头道:“嗯,很好的人。” 自从从兵营回来,叶柏言一直闷闷不乐。 不管什么好吃食好杂耍都不能让他开心起来,他只是默默说:“真想和竹青哥哥一起…” 解微兰悄声问叶文成:“他一直念叨着什么竹青哥哥,这是谁啊。” “唉,”叶文成叹了口气,“是我们在兵营时救的一个孩子,说他被妖族追杀,爹娘也被妖族所害,我们好心收留了他。后来…” 叶文成心虚地移开眼睛:“后来他爹娘出现,并未殒命,把他带走了。” “我本以为孩子心气,不过多久便会忘记,可没想到这孩子还惦记着。” 解微兰给叶柏言夹了一筷子菜:“阿言,既然你的竹青哥哥找到了家人,那是好事啊,你又为何闷闷不乐。他有自己的家人,你们又无法在一起一辈子。听话,好好吃饭,别把身体搞垮了。” 叶柏言还是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玩着筷子:“我想他…” “阿言,”解微兰坐直身子,“人生漫长,不是你想如何就如何的。你莫非要因为一株草,忘掉整片花吗。有些事情深埋心里便好,你这样整日惦记着,非但不能见到他,反而会打乱你的生活。” 叶柏言还是不说话。 “你既不想吃,”解微兰招了招手,让下人把饭菜全撤了,“那就别吃,什么时候恢复如常了,再吃。” “叶郎,走吧。” “可,孩子不吃饭他…” “不管他,走。” 叶文成叹了口气,跟着解微兰离开了。 站在远处,看着趴在饭桌上颓废的叶柏言,叶文成还是有些不忍心:“夫人,这样对他…会不会太心狠了些。” 解微兰皱着眉:“一言一行暴露无遗。心事难藏,性命便难保。现在不改正,日后更加难约束。你莫管我,我好好治治他。” “可…” “行了,”解微兰拍拍叶文成的肩膀,“那也是我怀胎十月诞下的,饿不坏他。” 第26章 丹青不渝,曦光熠熠 夜晚,叶柏言因为滴水未沾饿得前胸贴后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打算去厨房偷些吃食。 刚打开厨房门,一道冷冷的声音便自头顶上方传来:“不是不饿吗。” 叶柏言被吓了个激灵,这才看清是解微兰。 “娘…” “娘理解你思念故交,”解微兰蹲下身握住叶柏言的手,“可你整日这样茶不思饭不想,几时才能正常。阿言,人生在世,就算是爹娘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的,你得学会把这些心思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察觉。” 叶柏言低声嗫嚅:“可我想他…” “所以你才更应该默默藏在心里。再遇到他之前,你要正常生活,让自己变得更好。你现在因为他作践自己的身体,就算是你那竹青哥哥知道了,也不会开心吧。” “阿言,以后遇到什么事,得学会喜怒不形于色,不要让别人看透你的想法和软肋,你才不会被人利用。” 叶柏言有些接受无能:“什么利用…” “唉,”解微兰怜爱地摸了摸叶柏言的脑袋,“罢了,来日方长。这些话,以后娘再慢慢讲给你听。” 而后她拉着叶柏言的手看着叶柏言的眼睛:“现在,可以恢复正常了吗。” 叶柏言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深吸口气:“娘我知道了,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用功的。” “对,这才是我的阿言。” 解微兰站起身:“行了,饿坏了吧,快去吃吧。” 得了应允,叶柏言顺着解微兰指的方向打开那个蒸笼,发现了上面一直热着的饭菜。 蒸笼的气扑到了叶柏言脸上,熏出了两行眼泪。 “娘…谢谢你…” 解微兰把手抚上叶柏言的脑袋:“和娘说什么谢,快吃吧,都是你爱吃的。” 转眼间,就过去了两年。 这两年,叶柏言沉稳了不少。练功也不燥了,说话也不莽了,好似瞬间长大了般。只是在爹娘面前,还是免不了撒娇依靠。 而竹青坐上了妖王之位,无人敢欺无人敢惹,除了偶尔得对付一下来报仇的龙族,日子倒也算逍遥快活,就是没什么意思罢了。 这天,竹青正在树林里练功,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阵翕动。他收了力,紧盯着那发出声响的草丛,然后—— 一只红狐从里面跳了出来,把竹青扑倒在地上。 “你是妖王竹青吗!” 竹青皱着眉:“怎么了。” 那红狐从他身上跳下来,化成一女子:“我叫丹曦,我要投靠你。” 竹青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我不收小弟,你走吧。” 丹曦叽叽喳喳地缠着他:“你收了我吧,我很机灵的,能给你通风报信,让我跟着你练功吧。” 竹青一阵烦躁:“练功去找别人带你练,我没时间。” 然后竹青就化成蛇形窜走了。 第二日,竹青照旧在树林练功,练完功便靠着树干发呆。 可那只红狐又一次从树林里钻出,扑在竹青身上:“我要跟着你练功!” 竹青提起她的后脖领:“有完没完,怎么非缠着我不可啊。” “因为你是妖王啊。你打败了辰颐,肯定很厉害,我要跟着你练功。” “去去去,没工夫理你。” 说完竹青又要化成蛇形跑走。 可这次丹曦有了经验,直接上去一口咬住竹青的尾巴不松口,任凭竹青怎么挣扎也不放。 竹青化成人形抽着自己的脚:“放开!” 丹曦含糊不清道:“你不收我,我就不放!” 竹青一向不会应付这种死缠烂打之人,幽幽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先放开。” 丹曦一高兴,张嘴问道:“你同意了?” 然后竹青立马化成蛇形跑走了。 “竹青大王!我不会放弃的!等着我!” 竹青飞速向前爬,只觉得那声音跟催命符一般追着自己不放,缠得人心烦。 之后几天,那红狐倒是没来打扰他,竹青也一时忘了这号人物。 可今天,她又来了。 竹青正在河边喝水,那红狐突然从河里窜出来,溅了竹青满身水:“偷袭成功!竹青大王你就收了我吧。” 竹青不耐烦地擦了把脸上的水:“你为何如此执着。” 丹曦上岸抖了抖毛:“要想生存下去就必须依附强者。你是妖王,灵力强劲,我要跟着你修炼。” “那你找错人了,”竹青起身要走,“我无意于带徒弟,你走吧。” “叶柏言,叶文成之子。” 竹青顿住脚步,转过身警惕地盯着丹曦:“你如何得知的。” 丹曦嘿嘿一笑:“当初追杀你的妖族里,也有我一份。” 竹青翻了个白眼:“那你现在为何还来找我,不怕我杀了你吗。” 丹曦化成人形:“你和辰颐不一样,我看的出来,你是个心善的。自从你当了妖王,我们的生活更轻松自在了。辰颐在位时,经常给我们施压,逼迫我们给他抓人族。” “呵,”竹青冷笑一声,“我只是懒得管而已。我的心,和辰颐一样恶毒。” 说罢他摆摆手:“快走吧,再不走我可就把你给杀了。” 丹曦反而朝前走了一步:“不走!你不收留我我就不走!” 竹青被她缠烦了:“既然这样,那你也得拿出点本事来。追我。追到了,我就让你跟了我,怎么样。” “一言为…” 丹曦还没答应完,竹青就化形爬走了。 “等等我!”丹曦大喊一声,化成狐狸撒开腿去追竹青。 竹青通体青绿,能借着地上的树丛落叶很好的掩盖自己的身形,没一会儿就甩开了丹曦。 可丹曦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就追了上来:“竹青大王等等我!” 听到这清晰的声音,竹青暗骂了一声:“真难缠…” 竹青直接就近爬上了附近的一棵树上,借着叶子隐蔽自己。 丹曦哪里看得出来,一溜烟就跑远了,直接略过了竹青所在的那颗树。 竹青松了口气,下树打算走。 可刚下了树。 “追到了!” 丹曦用爪子一把按住竹青的尾巴。 竹青被吓了一跳:“你!你是如何得知的。” 丹曦咧开嘴:“我都说了我很机灵的。” “放开。” “我不放!大王不答应,我就不放!” “你为何非要缠着我…” “我都说了,你灵力高强,我要跟着你修炼。” 看着她期待的眼神和压着自己尾巴的爪子,竹青只能妥协:“丹曦,是吧。” “对。” “行了,我知道了,你爱如何如何吧。” 丹曦翘起尾巴,爪子也因为高兴往下按了按:“竹青大王你答应了!” 竹青吃痛,咬牙切齿道:“答应了答应了,你能不能先把我的尾巴放开,都快压断了。” 丹曦这才后知后觉地放开:“嘿嘿嘿。” 然后她化成人形,标标准准地行了个抱拳礼:“多谢竹青大□□曦一定尽力效命!” 竹青化成人形:“别再压我的尾巴就行了…走吧,回青灵山。” “是!” “竹青,这是…” 竹青紧皱着眉头,不想回答玄泽。 丹曦抱拳道:“您就是玄泽大人吧。我叫丹曦,是来投靠竹青大王的,愿为大王肝脑涂地!” 玄泽看向竹青:“这…是你同意的?” 竹青一屁股坐下:“太难缠了,随她去吧。” 丹曦没心没肺地笑了笑,脸上映出两个梨涡。 和宸三年,今天的景安城,有些不一样。 “城里杀人了!” “听说是玦亲王赵宸睿造反,屠城了!” “这玦亲王当年夺位失败,如今的陛下心善给他留了命,还给他封地,结果养了个白眼狼。缺了条胳膊都不安分。” “哎呀别说这些了,快快快,快回家里关好门窗!” 景安城里一时火光四起,身着铠甲的士兵不分青红皂白地屠杀着城里的百姓。 叶文成带着士兵艰难御敌,他意识到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政权变革,嘱咐马余财:“余财,快回将军府,带着夫人和阿言逃命。” “不行!将军我不能留你一个人!” “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吗!”叶文成砍断一支弓箭,再晚一些,那弓箭就要直插马余财胸膛。 叶文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把这个给阿言,告诉他,我给他取了表字,叫怀松。” 马余财也意识到此事不简单:“将军,到底是什么!” “不管什么,我都得护陛下周全。” 叶文成推了马余财一把:“快去!” 然后,他就骑上马朝着宫里奔去。 马余财急喘几口气,朝着将军府回去了。 马余财到了将军府,赶忙下马敲门:“夫人,是我!快开门。” 小厮听到熟悉的声音,颤颤巍巍开了门:“夫人,是马副将!” 解微兰抱着叶柏言出来:“马副将!叶郎呢,他在哪。” 马余财吩咐小厮套马,急忙遣散下人:“夫人,带着公子,我们出城。” “出城?到底怎么了。” 马余财接过叶柏言把他放进马车:“夫人别问那么多了,快上马车。” 把人送上马车,马余财驱车朝着城门飞奔。 可有四个兵卒好像识得他们的马车,骑着马对着他们紧追不舍,还不停地放箭攻击。 那些人蒙着面,带着黑色的斗笠,身上也穿着黑色的衣服,根本看不出什么蹊跷。 马余财意识到这些人是冲着他们来的,拉紧缰绳:“夫人公子坐好了!” 他用力一抽缰绳,马匹受惊跑得更加快,马车也颠簸不停。 叶柏言有些慌张:“娘…我好怕…” 解微兰虽然也没好到哪去,但母亲在孩子面前总不愿软弱。 她紧紧抱住叶柏言:“没事,娘在,你不会有事的。” “阁下究竟是何人,非要取我们的性命!” 那些人不言语,一味蒙头追他们。 意识到跟他们说不通道理,马余财便放弃了当说客这条路,专心逃跑。 “娘…爹呢,爹为何不在。” “乖,你爹他要入宫去保护陛下。” “那我们呢,爹为什么不保护我们。” 解微兰一下子哽住了。 “陛下…器重你爹,许了你爹功名利禄,现在,该是他报答陛下的时候了。” 路上有一块大石头,把马车绊了一下,解微兰和叶柏言两人腾空了一瞬。 叶柏言紧抓着自己的衣摆,死咬着嘴唇不肯吭声。他现在很想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眼泪都憋在肚子里哽得他难受。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撒娇的时候。 这时后面不知谁扔了一块铁片过来,马车顶“哐”一声被砸开,解微兰和叶柏言也暴露在了阳光下。 第27章 赶尽杀绝,枯柏逢青 解微兰下意识抱紧叶柏言:“阿言别怕,娘保护你。” “娘,你别!” “噗呲”一声,马余财还没来得及反应,一只箭矢就刺入了解微兰后背:“呃!” “娘!” 温热的血液流到叶柏言脸上,腥咸的气息让他浑身战栗:“娘…娘…” “夫人!”马余财意识到他们再这样下去根本出不了城,打算让他们俩上马,然后他割开马绳殿后。 他跳进车厢挡在解微兰面前砍断箭矢:“夫人,快带着公子上马。” 解微兰知道自己和叶文成一定活不下去。 这些人的针对性太强。如果只是想在城中造势分散陛下那边的兵力,根本无需对他们穷追猛打。 既然如此,不如用自己的命,给阿言搏条可能的生路。 解微兰抱着叶柏言,颤抖着声音说:“阿言…娘,娘爱你,好好,活下去…” 说完,她忍着背上的剧痛,在马余财的掩护下把叶柏言放在车辕处。 叶柏言不肯,紧抱着解微兰不撒手:“娘,我不走!我不走!” “马余财!保护好公子,不要管我!” “夫人!” 解微兰狠心甩开叶柏言的手,回了车厢把马余财推了出去。 三箭齐发,那三箭直直插进了解微兰后背,她闷哼一声,应声跪下,面朝下倒在车厢里。 叶柏言撕心裂肺地大喊着:“娘!” 马余财急喘几口气,终究是狠心割开了马绳,抱着叶柏言翻身上马,骑马离去。 叶柏言奋力挣扎,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娘!放开我!我要和娘在一起!” 解微兰撑着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看着叶柏言,朝着叶柏言笑了笑。 后面的追击者站在马上,朝着倒下的解微兰又补了三箭。 虽然前面没了马,但车厢还是因为惯性在往前移动,解微兰因为颠簸,身体被颠了下去,头被车轮撵了个稀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叶柏言再也忍不住,放声哭嚎,用力挣扎,脖子上青筋暴起,“啊啊啊啊,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马余财不忍地皱紧眉,忍着不回头,继续骑马往城外跑。 出了城,进了野郊,有树木掩护,还有妖族,他们忌惮停战契约,应当不会再继续追击了。 杀了解微兰,那几个人仍然不停,穷追不舍,大有灭叶家九族的意思。 马余财不住思考着:“到底是谁,为何如此咄咄逼人。即便是玦亲王造反,也不用做到此种地步。” 可还不等他思考,那些骑马的人竟是从马上飞了起来,停到空中朝他们射击。 马余财意识到射击方向有变,不可思议地回头,便看到那些人停在空中,遮住了阳光,黑压压的一片:“你们…到底是人还是妖!是谁派你们来的!” 这些人直接飞到了马余财面前,朝着他射击。 “该死…到底是谁…” 不论如何,要保住叶柏言。 马余财让叶柏言拉紧缰绳,把剑扔了出去,打中了其中一个人的弓箭,那弓箭掉到了地上,马余财侧身下马,跑上去捡起那弓箭和剑,又抓住马绳翻身上马,对着前面的人射出三箭。 这期间他还得躲避着空中射下来的箭矢,当真是一心多用。 没了弓箭的人无法攻击,只能先行退下,到他们后方骑上自己的马继续追他们。 而马余财射出的那三根箭看似偏离角度,但这些人因为要躲避反而能对上这些箭矢,误打误撞地射中了其中两人的手,他们一时吃痛,停止了攻击。 马余财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把那块玉佩塞给叶柏言:“公子,这是叶将军留给你的,还有,他给你取了个表字,叫怀松。” “公子,活下去。为了你爹娘,为了你自己。” 说完,他便翻身下马,对着马屁股插了一剑。 马匹受惊,一阵高亢的嘶鸣过后猛然加速,冲出了包围圈。 那些人正要去追,可马余财捡起地上断掉的箭头,又朝他们射出几箭:“来啊,先杀了我!” 他们无心和马余财缠斗,转身要离开,可马余财又朝他们射出几箭:“杀了我!” 他们无法,只能满足马余财。 一箭,马余财仰天大笑:“哈哈哈,就这点手段?” 两箭,马余财仍然不动如山:“雕虫…小技。” 三箭,马余财有些踉跄:“不够…不够!” 四箭,马余财跪倒在地上,撑着地吐了几口鲜血:“再来…” 领头的人一时气急,打了个手势,其他三人落在马余财身边,提起马余财的剑直接朝着他的心口扎了下去,领头的人先行去追叶柏言了。 “呵呵…太…嫩了…” 剑又捅得深了些,马余财最后看了眼叶柏言离去的方向,确定看不见人影了,才闭上了眼睛。 叶柏言骑着马,硬憋着泪往前跑。 幸得在兵营时爹教他骑过马。 他驾着马,一刻不敢停。 可这时,马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还是早就竭力了,腿一软,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把叶柏言也甩飞了出去。 叶柏言不敢犹豫,忍着痛爬起来,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直接跑很容易再被追上,他看了看周围,发现旁边有个武器店,好巧不巧就是两年前和爹爹竹青一起来集市时进的那家,店门口堆着一堆废兵器,还有一块写着“叶文成将军光临之店”的牌子。 叶柏言从腰间抽出在这家店买的那柄小刀,割下自己的几片衣服,朝着城门方向扔出去,然后一头躲进了那堆废兵器里。 店主正在门缝里观察着,看到叶柏言躲进来,有些意外:“这不是叶将军的公子吗。” 然后,他便看到那个首领从天上飞过来,停下观察叶柏言的踪迹。 “这…这什么东西!居然会飞,难道是妖不成!不是宫内乱斗吗,怎么还有妖!” 那人看了一圈,发现了那堆旧兵器,举起箭朝那里射了三箭。 没动静。 但他还是不愿意离开,落在地上,打算拨开那堆兵器仔细看看。 店主咬咬牙,开门出去:“哎公子好!那个,我忘了把我锻造的这些废铜烂铁拿回去了,碍了您的路,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这就搬走。” 说完他强忍着心里的害怕,要把废兵器堆带着叶柏言一起挪走。 那人眯了眯眼,看到了那块牌子。而后他回头看了看,在通往城门的路上发现了几片碎布和倒在地上的马。 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一个踏步,朝着城门追过去了。 店老板赶忙连人带兵器推进去,关上了门,这才无力地跌坐到地上:“吓死我了,还好那人笨,唬过去了。” 店老板小心翼翼地拨开兵器:“小叶公子?你没事吧。” 然后他就被吓了一跳。 三发箭,箭箭命中,一根肩膀,一根心口,还有一根,在右眼。 叶柏言刚刚居然一声不吭地忍到了现在。 仔细看,他的嘴角已经被自己咬出血了。 店老板一时有些无措:“这,箭伤该怎么处理啊,我也没什么经验啊。” 叶柏言看了眼老板,开口第一句居然是道谢:“多谢…您…” “哎呦我的妈呀,小叶公子你可别折煞我了。这样,你等着,我出去给你找找大夫。” 说完店老板便拿着一把防身的砍刀,吸了口气,出去给叶柏言找大夫去了。 “玄泽,那边怎么了。” 景安城里火光冲天,竹青站在青灵山顶眺望,自然也能看到一二。 玄泽摇摇头:“不清楚他们每日都在搞什么。” 丹曦消息灵:“我好像听说有人造反,要屠城。” “造反…” “造反?!” 竹青突然反应过来:“造反,那将军是不是要去保护那个皇帝。” 玄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那是自然,你问这干嘛。” 竹青出神道:“叶将军,还有阿言…” 而后他立马朝洞外走去:“不行,我得去看看。” 玄泽拉住竹青:“你去干嘛,去送死吗!现在城内大乱,他们见人就杀,见妖更是乱杀。” 竹青抽出胳膊:“没事,我就去确认一下他们没事就好。” “哎!竹青!” 看着飞走的竹青,玄泽无奈地叹了口气。 竹青飞近景安城,却见平时守卫森严的城墙此刻空无一人。 他半信半疑地飞了进去,只见满目苍夷。 房子都被毁得七七八八,倒塌一片,地上都是尸体和被火燎过的黑灰,风一吹,一股子烧焦味混杂着尸臭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竹青心里蔓延。 “阿言!阿言!” 竹青没怎么来过这城中,摸不清该去哪里找人,只能无头苍蝇一般乱撞。 在地上跑了半天没什么结果,他也顾不上暴露身份,直接飞到了天上找人。 此时城中空无一人,大家都在家里躲避。 竹青仔细寻找,在一个街道发现了有一拿着大砍刀鬼鬼祟祟的人。 他立马悄无声息地落在那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啊啊啊啊!我有刀,不想死就滚开!” 店主被突如其来的人吓了一跳,举起砍刀胡乱挥舞,嘴里还咿呀乱叫着。 竹青心急,一把握住他的刀:“你见过叶将军吗,或者他的孩子?” 一听他提到了叶将军,店主消除了些戒备心:“你是谁,找他们干嘛。” “我是…叶将军的朋友,找他有要事。” “叶将军,我不知道,但是他儿子在我那儿,还受伤了,我这趟出来就是给他找大夫的。” “阿言受伤了?!” 竹青一着急,一下提起店主的衣领:“带我去找他!” “好好好,你先放开我我带你去。” 店主把刀放到胸前鬼鬼祟祟地走着,生怕从哪又窜出个鬼来。 看着他踌躇的脚步,竹青心急如焚,直接提起他的衣领:“你指路,我带你走。” 不过须臾,竹青就带着店主回来了。 店主惊奇地看着竹青:“不亏是叶将军的朋友,走路跟飞似的。” 一进门,竹青便看到了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叶柏言。 第28章 眼穿心死,换血共命 “阿言…阿言…” 叶柏言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那三支插入他身体的箭看得竹青的心揪得慌。他身体里的血怕是也早就流干,沉疴的血痂挂在伤口处,看得人触目惊心。 最骇人的,还是直直插在他右眼里的那支箭。小臂那么长的箭矢此刻只有一小半露在外面,剩余的全部进了叶柏言的脑袋,几乎贯穿。 叶柏言还留着一口气,艰难地动了动左眼,看清来人是谁后,扯出一个苦笑:“竹青…?” 竹青忘了化形成他们相遇时的小孩儿模样。可没来由的,叶柏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因为他的腰间,还挂着自己当初送他的那把小刀。 竹青小心翼翼把他托举起来,生怕下一秒叶柏言的骨头就会碎掉。他抱着叶柏言出了店门,朝着自己的洞穴飞去:“你再撑一下,马上,马上就到了…” 店主见此情形,直接坐在了地上。 “妖…妖啊!” 不过此时,周围没人能管得了这些了,毕竟朝堂内斗,遭罪的都是百姓。他们连自己的小命都快保不住了,哪里顾得上去管妖不妖人不人的。 叶柏言看着竹青的下颌,感受着风声在耳边呼啸。身上没有刚刚那么疼了,可心里还是好疼。 “竹青…是你吗…我终于见到你了…没想到…你长这么高了,你还会…咳咳,还会飞啊…” 听到叶柏言叫自己,竹青忙应道:“我在,你留些力气。” 看到竹青因为心急而恢复原状的绿眸,叶柏言福至心灵道:“你…是不是…那条小蛇…” “对,对,是我,是我阿言。” “真好…你还,还好好的活着。” “阿言,求求你别说话了,我们马上回去了。” “竹青…我娘…没了…” 竹青闻言大惊,脚步却没停下:“你要撑住,我帮你报仇。” “我娘…没了…” 叶柏言好似未闻一般,一直重复着这句话,一行血泪也从右眼汩汩流出。 竹青看了更是心急,只恨自己不能瞬间移动:“阿言,听话,不要说话了,我回去了马上救治你。” “竹青…没了…都没了…” 竹青使出浑身功力,终于是回来了洞穴。 刚落地,他就大声叫喊:“玄泽!玄泽!” 玄泽从一个小洞里钻出来,而后迅速变成人形:“竹青,你怎么把他带回这儿来了,他怎么了。” 竹青小心翼翼地把叶柏言放在地上:“快,你们玄猫一族精通医术,帮我救救他。” 玄泽皱了皱眉:“可他是人…” 竹青没管玄泽说什么,直接“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我求求你玄泽,救救他,求求你了。” 玄泽看着面前这个几十年以来一直桀骜不驯,连爹娘都没怎么跪过的纨绔此时竟然双膝跪在了自己面前苦苦哀求自己。 玄泽叹了口气:“我试试吧。” 竹青希冀地看着玄泽:“谢谢,谢谢你玄泽。” 可他只看了叶柏言一眼,就摇头道:“时间太长了,血已耗干,气若游丝,我救不活他。” 竹青只觉天降惊雷,把自己劈了个动弹不得。 “不可能…不可能!玄猫那么多奇珍异宝,医术也高明,你肯定有办法!” 竹青起身抓住玄泽的肩膀哀求:“一定有办法!只要能救活他,用我的命去换也可以,我求求你玄泽,你想想办法…” 竹青说完抓着玄泽的衣袖无力地跪在了地上:“求求你…” 而后他突然想起什么,抬起头希冀地看着玄泽:“共命术。玄泽,玄猫一族不是会共命术吗。” 玄猫一族有一特殊能力,就是共命。他们能让人族共享妖族长达几百年的寿命,并且可以提高自身的恢复能力,伤口愈合的速度要更快。虽然比不上妖族,但和正常人族相比,要快上几倍。 但同样的,同生,也必然共死。妖族自然不用担心,他们不容易死亡。但脆弱的人族,一旦受了较为严重的伤,便极难救治,到时妖族的另一半血没有了载体,他们自己也会受到影响,从而死亡。 因为这项能力,人族一直在偷偷狩猎玄猫一族,导致他们族内数量大减。 而且换命的成功率并非百分百,要取出妖族一半的血液灌入人族的体内,然后取出人族的一滴血注入妖族眉心即可。在这个过程中,若人族发生排斥反应,或是妖族灵力不支,则会双双暴毙。 玄泽皱起眉头:“你…你是从何处听来的…” “玄泽,”竹青抓着玄泽的衣摆恳求道,“求求你,让我们共命,救救他,求求你了。” 玄泽有些犹豫:“这其中风险颇多,可能会…” “别说了,我愿意。” 玄泽叹了口气:“竹青,你也该为别人想想。你和他共命,失败了双双暴毙。就算成功了,他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会受影响,到时青灵山怎么办,你爹娘不希望你好好活下去吗。” 竹青垂下头闷声道:“我愿意。” “竹青!” “别说了。” 看着低着头倔得出奇的竹青,玄泽叹了口气。 罢了,就算共命过程中有异象,我也有法子能保住他。 于是玄泽抽出自己的衣袖:“行了。盘腿坐好,调动灵力聚于灵核。我要取你一半的血液注进去。” 竹青盘好腿,按玄泽说的调动灵力。 然后他就看到一股血液从自己手腕处流出,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缓缓流入了叶柏言的脉搏中。 不痛。 但竹青感觉到自己的体温在一点点低下去,身体也发虚的厉害,冒了满头的冷汗。 “这个过程中你会发冷发寒,坚持不住了和我讲。” 竹青硬撑道:“没事。” 血液流出得越多,竹青的嘴唇越发得白。 自愈产生的新血液完全不够弥补流出去的,这种入不敷出让竹青有些发抖。 但他无所谓,只要能救叶柏言,要他的命也无所谓。 看着竹青发白的嘴唇,玄泽有些慌张:“你还可以吗。” 竹青本来就没力气说话,玄泽还这样怀疑自己,心里莫名烧起一团无名火:“别多嘴…” 玄泽只能继续。 过了大概一炷香,玄泽才停下。而后他从叶柏言的眉心取了一滴血,融入到了竹青的眉心里。 “大功告成了,接下来就看他和你血液的融合程度吧。” 竹青眼睛不住发花,但还是迫不及待地起来想去看看叶柏言,结果一起身又跌回到了地上。 玄泽忙扶着他站起来:“别逞强了,好生歇一会儿吧。” “扶我…扶我过去。” 竹青俯下身观察叶柏言,发现他身上的伤口还是老样子,脸色也没有多红润,比自己的还要苍白:“这有什么变化。” “只是共命而已,又不是成了妖,自然没有妖族那么强的自愈之力。命救回来了,伤还要慢慢养啊。” 竹青看向叶柏言的右眼:“那他的眼睛能恢复吗。” “箭矢贯穿,这颗眼珠能不能保住都两说。” 竹青垂眼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抬头期盼道:“命都能共享,眼睛也能换吧。” “能倒是能…” 竹青二话不说又盘腿坐在了地上:“给我换。” 玄泽摇了摇头:“你真是我祖宗,竹溪和兰芝大人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孩子。” 竹青睁大眼睛:“换!” “要换也得等他稳定了才能换。否则排斥,你也是白费一颗眼珠。” “而且我警告你,”玄泽俯下身指着竹青的右眼珠,两条细小的瞳仁紧盯着竹青,“妖族虽能快速自愈,但唯有眼睛和心脏不可重生。你若换给他,你的眼睛也回不来了。” 竹青看着叶柏言:“无所谓。当初他救我一命,一颗眼珠算什么。” “你真是愚不可及!”玄泽气得用力甩了下衣袖,“当初就算没有他救你,你也能凭自愈之力恢复体力,不至于殒命。人族尚且明白的道理,你怎么就不明白!” “是啊,”竹青抬起眼悲哀地看着玄泽,“叶将军也明白,但他还是连同阿言一起护了我一年。不管是为阿言,还是为叶将军,我都得救。” “妖族同类尚且对我赶尽杀绝,可他一个人族子弟,却把我救了出来。现如今,他被人族同类所害,我不帮他,还有谁能帮他。” 玄泽伸出指头不停地点着竹青,却气得说不出话来:“你…你真是…” 玄泽一拂衣袖,朝屋外走去:“罢了,你想如何便如何吧,我真是管不了你了。” 末了,他站在门口:“我备好草药,一会儿来给他处理伤口。” 竹青感激地看了玄泽一眼,然后虚弱地躺回到地上。 他侧转头看着叶柏言:“阿言,求求你快醒来吧…” 过了片刻,玄泽拿着草药工具返回,看到了在地上睡过去的竹青。 他探了探竹青的鼻息。 还活着。 玄泽又恨铁不成钢地轻踢了他一脚,最终还是心软,把他安顿好,和叶柏言并排放在一起。 没办法,竹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虽然这孩子时而犯浑,但无论如何都狠不下心去谴责。 玄泽铺开工具,小心翼翼地给叶柏言取箭。 箭头都带着倒刺,如果处理不当,很容易造成二次出血。 虽然叶柏言自己的血快流干了。 他身上的箭虽然不多,但根根致命,一看就是下了死手的。 恨到什么程度才会对一个孩子这样赶尽杀绝。 或者,他得知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对方要杀人灭口? 算了,人族的恩怨不想去管了,别把我自己害进去。 第29章 重葺灵窗,遗落世事 取箭的过程不好受,叶柏言虽未清醒,但神经还能传递痛感。他不适地皱起眉,额头上也渗出了大片的汗珠。 玄泽那边也没有多轻松:“人族真是麻烦。若是妖族,直接拔出来,敷点草药让他们自己愈合便好,哪用得着如此费劲。” 虽然嘴上冷言冷语,但玄泽手上还是尽职尽责地为叶柏言处理。 终于,只剩下右眼那根箭了。 最棘手的一根。 玄泽不确定这箭的内部位置在哪里,不知道该以怎样的角度取出来。 “既如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为了保命,只能直接放弃这颗眼珠了。 玄泽施了个灵力,叶柏言那颗眼珠被一团黑雾包裹住,不过片刻,便变成了一阵黑烟消失殆尽,只余下一个插着箭矢的黑洞。 这下能看到一些里面的情况了,玄泽抓住箭尾,使了个巧劲,把最后一根箭拔了出来。 这下明显比其他的要痛苦,疼得叶柏言直接把头高高昂起,嘴里没忍住发出痛苦的闷哼:“呃…” 此时正在昏迷中的竹青似有所感一般悠悠转醒,听到叶柏言痛苦的闷哼,忙起身查看身边的叶柏言。 然后就看到了满身血洞,还缺了一只眼睛的叶柏言。 叶柏言右眼只剩下一个血红的黑洞,黑红的鲜血正自那洞孔中流出,骇人不已。 竹青见此,泪直接心疼地涌了出来:“阿言…” 玄泽叹了口气:“行了,命能保住了,别哭了。” 竹青颤抖着把手移到叶柏言右眼处,想安抚却又不敢碰,只能无力地悬空在上面:“眼睛呢,什么时候换。” 玄泽气得直接从地上站起来:“竹青!你闹够了没。共命已经是匪夷所思了,你还要把眼睛给他吗。给了他,你就没了!” 竹青却是执拗道:“什么时候换。” “你休想。” 玄泽给叶柏言的眼睛敷好药盖上纱布,收起东西要出去:“行了,先在这儿将养着,我时不时来看看恢复情况。” 玄泽要走出去,听竹青那边没了动静,不放心回头看了看,却看到竹青已经从腰间拔出小刀,放到了右眼处要剜掉自己的眼睛。 “竹青!”玄泽忙上前一掌打掉小刀,“你是不是疯了!你至于吗!至于为他做到这种地步吗!” 竹青依然不说话,爬过去捡起小刀,怜惜地吹了吹上面的灰,又抵到右眼要剜眼睛。 “竹青!”玄泽此时真是一口气无处发,重重跺了下脚,“你要气死我吗!” 竹青已经把刀压到眼眶处,鲜血顺着刀尖流了出来。 玄泽上去抓去竹青的手,气急给了他一巴掌:“你是不是个疯子!你不要命了吗!” 竹青抬起头无神地看着玄泽:“只要心在,我就不会死。” “可你的眼睛也无法再生啊!你给了他,你又该当如何!” “那他呢,他醒来发现自己的眼睛没了,他又该当如何。” “你!” 玄泽把小刀夺过来,甩开竹青的胳膊:“不可理喻!” 竹青跪在地上,抓住玄泽的衣袖,泪水全砸在了地上:“玄泽…师傅…求求你,帮帮我…换给他吧。” 玄泽登时瞪大了眼睛。 自己很早就跟着竹溪兰芝,那时候还未有竹青。 竹青降生后,自己教他读书,教他修炼,论起来都算他半个父亲了,他也称自己为一声师傅。 可自从辰颐害了他父母,玄泽再未听他称自己为师傅,都是直呼大名。 玄泽也知道,父母已逝,旧的称呼,旧的人,总是不可避免地会让他记起那段痛苦的回忆,便也由着他去了。 再加上竹青如今当了妖王,继续称自己为师傅,也确实有些不合适。 可如今,为了这个人族子弟,他不仅要献祭自己的性命和眼睛,连自己的傲气都要一并扔了。 玄泽叹了口气:“起来吧,黏人精,和儿时一样。” 竹青挂着满脸泪痕抬起头:“你,你答应了?” “唉,我这是做了什么孽,要遇上你。” 玄泽指着竹青的右眼:“你想好了,换眼睛,没有回头路。换了,就算失败了,你这颗眼珠也注定保不住。” 竹青双膝跪地往前走了几步:“好,我知道,我愿意。” 玄泽沉沉叹了口气:“你先休憩几日,待他状况稳定了再换。” “好,你说什么都好。” “行了,”玄泽扶着竹青的胳膊,“堂堂妖王给我下跪,成何体统。” “谢谢,谢谢你玄泽…” 接下来的几日,竹青不眠不休地照顾着叶柏言。 在玦亲王篡位大战中,叶文成拼了命地护着赵宸宗,赵宸宗活着,他却死了。 赵宸宗为了纪念叶文成英勇护君,追封其为轩辕王,谥号忠武,风光大葬。 始作俑者玦亲王赵宸睿也被处死了。 这些都是竹青从玄泽和丹曦的口中拼出来的前因后果。 竹青长舒了口气:“始作俑者都已经死了,想报仇都没个出口。” 玄泽皱眉道:“我提醒你竹青,皇家夺权争斗复杂。他是人,和我们不同,早些把他送走,别影响我们。” “我不,至少现在,我不能。” 玄泽叹了口气:“你真是我祖宗。” 叶柏言一直未醒。 竹青担心地看着叶柏言:“玄泽,他怎么还不醒,出了什么差错吗。” 玄泽观察一下叶柏言:“他的伤口应当无虞,可能,和你的血还在融合。” “也可能…”玄泽注意到叶柏言一直紧皱的眉头,“是不愿意醒来面对吧。” 竹青心疼地抚上叶柏言的额头:“阿言…求求你快醒来吧,好不好。” 叶柏言似有所感,左眼的睫毛动了动。 竹青见状立马握上叶柏言的手:“阿言!你醒了吗阿言。” “阿言,你爹娘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振作一点,醒过来,好吗。” 叶柏言的睫毛颤动得更厉害了,泪也从眼睛里流出来,一行清泪,一行血痕。 竹青小心翼翼地擦掉它们,自己的声音也颤抖得厉害:“阿言别哭,别哭,哭了眼睛会更难受的。” 玄泽皱着眉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 之前从未见到竹青这般怜惜的表情,突然看到,除了不知所措,还有些…恶心。 自己看着他长大的,怎得还会有这般不为人知的一面。 玄泽朝洞穴内送了个白眼,变成猫跑走了。 叶柏言昏迷的第十日,在竹青的强硬坚持下,玄泽给他们换眼睛。 “竹青,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 “我换。” “唉,和你爹一般倔。会有些痛,受不住了和我说。” 说罢玄泽施了股灵力,那团黑雾从玄泽指尖流出,裹挟住竹青的右眼,在其右眼处转着圈。 竹青看到有一团黑雾覆盖在自己的右眼上,挡住了右眼,然后一痛,止不住哼了一声。 玄泽恨铁不成钢道:“现在知道痛了?还有反悔…” “继续。” 玄泽看着竹青,又气他不在乎他自己,又气他屡次三番打断自己说话。 于是玄泽报复般地施了个更重的力。 竹青咬着唇瓣硬撑,竟是一声没吭。 那疼痛顺着神经蔓延到全身上下,竹青觉得自己的头也在跟着抽痛。 他的手紧抓着衣摆,嘴角也被咬出了血。 终于,一阵尖锐的刺痛后,竹青感觉到自己右侧的视野彻底消失了。 他看着悬浮在空中的眼珠,缓慢地抬起左手挡住左眼。 一片漆黑。 短暂的怅然若失后,他看着玄泽:“怎么换给他。” “先把你的眼睛放入他的口中供养三日。若是相合,便会生出新的神经,如此,就可以移入他的眼中。” “好,好…” 竹青抬手无所谓地擦了擦右脸上的血迹,可因为突然失去一颗眼睛,手有些偏离,第一下竟是没擦到。 玄泽把眼珠移入叶柏言口中,回头看着连血迹都没擦掉的竹青,叹了口气,上去抬起他的脸,拿袖子给他抹掉。 “给你敷点草药,好得快。” “不必,一会儿就好了。” “你和他共命了,自愈之术不如以前,听我的。” “好…你说什么都好…” 第三日,玄泽来看融合情况。 叶柏言还是昏迷着。玄泽捏开叶柏言的嘴,看到里面那颗神经遍布的眼珠,有些意料之外:“竟然…” 竹青有些着急:“怎么样,可以吗。” 玄泽半调侃道:“看来你俩还真是天作之合,血融得如此好,眼睛也如此相合。” 听来是成功了,竹青松了口气:“那你快给他换吧。还有,为何他还不醒。” 玄泽给了竹青一个眼刀,把眼睛移出来送到叶柏言右眼眶处:“他的伤已然无碍,为何不醒我又如何能得知。” 眼睛一靠近叶柏言的眼眶,便听话地镶嵌进去,还在里面转了转,跟个刚破壳的小蛇一般好奇地左右看。 “试试看能不能让它和你的左眼相呼应。” 竹青不知道怎么呼应它,只能象征性的瞪了下眼睛。 没成想那右眼真的能感知到,一下对上竹青的眼睛,兴奋地震动,还泛出幽幽绿光。 右眼调皮,搞得叶柏言痛苦不已,他不适地转了下头:“嗯…” 竹青立马移开眼神:“好了别动了,别让阿言难受。” 那右眼好似能听懂话一般,真的安静不动了。 叶柏言也终于能把右眼闭上了。 “玄泽,他要怎么才能醒过来。” 玄泽不耐地皱皱眉:“我只治伤。如今伤治好了,他醒不醒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与我无关。” 说完玄泽也不管竹青说什么,兀自出了洞穴。 竹青叹了口气,坐在叶柏言身边握住他的手:“阿言,快醒来吧…” 第十五天,叶柏言终于舍得醒来了。 他迷糊地睁开眼,看到自己身处一个山洞里,昏暗无光,阴沉得难受。 身上,不疼。 有了竹青的血加持,他身上的伤早就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些印子和零零星星的一些伤口了。 缓了一会儿,不知怎得,他忍不住哭了出来。 刚进了洞穴的竹青听到叶柏言的抽泣声,忙变了变瞳仁,上前握住叶柏言的手:“阿言,你醒了!太好了。你还有哪里不舒服?” 叶柏言无神地看了竹青一眼:“你…叫我什么?你是谁?” 竹青愣了一下:“你…你都不记得了?” 叶柏言迷茫地摇了下头,眼泪却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竹青心疼地拂去他的泪水:“忘了好,忘了好…” “你…你是谁。” 竹青握住叶柏言的手:“你叫叶柏言,我叫竹青。你别怕,我保护你,你不会有事的。” 本该警惕的。 可不知怎得,一股亲切感油然而生。叶柏言看着眼前这个人,不自觉地想哭。 “谢谢你…呜呜呜呜…谢谢你…” 竹青放开叶柏言的手,手忙脚乱地抚去他的泪水:“阿言,你别哭,别哭…” “啊啊啊啊啊!”叶柏言嚎啕大哭,那声音在空荡的洞穴中四处乱窜,竹青感觉自己的心肝都要被他哭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柏言哭累了,又睡了过去。 竹青心疼地拂去他眼角的泪水:“对不起…” 第30章 日笃情深,发轫之始 叶柏言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在一小木屋中。 他立马起身,环视了一圈,试探道:“竹青?” 竹青正在外面守着,听到叶柏言叫自己,忙进门:“阿言你醒了,怎么样。” “这是哪。” “这是…我住的屋子,带你回来了。” 其实这是竹青唤了一堆妖族督促着他们赶工出来的木屋。他自觉那洞穴阴暗潮湿,连张床都没有,对于人族来说,不算什么好住处。 “谢谢你竹青…” “你不用和我说谢,”竹青拂了拂叶柏言的头发,“你昏迷多日,饿了吧。我给你买了些吃食,多少吃一些。” 叶柏言屈起腿把脸埋了进去:“我不想吃…” 竹青斟酌开口:“你得好好活下去,不为别人,为了你自己。听话,多少吃一些,好吗。” 叶柏言吸了下鼻子:“我知道了…” 他长舒口气,直起上身:“我吃。” 竹青忙把买来的四喜丸子给他送过去。 叶柏言却没接筷子,抓起丸子无意识地往嘴里送。对于他来说,这不是进食,是完成任务。 吃到一半,他不知怎的,突然鼻子一酸,泪珠大滴大滴的掉在了衣服上。 但他依然没有停止,呜咽着就着眼泪把这些丸子全送进了嘴里。 竹青掏出手帕心疼地帮他擦着手:“阿言你别这样…” 叶柏言含糊不清地抽噎道:“我,我没事,哭会儿…就好了…” “竹青,我想…自己待会儿。我现在…现在很乱…” 竹青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还是出去了。 玄泽在屋外的树枝上待着。看竹青出来了,跳在地上化成人形,看着竹青化形出来的正常眼睛:“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保着他。” “他是人,终究要回到人族中去,到那时你又打算怎么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竹青背过身,“至少现在,我还能护着他。” 玄泽叹了口气:“不可理喻。” 夜晚,竹青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叶柏言闷闷的一句:“进。” 竹青看着背对着自己躺在床上的叶柏言:“阿言,你…感觉如何。” 叶柏言看着手里的玉佩:“我没事,给我些时间。” 竹青实在不知如何安慰别人,只能踌躇道:“那我就先走了,你有什么事就唤我。” 叶柏言收起玉佩坐起身:“你去哪,这不是你的屋子吗,你走了去哪睡觉。” “我在哪都能睡,就不在此处扰你了。” 叶柏言叹了口气:“已经给你添了诸多麻烦了,如今还占着你的屋子,成何体统。就在这儿睡吧。” 竹青还是往外走:“不了,不打扰你了。” “竹青,”叶柏言喊住他,“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到底是谁。关于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竹青顿住脚步低下头,没回答。 看他没了回应,叶柏言皱了皱眉,又问了一遍:“为什么救我。” “你…对我有恩,我要报恩。” “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竹青颤了颤嘴唇:“我…我不太清楚。找到你时,你已经命悬一线了。” “竹青,你来我身前。” 竹青抬起眼,思索片刻,还是转回身听话地走到床前。 叶柏言抬头看着面前高得吓人的竹青:“蹲下来。” 竹青照做。 叶柏言伸出手把手附在了竹青心口上。 竹青的心也跟着紧了紧。 梦里,有人告诉过他,要用心去判断。 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顺着叶柏言的手传递到他自己的心口,一时间,叶柏言竟觉得自己的心也在跟着同频跳动。 末了,叶柏言放下手:“谢谢你,竹青。” 之后的日子里,两个人一起生活,一起练功。叶柏言不比竹青刚认识他时那般活泼,竹青也不像有爹娘时那般跳脱,两人就这么平平和和地在木屋中过着日子,练功吃饭休息。竹青时常想,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该有多好。 一转眼便过去了五年。 这五年,叶柏言身条抽高了不少,已经到竹青胸口了,长得也和儿时大不一样了。 这五年,竹青处处小心,不敢让叶柏言看到任何反光的物体,河边都不让他去,生怕他发现自己眼睛的异常。 五年间的某天,竹青也和叶柏言坦白了自己的妖族身份,但隐瞒了共命和眼睛的事实。当时的叶柏言出乎意料的冷静,他说,他早就知道了。 竹青不可思议地看着叶柏言:“阿言你怎么知道的。” 有了上次叶文成的例子,这段时间竹青事事小心,不和猫形的玄泽说话,不小心受了伤也会控制愈合速度不让人怀疑。 叶柏言神秘地笑了一声:“秘密。” 竹青挠挠脸:“那、那阿言你怎么…怎么不来问我。” 叶柏言微笑道:“我只记得有人告诉过我,妖并非都是心恶之辈。你救了我,还照顾我。若我只因你是妖而以怨报德,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于我来说,你是人是妖都无所谓了。” “阿言…谢谢你。” 叶柏言奇怪地看了竹青一眼:“你谢我干什么,该是我谢你才对。” “对了竹青,”叶柏言从身后拿出来一个花环,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下嘴,“刚刚在那边发现了些蓝雪花,漂亮得紧。我…编了个花环送你,不太好看,你别嫌弃。” 焰蓝色的花瓣匍匐在坚韧的枝条上,随着微风轻轻摇曳着自己的花瓣,裹着丝丝情谊,送来了阵阵清香。 竹青怔愣了一下:“这…这是给我的?” 叶柏言好笑地皱着眉头:“当然了,我都说了是送你的。这世上除了你,还有别的妖叫竹青吗。” 竹青小心翼翼地接过:“阿言…谢谢你…” “好了,”叶柏言上前几步,抓着竹青的手把那个花环戴到竹青头上,环住了当初叶文成送给竹青的发冠,“别说,你戴着还挺好看。” 看着叶柏言温和的笑脸,竹青却流出了一行泪。 “这,”叶柏言忙上去给竹青擦泪,“这怎么突然哭了,不喜欢就直说啊,不用哭吧。那个,我再练练,送你个更好的…” 竹青抓住叶柏言的手腕摇着头:“不,不是不喜欢。阿言,我很喜欢,喜欢到心里都存不下了,才流了泪出来。谢谢你阿言…” 叶柏言好笑地捏了下竹青的鼻子:“你吓死我了。” 这天竹青正在树枝上吹风,看到丹曦在树下埋着头,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弄些什么。 “丹曦,你干嘛呢。” 丹曦正拿着一个布袋和一堆针线扎来扎去,看得竹青头晕眼花。 “这是人族的东西,叫香囊,”丹曦把手里的香囊拿远了些端详,“可以缝制上自己喜欢的图案送人,寓意…平安什么来着,反正就是特别好。” 竹青笑了一声:“那你打算送给谁啊。” “当然是送给我自己!”丹曦吹了吹香囊上面的尘土,“我自己缝的,自然送给我自己,别人不值得我去惦念。” 说完她又低下头去捣鼓了。 竹青看了一眼,好笑地摇摇头。 回了木屋,叶柏言察觉到竹青回来了,笑着说道:“回来了。快入冬了,一起去城里置办几件衣服吧。” 竹青也不自觉跟着勾起嘴角:“好。” 两人进了城里,找了家布庄选料。 竹青看着叶柏言选料,哪知他拿起一块布料,却在竹青身上比了比。 竹青有些疑惑:“阿言,你这是…” “你这件衣服都穿了多久了,换一件。” “不用,我哪用得着。” 妖族不讲究这些,都是原皮化出来的衣服穿到头。 “我说你用得着就用得着,”叶柏言拍拍他的肩膀,“店家,帮他量量,给他做一件成衣。” “好嘞!” 店家拿着量尺给竹青量尺寸,竹青被弄得有些不自在:“阿言…我不用…” “钱都付了,不要也得要。” 竹青诧异道:“你哪来的钱。” 这些年的衣食开销都是竹青掏的,他知道人族得要银钱买吃买喝。现如今的叶柏言也没了依靠,自然觉得他不会有钱。 “劫富济贫来的,不用管了。” 回去的路上,竹青还是忍不住问:“阿言,你到底哪里来的钱,为什么突然要送我衣服。” “钱你不用管了。衣服…我想送便送,哪有那么多讲究。”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叶柏言垂下眼:“瞎说什么。咱们整日形影不离的,我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你。” 随后他笑着看着竹青:“就是想给你换身行头,这件衣服我都快看腻了。” 看着叶柏言的笑脸,竹青也忘了深究,跟着笑了笑:“嗯。” 夜晚,竹青坐在小屋外的大树上吹风,看着丹曦又在树下捣鼓她那些乱七八糟的线头。 竹青往下一跳,悄无声息地落在地上:“缝得如何。” 丹曦被吓了一跳,手被针戳了一下,渗出点血迹,不过片刻就迅速愈合了。 但她还是叫了一声:“嘶!大王你吓死我了,都戳破了。” 竹青俯下身看了眼那个香囊:“你这…缝的何物。” “我自己啊。” “你…?” 竹青有些不确定,毕竟那上面只有一片不规则的红色,针脚层层叠叠杂乱不堪地堆在一起,看起来甚至有些…恶心。 “当然了!看,”丹曦指给他看:“这是头,这是脚,这是尾巴。” 竹青看着那一团团不规则的红色疙瘩:“啊…挺像的。” 丹曦骄傲地抬起下巴:“那是自然,我溜进城,照着人族姑娘的样子偷偷学了好久。” “这还有人教吗。” 丹曦又低下头去捣鼓:“有些卖香囊的店门口有人现场缝制供人观看,我跟着她们学的。” “这样啊…” 第二天,竹青也化形进了城里,果真找到一家。 竹青站在人群后也看得真切,看着针线在那姑娘手底下穿来穿去,不多时便成了一个漂亮的图案。 竹青瞪了瞪眼,有些惊奇。 看了一上午,那姑娘绣了一堆香囊出来,其上的图案个个生动灵巧,栩栩如生。 鬼使神差的,竹青进了那家店,买了些材料。 那之后,他和丹曦有事儿没事儿就聚在一起缝香囊,居然还互相取起了经,结果就是缝的一个比一个难看。 然后两个人就相互谴责对方的手艺不行把自己给坑害了,说来说去就是不说自己的错。 看着这两个幼稚鬼,玄泽无奈地摇了摇头:“没个正形。” 这日,叶柏言打算去城里取成衣,竹青忙着和丹曦缝香囊,找了个借口没去。 在路上,叶柏言突然听到远处有一阵异响。 他瞬间警觉,抽出腰间的小刀,朝着声响处走近。 然后他就发现有个男人在和一只鸟妖打斗,那鸟妖有人的身体,胳膊却是翅膀,脚也是鸟类的尖爪。 鸟妖双眼猩红,用翅膀和尖爪不停地攻击那男人,男人渐渐落入下风,被鸟妖划伤了胸脯。 叶柏言跑去帮忙,用小刀直接刺入鸟妖的喉咙,鸟妖吃痛高叫了一声,停止了攻击,叶柏言抓住机会把小刀抽出来,刺入了鸟妖的胸口。 鸟妖捂着心口缓了一会儿,叶柏言本以为它会就此撤退,可没想到它好像入魔了一样又猩红着眼睛朝两人扑过来。 没办法了。 叶柏言狠狠心,抓住机会跃起,用小刀快准狠地刺入鸟妖的眼睛,鸟妖又是一声高昂的嘶鸣,两双翅膀也因痛不停地震颤。 看叶柏言拖住了鸟妖,那男人也扑上来,竟是直接把手伸入鸟妖的胸膛,一把把它的心脏掏了出来。 没了心脏的鸟妖急喘了几口气,无力地倒在了地上,羽毛飞了满天。 叶柏言看着男人手里那颗还在因为肌肉反应不停跳动的心脏,有些不忍:“这…打退他不就行了吗。” 那男人把心脏扔到地上踩了踩:“他是妖,只有把心脏毁了才能彻底解决。” 然后他转身看着叶柏言,看到他的眼睛,先诧异地睁了下眼睛,然后才调整表情道:“多谢小兄弟相救,你…” “陛下!”牧易气喘吁吁赶来,“陛下,您让臣好找啊,您…” 看着面前血腥的一幕,牧易愣住了神,然后迅速跪下:“陛下…您没事吧!臣救驾来迟,还望陛下责罚!” 叶柏言有些意外:“陛…陛下?” 赵宸宗挥挥手:“无事,是我兴趣大发想来这儿转转看,没成想遇到了妖兽。幸得这位小壮士相助,不然啊,我怕是凶多吉少。” 叶柏言有些拘谨,学着牧易单膝跪下低下头:“没,没有的事,您客气了。” “小兄弟,”赵宸宗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递给叶柏言,“我看你骨骼清奇,天赋异禀,愿不愿意来我西宸国,谋个功名?” 叶柏言抬起头:“功名?” “你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不会薄待你。若你愿意,来皇宫。你天资聪颖,身手不凡,定能为我西宸国安宁贡献一份力量。” 看到叶柏言的眼睛,牧原有些犹豫:“陛下…” “行了,”赵宸宗直接把玉佩塞进叶柏言手里,“你好好考虑一下。我希望下次见你,是在皇宫里。” “回去吧。” 看着赵宸宗的背影,叶柏言握紧了手里的玉佩。 夜间,叶柏言回了小屋,坐在床上若有所思。 第31章 劳燕分飞,斩首示众 竹青把手里的香囊背在身后进了小屋:“阿言,我有些事要和你说。” 叶柏言抬起头,对着竹青笑了笑:“真巧,我也有事要和你说。” 竹青点点头:“那你先说。” “额…” 叶柏言犹豫了一会儿,却没说事,而是拿起手边的成衣:“我今天刚去取了成衣回来,给你换上。” 竹青接过:“不用,我自己换就行。” 叶柏言却一把抢了过来:“这是我给你买的,自然由我来给你换,听话。” 然后他就开始帮竹青脱外衣。 竹青不自然地抬起胳膊,低着头看着叶柏言帮自己更衣,脸也微不可查地红了红。 这件衣服裁剪极好,叶柏言选的品绿色和竹青也极其相配,把竹青衬得长身玉立,清隽舒朗。 叶柏言帮竹青拉了下衣摆,这才站远了看,而后满意地点头:“嗯,不错,很衬你。” 竹青红着脸不敢看他:“谢谢阿言。” “跟我说什么谢。这么些年你照顾我不少,送你件衣服,还不够着呢。”叶柏言把竹青的旧衣服叠好放在了书桌上。 “那阿言,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叶柏言坐回到床上,斟酌着开口:“竹青…我要走了。” 竹青原本带笑的脸立马僵住了:“你要…走?去哪。” “去皇宫。” 竹青猛地抬起头:“为什么!” “竹青…我是人,我不能一辈子待在这里,我也不愿屈居于此。” “原本我就打算去参加今年的招选的,没成想今日去取成衣时遇上了当朝皇帝,机缘巧合救了他。他许了我功名,只要我去,就会重用我。” 竹青深吸了口气:“你…你要去做什么。” “陛下看我身手不错,我想…应当是将军吧。” 竹青闻言猛地抬起头:“不行…不行!你不能去!” 叶柏言皱眉:“为什么?” “你会…” 叶将军就是因为护君而亡,他不想让叶柏言走上老路,日日担惊受怕。可这些事,他该怎么开口告诉叶柏言,这不是对他的又一次凌迟吗。 竹青缓了口气,而后恳求般看着叶柏言:“阿言,我们,我们就,就在这里过一辈子不好吗。” 叶柏言垂下眼睛:“竹青,我能活多久,不过几十年。那你呢,是我的几倍吧。你是可以逍遥于天地不管旁人心,可我呢。就这么惶惶终日一辈子,我自己都看不起我自己。而且我总不能麻烦你一辈子,这不好。” “你!” 竹青想告诉他,告诉他我们共命了,你可以和我一样。告诉他我不怕你麻烦我,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告诉他,我… 竹青吸了口气:“阿言…我心悦你,你能不能,不走…” 听了这话,叶柏言愣了一瞬,然后不可思议地抬起头:“你说什么?” 竹青低下头,没了下文。 叶柏言从床上跳下来,在床边没有头绪地来回踱步:“你…你在说什么胡话!这种话可以随便乱说吗!你就算想留我也不至于扯这种谎!” “我没有扯谎…”竹青抬起头,泪早就铺满了整个左边脸,“阿言,我心悦你,你能不能…别抛下我…” 叶柏言瞬间怔住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从里面流出了些他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多年后,他才明白那种酸涩名为心疼。 叶柏言后退几步,不可置信地指着竹青:“竹青,你疯了…你怎么能和我说这种话,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转回头看着床无神地摇了摇头:“不对,是我的错。我不该在知道你是妖之后还赖在你身边,我不该无度索求你的照顾,我不该送你那个花环,我不该给你买那件衣服,我不该给你那些错觉,都是我的错…” “不,不…”竹青上前抓住叶柏言的肩膀,“阿言,不是你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叶柏言一把甩开竹青的手:“别碰我!我们不能再这样错下去了!你,你,你…” 你你你了半天,叶柏言还是没忍心对着痛哭流涕的竹青说出什么重话,只是低头指着门外:“你出去吧,我们以后不要再见了。” 他是人,终究要回到人族中去。 竹青想起了玄泽对自己说的话。 他垂下了眼:“今后…照顾好自己。” 而后他便转身关门离开了。 叶柏言坐回床上喘着气,觉得脸上有些痒。一摸脸,这才发现自己的右半边脸不知何时也已染上了泪水。 夜半,竹青爬进了屋内。 进了屋他化成人形,看着熟睡的叶柏言,把手附上了他的额头,幽绿的左眼霎时变成了红色,叶柏言的右眼也睁了开来,闪着猩红的光。 有什么东西化成青烟从叶柏言眉心飘了出来,竹青拿出两片蛇鳞,那缕烟便听话地钻入其中。 片刻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竹青掏出了自己缝的香囊。 很丑,丹曦说那是一坨香囊。 但,现如今也没有机会去锻炼手艺了。 他把那两片蛇鳞塞进去,揣进了自己怀里。 最后看了一眼叶柏言,一如七年前离开的那个晚上,他再次,转头出去了。 “你…干了什么。” 竹青刚出去便被玄泽堵住了。 “我除了我们五年的记忆,我不想让他有任何负担。” “然后呢?你守着那个香囊单相思一辈子吗。” 竹青垂下眼睛:“我,我只希望他能去追求他想追求的。我和他的牵扯太多了,对他不利。既然他已经失了以前的记忆,不如把我们之间的也全数忘记,让他干干净净地去追求他想要的。” 玄泽翻了个白眼,冷哼一声:“你何苦弄什么鳞片,直接把他记忆全消除了作罢,让他留在这儿陪你一辈子不好吗。” 竹青看着屋门:“我不能让他在这儿憋屈一辈子。他有本事有野心,该去实现。我答应过他的,福禄寿喜,会帮他…一起实现。而且若是叶将军在,应该也希望看到自己的孩子有大成就。鳞片…我只是想,给自己留个念想。” 玄泽伸出手指着竹青:“你…他和你共命了。你把他放走,他还说要去当将军,你就不怕…” 竹青打断玄泽,无所谓道:“我只想让他走他想走的路。玄泽,别问了,走吧。” 第二日,叶柏言悠悠转醒。 头疼。 叶柏言按了按脑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是…哪?” “我好像…得去皇宫,陛下许了我功名。” 叶柏言整理了下衣服,浑浑噩噩地朝着景安皇城内走去。 到了门口,他把玉佩递给守卫,守卫看了一眼,大惊失色,把叶柏言恭恭敬敬地请了进去。 城门“砰”一声关上了。 竹青转过身,回了青灵山。 “陛下,有人求见。” 叶柏言有些拘谨地被带进紫宸殿,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 赵宸宗满意地点点头:“你果然来了,我就知道。” 赵宸宗往前倾了下身子:“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叶柏言刚要张口说,可突然卡壳了一般,脑子里竟然没有关于名字的记忆。翻找一番,只能搜刮到两个字:“阿言。” 五年间,除了他刚醒来时提了一嘴,竹青对他的称谓皆为阿言。对于叶柏言这三个字,竟是没有任何牵绊。这三个字,也随着那缕青烟被存进了鳞片。 赵宸宗挑了下眉:“嗯?没姓吗?” 叶柏言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我给你取个姓吧。” 赵宸宗思考片刻:“你英勇骁战,我希望你能如霍去病将军般征战沙场,平定动乱,名垂青史。那你便姓霍,叫…” “霍言。” “我是…叶柏言。” 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恍然大悟,只有两行泪铺了满脸。 竹青只封存了他们那五年的记忆,可老天爷最喜看人痛不欲生,机缘巧合下,把之前的记忆,连着那五年,全数返还给了霍言。 狱卒打开牢门,进来捏着霍言的下巴给他灌汤水:“霍将军,你还是早些和陛下交代了吧,也能少受些罪。” 霍言漠然地盯着牢顶,不回话。 “切,不识好歹。” 转身要走之际,狱卒发现了玄泽送来的药材。他提了起来:“呵,不亏是妖人,都有妖能悄无声息地给你往这牢里送草药。” 听到这句话,霍言才恍然回过神:“我…我不是妖人…” 我是叶柏言。 狱卒冷笑一声:“现在你是什么都无所谓了,陛下要你死,你就是人,那又如何。” “哎呀,霍将军,”狱卒踢了踢霍言的肩膀,“以后啊,做事说话低调些,树大招风。” 霍言被关进天牢的第六天,赵宸宗这才想起来在上朝时候提提这件事。 “今日上朝,朕有件事要说。” “经过朕的彻查,霍言将军…确实如传言般,和妖王竹青暗自勾结。” 话音刚落,朝堂上顿时议论声四起。 “真的啊?!” “我就说,他那只眼睛一看就渗人,征战沙场七年,次次得胜而归,怎么可能…若不是妖人,哪来的本事。” “但是我之前和霍将军共事,他确实是个有本事的人啊。” “那又怎么样,和竹青暗通款曲,本事那么高,对我们来说反而是祸患!” “陛下!”周清墨站不住了,“陛下,臣愿以性命担保,霍将军并非如传闻所言。他不是妖人,更没有和竹青勾结,还请陛下明察!” 赵宸宗冷笑一声:“朕就知道你会这样说。” 赵宸宗摆摆手,林贞会意,把那两封书信递给了周清墨。 “周副将,如此一来,你还有话要讲吗。” 一看那两封书信,周清墨蓦然想起在松城时霍言问自己如何写家书。 “陛…陛下,先不论这是不是竹青的笔迹,若是他们二人真的有所勾结,一定心知肚明,何须标注姓名来惹人怀疑。” “哼,”御史大夫许荣书冷言开口,“说不准霍将军不止勾结了竹青一人啊。” “你…”周清墨捏紧了那两封信,“你含血喷人!” “周副将,”赵宸宗眯了眯眼,“你如此为他辩驳,该不会,你也是其中之一吧…” 宣平侯周鸿泽焦急地看着周清墨。 儿啊,你可别说话了。 “陛下,”周清墨缓过神来,“臣并无此意。臣只是觉得,仅凭两封书信就定罪,是否太过武断。毕竟这书信,人人可写,也人人可以栽赃嫁祸。” “哦?那你倒是跟朕说说,是谁栽赃嫁祸霍将军啊。你只要能说出来,朕必定彻查。” “我…” “陛下,”周鸿泽终于是忍不了了,“陛下,犬子愚味无知,还请陛下见谅。” “爹!” 周鸿泽给了周清墨一个眼刀:“回去。” 周清墨握了下拳,终究还是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宣平侯…”赵宸宗若有所思地盯着周鸿泽。 周鸿泽只感觉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立马跪到地上:“陛下,臣教子无方,还请陛下责罚。” 赵宸宗盯了他一会儿,终究还是摆了下手:“下去吧。” “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既然其他人无异议,刑部尚书。” 裴逐风出列:“臣在。” “按照律法,我该如何处置霍将军啊。” 裴逐风抬头看了眼林贞,林贞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霍将军隐瞒身份,勾结妖族,乃是叛国之罪,按照当朝律法…” “当斩。” 周清墨和卫子颜都瞪大了眼睛。 赵宸宗点着扶手:“那…朕能不能决定处决方式。” “陛下乃一国之主,天之骄子,自然有决定的权利。” “好。霍将军勾连外族,残害西宸。为彰显圣恩,以儆效尤,除夕当日…” “斩首示众。” 第32章 反目相谮,含冤负屈 “陛下!”周清墨出列下跪,“陛下万万不可啊!还请陛下明察!” 赵宸宗猛拍扶手:“周副将,朕已宽容你多次了。你包庇霍言,意欲何为啊?!” 卫子颜跟着出去扯了下周清墨的衣袖:“陛下,周副将他并非包庇,还请陛下恕罪。” “哦?”赵宸宗靠回到龙椅上,“卫副将,我倒是把你给忘了。怎么着,你也要和周副将一同包庇他吗。” 卫子颜垂下眼,单膝跪地道:“陛下,臣…只同霍将军出征打仗,霍将军的私事,亦或是朝堂之事,臣一概不知,但臣知道一点…” 卫子颜咬着后槽牙:“臣只知道,臣始终效力于陛下,效忠于西宸国。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周清墨不可置信地盯着卫子颜:“卫子颜…你…你这话何意。” “哈哈哈哈!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卫副将,既然你如此忠心耿耿,那,朕就封你为镇军大将军,暂代霍将军的位置。做得好,朕重重有赏!” 卫子颜闭眼:“臣,谢陛下抬爱。” “卫子颜!你这话何意,你要背叛霍将军吗!” 卫子颜低着头不回周清墨的话。 周清墨转向百官,发现他们皆是低头不语,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他不住地点着头:“好…好啊…当真是一众清廉之官。将军日日征战沙场替你们守住西宸,若不是将军,你们如何有命能在这里诬陷他,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周清墨!”赵宸宗从龙椅上站起来,“注意你的言辞!我看你也想去那刑场台上转一圈了是吧!” 周鸿泽快步出来挡在周清墨身前:“陛下息怒,陛下息怒…” “宣平侯,看看你教导出来的好儿子!” “是臣失职,请,请陛下责罚。” 周清墨闭上眼,把手搭在周鸿泽肩膀上:“爹,不必陛下责罚,臣自请辞去这右卫偏将军一职。这朝堂,已然不需要臣了。” 赵宸宗哼笑一声,坐回到龙椅上:“呵,周清墨,你以为这是哪,侯府后花园吗,想来便来,想走便走吗。” 周鸿泽忙道:“陛下,犬子并无此意…” 赵宸宗重重拍了下扶手:“那他是何意!他现在是在藐视皇权,是在为难朕!宣平侯,你平日里都给他教了些什么,朕看你也包藏祸心!” “不不不,”周鸿泽跪倒在地,“陛下,臣并无此意啊。” 周清墨深吸口气,抬起头看着赵宸宗:“是臣骄纵蛮横,陛下有何责罚尽管来,和我爹…无关。” 赵宸宗坐回到龙椅上,扶着太阳穴把下面的人都审视了一圈,微不可查地笑了笑:“既如此,周副将包庇叛国之人,藐视皇威,剥去右卫偏将军一职,籍没家产…” “发配南义充军。” 众人愕然。 “南义?!” “啧啧,那地方潮湿黏腻,可有得受了。” “他们才刚从南义回来,如今又要回去…” “不过怎么要发配去南方。论起苦寒,还是那夏明城难受。” “笨!那镇北将军是他舅舅,发配去了北方,那是去认亲去了!” “话说回来,这周清墨已然独立门户,籍没家产也连累不到宣平侯,也算是陛下网开一面了。” “算了算了,这不是你我能左右的。” 周鸿泽心一紧,直接弯下腰磕起了头:“陛下,不可啊陛下!那南义夏季酷热难耐,冬季潮湿阴冷,如何能去啊,请陛下三思啊陛下!” “别人能去得,他如何去不得,就这么定了。宣平侯,你若再加以阻拦,朕连你也一同发配。” “这…” 周清墨行礼道:“臣,遵旨。” 然后他脱下官帽和笏板一起放在地上,一甩衣摆,出了金銮殿。 “行了,”看着乱作一团的朝堂,赵宸宗不耐烦地摆手,“除夕午时行刑,晚间举办除夕晚宴,今日就散了吧。” 下了朝,周清墨拦住卫子颜,把他拉到僻静之处,伸手把他抵在了墙上。 “卫子颜,你什么意思。” 卫子颜移开眼睛:“什么什么意思。” “将军对你的好你全然忘了吗,如今要背叛他吗。” 卫子颜垂下眼睛:“我没有背叛将军,只是自保。” “卫子颜!”周清墨提起他的衣领,“你一句话都不为将军辩驳也就算了,还要和他撇清关系。现在好了,你成了镇军大将军了,之后呢?步步高升,辅国大将军?骠骑大将军?一步步取代将军是吗!” “周清墨,我本无意升迁,只想保住原位。这是陛下的决定,我无力反抗。” “什么叫无力反抗!”周清墨把卫子颜重重摔在墙上,“只要有心,怎么可能无力反抗!说!那两封书信是不是你写的,是不是你诬陷将军的!” 卫子颜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清墨:“周清墨,你放尊重些!我怎么可能故意去陷害将军!在你心里,我就是这般阴险狡诈之人吗!” “怎么不是!你我整日跟在将军身边,他的笔迹你我最清楚,把书信放在他身边陷害他不也是易如反掌。” 卫子颜用力挣脱开周清墨的桎梏:“周清墨!你是侯府嫡子,做事说话自然随心而动。如今你自请辞官,保住你爹的原位,你余生照样可以逍遥自在。就算是被发配去了南义,只要你爹有心,稍加打点,你也能舒舒服服地过完下半辈子。” “可我呢?”卫子颜悲哀地戳着自己的心口,“农户出身,父亲身亡,还有母亲和一妹一弟要抚育,若不是通过招选进来有口饭吃,我怕是早就曝尸荒野了!” 卫子颜高声控诉:“我只是想自保,我有什么错!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我。” “我告诉你,”卫子颜伸出手颤抖地指着周清墨,“我对将军问心无愧,我从未害过他。轮不到你在这里为难我!” 卫子颜喘着粗气,抹了把眼泪:“你我也曾并肩作战,情义深重。这些伤人的话,我不愿再多说。以后,各自安好吧。” 周清墨怔愣地看着卫子颜离去的背影,而后缓慢地低下头,伸出拳头重重地捶到了墙上,手也因为崎岖的石刺被扎出了血。 “听说了吗,那个妖人霍言跟妖王竹青暗通款曲,被陛下查出来了,除夕那天要当众斩首!” “妈呀,之前传他是妖人我还半信半疑,原来谣言都是真的。看来并非空穴来风,都是有迹可循啊。” “啧,一看你就只听了一半。那妖人和妖王岂止是暗通款曲,我听说啊,他俩…是那种关系!” “什么关系啊,神神秘秘的。” “啧,哎呀,就是…那种关系啊。” “啧,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卖弄什么呢。” “哎呀,笨!他俩…是断袖啊!” “啊?!” 酒肆里一下爆出一波惊呼声,越来越多的人被吸引了过来,酒肆周围瞬间清空,人都挤在了酒肆中央来听热闹,酒肆的老板小二都顾不得迎客了,也站在外围跟着凑热闹。 “断袖?!” “妖人就算了,居然还是断袖!啧啧啧。” “哎对了,祭天那天你们都去看了吗,我那天去了,不是有毒虫侵袭吗,你们猜怎么着,后来冲出来一波蛇妖,不攻击人,反而去咬那些毒虫!看来是妖王心疼自家将军,放出青蛇帮他呢!” “妈呀…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啧,可恨那天我家婆娘非拉着我帮她晾衣服没去看啊。” “我也听说了!听说南疆一战时啊,也有青蛇出去帮霍言呢!啧啧,追人都追到南疆去了。” “这么看这妖王还真是情根深种啊,看不得霍言受苦,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 “也怨不得这霍言战功赫赫,看来都有‘贵人’相助啊…” “哎哎哎,斩首那天一起去啊,说不准这妖王还会来救他呢!” “好好好,一起去一起去。这次说什么也得去看一眼。” “你们还真要去啊,要是妖王真来了,不是会带领妖族袭击,小心别把小命丢了。” “哎呀没事,不是有守卫军镇压吗。再说了,当天咱们就围在外围看,有事儿立马就能往回跑啊。” “成成成,等那日咱们俩一起去。” “一定一定。” 曾经神一般的人物,如今坠落成尘。关于他的风流轶事,人们便更敢于开诚布公地谈论。若是能混杂些“闺房秘事”进去,则更津津有味。要是还能亲眼去看看天神坠落的过程,更让人兴趣大发。 毕竟说些话,凑凑热闹而已,不需要什么代价。 百姓口中的断袖妖人霍言此时正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身上没有一块好皮。 狱卒进来,今日没有灌汤水,而是给他拿来了一饭一菜。 他“啪嗒”一声把饭碗摔在地上:“喏,陛下圣明,赏给你的。” 霍言哪里不明白这是断头饭,他嗤笑一声:“说吧,什么时候行刑。” 狱卒意外地挑挑眉:“你倒是聪明,除夕午时。” “除夕…除夕…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狱卒被霍言突如其来的笑声吓到,竟也是没再为难他,匆匆忙忙出了牢房:“疯了…疯了。” “除夕…” 仰天长笑后,霍言无力地躺在地上,看着面前的饭菜,眼前的视线渐渐模糊,泪也一滴滴落在了地上,洇湿了地上的血痕。 他嗫嚅着嘴唇,无力地念叨着:“荃不查余之中情兮,反信谗而齌怒。” 而后他强撑着靠墙站起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喊道:“莫须有罪名难辨,忍辱含冤赴九泉!” 狱卒听到动静拿着鞭子过来,打开牢门一鞭子抽在霍言脚边:“胡咧咧什么呢!这种话能随便讲吗!” 霍言阴沉地笑着看他,狱卒反而往后退了几步:“你,你…” 他立马转身出去慌慌张张地锁上牢门:“疯了,都疯了…” 霍言跌回到地上,看着面前的饭菜,一把拍飞。 第33章 刑场做乱,刀下留人 除夕当天一早,丹曦进了城凑热闹。 家家户户都挂起了红灯笼,红红火火霎是好看,其上丰富多样的图案看得丹曦应接不暇。 “哎哎哎!午时一起去刑场看啊!” 丹曦被吸引,也凑过去听。 “一定一定。” “不过你说,这妖人霍言若是被斩首,到时候在那刑场上,谁来带兵守卫啊。” “你操心那些个干嘛,那是陛下该操心的,咱们只管去看热闹就行。” “对对对。” 丹曦瞪大了眼睛,上去直接抓住那人的肩膀:“你说谁要被斩首?!” “哎呦!吓死我了,姑娘你怎么毛毛躁躁的。” “你说谁要被斩首?!” “姑娘你这消息也不灵通啊,全城几乎都知道了,那霍言被证实是妖人,还和青灵妖王勾结,今日午时就要被压去刑场斩首示众呢。” 丹曦听完,立马头也不回地跑了。 “这姑娘…吓死我了。” “玄泽大人!玄泽大人!” 玄泽从树丛跳出来化成人形:“怎么了丹曦,冒冒失失的。” “玄泽大人!霍言要被斩首示众!” 玄泽眉头猛地一蹙:“你说什么?!你从哪里听到的。” “我早上去城里凑热闹,几乎全城的人都知道了,我听他们说的,说霍言被查出来是妖人,还和大王勾结,今日午时就要行刑。” “啧…这个赵宸宗…行我知道了。” 得知霍言要被行刑,玄泽时时刻刻放不下心。他不愿意告诉竹青,怕竹青又关心则乱酿成大祸。但如今他和霍言共命,霍言一死,竹青也要跟着走。 毕竟涉及他的身家性命,玄泽还是来了洞穴,看着兀自把玩香囊的竹青欲言又止。 竹青看着眼前皱着眉背手而立的玄泽:“怎么了玄泽。” 玄泽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叹了口气:“唉,竹青,那日我按你说的给他送药材,发现他在天牢里,遍体鳞伤。” 竹青一下子站起来:“什么!你当时为何不跟我说!” “你看,你如此反应我怎么敢告诉你,若是你一冲动去闯那天牢怎么办。” “那你也应该告诉我!”竹青往洞外走去,“我要去看看他。” “等等!”玄泽闭着眼大声喝止住竹青,“别去天牢了,我听闻…今日,霍言要被当众斩首。” 竹青愣了神:“斩首?” 继而他猛地转身:“为什么!” “我也是道听途说,说有人弹劾他,指控他为妖人,且和你有勾结,赵宸宗便要处决他。他和你共命,他死你也死。你在这里安生待着,我找法子解了共命术。” 竹青听完前因后果,顿了顿,又转身要出去。 “竹青!你去哪!” “我要去救他。” “你疯了!”玄泽忙拉住竹青,“这一看就是为你设的局,赵宸宗肯定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去闯,这不是请君入瓮吗。” “我不去他会死。” “你爹娘的脑子都给了谁了。霍言战功赫赫,如今被指认与你有勾结,赵宸宗本可以偷偷处决,不必如此兴师动众,可他当众处斩就是为了引你出来。若你不去,他也不会杀了霍言,只会找个借口打破谣言,给他官复原职。” 竹青背着身,冷声道:“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我…” 玄泽一下子哽住了。帝王之心,全靠揣测,如何能给他拿出那劳什子证据。 “即使他真会被处决,我也有办法解了你们的共命术,你大可不必亲自去闯那龙潭虎穴。” 话毕,死一般的寂静。 “玄泽…共命之术可解,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在遇到阿言之前,我就知道。” 玄泽不可置信地看着竹青:“你!” “即使共命,人族受伤先耗费的也是自身的血,妖族的血是人族的最后一道保障。要解开,只需在人族濒死之时把血液再换回来,便可解这共命术。” 玄泽伸出手指着竹青:“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 竹青转回头,悲戚地看着玄泽:“若是没了他,就算能逍遥几百年,于我也不过是一种折磨。” “他是我的心,是我的灵核。没了他,我只是一具行尸走肉,一缕葱茏灵烟。” “你…”玄泽气得指着竹青的手都在发抖,“他是人!人!你还真打算和他长相厮守一辈子吗!人妖殊途!” 那些朝堂上的弯弯绕绕,人和妖之间的身份差异,竹青不想管,也懒得管。他现在只想看看霍言,无论生死,无论身份,只想看看他。 竹青没回话,一踏步飞出了洞穴。 “啧,真是不让人省心。” 刑场上,赵宸宗端坐于座上,撑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跪在刑场台上的霍言。 卫子颜站在赵宸宗身旁,周围的守卫军严正以待,来观刑的百姓也都在窃窃私语。 “真要杀啊…” “他是妖人,不杀怎么办,等日后他杀我们吗。” “可他帮我们镇守西宸国多年,如此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啊…” “等他杀你的时候你就不会说这种话了。” “就是,有本事的人多了去了,少他一个将军,还有别的将军。那个卫子颜将军不就是吗。” “他之前不是霍言下属吗,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吧,毕竟人往高处走。” 霍言则低头闭着眼不言语,脊背挺直,身上的血衣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赵宸宗看了眼日头,抬手示意。 林贞见状上前一步朗声道:“午时到,行刑!” 刽子手正要行刑,可这时突然狂风乱做,上百条花色各异的蛇从四面八方蜿蜒而来,爬上刑场台,把刑场台上的霍言围了个水泄不通,却是不攻击他,而是向着外围的人和持刀的刽子手吐着信子。 继而一声调侃自空中散开:“呦,今天这儿挺热闹啊。” “哎呦我的妈,这些蛇好恶心啊!” “哎哎哎!来了来了!” “真没白来啊,这妖王还真来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妖王呢,看起来还…挺有气势的。” “哎,他是妖,你这么恭维一个妖干吗。” “我就事论事而已。快快快,看看这妖王要怎么救人。” 察觉到异常,霍言睁开眼抬起头,看到竹青自远处而来,抱着胸停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他还是穿着青灵山相遇时,不对,临行前霍言送他的那件衣服。七年了,衣服上却没有一个破处,看起来和新的一样。 他身上还披着霍言当初送给霍清盼的那件披袄。 熟悉的记忆涌上心头,霍言的鼻头竟是忍不住发酸:“竹青…” 看到冬日里身着单衣且满身血痕、不成人样的霍言,竹青先是愣了愣,眼里流露出一丝心疼和震惊,而后却又强制自己转开眼,嘴上也丝毫不留情面,口是心非道:“呦,平日里威风凛凛的霍大将军如今怎么落得这般田地,当真是令人唏嘘啊。” 玄泽的那些话他并非没听进去。但他这人心思单纯得吓人,深谋远虑了半天,想出的办法不过是装作自己很厌恶霍言,来了只是为了看他的热闹而已。 看着冷脸的竹青,霍言有些摸不准他在想些什么。 本来打算无望赴死便好,可如今恢复了记忆,也生出了些想活下去的念头。 现在只有他能把我带出去。 可他现在对我…到底是怎么样想的。 他愿不愿意救我。毕竟当初…那么伤他的心。 看着飘在空中的竹青,霍言试探着开口:“竹青…你带我走吧。” 登时,竹青只感觉周围的喧嚣声都远了,只剩下霍言的那句“带我走”。 可旋即,一股莫名的醋意涌上竹青心头:当初投奔狗皇帝的时候,也不曾这般可怜,一言一语那叫一个坚定慷慨,如今伤痕累累了,想起我了。 于是他又出言讽刺道:“呵,霍将军确定要跟我走吗。走了,你可就有口说不清了。” 看到竹青腰间还别着自己当初送他的那把小刀,霍言出神开口道:“竹青,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父母、功名。如今,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竹青眼睛一怔,心也紧了紧。 他恢复记忆了。 去他妈的帝王心计,去他妈的人妖殊途,老子现在只想要他。 竹青落到刑场台上,一掌打开刽子手,三下五除二地破了霍言脖子和手上的刑具,一把搂过霍言的腰,把他整个裹在了自己的披风里牢牢抱起来。霍言也配合地揽住了竹青的脖子,把头埋进了他胸口里。 竹青抱着霍言,得意地看着赵宸宗:“贵国的大将军,本王就笑纳了。” 如此珍贵之人,不落无福之地。 看着眼前的一幕,赵宸宗只觉得头都要被气炸了:“霍言!你想好了!你要是真跟他走了,你可就要受千夫所指了!” “呵,”竹青不屑地笑了一声,“看你们这阵仗,怕是也没想让我家将军活。既如此,这个将军,我们不做了,毕竟人生在世,活个高兴才算数。” 竹青飞到上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宸宗:“皇帝老儿,本王这次本来是想来杀点人解解闷儿的,不过既然已经有了战利品,我也没心思和你玩儿了。但你给我记住,你残杀我同类的账,没完。咱们来日方长。”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刑场台上的蛇也都应声退下。 赵宸宗气急,吩咐守卫军:“都愣着干什么!快追!还有这些蛇,一个不留!” 赵宸宗都下了命令,卫子颜也没办法装作不知。一声令下,明处的、暗处的守卫军都倾巢出动,照着那些蛇的七寸直直刺去。 丹曦这时也从丛林里跳了出来,化成原形,那条狐狸尾巴遮天蔽日,朝着众人直直扑了下去,震得大地都轰隆作响。 她一张嘴,竟是口吐人言道:“有失手的地方多担待了!” 第34章 初吻渡血,金屋藏娇 看着这番乱象,本来隐藏在树丛中打算劫刑场救霍言的周清墨愣了神。 “妖王…为什么会来…” “而且将军貌似,认得那妖王,还主动要求和他走。” “莫非传言…是真的…” 周清墨有些接受无力,就这么趴在树丛中没了动作。 另一批守卫军蒙着面带着黑色斗笠,骑着马在地上追着竹青,举起弓箭朝着竹青发箭。 竹青虽抱着霍言,但应付起来这些却依然是得心应手。他聚了个力发出去,那些弓箭便依次断裂,哗啦啦地散在了地上。 霍言在竹青怀里听到弓箭声,把头从他的披风里探出来朝下看。 看着怀里猫儿一样的霍言,竹青心里止不住地发软。可嘴上还装得冷漠:“想下去?直说,我直接送你回那刑场。” 霍言却是不言语,眼神发直地看着地上不断发箭的守卫军。 很熟悉。熟悉的装扮,熟悉的箭声。 霍言蓦然想起了他爹娘。 那些骑马的守卫军追了很久,久到竹青觉得他们都快跟着自己回到青灵山了。 可忽然间,那些守卫军却直接从马上腾空而起,飞到了空中,朝着两人直直飞去! 竹青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们究竟是何人!” 那些人也不说话,一味地追击两人,同时不住地发箭。 异变凸起,竹青万万没成想守卫军里会有飞天遁地之人,根本来不及防备,被其中一人射中了肩膀:“呃…” 大片血迹蔓延开来,染红了那品绿色的衣衫。 霍言见状,下意识喊了一句:“竹青!你没事吧。” 听到霍言关心自己,竹青利落地抽出箭,笑了一声:“没事,死不了。” 几十条青蛇霎时间从竹青背后爆出,朝着那些守卫军攻去,但都被那些守卫军灵活避开。 竹青爆出一股灵力试图把守卫军吹散,但他们好像早就料到一样,瞬间飞高躲开了灵力冲击。 “啧…”竹青不耐地皱起眉,“真难缠。” “竹青,妖族吸食了人族的血,是不是会灵力大增。” 竹青疑惑霍言此时问这些事干什么,但还是边反击边回应道:“暂时而已。” 足够了。 霍言抽出竹青腰间的小刀,利落地划开自己的手掌,抵到了竹青嘴边:“喝。” 竹青大惊,赶忙撤开自己的脑袋,差点又被一发箭矢射中:“你疯了!我不可能做那种事。” 两个人都倔得出奇。霍言坚决地把手按在竹青嘴边让他喝,竹青则是紧绷着嘴撤开脑袋,说什么也不肯。 虽然这些人会飞,但处理他们不算难事。竹青只是怕吓到霍言,加上觉得他曾是将军,断然不愿看到自己殴打他的下属,便收着力。现下自然更不愿通过伤害霍言来提高灵力。 霍言伸出另一只手捏住竹青的下巴,想强行掰开他的嘴给他灌进去。但竹青的下巴跟铁打的一样撬不动半分,反而把霍言累了个满头大汗。 “你快喝,怎么这么犟。” 竹青绷直嘴不回话。 竹青要是殒身于此,自己也得死。 且现在自己浑身是伤无力反击。 如今恢复了记忆,不能死在这儿。 既然你说过你心悦我,这个法子应当有效。 霍言咬咬牙,把自己的嘴唇划开,一把搂过竹青的脖颈,竟是直接用嘴把血给竹青渡了进去! 竹青的眼睛一下瞪大了。 他的心跳得厉害,就连平时冰冷的血液此刻也在沸腾不止。 竹青的左眼变换了一通,最终还是没装住,变回成自己原本的绿瞳,和霍言的右眼一模一样。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思绪也越飘越远,一瞬间冒出几百条胡思乱想:阿言为什么要这样,阿言的嘴唇好软,阿言的血好甜,阿言也心悦我吗。好像磕到了阿言的牙,他会痛吧,对不起阿言。我好喜欢阿言,我要保护阿言,我不会再让阿言离开我半步,我不会再让他受伤了,阿言… 咽了几下,腥咸的血液顺着喉咙进去,竹青感觉全身像被一道火蛇烫了一圈,身体也轻盈起来。 他周身爆开一圈气流,范围比刚刚大了不少。守卫军来不及躲避,都被震远了些。 霍言觉得差不多了,放开了竹青,可竹青却是按住了霍言的后颈,继续了下去。 这之前,霍言听到竹青暗道了一声:“不够。” 他以为是血不够,只能默默承受着,品尝着舌尖浓烈的血腥味。 但对于竹青而言,不够的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知过了多久,霍言都快喘不上气了,竹青才把他放开。 竹青低笑一声,擦了一把嘴边的血迹:“让你看看我的本事。” 那血迹竟从竹青手里抽离出来,凝成一滴血珠漂浮在空中。随后竹青一个弹指,那滴血珠朝着为首的一个守卫军直直飞去,没入了他的喉间。 那个守卫军停下来怔愣了片刻,发现并无异常,又沉着脸朝着两人飞去。 可他刚使力,便感觉喉咙被掐住,没有办法呼吸。而且越挣扎,那种感觉越强烈。 不过片刻,他便断了气,从空中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待他彻底断气后,只见他喉咙皮下好似有什么东西在涌动。继而,一小团青蛇从他的喉咙处破皮而出,沾染了满身的鲜血,悠闲地爬开了。 爬了没多远,那些小青蛇就一个接一个化成青雾,消散不见。 竹青抱着霍言停在空中看着他们:“最近新练的,本来担心成效,不敢用。不过…刚刚你们将军给我助力了。” 竹青舔舔嘴唇:“效果不错。” “你们很幸运,是第一个,不对,第一批见识到的人。” 竹青又从霍言嘴唇边擦了一抹血,凝成一滴血珠:“下一个,谁想来试试。” 那些守卫军停在空中,相互看看,一时间都没了主意。 此时一条玄色灵鞭自竹青后方扫出,朝着守卫军直直抽去,鞭鞭狠厉,次次致命。 守卫军一看竹青还有后手,选择了撤退。 竹青笑道:“玄泽,我就知道你不会弃我于不顾。” 玄泽自远处飞来,停在竹青身边无奈道:“我不管你,你早就把自己作死了。” 他看了看竹青怀里的霍言,更觉头疼:“你现在又当如何,拐了人家的将军,金屋藏娇吗。” “今日你在刑场上那么下赵宸宗的面子,说不准,明日他便会集结军队攻上青灵山。” 竹青哼了一声:“他爱如何如何。他不上来,我还要说他是孬种。” “你啊,真是没有个妖王的样子。” 霍言受刑拷打多日,刚刚又被夺了不少血,此刻早就睡过去了。 竹青低头心疼地看了眼怀里的霍言,给他擦了擦唇边的血迹,又小心地拢紧披风:“什么妖王不妖王,我只想要他。” 玄泽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自己飞回青灵山了。 负责留下来断后的丹曦此时带着众妖回来了:“大王。” “怎么样。” “大家虽都有伤,但性命无虞。” “收着点没,别忘了契约。” 丹曦笑了笑:“放心吧大王,没闹出人命。” “那就好,一起回去吧。” 刑场那边,赵宸宗看着无果而归的守卫军,把手里的茶盏重重摔在刑场台上:“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传令下去,搜查青灵山,抓捕霍言和竹青。杀了霍言他们,我赏黄金百两,活捉他们,我赏黄金千两!” 卫子颜垂下眼睛:“是…” 林贞看向远处,不易察觉地眯了眯眼。 竹青回了洞穴,把霍言放在石床上。 这石床是霍言走后竹青照着小屋那个床的大小打的。也没什么原因。回了小屋想念得难受,没个指望又空虚得难受,想着当初刚把霍言救回来连个床都没有,就打了个石床。平时他就成蛇形随便窝在个地方休息睡觉,石床就拿来看。没想到如今误打误撞还用上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香囊,拿出两片鳞片,一捏,却都化作了黑雾消散。 “玄泽…” 玄泽已经知道竹青要问什么了:“放心吧,你不死他就死不了。我待会儿弄点敷药,估计就能醒来了。” “香囊一事,是不是你和他说的。” 玄泽惊讶于竹青什么时候居然有脑子了:“是,如何。” “那日我托你送药材,你出去之后我便觉得困顿无比昏昏欲睡,你给我下了迷药,换了香囊。” 玄泽抱着胸:“对,怎么样。”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 “想告诉,便告诉了。” “你为什么要告诉他!”竹青爆出一股灵力,周围的灯台都被吹倒,两人的衣摆也被吹得猎猎作响。 “呵,”玄泽冷笑一声,“为什么?那我倒要问问你,你为什么要和他共命,给他换眼,和他相遇之后还要化形去保着他?” “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到头来在他口中,你成了个忘恩负义,阴险狡诈之辈。我偏要告诉他,我要让他看看谁才是没良心的那一个!” “玄泽…” 玄泽转身背对着竹青:“竹青,你父母生下你,不是让你如此作贱自己的命的。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却又一并收回,最后成了他心里的罪人,我都替你不公。” “你若是真想对他好,就趁早把话说开,就此断了关系,不要再不清不楚地纠缠下去,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如今说什么都覆水难收了,你也别质问我了。当初救回他的命,我也有一份,就当我是从他身上讨回了他该报的那一份恩。” “其余的,等他醒来,你们自行清算吧。” “但我提醒你一句,”玄泽转回头,眼里射出锐利的光:“人妖殊途。话说开了,就各自分开,对你们都好。”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这样告诉我。 叶将军,玄泽… 竹青小心翼翼地帮霍言擦去脸上的血痕:“阿言…我该怎么办…你又…怎么看我。” 不知过了多久,霍言悠悠转醒。 他看着周围有些熟悉的石洞,记起来这是竹青的洞穴。 既如此… 霍言转过头,竹青果然背对着他盘腿坐在地上。 “竹青…” 竹青闻言,赶忙转身:“阿言你醒了!感觉如何。” 霍言没回答,却是直截了当道:“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竹青愣了愣,颓然低下头,从地上站起来。 “阿言…” “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竹青无法,只能垂着头,一步三回头地出去了。 傍晚,竹青拿着饭菜来找玄泽。 玄泽白了他一眼:“干嘛。” “玄泽…你能不能帮我去给阿言送送饭菜,他现在…不想见我。” “我不去,我还不想见他呢。” “玄泽…求你了。” 玄泽轻哼一声:“你怎么不让丹曦帮你送。” 竹青更显局促:“我让她进城帮我给阿言买件新衣服。” “啊,”玄泽点点头,“没办法了,方才来找我了是吧。” 竹青低下头:“我没那个意思…” 看着面前小心翼翼的竹青,玄泽还是叹了口气,接过漆盘:“知道了,黏人精。” 竹青笑着抬起头:“谢谢你玄泽。” 竹青:误打误撞给自己谋了波福利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初吻渡血,金屋藏娇 第35章 “出言无状”,情令智昏 玄泽受竹青所托,进来给霍言送吃食。 霍言背对着玄泽不吱声。 “起来吃饭。” 霍言没动作。 玄泽直接上去扳过霍言的肩膀:“吃,你死了,竹青也活不了。” 霍言嘲讽一笑:“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霍言,你当真是心狠。他把命都给你了,你还对他如此冷漠,你还有没有心。” “他救了我,照顾我,我感恩戴德。可他万万不该相遇之后还化形埋伏在我身边害我!” 玄泽不可置信地看着霍言:“你…你怎能如此想他。他把命都给你,为何想着害你!他跟在你身边,是为了保护你!” 霍言坐起身,怀疑地看着玄泽:“保保护我?” 玄泽甩开霍言的肩膀:“为了救你,他和你共命,给了你一颗眼睛。妖族虽可自愈,但唯有心脏和眼睛不可复生,我劝了许久都劝不住他。你醒来之后,却失了记忆。竹青派我去调查,我得知玦亲王造反引发动乱,你娘就是因为那场动乱丧命的,你爹也因为护君牺牲了。后来动乱平定,始作俑者玦亲王也被处死了。” “他照顾了你五年。我本觉得你们这么生活下去也算不错。可偶然间你在郊外救了赵宸宗,他便引荐你入朝堂。你回来正义执言,说这是个好机会,只有进了那朝堂,你才能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竹青本不想你身涉险境,他不想悲剧重演。但你一再坚持,义正词严,你让他该怎么办,告诉你实情,让你再承受一次痛苦吗。他改变不了你的想法,只能封存你们之间的记忆,让你毫无负担地去追求你所想的。如今你实现了,就开始翻脸不认人了?” 霍言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不可能…他化形在我身边一定是为了害我,绝对不是保护我,绝对不是!他才是那个无情无义的人!” 玄泽不耐烦地皱起眉:“他若是真的对你无情,他怎么会放你回去。你和他共命,你死他也死,他若是狠心,早就把你囚禁在青灵山洞里,让你一辈子无波无澜,怎么可能还会让你去做你的将军。他若是真无情,当初他也不会救你,你此时早就转世轮回了!” 霍言顿时止住了话头。 玄泽缓了口气:“那香囊,是他对你最后一点念想。那是他化形进城,学着人族姑娘的手艺,一点一点缝制出来的。他听闻送香囊意为平安长寿,便学着去做了。他把存着你们五年点滴的鳞片塞了进去,给自己留了点指望。” “他没和你商量便封存你们五年的记忆。和你相遇后担心你,化形在你身边陪着你,结果导致宫中流言四起间接害了你。你别怪他。” “他只是,太想对你好了。但是,他有些过于笨了。” “他当初也救了你,就当是,报了他的恩情。” “你俩…别再见了。相见只会相互伤害。等你养好伤,就此别过吧。” 玄泽把饭放在床边:“吃了,我一会儿来收。到时还没吃,我直接给你塞进去。” 霍言撑着床,泪水早已决堤。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夜晚,竹青还是放心不下霍言,化成小蛇悄悄爬进了洞穴。 霍言眼力好:“别藏了,这是你的地盘,为何还要鬼鬼祟祟。” 小蛇顿了一下,然后化成了人形。 霍言坐起身,抬头看向竹青的眼睛。和记忆里的一样,竹青的双眸是和人族一般的偏黑棕色的瞳仁。 “竹青,化成原形,我想看看你的原形。” 竹青偏过头:“我没了一只眼,会吓到你…” “我不怕,我想看。” 我想亲自看看,你到底有没有骗我。 竹青垂下眼睛,左眼眸闪了闪,变成了青绿色。 右眼是一个黑洞。 看着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霍言觉得自己心里竟生出几分和当年离别时同样的酸涩。 所以他不自觉问了一句:“疼吗。” “不疼。” “竹青,为什么要救我。” “你对我有恩,你爹也对我有恩,我不能不管你。” “仅此而已吗。” 竹青的嘴唇颤了颤:“对。” 霍言深吸一口气:“既如此,报了恩,当初一别两宽便好,为什么相遇后还要化形成霍清盼来跟着我。” “你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 竹青有些茫然:“什么为我自己…你在说什么。” “我和你共命,我死你也死。相遇之后跟着我,不就是担心我死,所以设计让我丢了功名,保住你自己的命吗。” 竹青上前一步:“阿言,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竹青,你对我的好,于我来说都是劫。” 竹青要说的话霎时被堵在了喉咙里。 “你消除我的记忆,扰了我原本的路。你化形跟着我,断了我的功名。如此,你还要继续下去吗。” “阿言,我…” “欠你的,应该算是都还清了。以后,别再见了。” 竹青消化了一会儿,然后无神地摇着头:“不是…你不是这样想的…如果真的对我无情,救你出刑场时,为何你还要给我喂血!” 霍言苦笑一声:“你死了,我也必死无疑。给你血,不过是为了救我自己。” 竹青踉跄了几步:“你…你当真这样想吗…” “竹青,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了结,都清算了。” 霍言抬起头,怅然若失地看着洞口:“如今,我怕是也进不了朝堂,做不了将军,也不必去那战场之上厮杀了。我就去城中,隐姓埋名,做点小生意过下半辈子就好,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害了你的命了。” “不…不…我不准你走!” 竹青大步上去提起霍言的衣领:“我不许你走!现在城中危机四伏,赵宸宗正派人四处通缉你,你去了不是自投罗网吗!” 霍言淡然地看着竹青:“那我就去别处。天下之大,总不至于连个住处都找不到。” “不行!不能去!” “为何?” “我不准,我不准!” 看他失了智一样不可理喻,霍言有些气愤:“你是我谁,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吗!我都说了你我一别两宽,别再来害我了!” 第一次自己放他走,他回了西宸,失了爹娘,差点活不下去。 第二次自己放他走,他当了将军,刀尖舔血,日日担惊受怕。 第三次自己放他走,他获罪入狱,上了刑场,险些尸首分离。 什么劫什么命,这次,我要把人牢牢锁在我眼皮子底下,任谁也害不了他。 竹青左眼里的光流转了一圈,眼神也暗了几分:“叶柏言,我还是太纵容你了。” 霍言的右眼突然一阵抽痛,他不适地闭了闭眼:“竹青!你想干什么!” “前几次都是我太心软了,我听信了他们的谗言。什么人妖殊途,什么分道扬镳,老子不认!” “既然你说我们相遇会伤害你,那干脆就不要分开,便没有劳什子相遇一说。” “你既已恢复了记忆,当年你临行前我对你说的话,你也应当记得。” 看着与记忆中大相径庭的竹青,霍言心里一阵不安宁,瞬间瞪大了眼睛,喘气也急了几分:“竹青…你,你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 竹青捏住霍言的下巴:“老子心悦你,你想走?没门。” 说完他便堵住了霍言的嘴。 霍言拼命挣扎,不停地捶打着竹青的肩膀。可竹青跟个石头一样纹丝不动,捏着霍言下巴的手反而更紧了。 竹青放开霍言,后者才终于喘上气说出句话:“竹青…你个混…” 还没说完,他的嘴便又被堵住了。 空荡荡的洞穴里只能听到两个人急切的喘息声和水渍声,这些细微的声音被洞穴无限放大,让霍言原本就虚弱的身子发软得更加厉害。 霍言被弄得晕头转向,连捶打竹青的力气都没有了,双手只能无力地贴在竹青胸口,用着最后一丝力气捏紧那里的衣服。 竹青再次放开霍言,把嘴唇附在他耳边:“受蛇族催眠术影响多时的人族会在梦里梦到施术之人,阿言…可曾梦到过我?” 霍言一个激灵,想起了梦里那条紧缠着自己的青蛇。 “竹青!你发什么疯!放开我!” 可这时,霍言突然觉得自己腰部有些不对劲。他定睛一看,竹青背后早就生出一条青蛇,盘旋着绕上了自己的腰,和梦里的一样。 霍言羞愤道:“竹青!你干什么!” 竹青把嘴唇贴到霍言脖颈处,明明是冷血蛇族,呼出的热气却实实在在把霍言烫了个趔趄:“阿言梦里的我,是人形,还是蛇形?” “我不知道!放开我!” 竹青低笑一声:“不过没事,不论是什么,我都可以让阿言看到。” “竹青!” 霍言气急,扇了竹青一巴掌。 这掌用的力气不小,竹青的脸猛一下偏了过去,几滴血从他嘴边飞出去,溅到了地上。那声清脆的巴掌声也在洞穴里转了好几圈,久久散不去。 霍言剧烈地喘着气,双眸含泪道:“竹青,你疯了…” 竹青沉着脸擦了把嘴边被霍言打出来的血迹:“你说什么都无所谓,总之,我不会再放你走了。” 竹青直起身,把手背在身后:“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再来看你。” 说完,竹青便出了洞穴。 霍言半坐着,扶着床不停地喘着气。 他本是想说些重话,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 竹青给了他命,给了他眼,如今又暴露在赵宸宗眼下,凶多吉少。 从此分开,对他们两人都好。 可他居然脑子抽风,做出这等勾当。 霍言抬起胳膊捂住嘴,刚刚火烧火燎的感觉貌似还久久散不去。 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不断在他脑内回放,烧得他脸更红了。 “疯子…” 霍言立马下床,撑着身子打算逃出洞穴。可到了门口,却被一堵无形的墙拦住了,无论怎么拍打都有一股力量把自己挡了回去,是竹青用灵力封住了洞门。 无法,霍言只能躺回到床上,又暗骂了一句:“疯子。” 第36章 破镜重圆,断钗重合 出了洞穴,竹青便看到拿着新衣服似笑非笑看着自己的丹曦。 想起自己刚刚气血一时上头的行径,竹青有些尴尬:“咳咳,几时来的。” 丹曦脸上的梨涡笑得更深:“我都听到了。” “额…你大可不必如此直白。” 丹曦还是那副深不可测的笑容:“那大王,这衣服…” 竹青一把扯过,朝着丹曦摆了摆手:“知道了,走吧走吧。” 竹青拿着衣服,叹了口气,又回去了洞穴。 看竹青去而复返,霍言白了他一眼,转过身不去看他。 “咳咳,把衣服换了,夜里凉。” 其实根本不会凉。竹青血冷,洞穴里向来黑沉沉的。但自从把霍言带回来,竹青命人在洞穴周围竖了一圈火把,中央还放了个大火炉,把洞穴烘得都要热出汗来。 平时光秃秃的石床此时也被他铺上了柔软的棉布和皮毛,直怕霍言受了磕碰。 霍言不说话。 竹青叹了口气,上前轻轻坐在床边:“刚刚…是我冲动了。别的不说,你先把衣服换了。浑身带着血,你自己不难受吗。” 难受。 霍言一向喜净,就算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没有如此落魄过。 可此时他不知道怎么面对竹青:“放那儿,我自己换。” “你受着伤,怎么自己换。” 霍言出声讽刺道:“切,你也知道我还受着伤。” 竹青一时语塞。 他轻轻拉了下霍言的肩膀:“刚刚…是我言重了,对不起。你先起来换了衣服。” 霍言甩了下肩膀,把他的手甩开了。 竹青叹了口气,盘腿坐在地上,打算今天把心里话全倒给霍言听,反正,他走不了回头路了。 “阿言,我心悦你,我担心你,你不在我眼皮子底下,我这心时刻不得安宁。如今你…被我连累,我更要护着你,保着你。不为我自己,只为你,我看不得你受一点苦罪。” “你是人,我是妖,他们总和我说人妖殊途,我也克制着自己不去靠近你,可…对不起,我不行。” “既然你我不论分开还是在一起都会遭人非议,遭受苦楚,干脆把你放在我身边,起码,我能时刻知道你的情况。” “对不起阿言,你打我吧,你骂我吧,但别不理我…” “没了你…我真的活不下去…” 霍言背对着他,垂下了眼睛。 竹青苦笑一声:“说实话,若不是咱俩的命连着,你走的那天,我早就自尽了。” 霍言一骨碌坐起来惊诧地看着竹青。 “当年我父母被辰颐所害,他追杀我,我逃到树林之中,结果遇到了你。” 竹青看着霍言的眼睛:“一年。那一年,是我没了爹娘之后最如释重负的一年。” “那时,叶将军认出了我并非人族,劝我离开你。我怕害你,加上要给父母报仇,就于深夜离开了。” “结果…你就…” 竹青深吸了口气:“第二次,我放你去朝廷,你整日于刀光剑影中穿梭,受伤已是常态。” “后来,我化形成霍清盼跟着你。但玄泽告诉我此计不可长久,我本来打算守着你等你伤好了就走,没想到意外让你发现那些书信…我只能第三次离开。” “你就被送上了刑场。” “我不会再重蹈覆辙了,”竹青悲哀地看着霍言,“我醒悟得太晚了,从一开始,就该牢牢把你攥在手里。说不准,叶将军也不会殒命。” “阿言,你恨我,厌我,都无所谓,但就是别赶我,让我确认你一切都好。” 竹青站起身抚上霍言的脸,擦掉他右眼里流出的泪水:“只要你平安,我怎样都好。” “我爹娘被奸人所害,我理解你的心情。那种心境,我不想让失去记忆的你再经历。于是隐瞒实情,消除你我之间的记忆,让你回到属于你的地界,找到些别的能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七年…这七年我根本不敢找你。我怕我找到你,按耐不住自己的心思,去打扰你的生活。” “可,你居然,就那么出现在了我面前…” “我的阿言,”竹青怜爱地看着霍言,“长高了,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一时间我竟没有认出。看到那只眼睛,我才认出你。” 竹青低下头,不愿意让霍言看到自己的眼泪:“当初犹豫酿成如此大祸,这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原本我想着,至少你我能一起走过那奈何桥,已经是老天恩赐,我没资格奢望其他了。但如今,我不想求什么桥边遗魂,只想守住现世肉身。这辈子,你是叶柏言,便是竹青的;你是霍言,便是霍清盼的。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谁也别想抢,你也别想逃。” “是我得陇望蜀,是我不知纪极。你怨我也好,恨我也好,”竹青吸吸鼻子直起身,“只要能保住你,无所谓。” 说完他扶着霍言的肩膀:“来,我帮你更衣。” 霍言低着头抓住竹青的胳膊:“你刚刚的话…几分真。” 竹青苦笑一声:“我有什么骗你的理由。我说出这番话,于我又有何好处,反而更容易遭你厌恶吧。” “你跟着我,只是因为担心我,不愿我受伤吗。” “是。” 霍言突然抽出竹青腰间的小刀,把刀刃抵到了竹青心口,左手紧抓着竹青的手臂:“我如何能信你。” 竹青一动不动,任凭霍言动作:“我的命攥在你手里,这还不够吗。” 霍言的手抓得更紧了些。 可竹青依然纹丝不动,好像根本没有感知到小臂的疼痛。 洞穴里一时沉默无言,只能听到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和隐约的心跳声。 末了,霍言松了些力道,撤刀叹了口气:“儿时的你那般沉默寡言,如今居然也会说些体己话了。” “我…” 霍言低下头闷声道:“竹青,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竹青愣了愣,瞪大眼惊喜道:“真的?阿言,我…” “但是,我需要时间。” “我诚实告诉你,今日在那刑台之上,我是利用你。陛下肯定不会让我活,就算不要我的命,也不会让我活得多舒服。我干脆利用你,让你把我带走,好歹有条可能的出路。” 竹青失落地垂下了眼睛。 “因为那时我觉得,你是因为气我当初伤了你的心,所以在相遇后才化形跟着我设计断了我的功名。我此举,不过是以牙还牙。” “但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 霍言低着头自言自语道:“如今想来,我挡了他们的路,注定活不下去。就算没有这桩,他们总能诬告些别的,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而且陛下对我的试探也不止一两次了。这件事只要他交给大理寺和刑部彻查,都能发现那两封书信字迹的蹊跷之处。但他未曾彻查就草草给我定罪,想来也是利用我扯出背后的人。” 竹青抬起头心疼地看着霍言。 “而且,”霍言半开玩笑道,“以你的心气,应当也想不出那些弯绕,更别说利用谣言害我了。” 霍言放开握着竹青手臂的手,把刀放回他腰间:“分别那日,我只当你是口不择言。可现在想来,当初的我,竟也有几分悸动。” “给我些时间,我…” 竹青一下抱住霍言,颤声道:“我以为…以为你从此不会理我了…阿言…我以为你要恨我一辈子了…” 霍言无奈叹气:“疼死了,放开我。” 竹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的拥抱可能戳到了霍言的伤口,忙放开:“对,对不起…” 霍言安抚道:“好了,不是要更衣,都是血腥味。” 竹青忙点头:“好…好,我帮你更衣。” 竹青帮霍言脱衣服,看到霍言身上层层叠叠的伤口,心疼地皱了皱眉。 虽说共命后人族的愈合速度能快些,但根本上还是人族,一些陈年伤疤、血肉模糊,都不可避免。 “阿言…疼不疼。” 霍言垂下眼睛:“没事,习惯了。” 竹青咬紧嘴唇:“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受伤了。” 霍言觉得有些好笑:“这种事情你如何能控制,不必逼自己。” “我不,我一定能。” 霍言无奈地笑了一声。 说起伤口,霍言突然想起些什么:“对了,妖族的伤口可以快速愈合,那你还是霍清盼时,为何伤痕累累。那五年间你身上也没有伤疤啊。” 竹青给霍言脱衣服的手顿了一下,然后敷衍道:“额,我会化形,那些也是化形出来的。” 霍言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 竹青帮霍言穿上新的里衣,试探着问道:“那阿言,你,不走了吧?” “走?走去哪里,你不是说外面都在捉拿我。” “你不是…还得回那朝堂…实现你的抱负…” “人只要活着,不会没有办法。没了这条路,总会有别的。那时的我还不太明白,你别怪我。” 竹青心疼道:“我怎么会怪你,我永远不会怪你。” 霍言叹了口气:“而且,七年,够了。七年的忠心耿耿以命相护,最后还是一头扎进了南墙里。我还回去做什么。” 竹青不忍地吸了吸鼻子。 “行了,好歹是妖王,”霍言抬起手,替他抹掉左边眼角的泪水,“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嗯,你说什么都好。” 看到竹青右眼的黑洞,霍言又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必呢。” 玄泽在洞穴外把两人的心意听了个满耳。 这两个疯子…百般阻千般劝万般防,反而走得更近了。 本以为吵一架就能分开,没成想三言两语的又合回去了。 玄泽抬头看着高悬的明月,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或许还真能让他们找到一条出路。 给霍言更好衣,竹青笑容满面地出了洞穴。 然后他就看到在旁边等着自己的玄泽。 “玄泽…” 玄泽看了他一眼:“跟我来。” 两个人来了一处悬崖边,玄泽指了指深不见底的悬崖:“坐。” 之前玄泽带着竹青在这里练过功。当时的竹青还吓到腿发软,如今面不改色一屁股坐了下去。 “什么事。” “你…想好了?” “想好什么?” “你二人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 “玄泽,你何时也会偷听人说话了。” “别打岔,”玄泽聚出灵鞭轻抽了竹青一下,“他是人,你二人之后又当如何。让他跟着你在青灵山住下?还是你跟着他去那城里过一辈子?” “不过三年,契约将到,到时人妖厮杀,你们又当如何自处。” 竹青低下头:“玄泽,我不想管那些,我只想要他。” 玄泽站起身瞪着竹青:“你…” 然后他气极反笑:“竹青,这世上并非事事都能如你所愿。如今你说得轻巧,明日刀架脖侧,你又该当如何。” “之死靡他。” “你!” 玄泽气愤地指着竹青:“那到时人妖厮杀,你要帮他吗!你是妖王!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玄泽,我不知你经历过什么,但我知道你所言皆是为我。可是…没了他,我不是妖,也不是人,只是个物件。” 玄泽指着竹青,最终还是憋口气甩开了手:“竹溪和兰芝大人看到你如此,非气死不可。” “玄泽,”竹青抬起头看着沐浴在月光中的玄泽,“当年父母被害,替他们报完仇之后,若不是你提阿言,我当时就跟着我父母下去了。” “你…” “按理说,报完仇之后我应该痛快,应该高兴,应该坐上那妖王之位潇洒一生。” 竹青张开双臂:“我本应‘仇雠消逝情舒畅,天地之间任我游’。” 而后他怅然若失地低下头放下胳膊:“可那一刻,我只觉得虚空。好像体内有什么东西,像辰颐的龙筋一样,被我抽了个精光。” “没了父母,没了仇家,我就了无牵挂了。” “可听到他名字的那一刻,我好想,再看看他。” “茫然之时,是他给了我指引和庇护,今后,我就随他而活。” 竹青如儿时那般扯了扯玄泽的衣摆:“玄泽,这些年我一直不敢问你,能给我讲讲,我父母的事吗。” “为什么辰颐要害我父母,你又为什么,要对我们百般阻挠。” 玄泽闭上眼睛,无奈地叹了口气,坐在了竹青身旁:“人与妖,注定背道而驰。” 第37章 双辰兰溪,泽畔丹心1 “抓到了!” 玄泽忍着腿部的巨痛,狠厉地看着眼前满脸贪婪的人,呲出獠牙朝着他哈气。 “小猫你就别挣扎了,这捕兽夹被我下了毒,你中了毒伤,若是强行化形成人,肯定会很难受的。你就安安分分跟着我走,给我施展施展你们那共命之术。事成之后,我便会放了你。” 玄泽尝试化形,可一催动灵力,便觉里头有股力量横冲直撞,激得他又呕出一口血。 “你看看,”那人提着他的后脖领把他扔进笼子里,“都说了别动,非要找死。” 说完他便提着玄泽准备回家。 玄泽不停地撞着笼子,发出哐啷啷的声响,吵的那人不耐烦地摇了下笼子:“别动了,真不安分。” 玄泽被摇得晕头转向,四肢发软。 不能…不能被抓去。 玄泽再次疯狂地撞笼子,试图把这笼子撞散。 “啧,顽固!既然这样,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说罢他便拿出一块布子,在上面倒上迷药,准备把玄泽迷晕。 玄泽上蹿下跳不住地躲着那块布子,并趁机抓了那人几爪子,他的胳膊上全是血痕。 那人怒极反笑:“看来你是连命都不想要了。好啊,既然你不愿意,留着你也没什么用了。” 说罢,他便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那我就大发慈悲,满足了你的心愿。” 正要下刀,从他头顶的树枝上突然掉下一条蛇挂在了他的脖子上,那阴冷黏腻的触感让他登时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他僵硬地低头:“啊啊啊啊啊啊!蛇啊!” 他一把把蛇从自己脖子上拽下来,手脚并用地爬了一段路,这才有力气站起来直立跑走:“啊啊啊啊啊啊!蛇!” 那蛇被扔到地上,化形成人,给玄泽解了笼子。 玄泽立马窜出,可腿还被扑兽夹夹着,踉跄了一下。 竹溪给他掰开扑兽夹,让玄泽得以逃离。 玄泽抬起头看着竹溪:“多谢,你叫什么名字,来日有机会,定当重重感激。” 竹溪笑笑:“举手之劳,不必了。快走吧。” 然后竹溪就化成蛇爬走了。 玄泽翘了翘胡子,窜走了。 “哥,我今日又抓了些人族来,快!” 辰颐把颤颤巍巍的三个人扔到地上,眼里全是兴奋和骄傲。 辰轩揉着太阳穴:“辰颐…不可如此暴戾放纵,他们也是生灵。” “切,”辰颐往地上啐了一口,“他们杀我们妖族吃肉喝血时,怎么不想想我们也是生灵。” 说罢,辰颐便提起一个人,张开嘴要咬断他的喉管。 “啊啊啊啊啊救救我,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其他两人听到这凄厉的求救声,抖得更厉害了。 辰轩施了个灵力,切断了那人的衣服,他也从辰颐的手里掉在了地上。 “辰颐,不要仗势欺人。” 看着手里的衣服碎片,辰颐嗤笑了一声:“辰轩,你真是个伪善者。人族杀害了我多少同类,你还要我保持一颗至纯至善之心?” “那你这样冤冤相报,人与妖之间的恩怨,又何时能解。” “我不管!”辰颐一甩袖,“人与妖生来就不相容。你贵为妖王,却心向人族,你有何颜面坐在那妖王之位上!” 辰轩的眼神暗了下来。 当年无知,自觉能改天换地。结果到头来,连自己的亲弟弟都生疏了。 辰轩不想和他辩驳,松了三人身上的绳子:“你们走吧,别再来这儿了。” 那三人先是犹豫了一下,看了看辰轩,又看了看辰颐,然后慌忙地磕了几个头:“谢谢壮士,多谢壮士。” 继而三人相互扶持着跑出去了。 “辰轩!” “辰颐,自我当了这妖王,你连一声哥哥都不愿再喊我了。” “我…” 辰轩叹了口气:“冤冤相报何时了,我这么做不是为了人族,是为了我们自己。就这样厮杀下去,何时能止,又如何能停。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了。” 辰颐急喘几口气:“好,好啊辰轩。多少年了,你依然是那套说辞。既如此,我们兄弟二人不如就此割袍断义。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辰轩低下头:“都依你。” 辰颐抓起辰轩的领子:“辰轩!你当真要为了这件事和我两不相认吗!当初你和我说过的那些话,说要顾我一辈子,护我一辈子,都是一时兴起吗!” 辰轩冷漠地看着辰颐:“当初的你,并不如今天这般滥杀无辜。我的话,是对着曾经的辰颐许诺的。” 辰颐突然失了力气,垂下了手,脸也阴沉下来:“你真是…能说会道。” “上次人妖大战才过去多久,你就把这些都忘了吗。” “那场战争中死了多少同类,你也一并忘了吗。” 辰轩无奈道:“那你如此便是对吗。人族又何尝没有伤亡,他们也都…” 辰颐突然打了辰轩一掌,辰轩堪堪接住和他掌心相对:“我不管!我只知道他们杀了我的好友!还差点害死了你!让我如何能放得下!” 辰轩睁了睁眼,而后无力道:“既然观念不同,就此分开吧,对你我都好。” 辰颐放开手,边后退边点着头:“好…好…那我便如你所愿。” 说完,辰颐一个踏步飞出了洞穴,头没再回一次。 辰轩长长舒了口气,心累至极。 自上次人妖大战不过几年,那血腥的一幕,他现在也难以忘却。 横尸遍野,血流漂杵,哀鸿四野,生灵涂炭。 人、妖的尸体堆积如山。平时互相看不顺眼的两族,到死了,也没什么分别,还要被堆砌到一起。 他突然就觉得累极了。 他贵为妖王,保不住妖族,劝不动人族。 到头来,妖族骂他偏袒人族,残杀同类;人族骂他睚眦必报,心狠手辣。 可他若就如此放手没了约束,双方只会变本加厉。 自由不会带来平和,而是会触底反弹,带来覆灭。 “嗤,”辰轩自嘲地笑了一声,“辰轩,你还是太有良心了。有良心的,都活不长久,迟早被自己给逼死。” “怨不得斗了五年,乌苏最后居然把妖王位拱手让人,真不是个好差事。” 片刻之后,又有两人飞入了自己的洞穴。 辰轩疲累地睁开眼:“终于来了。” 竹溪愣了一下:“你…何意。” 辰轩闭上眼睛,却是驴唇不对马嘴地问道:“若你们当了妖王,面对这人妖相抗之局,该如何破解。” 竹溪和兰芝对视了一眼:“契约。” 辰轩睁开眼:“契约?” “人族以合约契约约定双方,我们大可趁双方都疲软之际,提出停战契约。他们为了蛰伏休整,大概率会接受。” 辰轩思考了一下:“我还是太笨,没想到用人族的方法。” 兰芝皱了皱眉:“那只一直护着你的狐狸呢。还有,你今日…为何不设守卫。” 辰轩苦笑一声:“能如何,不想活了呗。” 竹溪嘲笑道:“切,你杀了那么多人族,导致他们反过来更猛烈地报复我们,现在居然说你不想活了?” “当年年少无知,心比天高。如今才明白乌苏为何不告而别,将妖王位拱手相让。当妖王,太累了。这位置于我而言,只是枷锁。到头来,他把我身边之人一个个吞噬殆尽,只留下了我一个人。你们若想当,就拿去吧。” 兰芝悄声耳语:“别轻信,说不定有什么阴谋。” “没有阴谋,”辰轩站起身,张开双臂朝着两人走过去,“来吧,剜我的心。” 竹溪护着兰芝步步后退,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前几次来时辰轩还设下天罗地网防着他们,如今却一心求死。 辰轩周身灵力突然开始乱窜,周围的风也被吹得呼呼作响。 竹溪大惊:“辰轩!你要干什么!” 辰轩微笑着看着竹溪:“谢谢你们,我终于能解脱了。” 兰芝意识到辰轩要摧毁灵核自毁,忙把掌心贴到辰轩后背,帮他平复。 辰轩有些诧异:“你,为何帮我,我死了,你们就能占了这青灵山了。” 竹溪也帮他压制:“那也要堂堂正正。如今你自毁,算起来我们岂不是趁虚而入,说出去让人笑掉大牙!而且我们只想打败你,并非杀死你。” 辰轩愣了愣,然后笑出了声:“哈哈哈哈,既如此,咱们便堂堂正正决斗一番!” 辰轩收了力,飞出了洞穴,竹溪兰芝二人跟了出去。 辰轩刚刚自毁,现如今又强行停止,身体已经开裂,但他看起来依然神采奕奕:“来!痛痛快快战一场!” 说罢他便化成真身,朝着两人冲去。 竹溪兰芝也化成蛇形和辰轩缠斗在一起。 这番动静惊动了方圆几里的妖族,他们都从各种地方钻出来,看着空中缠斗的两蛇一龙:“这是…干嘛?大晚上不睡觉,扰人清梦。”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那是青灵山,争妖王那!” “切,妖王又能如何,那辰轩当了妖王,我们不照样要受人族侵害,他还反过来要罚我们。” “就是,谁当妖王有区别吗。我看我也能上去坐坐。” “就你?先修成人形再说吧你。” “你说什么!” 一只青蛙和一只蜥蜴如同小孩打架一样扑到了一起,天上在打,地上也在打。 在远处的辰颐察觉到青灵山方向的动静,飞上天去查看,便见哥哥和两条蛇斗在了一起。 “哥!”辰颐立马化成龙形朝着青灵山飞去。 辰轩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开裂的缝隙也越来越大,竹溪看了有些下不去手:“你…又是何必呢。” 辰轩吐了口血:“死前能和你们打一场,泄泄我心中的烦闷…也算够了。你们有脑子,比我更适合做妖王。” “就是不知,能不能…答应我个条件。” 竹溪眼神一凛:“你说。” “这些事,从始至终,都和辰颐无关。作恶杀了人族的人是我,放过他。” 竹溪也意识到辰轩之前的荒淫无道都是装出来为了保全辰颐:“辰轩,你…” 话还没说完,另一条龙自竹溪下方冲出,一口咬住了竹溪的七寸,把他撞飞几米远。 看清是谁后,辰轩瞳仁猛然骤缩:“辰颐!放开!” 辰轩死死地盯着竹溪兰芝:“你们两个死长虫!害我哥,我今天便收了你们!” “辰颐!”辰轩赶忙飞过去拽住辰颐的尾巴,“放开!” 兰芝也咬住了辰颐的中段,辰颐吃痛松口,这才放开竹溪。 辰颐看到辰轩裂开的身体:“哥…你怎么成这样了…” “咳咳…”辰轩又咳出两口血,“辰颐,别再任性了…这都是哥…罪有应得…以后哥不在身边,要,要好好照顾自己。” 辰颐左右盘旋接住辰轩让他不至于掉下去:“不…不…杀人的是我,作恶的也是我…罪有应得的还是我!哥,你别死,别…” 辰颐的尾巴已经开始消散,头也变得四分五裂,声音越来越虚浮:“你没错,从始至终,都没错,是哥没有引导好你,你是个…好,好孩子…” “哥…没有,你对我很好,是我不对,我不该跟你对着干。” “哥自…自毁,会化成灵烟,从此…你见山是我,见水是我…哥,陪你、护你一辈子…致死,不渝…” “哥!!” 在辰颐凄厉的哭嚎声中,辰轩化成了一缕青白色的烟,消散在了空中。 竹溪和兰芝也不忍地低下了头。 “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我哥…是你们!” 辰颐调转龙头,眼神发狠地盯着二人,红血丝如藤蔓一般布满了整颗眼球。 说罢他便张开口,朝着两人咬来。 两人一左一右散开躲避攻击,记着刚刚辰轩的请求,不愿出手。 “打啊!刚刚杀我哥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现在怎么不动手了!” 竹溪躲避着辰颐的攻击:“辰颐!你冷静点!” 辰颐停下,咬牙切齿道:“若是你们在亲人被杀的时候也能冷静,再来要求我。” 而后他又朝着两人直直冲过去。 可这时,一条黑色灵鞭自竹溪后方凭空甩来,把辰颐给打开了。 竹溪疑惑地看了一眼后面,发现是那天他救的那只小黑猫。 “是你?” 玄泽冷言开口:“当初一命之恩,我说过会报。” 辰颐看看对面的三人,呲了呲牙:“死长虫,你们给我等着,我总会报了这个仇!” 而后他便飞走了。 竹溪松了口气,朝着玄泽抱拳道:“多谢,你叫什么名字。” “玄泽。” “我叫竹溪,这位是我的夫人,兰芝。” 兰芝朝着玄泽福了下身子:“听竹溪说他那日顺手救了只玄猫,便是你吧。” “对。” “感谢出手相助,不知阁下愿不愿意跟着我们一起?” 此言一出,竹溪和玄泽皆是震惊地看着兰芝。 竹溪暗戳一下兰芝:“你这是何意,顺手而已,人家如今也报恩了。” 兰芝却不管竹溪,开口道:“玄猫一族受人族迫害已久,我们现如今成了妖王,想以此和人族定下百年停战协定,多少也可保我妖族安平。你是个心善之人,也有本事,可愿屈才于我们二人,一起实现?” 玄泽盯着兰芝的眼睛,澄黄的眼睛在黑夜里万分锐利,让人看了心里发毛。 可兰芝依然不动如山,墨绿色的眼睛坦诚地望着玄泽。 末了,玄泽笑了一声:“刚刚就算我未出现,你们也不至于殒命。” “救命的恩情,我还未报完,那我便,承蒙重用了。” 竹溪兰芝当了妖王的第三年,妖族与人族签订百年停战契约。自那之后,虽然还是避免不了小规模的入侵捕杀,但总归是比之前频繁的大战要好多了。两边大多都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生活。一时间,双方竟真有些和平相处的势头。 后来,竹青出生了。 第38章 双辰兰溪,泽畔丹心2 “竹青!快下来!” 看着上树掏鸟蛋的竹青,玄泽气得头皮都要炸开。 “你爹娘嘱咐你跟着我练功,切勿如此任性,下来!” 竹青抱着树枝不撒手:“我不!我不要练功,太无聊了!” 玄泽无法,跳上树枝把竹青提起来:“由不得你。你爹娘把你托付给我,我自然是要负责的。” “啊啊啊啊!我不要!” 但竹青哪斗得过活了上百年的玄泽,玄泽使了个力打在竹青背上,竹青吃痛,停止了挣扎。 “师傅…求求你不要告诉我爹娘,替我瞒一天。明日,明日我一定好好练功。” 看着竹青可怜兮兮的眼神,玄泽还是叹了口气:“今日要练的是桩功,别说漏了嘴。” 竹青立马喜笑颜开:“谢谢师傅!” 玄泽推着竹青进了洞穴:“竹溪大人,我们…练功回来了。” 竹溪看着心不在焉的竹青:“竹青,今日练功如何啊。” “爹,我练得特别好,师傅都夸我天资聪颖!” 玄泽的嘴角都不自觉抽搐。 “是吗,”兰芝笑得温柔,“那竹青,今日你练了什么了?” 压中了提问,竹青胸有成竹:“桩功!” 竹溪闻言,直接气笑了:“好一个桩功,我今日明明让玄泽教你腿功。” 竹青瞪了瞪眼,愤慨地回头看着玄泽。 可玄泽早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竹青看了个空。 “你个臭小子,啊?”竹溪撸起袖子,“让你好好练功,偷懒不说,还要让玄泽跟着你一起唬我,看我今天不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竹溪揪着竹青的衣领把他提起来,轻轻抽了几下他的后背。 竹青举起手抱住头:“爹爹爹我错了,别打我了。” “竹溪。” 兰芝一句话,就让竹溪止住了动作。但竹溪嘴上还是在反驳:“夫人…你别如此宠着他。” 兰芝叹了口气站起身:“都说有其父必有其子,你练功时,不也如此。昨日不就荒废了一天。” 被戳中了难堪的事,竹溪立马尴尬噤声,把竹青放回到地上。 兰芝放下竹青的胳膊:“竹青,爹娘逼着你练功并非给你强加痛苦,而是让你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妖族几百年,如何能不遇到劫难困境,爹娘只希望你在那之中能保全自身。” 竹青垂下眼:“可,你们会保护我啊。” “唉,爹娘终究不能陪你一辈子。人最重要的,还是要靠自己。” 竹青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你们为何不能陪我一辈子。” 兰芝欲言又止地看着竹青,万般话语卡在心头,但又苦于竹青太小太单纯无法宣之于口。 末了,她只是长叹口气:“罢了,不同你计较了。明日全部补上,不然,我可不会拦着你爹了。” 竹青心虚地看了一眼背手而立,横眉冷竖的竹溪:“知道了…” “行了,自己玩儿去吧,日落前记得回来。” 待到竹青走后,兰芝恨铁不成钢道:“竹溪,明明能好好说的话,怎么还是这般。” 竹溪有些羞愧地低下头:“我这不也是着急。他不好好练功,万一日后遭人报复…唉。” “我算是知道,当初乌苏为何隐于世间,辰轩为何急于赴死了。这妖王,真不是那么好当的。前几日我去找了乌苏,想着看看他,结果连根羽毛都没找到,想来是逍遥快活去了。这妖王位,看似风光,内里全是烂的。” 竹溪叹了口气:“当年还说等我灵力精进了找他好好斗一场,结果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这些年我竟是找不到一点关于他的消息。” 兰芝抬起手轻敲下竹溪的脑袋:“好了,都走到这份上了,还说这般丧气话干嘛。乌苏看得透彻,本也无心经营。不然以乌苏的灵力,当年辰轩也拿不过这个妖王位。” “走一步看一步吧,”兰芝看着竹青离开的方向,“他天资聪颖,不过十几年就修成人形凝成灵核,也不急于一时。若是可以,能看着他长大,是最好的了。” “站好!别动!” 玄泽用灵鞭轻抽着竹青,竹青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却还是得站在桩子上定神,玄泽连脸都不让他擦。 “昨日答应你爹娘要补回来的,别动!” “呜呜呜,师傅…别骂我。” “何时骂你了,这叫规训,继续!” “师傅…我错了…” 这时,他们头顶上方的树枝窸窣作响,然后一个人便从上面掉了下来:“啊啊啊啊啊哎呦!” 玄泽眼疾手快地把木桩上的竹青抱走,警惕地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那个人。 是个人族姑娘。 玄泽把竹青藏在身后,捂住竹青的眼睛。竹青心领神会,变成人族的瞳仁。玄泽也闭了闭眼隐藏了自己原本的瞳色,上前询问道:“姑娘,没事吧。” 那姑娘哎呦乱叫着睁开眼,便看到一张惊为天人的脸逆着阳光悬在自己眼前,和话本里说的神兵天降一般令人心潮澎湃。 那张脸丰神如玉温文尔雅,看得她不自觉感慨道:“我的妈呀…” 玄泽皱了皱眉:“姑娘?” 她这才反应过来:“啊啊啊啊,不好意思公子,打扰你们了。” “无事,倒是你…没事吧。” 她捡起掉在地上的箩筐和里面的各种草药:“没事没事,我身体硬朗着呢。” 玄泽也蹲下身帮她捡东西:“这是…三七?” “啊?你也懂药材。” “略懂一些。” 那姑娘笑道:“这么巧!我家是开药铺的,我哥哥今日发懒,就让我来采药了。” 玄泽简单地“嗯”了一声。 姑娘略觉尴尬,呵呵一笑,重新背上箩筐:“谢谢公子了,今日多有得罪,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她背过身去朝着玄泽招招手走了。 “师傅…谁啊。” 感觉到竹青拉自己的衣摆,玄泽才收回眼神:“没事,过路人,继续。” 竹青立马拉长声调哀嚎:“师—傅—” 过了几日,玄泽带着竹青来到悬崖边练功。 玄泽指了指悬崖边:“扎马步。扎的住,回家,扎不住,下去。” 竹青胆战心惊地往下看了一眼,那悬崖深不见底,像一只张开深渊大口的猛兽等着他们掉进去。 竹青往里面扔了颗石子,掉下去许久都听不到回声。 “师傅…这也太高了。” “怕什么,你不是会飞。” “可这么高,掉下去很吓人啊。” “如此才能磨练你的心性,开始。” 看着玄泽铁面无私的态度,竹青只得战战兢兢地在悬崖边扎起了马步。 期间他还趁着玄泽背过身的时候朝他翻了个白眼。 日头渐渐毒了,竹青也有些坚持不住了:“师傅…几时结束啊…我坚持不住了…” 玄泽背着手踱步:“坚持不住就继续坚持,如此才能突破自己,更上一层楼。” “呜呜呜…好累…” 竹青撑不住,眼珠四处乱转试图看些别的东西转移注意力。 然后他就看到悬崖边上好像有个熟悉的身影。 “师傅,那个不是那天从树上掉下来的人吗。” 玄泽皱皱眉,朝着竹青看的方向看去,就看到那日那个姑娘把一根绳子绑在石头上,她撑着绳子下了悬崖峭壁。 玄泽闭上眼睛换了瞳仁颜色:“竹青,到我身后来。” 竹青此刻腿抖得厉害,一个不注意怕是就要腿软摔下去。他只能保持着马步的姿势慢慢平移,等远离了悬崖边,才腿软倒在地上,直接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玄泽身后。 玄泽关注着那个姑娘。他不打算现在去,万一惊动了她,一个不对怕是要直接掉下去。自己飞身下去救,很容易暴露身份。 那姑娘撑着绳子下了半米,在峭壁之上找到一只瑟瑟发抖的松鼠,伸出手到它身边:“来,我来救你了,别怕。” 那松鼠试探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爬到了姑娘的手掌上。 姑娘把它揣进怀里,拉着绳子上去。 可绑在悬崖上的那个石子有点小,时间太长有点支撑不住,竟是往悬崖边移了几寸,不过马上又停止了移动。 玄泽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看到石头不动,这才停下来。 那姑娘也意识到这样下去爬上去的概率不大。她抬头估算了一下距离,把松鼠从怀里掏出来,蓄力把松鼠扔了上去。 松鼠安然落地,叽叽喳喳地跑走了。 随后那姑娘抓住绳子继续往上爬。 石头就这么一寸一寸地往前移,待到下一步就要掉下去的时候,姑娘离地面还有一个小臂的距离。 她深吸一口气,抓住旁边的一块突出的石头,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把绳子用力往下一拽借了个力,手脚并用抓着那些突出的石壁爬上了地面。 绳子和石头也一起掉下了悬崖,没有一点落地的声响。 玄泽看着她危险的处境,紧张起来,看到她安全落地,也跟着松了口气。 姑娘躺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然后她就又看到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 “姑娘,好巧啊,你没事吧。” 她立马坐起身来:“公,公子,好巧…” “你刚刚,是在救一只松鼠?” “啊,我采药时看到它被困在悬崖峭壁上,爬也爬不上去,就想着伸把手。” “可你…这很危险啊。” “这不算什么,”那姑娘摆着手无所谓道,“我采药的时候什么危险没遇到过,不也好好活到了现在。” “那冒昧问一下,上次是…” “啊,上次啊,”姑娘挠着头嘿嘿一笑,“有只小鸟掉下来了,我把它放回去,没成想我也跟着掉下来了。” “如此,姑娘真是侠肝义胆,佩服。” 她看着玄泽温和的笑脸,心不自觉跳了跳,然后脱口而出道:“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看到玄泽由温和变得疑惑,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啊,不好意思公子,冒犯了。” 玄泽低低头:“无事,我叫玄泽。” “玄泽…好好听的名字啊。我叫林丹参。” 玄泽笑了一声:“不愧是开药铺的,名字都用药材名。” “那是,”林丹参骄傲地拍拍胸脯,“我家药铺开了几十年了,人人都说好。” “说起来,咱俩这名字也是有缘,公子可曾听过有一味药材叫泽漆?” 玄泽挑了下眉:“泽漆?听过。” “你看这泽漆和丹参都有活血化瘀,利水消肿之效,不是很巧吗。” 玄泽意外笑道:“对,是很巧。” 林丹参又看呆了。 玄泽伸出手在林丹参眼前晃了下:“姑娘?你没事吧。” 林丹参回过神来:“啊,没事没事。那公子我就先去采药了,咱们有缘再见。” 说完林丹参手忙脚乱地背着箩筐跑了。 看林丹参跑了,竹青走上前来扯了扯玄泽的衣摆:“师傅,她是谁啊。” “没事,一个朋友,继续。” “师傅…” 第39章 双辰兰溪,泽畔丹心3 今日玄泽没有带着竹青练功,而是带着他进了城。 竹青好奇地看着两边的商户:“师傅,我们又来卖草药吗。” 玄泽应了一声:“乖乖跟着我,别乱跑。” 他带着竹青进了一个药铺,把一堆人参给了老板。 “哎呀公子你又来了,每次来都能带来些珍稀药材,真是我们店的福星啊。” “没事老板,碰巧采到罢了。算账吧。” “好嘞!” 老板算完账,把一个银包递给了玄泽:“公子慢走!” 玄泽拿了银包,又采购了些日常用品,带着竹青往城外走。 “师傅,我们买这些干什么呀。” “人族有些东西还是挺好用的。妖族没有人族的手艺,咱们就买些回去用。” 竹青好奇地看了眼玄泽手里的包裹:“有吃的吗。” “你啊,就晓得吃。给你买了糕点了,放心吧。” 竹青立马笑出来:“谢谢师傅,我也要给爹娘尝尝。” “公子?玄泽?” 听到有人叫自己,玄泽回头,看到了林丹参。 “林姑娘?好巧。” 林丹参看到玄泽手里的包裹:“公子来采买吗。” “对,买些吃穿用度。” 问完也没什么话可说,两人一时间有点尴尬。 竹青看看两人,不明白这两人不说话还站在这里干吗。 “公子,既然这样巧…不嫌弃的话…去我家药铺坐坐?” 话一出口,林丹参就悔青了肠子。 林丹参你在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啊。 可玄泽也鬼使神差地回了一句:“好,打扰了。” 林丹参带着两人来了自家药铺:“这就是我家祖传的药铺了。” 一进门便有一股冲天的中药味涌入两人鼻腔。 竹青不习惯这股味道,不适地皱了皱眉,玄泽则面色不改:“打扰了。” 在账台上算账的林鹿衔察觉到有人进来:“您买什么药,有什么病症可以和我说。” “哥,他们不是来买药的,是我朋友。” “朋友?”听到林丹参的声音,林鹿衔狐疑地抬起头,“什么名字?” “他叫玄泽,他叫…” 林丹参一时语塞,弯下腰问竹青:“小公子,还未请教…” 玄泽回道:“他叫竹青。” 林鹿衔皱起眉头:“玄泽?没姓吗。百家姓哪里有玄姓。” 林丹参轻跺了下脚:“哎呀哥,你说些什么。不是有玄俗玄贺,怎么就没有玄姓了。不和你说了,我先带他们去后面制药房了。” 而后她转向玄泽:“玄泽公子,你跟我来,我带你去制药房看看。” “打扰了。” 林鹿衔的眼神紧盯着玄泽不放。 长得人模狗样的,一看就是个道貌岸然之辈,丹参从未带男人回来过。不行,我得跟过去看看。 林丹参带着玄泽来了制药房,很多工人在这里淘洗药材,并把它们晒干,供他人取用。 相比起柜台那里浓郁的中药味,因为这里的中药大多还是最原本的草药形态,所以闻起来甚是清香,竹青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不少。 “玄泽公子你看,”林丹参捏起一撮粉末,“这是用我那天采到的三七草磨成的三七粉。” 玄泽也捏起一些,放在鼻下闻了闻:“品质很好,味道很浓郁。” “对吧!”林丹参眼里闪出期待的光,“我那天找了好久才找到那几株品质上佳的,特别不容易。所以当我看到它们被磨成粉末拿去治病救人,心里就开心。” 看着林丹参眼里的光,玄泽愣了下神,然后低头道:“嗯…甚好。” “玄泽公子你再来看这个,这是我之前采到的丹参,就是我的名字,厉害吧,可难采了。要用对力气,不然很容易把其根茎铲烂。” “对,丹参质地脆而易断,能采到如此完整的,确实不易。” 林丹参红了下脸:“公子…过誉了。” 林鹿衔躲在门后看着自家妹妹眼睛亮晶晶地给玄泽讲解药材,心里一阵发酸:丹参还从未对自己这样笑过。 竹青和玄泽是妖,早就注意到林鹿衔了。但玄泽明白他是担心妹妹,并未戳破。 可此时的竹青是个愣头青,哪里懂得那些弯弯绕绕,所以他直接看着林鹿衔:“你为何要躲在那里偷看,过来一起看啊。” “额…” 林丹参转头看到林鹿衔,无奈道:“哥…” 林鹿衔握拳放在嘴边:“咳咳,路过,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竹青语不惊人死不休:“可你在那儿站了很长时间了。” 玄泽笑着捂住竹青的嘴:“对不住,这孩子管不住嘴。” 林鹿衔背着手:“那个…丹参你在干嘛啊。” “她在给我们介绍药材,你不是都知道吗。” 玄泽把竹青抱起夹在腋下:“哈哈哈,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去了。林姑娘,有缘再见。” “哎!玄泽公子留下来吃口饭…” “砰”一声,玄泽夹着竹青关门离去了。 “哥…你干嘛来扰我。” “切,我不来,你下一秒怕是就要和人家拜堂成亲了。那小子底细不明,连个正经名字都没有你就敢把人带家里,你有没有点防备心。” “还有那小孩儿,你知道他们什么关系吗。说不准人家早就成亲了,那就是人家的孩子,骗你这个夯货呢。” 林丹参跺了下脚:“哎呀哥,都是朋友,什么拜不拜堂的,你在胡说什么啊。” “再说了,我没钱没权的,人家骗我什么。” 林丹参白了林鹿衔一眼,气冲冲地走了。 “哎!我是你哥哥,我在担心你,到头来反被你倒打一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啊。” “师傅,”竹青从玄泽胳膊里挣扎出来,“为何要捂我的嘴,我说的不对吗。” 玄泽看着痴傻的竹青叹了口气:“你何时才能长大啊。” “啊?” “罢了,”玄泽放下竹青,拉起他的手,“回去吧,再晚了你爹娘要担心的。” “师傅,记得把糕点分给我爹娘吃。” “知道了,皮灯毬。” “那是何物。” “夸你聪明。” “嘿嘿,谢谢师傅。” “竹溪大人兰芝大人,我们回来了。” 竹溪正在给兰芝捏肩。看到两人回来,兰芝温和笑道:“回来啦。” 玄泽把买来的东西放在地上:“这是您命我购置的冬衣木炭。” “嗯,给那些弱小妖族吧,冬天不好过。” “好。” “娘!”竹青一下子扑进兰芝怀里,“师父还买了糕点回来,我们和爹一起吃。” 竹溪放开兰芝,提起竹青:“一回来就磨你娘,下去。” “不要不要,爹坏!” 兰芝无奈抱过竹青:“好了,你和他计较什么。” “竹青,今日和师傅去集市,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啊。” “有,我们遇到一个姑娘,她…” 竹青话还没说完,就被玄泽捂住了嘴。 兰芝看了眼玄泽略微心虚的表情,对着竹青笑道:“竹青先出去,我们和你师傅有些话要说,好不好?” “好。” 竹青拿了自己的那份糕点,出去享用了。 “玄泽,那姑娘…” “萍水相逢而已,兰芝大人不必担心。”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也到了该找个相伴之人的时候了,有什么想说的,我和竹溪都在,你都可以跟我们商量。” 玄泽坚持道:“萍水相逢罢了。” 兰芝看了会儿玄泽,无奈点头道:“成,你是个有主意的,你自己看着办便好。天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玄泽鞠了下躬,出了洞穴。 “夫人…” 兰芝摇头:“他心里…应该有数。人和妖,本就是逆天而行。相互牵扯太多,总有一方会崩盘的。” 玄泽出了洞穴,来到了当初那片悬崖。 他坐在悬崖边上看着月亮,想着林丹参此刻在干什么。 今夜是月圆夜,月亮大得吓人,好似要从天上掉下来一般。盈盈月光洒在玄泽身上,照得他更冷了。 蓦然,他反应过来,抽了自己一个巴掌。 玄泽,萍水相逢而已,不要坑害人家。 入夜,林丹参躺在床上,脑子里不住地回想起玄泽的那张脸。 “你对我…到底是如何想的。” 可这时,突然有人打开了她的房门闯了进来。 林丹参立马警觉,摸出一直放在枕头下防患于未然的小刀,利落起身用刀指着来人:“你是谁。” 辰颐低着头阴沉笑道:“林姑娘,跟我走一趟吧。” “你到底!” 话还没说完,林丹参便被辰颐捂住了嘴。林丹参强压下心里的恐惧,用小刀划了一下辰颐的手腕,辰颐吃痛放开,然后林丹参就看到那道刀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消失不见。 她瞪大了眼:“你是妖!” “对,玄泽也是。” “玄,玄泽?” “他接近你就是为了吃你提升灵力,你还被傻傻地蒙在鼓里呢。” “不…不可能!若是他想,第一次见面我就已经被拆吃入腹了,他何苦等到现在。” 林丹参抄起枕头扔出去:“你到底是谁!是不是想捉我去害玄泽!” 辰颐一掌劈开枕头:“是又如何,你没有反抗的余地。” 说完辰颐闪身上前,想一掌打晕林丹参,可她是采草药长大的,反应力和力气都比寻常人要高一些,也有些拳脚功夫在身上,她一把抓住辰颐的手腕,向下掰他的手腕,辰颐吃痛放开:“真难抓…” “既然如此…”辰颐走到桌子旁,拿起上面的一把剪刀,“就别怪我了。” 第40章 双辰兰溪,泽畔丹心4 辰颐掳着林丹参来了青灵山:“死长虫,给我滚出来!” 竹溪和兰芝听到动静出了洞穴,看到辰颐飘在空中,手里还绑着一个全身是血的姑娘。 “辰颐,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哈哈哈哈,竹溪大人还真是健忘。杀了我哥哥的事,竟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这几十年,我卧薪尝胆,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报了他的仇。如今,我要把我哥哥当初所受之苦,尽数讨回来!” 话毕,一条灵鞭便从后方抽来,辰颐感受到风声,灵巧躲避,转向了玄泽。 当看清他所绑之人时,玄泽只觉全身的血液顿时僵住了。 “玄泽,怎么样,还要继续吗。” “你…卑鄙!妖族的恩怨,你为什么要牵扯她!” “看你对这女子念念不忘,便拿来用用。看来,我猜的不错啊。” “哈哈哈哈哈哈!”辰颐转向竹溪兰芝,“妖王的手下,居然爱上了个人族姑娘。这话说出去,你们自己不觉得磕碜吗!” 竹溪冷声道:“这是我们之间的恩怨,莫要牵扯旁人。” “旁人?啧啧啧,”辰颐摇摇头,“这可不是旁人,这可是玄泽的心上人啊,怎么能不让她看看玄泽的本体是个什么下贱东西!” “辰颐!你嘴巴放干净点!” 兰芝看这么半天都不见竹青的踪影:“竹青呢…” “呦,终于记起你们那小儿子了。没什么,给他加练呢。我们龙族…应该够你儿子喝一壶了。” 竹溪兰芝握紧了拳:“卑鄙…” “行了,”辰颐不耐地摆摆手,“不需要你们来夸奖我了,咱们光明正大地斗一斗。我赢了,你们给我哥哥陪葬,把青灵山让出来。我输了,任凭你们处置。” “呵,光明正大?”玄泽不屑地嗤笑一声,“你绑了他人来威逼利诱,如此便是光明正大吗!” “你们不是都说了,我卑鄙吗,我自然…不能让你们失望啊!” 话还没说完,辰颐便突然暴起,朝着玄泽攻击,玄泽急忙甩出灵鞭抵挡,可辰颐突然把林丹参放在了自己身前,玄泽反应过来,调转自己的位置控制鞭子,却被辰颐抓住机会打中了心口。 玄泽闷哼一声:“呃!” 竹溪和兰芝抓住机会也合力给了辰颐后背一掌,把他打出一米远。 辰颐擦了擦嘴角的血:“三打一,有点不公平了吧。” “我跟你打,”玄泽甩出灵鞭,“赢了,把人还回来,滚出青灵山。” “哈哈哈哈哈哈!你对这林丹参当真是用情至深,好,那咱俩就耍耍!” 两个人化成原形霎时扭打在一起,黑毛和鳞片飞了满天。 竹溪一直找着机会把那个人族姑娘救出来,如此他们才能心无旁骛地反击。 兰芝则戳了下竹溪,示意她去找竹青。 两个人激战正酣,林丹参悠悠转醒。 她被辰颐的龙爪吊着,一睁眼便见自己远离膏壤,与苍穹相接,不免慌张:“我,我这是在哪啊!” 而后她才意识到自己腹部被捅了一剪刀:“呃,好疼…” 注意到林丹参醒来,玄泽急忙朝龙爪飞去,要把她救出来。 可辰颐一个甩尾,把玄泽重重甩开。 这时竹溪抓住机会,从辰颐后方偷袭,把林丹参救了出来。 辰颐反应过来,操着龙尾再次朝竹溪劈去。竹溪看来不及躲避,只能抱着林丹参,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玄泽下意识道:“竹溪大人!” 竹溪吐了口血出来,飞到玄泽身边把林丹参递给他:“走,去找兰芝和竹青。” “可您!” “不要管我!走!” 竹溪推了玄泽一把,玄泽急喘几口气,带着林丹参离开了。 林丹参被玄泽抱着,感受着耳边的风声,第一句竟然是:“我第一次飞啊…” 玄泽皱眉看了眼林丹参:“对不起,我骗了你,让你受伤了。” “玄泽,不是你的错,是他奸诈…咳咳。” “别多说了,我现在送你回去。” “可,我们才刚刚…咳咳,刚刚见面啊…” 林丹参此时才觉得有点头脑发昏,气也喘不上来。 玄泽注意到了:“别说话了,不然血会流得更快。” 看着眼前那张依旧惊为天人的脸,林丹参不自觉问道:“玄泽…你对我,到底是,是怎么想的…” 玄泽皱着眉不说话。 “玄泽…我,我心悦你…” 玄泽怔愣住了,停在了空中,紧皱的眉头也如初春消融的寒酥一般融化殆尽。 “你…你说什么…” “玄泽,我,我心悦你…” 玄泽咬咬嘴唇,又朝着药铺飞去:“别说胡话了。” “我,我并非胡言,字字,真心…” “林丹参!我是妖!我一开始就是为了害你!” 林丹参被喊得愣了下神,眼神也越发恍惚:“你…你说什么…” 玄泽闭上眼睛,再睁开就成了猫形的眼睛:“我在骗你。” 林丹参反应了一会儿,淡然地笑了一下:“扯谎,那你现在…为何不,不直接吃了我,还要救我…” “玄泽…我不在乎你是人,是妖,只要是你…就好…” 终于回来了药铺。 玄泽抱着林丹参,四处观察一圈:“你哥哥在哪?” “我,不告诉你…” “林鹿衔,林鹿衔!” 玄泽又跑到制药房所在位置开始大声呼喊:“林鹿衔!” 林鹿衔被吵醒,骂骂咧咧地下楼:“谁啊!大晚上发什么昏,有…” “丹参?!” 林鹿衔赶忙上前接过玄泽怀里的妹妹:“你怎么成这样了,是不是你,是你害了她!” “是我的错,”玄泽低着头,“改日我定登门赔罪,如今我还有要事在身,抱歉。” 说完,玄泽急急忙忙出了门。 “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害了我妹妹还要跑。你等着,明日我定上衙门告你!” “哥…你别怪他…快给我止血吧…不然我就真血竭而亡了。” “哦哦哦,快快快,哥给你包扎。” 玄泽把林丹参送回去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去找竹青和兰芝。 他在天上巡视了半天都不见两人的踪影,只能先回青灵山。 可。 青灵山外早就不见两人的踪影。 玄泽顿觉心慌,急忙飞到洞穴里查看。 果然,辰颐已经坐在妖王座上了。 “辰颐!你哪里来的胆子坐上去的!” “呦,”辰颐歪歪头,“把你的心上人送回去了?” “少废话,竹溪大人呢。” “呵,”辰颐不屑地笑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一条蛇皮扔到玄泽面前,“这儿呢。” 看着那颜色花纹都和竹溪一模一样的蛇皮,玄泽浑身血液瞬时逆流:“你!你!” 你你你了半天,玄泽竟是搜刮不出一点能骂他的词。 “哦,还有你的兰芝大人。” 辰颐起身从后面又扔出另一条蛇皮。 “辰颐…” 突然,玄泽意识到他得赶紧跑。 竹溪兰芝已被残害,他若也被抓,竹青便无人可依。 于是他一个转身,立马踏出石洞离开了。 辰颐意外道:“反应这么快,我还没下令。” “算了,时间问题而已。” “哎呀,”辰颐踢了踢那两张蛇皮,“看看今日谁为刀俎,谁为鱼肉乎?” 玄泽找了一夜,都没找到竹青。 那些妖族也追杀了他一夜。 他当时正在树林里吃糕点,突然觉得背后好似有人在靠近。 他面上装作不知,实际上时刻注视着后面的动静,等那东西离自己近了些,他直接把糕点全数扔到了那人脸上,转身就跑。 “还敢跑,给我追!” 后面都是些刚开始修炼的龙族,他们本体还小得很,没什么攻击力,但胜在数量多,难缠。 四条龙同时绑住了竹青的脚,竹青被绊倒,立马化成蛇形逃出桎梏,蜿蜒着朝前爬去。 这期间他们时不时扑上来咬竹青一口,竹青躲过第一个第二个却躲不过第三个,一人咬一口蚂蚁一样让人心烦又无可奈何。 他利用周围的地形给自己打着掩护企图逃离他们的包围圈,一时连方向也分不清,自然也顾不上看前方的地形,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掉下了一处悬崖。 后面的龙族看竹青掉下去了,飞身上前也跟着去,在空中缠斗了起来。 一堆五颜六色的龙包缠着一条青绿色的蛇,那抹青绿在这五颜六色的笼子里左右疯撞上下穿梭,试图给自己撞出一条路,可如何都是枉然。 “别挣扎了竹青,乖乖和我们回去,别白费力气了。” “你们到底是谁!我爹娘呢!” “哈哈哈哈,你爹娘?那两条长虫早被我们大王收入囊中了!” 竹青闻言,眼睛顿时瞪大,身体也在飞速暴涨:“你们到底是谁!” “不是,我怎么感觉他在变大啊。” “胡扯,他还未习得变幻之术,如何能…” 话还没说完,竹青的身体顿时大了几倍,把他们全数弹开。这些龙族被强劲的灵力冲得晕头转向,根本顾不上管趁机逃走的竹青。 等反应过来,竹青早就没影了。 “啧,调动其他妖族一起抓他。” 第二天,天光大亮。 玄泽也终于在一根树枝上发现了竹青。 “竹青!” 竹青看到玄泽,立马化成人形奔向玄泽:“师傅,昨夜青灵山怎么了,为什么那么多妖族追杀我,爹娘呢!” 玄泽闻言垂下了眼。 竹青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谁。” “龙族,辰颐。” 竹青紧咬嘴唇,死握住拳头:“我要让他血债血偿。” “竹青,我帮你。如今龙族还在追杀你,我们得先找个地方修生养息,等恢复好了再去找他算账。” “我知道哪里。” “你知道?” “昨夜…我看到一个人族小孩,他是将军的孩子,我化形成人族小孩跟着他们进兵营,便可找到一处栖身之所。他们就算再大胆,也不敢闯兵营。” “化,化形?可你并未习得…” 玄泽话还未完,竹青便化形成了一个人族小孩,样貌和原形大相径庭。 “我昨天被追杀时学会的。” “对不起玄泽,我学会的太迟了。” “今后,什么功夫什么术法,全部教给我。不给爹娘报仇,我枉为竹青。” 想起昨夜的事,玄泽不禁担心:“可,那是人族,若和人族扯上关系…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无论是对人族,还是对妖族。 “我不管,只要能给爹娘报仇,阎罗殿我也敢去闯。” 玄泽垂下眼睛:“是我,是我害了你爹娘。你放心,这个仇,我帮你报。” “和你无关,”竹青看向青灵山的方向,“唯一的罪人,只有辰颐。” “我要抽了他的龙筋,剥了他的龙皮,给我爹娘做陪葬。” 竹青收回眼神:“外面还有妖族在追杀我吗。” “有。” “引过来。” 玄泽不可置信地看着竹青:“干什么。” “让那两父子救我,收我进兵营。” 玄泽点点头:“好,我知道了,你在此处等着。” 不多时,玄泽引了一批妖族过来。 竹青特意闪了下自己青绿色的眼眸。那些妖族一看是竹青,立马朝着他扑过去。 竹青恢复人族瞳仁颜色,朝着兵营的方向跑去。 “救命!救命啊!” 叶文成听到响动,来救了竹青。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竹青状似柔弱地看了叶文成一眼:“我,我叫竹青…” 第41章 打破砂锅,针尖麦芒 玄泽叙述完,两人皆是长舒一口气。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 “那…之后你去看过林丹参吗。” 玄泽垂下眼睛:“杀死辰颐后,我曾以猫形去看过她,她看起来很好,很平安,足够了。” “对不起玄泽,我不知道…” “和我道什么歉,这与你无关。我只是看你次次因为他受伤难过。如此相互折磨,不如就此分开。” 竹青倔强地低下头:“我不,死也不分。” “算了,都走到这种地步了,我说什么都太晚了。” “既如此,”玄泽抬头看着空中的月亮,“你们就闯闯看吧。说不准,还真能让你们找到条出路。” 竹青感激地看着玄泽:“玄泽,谢谢你,你一直陪着我,没有你,我可能早就不成人形了。” 玄泽低头笑道:“现在跟我说好听话了,当时怨我不把霍言被关之事告诉你,质问我香囊一事时,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那是…太着急了。” “行了,”玄泽起身拍了下衣摆,朝着竹青伸出手,“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 竹青借着玄泽的手站起来:“嗯,谢谢你,师傅。” 玄泽愣了下神,然后无奈一笑:“皮灯毬。” “你又骂我!” “夸你聪明。” “我不是三岁小孩儿了…” 除夕夜宴,赵宸宗端坐在主位之上,却是一脸阴沉。 陈严斟酌开口:“陛下…今夜是除夕,您…何苦为难自己。” 赵宸宗瞥了陈严一眼:“多谢右相关心了,朕无事,你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吧。” 此时赵宸慈那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他正横七八竖,衣衫不整地侧躺在席位上,被三四个宫女伺候着,好不快活。 看着自己这个荒诞无用的皇弟,赵宸宗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也不知…宸羽在南义如何了。可惜路途遥远,他身体抱恙,不能来景安共庆除夕啊。” 林贞体贴开口:“陛下,您即是天下。相信宁亲王即使远在南义,也能感受到您的关切,与您一同分享这份喜悦之情。” 赵宸宗满意地点了下头:“罢了,那些事不提了。来,众位皇亲国戚,朝中重臣,来年,还请各位多多辅佐朕,保我西宸风调雨顺。” 众人举起酒杯:“陛下圣安!” 赵宸慈喝着酒,眼神戏谑地盯着龙椅之上的赵宸宗。 正月十五,周清墨的府邸被抄了。 他抱着胸看着眼前帮自己“搬家”的下人,恨不得把这些人给吃了。 另一边的卫子颜也没闲着,按照赵宸宗的指示在青灵山布下兵力搜查霍言和竹青。 不过,他并未上心,只是让将士们绕着山脚草草找了一圈,爬上山腰绕着山腰草草找了一圈,这就差不多过去一天了。这十几天来,他日日如此,将士们也乐得清闲。 而竹青忙着照顾霍言,也没闲心带领妖族去骚扰军队逼他们撤兵。 正月十五这晚,卫子颜站在山脚下,看着青灵山顶,打算上去问个清楚。 周清墨也来了。他不信那些传闻,想着上青灵山找到霍言,亲口听他说。 两个人就这么在山脚下偶遇了。 周清墨抱着胸,警惕地盯着卫子颜:“你来干嘛,来抓将军的吗。” 看着幼稚的周清墨,卫子颜叹了口气:“我不信传言,我想找将军问个清楚。” 周清墨的眼神松动了一下:“你所言是真是假。” 卫子颜直接把手里的佩剑扔给周清墨:“这下相信了吗。” 握着那把剑,周清墨心中仍然怀疑:“你是不是还藏着另一把佩剑。” 卫子颜白了他一眼:“半吊子。” 然后他不想管周清墨了,转身自己上山去了。 “哎!等等我!” 等两个人上了山顶,找到山洞,已经是后半夜了。 洞里黑漆漆的没有光亮,也没有声音。 周清墨探了下头:“将军在这里面吗。” 卫子颜从他手里抽出自己的佩剑:“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这时,突然有只狐狸从他们背后窜出,给了两人一尾巴。他们没防备,直接被带倒了。 这动静惊动了洞穴里的竹青。他本来是成蛇形窝在石床边的地上的,听到动静,他睁开幽绿的眼睛,化成人形,给床上熟睡的霍言拢了下被子,这才出了洞穴。 “丹曦,怎么了。” “大王,好像是那两个副将来了。” 看清两人,竹青笑了一声:“怎么着二位,来我这儿兴师问罪啊。” “竹青!”周清墨抽出自己的佩剑抵在身前,“你个小贼,快把将军交出来!” “切,可是你们将军自己要跟我走的,想要他回去?你们自己去问他啊。” 周清墨一下卡壳:“不…不可能!将军怎么可能和你一个妖物有牵扯!快把将军交出来!” 卫子颜按住周清墨,上去冲竹青抱拳道:“妖王大人,我们此行前来只是想确认将军无虞,还请您行行方便,满足我们这个愿望。” “啧,卫子颜你跟他那么恭敬干什么,直接杀进他的洞穴,不就能知道将军如何了。” “竹青,外面怎么了。” 看霍言被吵醒了,竹青轻啧一声,责怪地看了周清墨一眼,连忙进了山洞。片刻后,里面也亮起了烛火。 “阿言,对不起,吵醒你了。” “无事,外面怎么了。” “你,你那两个副将上山来找你了。” 霍言揉揉眼睛,清醒了些:“清墨子颜?” 听到霍言喊他们的名字,周清墨连忙朝石洞里跑,边跑边回应道:“将军!” 丹曦一下子伸出尾巴拦住周清墨:“没有大王允许,不许进。” 周清墨皱着眉瞪了丹曦一眼:“妖王的走狗。” 丹曦舔舔爪子:“切,你们不也是皇帝的走狗。” “丹曦,”竹青起身抬起下巴,“让他们进来吧。” “哦。”丹曦这才撤了尾巴,卫子颜也跟着进去了。 “将军!”周清墨腿一软,又跪在霍言床前哭丧,“将军你没事吧!你的伤怎么样了,竹青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看着不着调的周清墨,竹青不屑地翻了个白眼,暗自“切”了一声。 一向冷静自持的卫子颜也不自觉流了眼泪:“将军,你受苦了…” 霍言笑着安抚道:“我没事。倒是你们,怎么来这儿找我了。被人发现了岂不遭人构陷。” “没事将军,我已经请辞了,他们赖不到我头上了。” “什么?”霍言闻言大惊,“请辞?好好的为何请辞。” 而后他反应过来:“是我连累了你们。” “没有将军,”周清墨擦了把眼泪,“是我自己要求的。那些官员联手在朝堂上给你泼脏水,没有一个人替你说话,这样的朝堂,我还留下干吗,不如两袖清风。” “唉,你爹是朝中重臣,你不该如此冲动。” “没事将军,陛下发配我去南义了,我爹没事。” 接连的打击让霍言有些承受不住:“这,怎么又发配去南义了。” 卫子颜叹气道:“他在朝堂上据理力争,自请辞官。陛下龙颜大怒,驳回他的辞官请求,抄了他的府邸,把他发配去了南义。” “切,”周清墨站起身,“我可不像某人,为了自保,说出些违心的话。现在倒好,当上镇军大将军了,还要来搜查将军。” 卫子颜愧疚地垂下眼:“对不起将军,我…” 霍言也明白都是怎么一回事了,摆摆手无所谓道:“不必和我道歉,你有苦衷,我知道。你的做法没什么错。说起来也是我连累了你们,若不是我,你们也不必经历这些。” 周清墨吸了下鼻子:“将军,这与你无关,是那些人太阴险了。” 卫子颜问道:“那将军…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霍言垂下眼:“我…也不知道,我需要些时间好好想想。” 周清墨想问问霍言他和竹青的事情,但碍于竹青在这里不好开口,于是他转头看向竹青,却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 绿幽幽的眼睛隐藏在黑暗中射出一道道精光,若是眼神能杀人的话,周清墨觉得他现在应该早就被凌迟了。 定了下神,周清墨还是开口道:“你能先出去吗。” 竹青淡然开口:“不能。” “我有话要问将军,你在这里干嘛。” 竹青觉得好笑:“你说呢,这可是我的地盘啊。你们擅闯别人领地不说,还要把我轰出去,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没事清墨,他不会害我,你有什么事尽管问吧。” “可,”周清墨指着竹青,“他,他是妖啊,怎么可能不害人。” “清墨,”霍言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并非所有的妖都是做恶之辈,不要如此偏颇。” 竹青得意地朝周清墨挑起嘴角。 周清墨一哼声,甩开手:“算了,我不问了。” “行了,多谢你们还惦记着我来找我,天色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有什么事白天再说。” “我不走,”周清墨一屁股坐在地上,“我要在这儿守着将军,防止别人害他。” 卫子颜也觉得有些不妥,把手搭在周清墨肩膀上:“清墨…将军现下无事,还是…别打搅他了。你去山下营帐和我一起睡吧。” 周清墨甩开他的手:“不行!我得守在这儿。” “啧,”竹青不耐烦了,上去一把提起两人,“狗皮膏药一般。自己不想回去,我就送你们回去。” 说完他就提着两人飞出了洞穴。 不过片刻,两个人稳稳落地,皆是没反应过来。 竹青在他们身后冷冷开口:“滚吧。” 说完他便又飞走了,留下两个人反应刚刚的事。 “卫子颜,咱们刚刚…是飞了吗。” “嗯…” “会飞的感觉…好像还不错。” 除了后背有些发寒而已。 竹青回了洞穴,霍言冲着他无奈叹气:“让他们自己回去便好,你干什么这么冲动。” 竹青委屈地站在床边:“是他们半夜来扰人清静,如今还要赖着不走,我能怎么办。” “行了,人都走了,不说了,快些睡吧。” 竹青笑了笑:“嗯。” 然后他就又化成蛇形守在了霍言床边。 第42章 众口铄金,开诚布公 “哎哎哎,行刑那日都去了吗!真是太精彩了!” “哎呀,我没去啊,到底怎么回事。” “我知道我知道,我看了全程!我跟你们说啊。当天,艳阳高挂,风和日丽,万籁俱静…” “啧,哎呀你快点说正题啊,那妖王到底来没来啊。” “别着急。陛下看了看日头,正午已到,立刻行刑。就在刽子手要行刑之时,突然!狂风大作,天色也阴沉下来,几百条蛇顺着行刑台蜿蜒而上,把那妖人霍言紧紧围住,然后就看到妖王竹青自远处飞来,停在空中,说…” “说什么?” “说‘此乃我青灵山妖王之王后,谁敢动他,死!’然后他就落到刑场台上,三下五除二破了刑具,把那妖人霍言抱在怀里,一蹬地,就飞走了。” “妈呀,那妖王当真是目中无人,恣意妄为。” “哎哎哎,你这不全!我跟你说啊,我当日在那刑场上,站得靠前,清清楚楚听到那妖人跟妖王说什么‘带我走’,‘不要我了吗’,妖王是听了这番话才下来救了那霍言的。” “居然是霍言主动要求的!” “看来他俩的关系当真不一般啊…” “何止!那竹青甚是狂妄,说什么‘贵国的大将军我就笑纳了’,还对陛下说什么‘今日本王是来和你算账的,既然有了战利品,就不和你计较了’。” “啧啧,不愧是妖王,就是邪啊。” “那那妖王长相如何?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他呢。” “那妖王,身高八尺,穿一绿色青衣;眼角上飞,有一朱唇皓齿;发黑如墨,戴一精巧发冠;挺拔俊俏,配一银色小刀。当真是‘公子只应见画,此中我独知津’啊。” “哪有那么夸张,你这么夸一只妖…” “我可不是瞎说啊,那妖王长得确实俊俏。唉,若是咱们也能化形就好了,我也化形成那翩翩公子,我的心上人也不会…” 周围人都开始偷笑:“都扯到哪去了。” “若是他真那么好看,也怨不得霍言死心塌地地跟着了,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啊。” “我看那霍言长得也风度翩翩,一点都不像个五大三粗的武将,未必是见色起意,说不准人家两人还有些什么咱们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说到这个,我还听说啊…” 赵宸慈坐在厢间里听着下面食客的议论,不可理喻地皱紧了眉:“这都传成什么了…当时让月歌放消息的时候只说他跟竹青暗中勾结啊。” 牧弘正押了口茶:“不打紧,目的达到不就行了。不过我也没成想陛下会判斩首。那天行刑时看他身上的伤…唉,也是个可怜人。” 赵宸慈奇怪地看了牧弘正一眼:“左相,你这心也太软了些。” 牧弘正默默瞥了他一眼:“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霍言下台了,下一步呢。” 赵宸慈笑道:“接下来…我们就不用管了。霍言一死,他之前的那些仇家都会找上门来,到时候宫内一乱,我们不就能趁虚而入了吗。” “你又如何确定那胡丹能如你所愿找陛下算账。而且霍言现在并未殒身,被妖王带去何处也不曾得知,不怕他查出来反咬你一口吗。” “而且陛下还直接命霍言的副将顶替他,咱们安排的人也没上去。现在看来,陛下怕不是早知道这是场局,只不过刚好他也想除了霍言,借坡下驴。事成之后,直接断了我们的下一步路。” 赵宸慈磕了下茶盏:“霍言不是还兼任太尉一职,我那皇兄不是还没指派太尉人选吗。” “呵,”牧弘正轻笑一声,“虚职罢了,就算送人上去又能如何。” “镇东将军,也缺着人。” 听到这四个字,牧弘正垂了垂眼睛,然后轻叹一口气:“东瀛一向风平浪静,不然陛下也不会让他兼任。只不过国中缺大将,让他暂代一下罢了。” 赵宸慈伸出食指左右一晃:“我又没说人。” 牧弘正诧异道:“东…东海?!” 牧弘正直接站起来:“你…你莫不是打那龙族的主意…那可是妖!你,他们怎么可能会听你的话!” 赵宸慈按下手示意牧弘正稍安勿躁:“提个设想而已。毕竟妖族实力远远超过人族,若是能设计获得助力,胜算也会大些。” “先观察看看,”赵宸慈摇着茶盏,看着内里的一圈圈涟漪,“反正…我都等了15年了,不差这一会儿。若是胡丹按兵不动,看看能不能让赵落颖那个丫头往赵宸宗的吃食里送点东西。” “毕竟上次托给她的两件事,完成的都不错。” “至于霍言…” 赵宸慈往后靠在椅子上:“他现在已然是个庶民,还担着罪。没权没钱,拿什么反咬我。怪就怪他英勇善战,忠心耿耿保着我那皇兄,碍了我的路。” “还有他那个副将,看着温吞,小心思也不少。明哲保身之徒,到时候威逼利诱一下,就能倒向我们了。” “对了,南义那边,消息传到了吗。” 牧弘正摇头:“还得几日。” “南疆一战让他打胜了,估计那些蛊虫短时间内也蹦跶不出来了。南义这条线,断了吧。” 牧弘正抬起眼无奈道:“他好歹是你皇兄,也帮你把霍言拉下来了。你…做事也别太咄咄逼人了。” “切,那又如何,”赵宸慈站起身,“赵宸宗,不也是我皇兄吗。” 周清墨在卫子颜营帐里睡了一晚,第二日午时两人又上了青灵山找霍言。 “将军,我给你带午膳来了!” 一进洞穴,却发现人家竹青早就给霍言准备了吃食,都用了一半了。 旁边还坐着一起用饭的丹曦和玄泽。 “子颜清墨,正好,来一起吃吧。” 周清墨尴尴尬尬地走到石桌前,把食盒放在桌子上,暗自瞥了竹青一眼。 竹青根本懒得管他,只是托着腮笑着看着霍言吃饭。 但在周清墨眼里,那个笑,就像捕猎人对着猎物势在必得的笑容。 “子颜清墨,这是丹曦,这是玄泽。” 丹曦朝着周清墨吐吐舌头化成狐狸跑出洞穴。玄泽则抬起头不冷不热地看了他们一眼,简单点了下头。 卫子颜有些尴尬:“将军我们不知道你们已经在吃饭了,就不打扰了,先出去了。” 说完他就打算拉着周清墨出去。 周清墨却是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吃,我们带了将军最爱的四喜丸子来,将军你…” 结果他定睛一看,桌子上不仅有四喜丸子,还有佛跳墙、一口酥、醉排骨、滋团…都是茴甘楼的招牌,看得周清墨都不自觉流出了口水。 他转向竹青:“这…这都是你弄来的?” 竹青不耐烦地回复:“如何。” “切,你个妖,哪来的钱,怕不是偷来的吧。” “清墨,”霍言皱眉道,“不得无礼。” 周清墨把自己带的饭食摆出来,跟桌子上的一比,竟是有些寒酸。 他给卫子颜递了个碗:“吃。” 玄泽不喜闹,直接起身离席了。临走他点了下竹青的肩膀,朝着门口抬起下巴。 竹青不甘地收回眼神,跟着玄泽一起出了洞穴。 看竹青终于出去了,周清墨连忙问道:“将军,你跟那竹青…” 霍言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别的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他不会害我就行了。” “那,”周清墨一下子站起来,“那城里的传言都是真的吗!” “不是,”霍言放下筷子,抬起头认真地看着周清墨,“我不是妖人,更没有与竹青相互勾结。” “那你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难道,真的是…” 霍言疑惑地皱起眉:“是什么,城中关于我的谣言不就这两桩吗,还有什么。” 周清墨吸了口气,坐下来把头埋进饭里不说话了。 卫子颜清下嗓子:“将军,现如今城中都在传,传你和竹青,是,是…” 看着吞吞吐吐的两人,霍言无奈道:“是什么,你们快说啊。” 卫子颜咬着嘴唇:“是…是断袖…” 说完卫子颜也低下头去吃饭不说话了。 这下轮到霍言愣住了。 洞穴里一时间只剩下尴尬的咀嚼声。 半晌,霍言清了下嗓子:“我和他…是旧相识,他…待我极好。” “剩下的,让那些百姓爱怎么传怎么传吧。” 这番话出来,蠢笨如周清墨也明白其中的含义了。 两人都低着头不说话了。 霍言抬起眼看了两人一眼:“怎么,对我有偏见啊。” 周清墨率先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有些意外。” “那将军,”周清墨把上身往霍言那边挪了挪,“之前…怎么没听您提过。” “我之前失了记忆,机缘巧合下寻回了。我也是刚刚才得知,没比你们早多久。” “那将军…”卫子颜斟酌着开口,“之前的霍清盼…” 霍言点头:“他担心我,化形在我身边保护我。” “那那日的祭祀大典。” “嗯,也是他。” 卫子颜长舒了口气。 看来以后这些坊间传闻,还是要多留意一下。 这些百姓也当真是厉害,霍言自己都不知道的事,他们都能猜出个**不离十。 周清墨又问道:“那将军,那两封书信呢。” “那都是假的。那个字迹不是他的。另一封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不是我的字迹。” 两人都点了点头。 “行了,以后别对他有那么大的偏见,他…很好的。” 霍言拿起筷子指向两人的碗:“快吃饭,菜都要凉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 话都说开了,反而轻松了不少。再加上没有竹青盯着自己,周清墨直接拿起碗,又开始了牲口进食。 玄泽无奈地看着站在洞口偷听的竹青:“行了…脸都要笑开了…” “玄泽,他说我待他极好。” 玄泽无奈闭眼:“听到了…我还没聋。” “玄泽,我好喜欢阿言。” 玄泽叹了口气:“知道了,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不下百遍了。” 丹曦从洞顶上探下头:“大王,什么是喜欢。” 竹青高深莫测道:“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切,”丹曦翘翘胡子,“故作高深。” 玄泽拍了竹青脑袋一下:“没个正形。丹曦活的年岁可比你长多了。” 竹青摸着脑袋:“对了玄泽,那个断袖是何意啊。人族总是有这些稀奇古怪的词句。” 玄泽罕见的红了脸,背过身不去看竹青:“是…好友。” 竹青又笑得开怀:“阿言不厌弃我,还说我是他的好友。” 玄泽摇了摇头:“傻子。” 第43章 总有雨过天晴时,更有花再重开日 一个月后,周清墨就要被发配去南义。这段时间他天天赖在青灵山下的营帐里,一睡醒觉就上青灵山找霍言。 卫子颜则遵着赵宸宗的命令驻扎在青灵山下搜查两人,整日极尽糊弄,也乐得清闲。 两个人整日在洞穴里窜进窜出缠着霍言,也不说什么正经事,看得竹青无比厌烦。 “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走,都戌时了。” 周清墨不动声色地白了竹青一眼:“我们找将军,关你何事。” 竹青冷漠开口:“关我何事?” 然后周清墨就感觉有条蛇顺着自己的脚往上爬,一寸一寸,瘙痒可怖。 还有一条蛇从洞顶直接掉到周清墨的肩头上,在他耳边嘶嘶吐着信子。 “竹青!”周清墨直接手舞足蹈地跳起来,“你要干嘛!收回去!” 看着周清墨的狼狈模样,竹青难得的在周清墨面前露了个笑脸。 霍言闭眼喝了口茶:“竹青,莫要闹了。” 竹青白了周清墨一眼,这才让蛇退了下去。 之后他直接抓起两人的脖领,把两个人推出洞穴:“滚滚滚,不要来烦我们了,我们要就寝了。” 一听这话,不知怎的,周清墨心里面莫名泛出一种奇异的羞恼和不堪。他一跺脚,愤怒地指着竹青:“你你你,你说什么!你要和谁一起就寝?!” 竹青不耐回头:“还能和谁,谁在那洞穴里我自然和谁就寝啊。” “你…不行!你怎么能和将军一同就寝!” “呵,皇上不急太监急。你们将军还没说什么,你倒朝着我发起火来了。” 霍言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叹了口气,披着裘衣出了洞穴:“清墨…不要闹了,先回去吧。十天后你就得启程去南义了,这段时间好好陪陪你爹娘妹妹。你启程前,我找机会进一趟城,得好好给你爹赔个不是。” 看霍言出来了,竹青下意识张开手把霍言护在怀里,给他整理了一下裘衣,裹紧了些。 看竹青举手投足间不似作假,这些天也确实本本分分没什么不规矩的举动,卫子颜默默叹了口气:“走吧清墨,你是该回家看看,你爹放心不下你。” “这,可,他…” “啧,”竹青再次把两人的衣领提起来,“不想走直说,我再送送你们。” 说完两个人就又久违地体会了一遍飞的滋味。 两人落地,这次倒没有上次那么惊异,但是还是有些怔愣。 缓过神后,卫子颜劝诫道:“清墨,明日回侯府去吧,将军这边…有我看着。” “切,你?估计哪天你就得偷偷把将军带走,送在陛下面前邀功请赏。” 卫子颜直接抽出剑抵在周清墨颈间:“我说过…我从未害过将军,也不会害将军。” 一看他这态度,周清墨知道是自己话说过了,但依然倔着脾气不愿意低头:“你说话自然捡好听的说,谁又能知道。” 末了,卫子颜疲累地叹了口气:“算了,你想如何就如何吧。你这猪脑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卫子颜就收剑回了自己的营帐。 “卫子颜!你说谁是猪脑子!” 过了片刻,周清墨还是来了卫子颜的营帐。 卫子颜早就躺下了,但还是给他留了个位置出来。 周清墨轻手轻脚来到床前,却听卫子颜冷冷开口:“怎么,不怕我拉你去陛下面前邀功啊。” 周清墨立马站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刚刚…是我言重了,对不住。我明天和将军告别后就回侯府。” 卫子颜坐起身看着周清墨:“此行…路途遥远,一路保重。有什么需要的,也可找我,能帮,我都会帮的。” 周清墨垂下眼,点了点头:“子颜,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质问你的,我…太冲动了…” “算了,”卫子颜转回身躺到床上,“你那驴脾气我还不知道吗。早些睡吧,不早了。” “我不是驴脾气…” 卫子颜好笑道:“行了行了,不是不是,快睡吧。” “哦。” 周清墨脱了外衣上了床。 “卫子颜,你觉不觉得这几天在青灵山下待着,胸闷气短的,整个人都不舒畅。” “我原以为只有我这样,没成想你也如此。” “嗯,可能…最近爬上爬下的累坏了吧。或者,这是人家妖族地盘,人族待多了也会受到排斥?” “行了,早些睡吧,别乱揣测了。”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周清墨还是闭不住自己的嘴:“卫子颜,以后,你也要多保重。那朝堂瞬息万变,不是人能待的地方。今日还万人敬仰,明日就不知死在何处了。” 卫子颜觉得好笑:“你个榆木脑袋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你还要损我几次…” “行了,”他拍了下周清墨的肩膀,“知道了,以后都照顾好自己,有时间了给你写信送去。” “好,一言为定。” 竹青回了洞穴,站在霍言床边:“阿言,近日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霍言笑着回应:“好多了,玄泽医术好。” “嗯,那就好。” 说完,两个人之间莫名陷入尴尬。 竹青咬下嘴唇,下决心开口:“阿言,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闻言,霍言抬眼看了下竹青,笑道:“你居然会问这个问题,也是稀罕。” “之前…我不想让你身陷险境。现在我也明白了,与其因噎废食,不如见招拆招。无论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实现抱负也好,就这么无波无澜地过下去也好,只要你想,怎样都好。我陪着你一起。” 霍言垂下头思索了一会儿,而后直起身子:“竹青,我恢复了之前的记忆,觉得当年我爹娘一事,并不是简单的亲王篡位。” 竹青愣神道:“你…发现了什么。” “当年追杀我的人里,有会飞天遁地之人。他们从马上飞起在空中攻击我们,就和刑场那日的…一样。我怀疑,宫中有妖。” 竹青狠皱了下眉头:“不,刑场那日的…不是妖…” “不是妖?” 竹青坐在霍言旁边:“妖族被杀死后,都会化成原形。那日我用蛇侵术杀死那个领头人,他落在地上,仍是人形,并未化成原形。” 霍言垂下眼睛:“刑场那日那些人蒙着面,服制也不似兵营中人,我从未在兵营里见过。” 竹青也没有头绪:“那…到底是…” “竹青,这些天我想过了。七年效命,忠心耿耿。他一次次试探,我最终落得个斩首示众的下场。我爹是因为护君而亡,我爹娘的死也应当只有他知道真相。笼络人暗中调查会让人怀疑我的真实身份,对我不利,还可能会连累我的亲属。而且我对我爹在朝堂上的关系不明朗,不如直接到陛下面前求问。” “我要查清真相,唯一的路,只有以霍言的身份假意篡位夺权,找机会把宫内兵力抽空逼他说出真相。这条路,注定不好走。若是成了,自然皆大欢喜。若是败了…大概只有死路一条,如此,你还要…” 还未等霍言说完,竹青直截了当道:“我帮你。” 霍言有些意外:“我要去,你便帮吗。” “对。” “成了怎么办。” “我陪你。” “那若是败了呢。” “我陪你。” 霍言笑了几声,然后看着竹青,半开玩笑道:“如今我没了功名,将军府也被抄了,还被四处通缉。无钱无权,还要去篡位。养兵马,养幕僚,这都是要钱的。” “我有银子。” 霍言挑了下眉:“嗯?你个小蛇,哪来那么多银子。” “玄泽懂医术,能去人族去不到的地方采些珍稀草药拿去卖,加上蛇族的皮蜕,用不完就攒下了。” “我不知道算多还是算少,但若是不够用,我另想办法。” 竹青起身,从一个角落里提出两个大袋子扔在霍言面前,大小各异的银块、铜币迫不及待地从袋子里涌了出来,甚至还夹杂了些金元宝,丁零咣啷的铺了一地。 霍言看愣了眼:“你…这…” 竹青以为太少了:“木屋里还有几袋子,若是不够,我再去多弄一些来,给我点时间。” 霍言无奈一笑:“不用了,这都够我篡两次位了。” 竹青看着霍言:“那,阿言,你若是愿意,我直接带着妖族杀进皇宫,找那皇帝老儿问个清楚。” 霍言摇了摇头:“还是那么冲动。现如今宫中有会飞天遁地之人,而且还有百年契约限制。你带着妖族攻去皇宫,不是违背契约之举吗。” “那…那阿言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我听你的。” 霍言意外道:“你…此话当真?那我若是让你替我卖命,你也去吗。” 竹青一个磕巴都没打,直截了当道:“我去。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毫无怨言。” 最后四个字在山洞里反复流转,萦绕在霍言脑里久久散不去。 看着站在一堆银子旁面色坚定的竹青,有股莫名的满涨感在霍言心中蔓延。 还是和记忆里的一样。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依靠感。 霍言想起那五年间,有一次在下着雨的山洞里,竹青那关切的眼神和紧裹着自己那宽大温暖的衣服。 还有那簇温暖的火光。 原来那团火,早就烧进了自己心里。 曾经的自己不懂,一盆冷水把它浇了个精光。 如今又再次被点燃。 我,不想再放开他了。 “竹青,那日我和你说的,给我些时间,还记得吗。” 竹青的呼吸立马乱了,眼睛也开始不自觉乱瞟,就是不敢看霍言。 终究还是来了。 这些天他欲言又止,就怕得到相反的答案,踌躇来踌躇去总也是不敢问出口。 他觉得,就算没有个明确的回答,只要霍言不厌弃他,他们就这样模模糊糊地过下去也远远好过之前,他也不会奢求什么了。 但天不会一直晴空万里,花也不会永远姹紫嫣红。 嗫嚅了半天,竹青还是回答道:“嗯。” “我现在给你回答。” 竹青闭眼低下头,沉重地应了一声:“好,你说吧。” 喜也好,厌也罢,只要你想,怎样都好。 “我也是。” 洞穴很空,这句话兜兜转转,等传到竹青耳里,把他的眼泪都震出来了。 他往前趔趄了几步:“阿言…你,你什么意思。” “竹青,我也心悦你。” “你,你…” 看着怔愣的竹青,霍言觉得心里止不住发软,于是笑着歪头问道:“没听清?那我再说一遍。” “竹青,我心悦你。” 竹青一下来到床前,紧抓着霍言的肩膀:“你,你当真吗,是,是真的吗,不是因为要我帮你查真相才…” 霍言好笑道:“这种时候你怎么倒多了这些弯弯绕绕的心思了。我刚刚是逗你的,这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操心。你想帮就帮,不帮我也尽己所能找到些可能的办法。” “我刚刚所言,一字一句,皆为真心,没有半点虚假。” “竹青,我心悦你。” “阿言…”竹青握着霍言的手,蹲下身低着头不住地抽噎,“你吓死我了…我差点以为,以为你要…” “好了,”霍言捧起竹青的脸,替他擦掉左半边脸的泪水,“儿时也没有这般爱哭,怎么过了几年,反倒成了爱哭鬼了。” 竹青不回话,抬头看着霍言,反而哭得更厉害了。 霍言半开玩笑道:“好了,再哭下去我可不要你了。” 一听这话,竹青立马把泪憋了回去:“嗯,不哭了。” 霍言被逗笑了,一向波澜不惊的眉眼弯成了两弯月牙。 看着霍言的笑脸,竹青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阿言,我心悦你。” 霍言帮竹青抹去眼泪:“嗯,我知道的。” “你也是吗。” 霍言轻捏了下竹青的鼻子:“刚刚的话你都听到哪里去了。” 他拉起竹青,认真地看着后者:“嗯,竹青,我心悦你。” 竹青一下子抱住霍言,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霍言颈间:“阿言,你真的…让我如何是好啊。” 霍言回抱住竹青:“竹青,这句话,来得有些迟了。现如今你还愿意让我反个悔吗。” 竹青连忙点头:“愿意,愿意,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再让我等七年我也愿意。” “笨蛋。” 第44章 身在林泉,心怀魏阙 第二日,周清墨和卫子颜又上山找了霍言。 鉴于昨天霍言和自己表明了心意,今日的竹青心情格外好,竟是没为难两人,嘴角轻勾着让开了洞门:“进来吧。” 周清墨狐疑地看了一眼竹青,进了洞穴。 霍言正坐在桌边喝茶。 “将军,我今日是来和你告别的,我要回侯府了。” 霍言给两人斟了两杯茶:“早该回去了,再不回去你爹娘都要急坏了。” 周清墨低下头:“将军,九日后,我就要去南义了,这一走,不知以后…” 霍言把茶推给周清墨:“好,到时我跟你一起去。” “啊?”周清墨一下站起来,“将,将军,你在说什么胡话,那,那不是什么好地方啊,你何必跟着我去吃苦。” 卫子颜也有些意外:“将军,您…莫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没开玩笑,”霍言示意周清墨坐下说话,“如今我也无事一身轻,去那南义跟故人叙叙旧,再顺便照顾照顾你。怎么,不想我去啊。” “怎么会!将军若是一起去,我不知有多高兴!” 而后周清墨冲着卫子颜得意道:“看看,将军要跟我一起去了。” 卫子颜察觉到霍言此行意图不止这些:“将军,什么故人…” “这你们不必知道了,做好你们自己的事就行。” 他又给卫子颜续了些茶:“子颜,朝堂上的人,个个都是人精。若是有什么拿不准的,不嫌弃的话,大可找我来问问,不必拘谨。” 卫子颜先是怔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有些不确定:“将军,你…此话何意啊。” 霍言没答话,而是说了句:“然诺多死地,公忠成祸胎。” 卫子颜低下头思索了一会儿,末了,捏紧手中的茶盏:“我…已经选错一步了,不会步步错下去。” 而后他举起茶盏:“将军如此体恤,必不会辜负将军的好意。” 霍言也跟着举起茶盏:“那景安这边,就拜托你了。” “放心将军。” 周清墨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将军你们在说些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 霍言神秘一笑:“无事,你不必懂。” “好了,”霍言站起身,“清墨,走,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爹,顺便给宣平侯赔个不是。” “将军,你不必…” “别劝了,这件事必须去做。我对他有愧,连累了你,还差点害了他。” “可将军,”卫子颜犹豫道,“您如今被通缉…如何能躲过城门守卫进城啊。” “这你们不用担心了,”竹青从后面走上来,“我有办法。” 周清墨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切,你能有什么办法。” 竹青眼里泛出血光,盯了下周清墨。只见他瞬间僵直身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而后就闭眼倒地直接睡了过去。 卫子颜也惊奇地站起来:“这…就是蛇族的催眠术吗。” 竹青意外地挑了下眉:“你倒是个见多识广的。” “但,那日你在刑场台上救人,很多人都知道了你的样貌,你又怎么能…” 话音未落,竹青又化形成了霍清盼的样子。 卫子颜顿时卡壳:“额…” “行了,”竹青顶着小孩子的身躯沉着开口,“事不宜迟,走吧。” 然后他就拉着周清墨的衣领拖着他往外走。 霍言戳了下竹青的脑袋:“竹青…给他解了催眠术。” 竹青顺着霍言的腿往上爬,霍言无法只能把他抱在怀里。 他坐在霍言怀里委屈开口:“恩人,他太闹腾了,保不齐会毁了我们的计划,还是让他睡一会儿吧。” 其实霍言觉得他说的很对。 也就由着他去了。 卫子颜给霍言拿了一顶带纱斗笠来遮住脸,三个人就这样催眠了城门守卫进了城,扛着周清墨来到了侯府门口。 到了门口,竹青解了周清墨的催眠术,化成蛇形,盘在了霍言头顶的小冠上。 “将军,我们刚刚不是还在山洞吗,怎么就到了侯府了。而且我这后背和头怎么这么疼啊。” 霍言神秘笑笑:“没事,不必在意。我们进去吧。” 周清墨站在门口,却有些近乡情怯。 “怎么了清墨。” “将军…你说我爹他会不会骂我。” “骂你?骂你都算轻的了,我看他恨不得用家法处置你。” “要不…还是别回了。” 霍言扯住周清墨的腰带:“那怎么行,他是你爹,你最亲的人。要去南义了,这段时间无论如何也要和他一起待着。走,我陪你进去。” 说完他扯着周清墨去敲门。 下人一见周清墨回来了,喜气洋洋地大喊:“周小侯爷回来了!” 周茗禾一听立马从里屋跑出来:“哥你终于回来了!” 然后她就看到周清墨旁边奇怪的蒙面人。 “哥,这是谁啊。” 周清墨轻捏下周茗禾的脸:“茗禾,想没想哥啊。” “当然了!” “爹娘呢,我去看看他们。” 周茗禾突然欲言又止:“额…” 周清墨一看就清楚了,小时候兄妹俩犯错互相打掩护的时候就是这样:“没事,带我去吧,我该打。” 周茗禾带着周清墨进了堂屋。 “爹…哥哥他回来了…” 周鸿泽瞥了一眼周清墨,恨铁不成钢道:“舍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就打算直接去南义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旁边的霍言:“这是谁,你怎么什么不三不四的人都往家里带。” “爹,他不是不三不四的人。” 霍言上去行礼:“宣平侯,多时不见,我今日,是来负荆请罪的。” 一听这声音,周鸿泽哪里还不明白这是谁,他直接站起身:“你,你怎么…” 而后他摆手屏退了周茗禾和一众下人。 “霍将军,这里也没有其他人了,你卸了斗笠吧。” 霍言也不推脱,干脆利落地摘了斗笠。 确认真是霍言,周鸿泽讽刺开口:“我原以为,青灵妖王闯刑场救人都是谣言,看来,并不全错啊。” 霍言恭敬道:“都是在下的错,连累清墨被贬去南义。在下此行来,便是来请罪的。” “行了,先坐吧,站着成什么样子。” 待两人入座后,周鸿泽冷冷开口:“周清墨,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周清墨立马跪在地上:“对不起爹,我不该冲动,差点连累了你,我有错,你罚我吧。” 盯了周清墨一会儿,周鸿泽还是叹了口气:“罢了,都已经发生了,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此行去南义,我找人给你打点打点,不至于让你过于吃苦。” “周清墨,你个臭小子,害得老娘这么担心你,啊?” 沈静姝骂骂咧咧进了堂屋,一进来就拉着周清墨的耳朵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啊啊啊啊娘娘娘,我错了我错了,别揪了,要断了。” 沈静姝注意到座位上的霍言,指着他直言道:“霍言?你不是死了吗。” “好了静姝,”周鸿泽站起身拉走沈静姝,“你这么冲动,以后清墨更不敢回来了。” 沈静姝不服气地放开周清墨,跟着周鸿泽回了座位。 周鸿泽斟酌开口:“霍将军…” “宣平侯,我不是将军了,现在只是个庶民,还是罪人。您不必叫我霍将军的,叫我霍言就行。” “行,霍言。你今日找我来…不只是为了请罪吧。” 霍言抬起头看了眼周鸿泽,然后又看向地上跪着的周清墨。 周鸿泽叹了口气:“清墨,你先下去吧,这段时间就给我待在府里,哪也不许去了。” “爹!我…”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下去吧,这笔账我之后跟你慢慢算。” 周清墨不情不愿地站起身:“爹,霍将军他是个好人,你别为难他。” 一看周清墨这时还在为霍言说话,周鸿泽气得吹胡子瞪眼,伸出手指着周清墨:“怎么到了此刻你还是说这种话,你,你真是…” “好了清墨,”霍言及时开口,“不必担心,先出去吧。” 周清墨这才低着头出了堂屋。 周鸿泽冷声讽刺道:“霍言公子,我看你倒像他爹。” 霍言淡然一笑:“宣平侯说笑了。” 沈静姝看不惯霍言这幅神神秘秘的样子,跟着开口询问道:“霍言,你连累了我家清墨不说,如今还要来我们这侯府搅和我们,意欲何为啊。” 这时沈静姝突然听到一丝奇怪的声音,好像是蛇的吐信声。但他环视一圈,也没有找到蛇,连只小虫都没有。但那声音不绝入耳,声声入骨,惹得人不寒而栗。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霍言,发现也没有什么异常,不自在地皱了下眉。 “宣平侯,沈夫人,我今日来是想和你们说,待清墨启程去南义时,我也会跟着去。” 周鸿泽一下子站起来:“你,你在景安害了他不成,还要追到南义去吗!” 霍言波澜不惊地笑了一声:“宣平侯稍安勿躁。清墨一心为我,我都看在眼里。我也并非忘恩负义,以怨报德之辈。之前南疆一战,我于南义结识了不少旧相识,那镇南将军,也和我熟稔。我想着,与其宣平侯找人层层打点,不如我直接和那镇南将军安顿一声,清墨也能落个好处境。” 周鸿泽意识到他的话不止这些:“条件呢。” “和宣平侯这种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霍言站起身,“我去了南义,朝堂之上的事,自然无法得知。我只想求个信使,不知宣平侯,愿意否?” 周鸿泽靠在椅背上:“霍将军,你既已出了朝堂,安安稳稳过你的日子便好了,为何还要心系于此。” “宣平侯,我知你一直以来明哲保身。不求飞黄腾达,只求平和安稳。但如此,真的能自保吗。” 周鸿泽抬头看了霍言一眼:“那又如何,这天下,是你我能插的上话的吗。” 霍言却没有回答,在堂屋内缓慢踱步:“清墨出生侯府世家,本应有大好前程。可效忠多年,也不过得了个五品杂号偏将军之位。” 周鸿泽更正道:“右卫偏将军。” “那又如何。所谓的右尊左卑,落在实处上,又有多少人认。如今,竟是连偏将军之位也没有了。” “沈夫人的兄长镇守北朔多年,每日雨雪风霜,风餐露宿。之前北伐一战,看他一腔抱负却只能被埋藏在北风白雪里,实属可惜。” 周鸿泽竖起眉头,轻拍了下桌子:“霍言,你别跟我说这些,我比你清楚。那你告诉我,我又能怎么办。那是陛下的决定,是你我能左右得了的吗。” 霍言停下脚步,直视着周鸿泽:“我想试试。” 被他锐利的眼神震慑到,周鸿泽竟是愣了神:“你…你什么意思。” “宣平侯觉得我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霍言背过身:“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现如今已然跌入谷底,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还能搏条出路。毕竟,就算输了,与现在相比,也沦落不到哪去。” 周鸿泽一拍扶手,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思议地指着霍言:“你…你疯了,那是死罪,死罪!” 霍言背着光转过头:“宣平侯,霍言,早就死在除夕那日的刑场台上了。” 他转回身无所谓地摆了下手:“宣平侯不必心急,离清墨出发还有几天,我静候佳音。” 然后他就踏步出了侯府。 第45章 故地重游,候得昆仲 周鸿泽紧盯着霍言的背影,眼神明灭不定。 “相公,这…” “这个霍言…之前在那朝堂上沉默寡言,老实本分的,没看出来他这么狂妄阴鸷,如今还敢用清墨威胁我…” “相公,我觉得,他所言并无错处。” 周鸿泽转头看着沈静姝:“你!夫人你怎么也这般想。” “你贵为宣平侯,生了个嫡子却只是个杂号将军。当初清墨刚进兵营时还只被许为九品官。平心而论,若不是霍言把他带在身边,这些年清墨也走不到这个位置。” “我母家贵为镇国公,哥哥如今镇守北朔。看似是风光的镇北将军,但常年风霜,多年未归。侄子效忠多年,也只是得了个从六品城门郎。如此分离下去,迟早家破人亡。清墨之后诞下嫡子,怕不是直接要被安排去当大头兵。如今,陛下连骠骑大将军都能找个由头打落了,将来,你我又会如何。” “如今茗禾也已到了年岁,到了说亲的时候。只要陛下想,他完全可以下旨让茗禾下嫁削弱周沈两家势力。我们倒是无所谓,茗禾怎么办,去受苦吗。” 她起身把手搭在周鸿泽的肩膀上:“你也清楚清墨一事与他无关,他也是受人构陷…” 周鸿泽抚上沈静姝的手:“我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可这事若是如此简单,当初玦亲王也不会…” “他不过想要个信使,你给他传传口信便可。而且,传什么,怎么传,不也能由你做主吗。” 周鸿泽叹了口气:“你说得容易,到时候若是失败了,他反咬一口怎么办。还有,若是他走了狗屎运成功了,你怎么就能保证他一定能重用周沈两家。这件事,还是再想想吧。再说了,没了他,我又不是照看不了清墨。” “啧,”沈静姝轻拍下周鸿泽肩膀,“南义兵营之事,全在那镇南将军一念之间。那个解卿尘性子傲脾气直,一向不屑于卷入朝堂争斗。十二年前那场反叛战中,叶家解家没了不少人,他更不怕了。现如今莫说你,就是我母家也搭不上话。你再关照,能关照到镇南将军那里吗。” “行了行了,”周鸿泽不耐地摆手,“反正离他启程还有□□日,不在这会儿。我得先去好好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不可。” “成,”沈静姝提起袖子,“我跟你一起去,这个臭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出了侯府,竹青又化形成霍清盼挂在霍言怀里。 “阿言,你们刚刚说话…” 霍言把竹青搂紧了些:“怎么,怕我了。” 竹青把头贴在霍言心口:“我怎么会怕你,喜欢你都来不及。” “行了,”霍言把他扯出来,“自己走,老是挂在我怀里像什么样子。” 竹青硬抱着霍言的脖子不吭声,霍言叹了口气,由他去了。 “阿言,查真相,很难吗。” 霍言低头看着竹青:“你问这些干嘛。” “你们人族真麻烦。我们妖族才不说这些,打赢了就好。” “那你平时使唤妖族,是凭什么。” 竹青回忆道:“我爹娘在位时,经常买一些过冬的用品给那些弱小妖族,善待他们。有很多妖族感恩我爹娘,自愿为他们办事。我现在也学着我爹娘,时常买点人族好用的东西给他们送过去。” 霍言点点头:“是个好主意,那若是那些不愿意受你恩惠的呢。” “他们打不过我,自然要听我的,到时候给他们些人族的稀罕玩意儿,或者渡他们些灵力做补偿就行。” 霍言苦笑一声:“这也太随意了,这样下去必定无法长久。不论是人是妖,都要挣人心才能走远。” 竹青抱住霍言:“麻烦得紧,我才懒得管。他们愿意跟就跟,不愿意就罢了,讲究那些做甚。” 霍言轻叹口气:“你啊…” “那阿言,听你刚刚的意思,你要坐上皇位,然后帮他们升迁吗。” 霍言意外地挑了下眉:“我原以为你听不懂这些弯绕。我威逼利诱他的,那龙椅有什么好。等我知道了真相报了仇,就去过过普通人家的日子。去了金銮殿操那些心干什么,烦得很。” 竹青垂下眼睛:“那阿言,你打算…同谁一起过普通人家的日子。” 霍言勾起嘴角:“那…可多了去了。前些时候我和镇南将军交情不错,之前和镇北将军也聊得来。实在不行,和清墨子颜也未尝不可啊。” 竹青一下子从霍言怀里挣脱出来如临大敌般地看着他:“不行!不能!” 看着和儿时记忆里一样的脸,霍言不自觉笑道:“自己心里都清楚还要问我。现如今我除了和你过平常日子还能和谁过。而且我…” 霍言的脸也跟着红了些:“咳咳,五年的平常日子不是都过来了。我现如今也…不习惯与别人一同过了。” 竹青眼睛一亮:“阿言,你此话当真?!” 霍言闭着眼别开脸:“这种事情我骗你做什么。” “阿言!你真好!” 九天后,周清墨去军队报道,启程去南义。 临行前,周鸿泽一脸惆怅地看着周清墨:“你啊,真是不让人省心。” “爹,对不起…” “算了算了,如今说什么也没用了。我看啊,这也未必是坏事,去了好好磨练磨练你的心性,吃吃苦。” 沈静姝也嘴硬道:“就是,你就是过得太舒服了,不知天高地厚。去了那油锅里好好滚上一番,就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了。” 周清墨的头更低了:“娘…别训我了。” “哥,”周茗禾吸着鼻子把一个大包裹递给周清墨:“这是我给你做的,里面都是你爱吃的。去了呜呜呜,去了照顾好自己,我会时常给你写信的。” 周清墨轻抱了下周茗禾:“放心吧茗禾,哥会照顾好自己的。” 霍言带着斗笠站在周清墨旁边:“放心吧宣平侯沈夫人,有我在呢,不会让清墨吃苦的。” 周鸿泽看了眼霍言,把他拉到一边:“你…当真能和那镇南将军说上话?” 霍言点头:“君子一言。” “我怎么能信你。” 霍言却是反问了回去:“那我又如何信宣平侯。” “你!” 转头看到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周清墨,周鸿泽还是叹了口气:“犬子…劳驾了。” 霍言往后撤了一步,标标准准给周鸿泽鞠躬道:“宣平侯尽管放心。” 送走周清墨,霍言去租马车。 竹青挂在霍言怀里问道:“阿言,不是去南义吗,来这儿干吗。” “当然是去租马车了,我走过去吗。” “那么麻烦干什么,我抱着你飞过去不就行了,两三天的事。” 霍言无奈道:“你跟着我去干什么,不管你的青灵山了吗。” 竹青立刻瞪大了眼:“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青灵山这边有玄泽丹曦照看着,没事的。” “竹青,你不要如此任性。就算让他们照看,也要问过玄泽和丹曦的意见…” “你带他走吧。” 两个人回了青灵山问玄泽,玄泽无所谓地抱着胸看着两人,脸都快掉地上了。 竹青本来还担心玄泽不答应,没成想他磕巴都没打一个就同意了,瞬间挂上一副笑脸。 霍言疑惑道:“这…玄泽你不是很反对他跟着我的吗。” 玄泽摆手无所谓道:“之前我是怕他冲动行事酿成大祸。如今我看你不像个没脑子的,也是个能管得住他的,他想去就让他去吧。” “可…他是妖王,怎么能不管青灵山。” 竹青抓住霍言双手:“阿言,这边没事的,玄泽也答应了,你就让我跟你去吧。” 玄泽恶心地看了竹青一眼:“霍将军,你还是让他跟着你去吧,不然,呵,能缠你好几天。” 霍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竹青,我说过,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不必跟着我受苦奔波。你就待在这里,我时不时送些书信回来。” “我不,”竹青一下子抱住霍言,“跟着你就不算受苦奔波。别说是南义,就是要去阎罗殿,我也要跟着你去。” 玄泽无奈叹息:“你快把他带走吧,也让我们松快一段时间。” 说完玄泽送了个白眼给竹青,就出去了。 霍言顺着竹青的背:“你啊…” 周清墨去了兵营报道。曾经的大将军副将,最后沦落到这里,周围人自然免不了要议论一番。 “啧啧,之前不还是霍言的部下,现如今…” “听说另一个副将可是成了镇军大将军,一下从杂号将军成了名号将军了!要我说啊,人啊,有时候就得审时度势。” “别说了,人家再落魄好歹是侯府世家的嫡子,等过段时间陛下消气了,宣平侯找个借口不就能把人接回去了吗,哪像你我…” 听着周围的议论,周清墨的拳头握得更紧了。 将军说过,不可冲动行事。 他闭了闭眼,终究还是松开了拳头。 在竹青的助力下,第三日,两人就到了南义将军府。 此时的周清墨才刚行至邑城。 飞了两三天,霍言觉得现在自己的脚都是虚浮的,一个没站稳竟是要摔倒。 竹青眼疾手快扶住霍言:“阿言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有些不习惯而已。” 霍言缓了一会儿,这才说道:“走吧,进去吧。” 竹青便化成蛇形打算盘到霍言的小冠上。 “竹青,不必,跟我一起进去。” 竹青化回人形:“阿言,你…” 霍言握住竹青的手,上去敲门。 里面的下人开了门,就看到一个脸色阴沉的罗刹和一个带着斗笠遮着脸的神秘人。 下人颤巍巍问道:“两位…有什么事吗。” “劳驾,”霍言低了下头,“我们想找一下镇南将军。” “两位…是谁。” “你就说,一个叫叶柏言的人找他。” 下人进去报给解卿尘:“将军,外面有两个人找您。” 解卿尘疑惑地挑了下眉:“谁啊,我没约客啊。” “他说,他叫叶柏言。” 解卿尘闻言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叫什么?!” 下人被吓了一跳,战战兢兢回道:“叫…叫叶柏言…” “你确定?!” “确,确定…” 解卿尘迅速出了卧房去门口了。 解卿尘抱胸警惕地看着那个带斗笠的蒙面人:“你…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 霍言摘下斗笠,笑道:“解将军,好久不见啊。” “霍言?”解卿尘跟见了鬼一样后退两步,“你,你不是…” 然后他指向霍言旁边的竹青:“这,这又是谁,不会是…” 景安皇城的传闻他多少都听说了些,说霍言是妖人,还和青灵妖王有勾结,被罢免了。 但他从不关心这些朝堂事,所以也仅止于此,这些还都是从府里下人的嘴里听来的。 虽然挺可惜霍言的,但这些事他也插不上手。感慨之后,也就忘记了。 谁知如今人居然直接来找自己了。 “解将军,外面天寒地冻的,方便请我们进去说话吗。” 解卿尘的目光在两个人之间转了一圈,还是把两人请了进去。 解卿尘警惕地盯着霍言,不住地搓着手里的茶盏,斟酌开口:“霍将军,你…” 霍言给竹青递了杯茶,喝了口自己的茶,这才开口道:“解将军,我已经被罢免了,叫我霍言就行。” “行,霍言。那个名字,你是如何得知的。” 霍言放下茶盏,出神地看着自茶盏中泛开的一圈圈涟漪:“明安伯…如今怎么样了。” 解卿尘从椅子上站起来指着霍言:“你…你是如何得知的,你到底是谁!” 霍言抬起头,笑着看着解卿尘:“多年未见了。” “表哥。” 第46章 棒打鸳鸯,事与愿违 一听霍言这样叫自己,解卿尘往后退了两步:“你、你叫我…什么?” 竹青也意外挑眉,没成想这个解卿尘和霍言还有这层关系。他只知叶文成,并不知霍言的母亲姓名为何。 霍言觉得好笑:“表哥,多年未见,你还是和儿时一般沉不住气。要捉弄我前,自己先笑个不停。” 解卿尘抬起手颤抖地指着霍言,眼里都是不可置信:“你、你、你、你是…” 霍言认真地看着解卿尘:“叶柏言,我是叶柏言。” 解卿尘跌回到座位上:“这,这怎么可能,当初姑母姑父都…” “我命好,被贵人相救,捡了条命回来。但是失了记忆,前段时间才找回。这不就马不停蹄地来找你了。” 解卿尘反应过来,还是有些不相信:“你,你如何能证明。” 霍言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我不知道这块玉佩你见没见过,这是我爹给我留下的唯一一样遗物。” 解卿尘接过那块玉佩端详了一番:“我…之前听姑父说过要打一块玉佩给你,但没亲眼见过。他还说给你取了个表字,叫…” 两人异口同声道:“怀松。” 解卿尘顿了下,但还是止不住怀疑:“这种事情…叶将军肯定不会只告诉我一个人吧。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霍言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表哥,你真要逼我吗。” 解卿尘心里不知怎得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什么意思。” 霍言的脸微不可查地红了红:“表哥,那年你不是还说要…要,咳咳,要娶我的吗。” 竹青和解卿尘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你说什么!” 霍言闭着眼把竹青扯回到椅子上:“你跟着闹什么…” 那年两人尚且年少,看解卿尘整天黏着当时粉粉嫩嫩的叶柏言且照顾有加,家里的长辈便开玩笑说解卿尘以后是不是想要娶叶柏言。解卿尘没脑子,也跟着叫嚷。 “以后我娶小言,谁都欺负不了他!” 虽然发生的时候两人都不记事,但多亏了那些说书先生般的长辈,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也记忆犹新。 解卿尘不可置信地看向霍言:“真是你…” “你个臭小子…” 解卿尘一把把霍言拉起来抱住,用力地拍了拍他的后背:“臭小子…” 霍言被拍得咳了两声:“咳咳,表哥,我伤口还未痊愈…” 竹青也急得站了起来扯着解卿尘的胳膊:“解将军,阿言他身上还有伤…” 解卿尘擦了把眼角的泪水:“是我疏忽了,快快,快坐。” 解卿尘坐回到椅子上,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竹青那个关切的动作和亲昵的称呼,转而怀疑地盯着竹青,用下巴指向他:“那他是…” 竹青低下头,打算让霍言自己说。毕竟他也不知道他现在在霍言心里是怎样的位置,该用什么样的称呼。 霍言喝了口茶:“他…就是我给自己找的那个贵人。” “也是…我给自己找的一个依靠。” 竹青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霍言,没成想他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解卿尘皱了下眉:“你…此话何意。” 霍言放下茶盏:“当初是他救了我。我的眼睛被毁,也是他把眼睛换给我,所以才有了这个不同寻常的右眼。” 解卿尘抬起眼,手也放在了腰间的剑柄上:“所以…他是妖。” “表哥,竹青对我并无恶意,对他人也无邪念,你别难为他。” 解卿尘一下子抽出剑指着竹青:“他就是青灵妖王!你怎么和妖混迹在一起!” 霍言站起身挡在竹青身前:“表哥,他虽是妖,可一心向善。若不是他,我连来见你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心向善?若不是他指使,怎么会有妖族袭击人族的事情发生。” 竹青不耐烦道:“我虽是妖王,又不和你们人族的皇帝一样说一不二。妖族遍布各地,我又如何能逐一约束。你也把我想得太神通广大了。”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小言,闪开,我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表哥!”霍言大喊一声,“你若是想杀了他,先杀了我!” 解卿尘的五官瞬间扭曲:“你,你怎么护着一只妖…” “他对我有恩。若不是他,我早就死无全尸了。” 解卿尘急喘几口气,终究还是收回了剑,背过身冷冷开口:“我听说城中传你是妖人,还和竹青暗通款曲,你才被罢官免职。他如此害你,你还为他辩护,怕不是被他骗了。” “表哥…这件事和他毫无关系。有人想把我扯下台。就算没有竹青,他们总能往我身上泼别的脏水。他没有骗我,更没有害我。他对我的好,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竹青把手搭在霍言肩膀上:“阿言…” 听到这个称呼,解卿尘的眉心不住抽搐,又拔出剑越过霍言对着竹青:“别那么叫他。只有姑父和姑母才能。” 霍言轻轻拨开解卿尘的剑:“表哥,我今日本可以不用带他一起来见你,不用和你坦白他的身份,也不会有这桩麻烦事。我只是觉得,现如今这世上,除了你,我怕是没有其他亲眷了,我想…我想把他带给你看看。” 解卿尘被说动,眼神也松动了些:“你…你真想好了?” 霍言擦掉眼角的泪水:“嗯。” “不后悔?” “无悔。” 僵持了半天,解卿尘默默叹了口气:“这些年…你受苦了。儿时你无忧无虑,说话做事乐观开朗。如今沉稳自持,波澜不惊,不知吃了多少苦。” 暴雨倾盆时霍言也不曾哭过。如今解卿尘递来的这把伞,却让他鼻头一酸。 他找回了半个家。 “表哥…” “若是他真如你所说的那样…就算了。但若是他敢骗你负你。” 解卿尘再次抽出剑对准竹青:“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给你讨个公道。” 竹青一改往日的轻佻,认真地看着解卿尘的眼睛:“你放心,只要阿言还要我,我定不会负他。” 解卿尘眯起眼睛,看他神态不似作假,收剑入鞘:“切,别以为说说就行,我可会一直盯着你。” 竹青点点头:“放心。” “行了,”解卿尘把剑放在桌子上,“天也黑了,我给你们二人准备两间厢房,就在这里歇下吧。” 霍言吸了下鼻子,用浓重的鼻音回应:“不用麻烦了表哥,一间就成。” “不成!”解卿尘一甩手,“住在一间房里成何体统!我不同意!” 解卿尘转身出门,路过竹青时侧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竹青:“小子,别想耍什么花招,小心我剜了你的心。” 而后他一甩衣摆,出了堂屋。 霍言坐回到椅子上。 竹青来到他面前蹲下来牵起他的手:“阿言…你没事吧。” “没事。倒是你,被吓到了吧。” “我无所谓。” “竹青,对不起。” 竹青有些反应不过来:“阿言,你为什么和我道歉。” “没经过你的同意就暴露了你的身份,会给你造成困扰吧。” 竹青一下子站起身:“怎么会!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霍言破涕为笑:“笨蛋。” “那阿言…”竹青又蹲下身看着霍言,“那你刚刚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霍言无奈叹气:“当然了。你怎么遇到正事一根筋,遇到这种事情反而多了这么多心思。” “你,你说我是你找的依靠,也是真心的吗。” “是。” 竹青眨了眨眼,左眼早就蓄满泪水:“阿言…谢谢你。” 霍言帮他擦干眼泪:“怎么又哭了。” 竹青站起身捧起霍言的脸,俯身帮他擦掉泪水:“你不也哭了。” 看着霍言近在咫尺的嘴唇,竹青的呼吸也急促起来:“阿,阿言,我…” 霍言逗笑道:“这会儿想起来问我了,当时在青灵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问问我啊。” “那,我…” “笨蛋。” 得了允许,竹青扬起嘴角,作势要亲上去。 “竹青!你在干什么!” 解卿尘回来带两人去厢房,结果就看到这荒诞的一幕。他只恨那把剑现在在桌上不在手里,不能直接扔过去。 所以他就地抄起一块石头,朝着竹青扔了过去。 竹青一把接住,迅速拉开和霍言的距离,低着头不好意思看解卿尘。 霍言也垂下眼别开脸不敢看解卿尘,脸比刚刚又红了几倍。 解卿尘喘着粗气:“疯了…都疯了…” 而后他一指竹青:“你!跟我来!我亲自带你去你的厢房!” 竹青委屈地看了一眼霍言,却发现霍言此刻正双眸含笑地看着自己,一时间也忘了动作,就这么愣在原地。 看他没动作,还朝着霍言那边看,解卿尘无名火瞬起,也不管他是妖是人,上去直接拉住他的耳朵:“跟我走!” 竹青吃痛,但碍于他是霍言的表哥不敢出手,只能灰溜溜地跟着去了。 霍言笑得开怀。 解卿尘把竹青扯到厢房门口,打开门一把把他推了进去,然后干脆利落地锁上了门。 不放心,他还多加了一把锁。 末了,他恶狠狠地警告道:“你最好给我乖乖地待在这里,别动什么歪心思。” 竹青一屁股坐在床边,等着天黑。 亥时,竹青把窗户纸捅破,化成蛇形出去找霍言的房间。 将军府房间众多,竹青不太清楚霍言住在哪个厢房,一时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可他突然发现有一个房间里还亮着灯光,别的房间都是黑漆漆的,只有那里发着一束光亮。 竹青会意,朝着那边蜿蜒爬去。 等到了门口,他化成人形,轻轻敲了敲门。 霍言从里面开了门。 一开门,竹青便迫不及待地把霍言搂进怀里,继续刚刚未完的事情,还不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房间里一时间喘息声阵阵,听的人脸红心跳。 竹青放开霍言,看着怀里满脸通红的人,不自觉笑了笑:“阿言…是在等我吗。” 霍言不好意思地别开眼:“明知故问。” “那阿言…”竹青啄了口霍言的脖颈,“若是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办。” 霍言的呼吸乱了几分,但还是嘴硬道:“不来便不来,与我何干。” 竹青坏心眼地咬了下霍言的耳垂:“嘴硬心软。” “好,好了…”霍言推开整个贴在自己身上的竹青:“快些睡吧,我困了。” 竹青最后亲了下霍言的额头:“好,都听恩人的。” 霍言无奈摇头:“没个正形。” 第47章 亲香余痕,连枝带叶 第二日,解卿尘早早起来,先去了竹青的厢房。 打开两把大锁,一推门,空空如也。 气血瞬间上涌,他急喘着气,在房间里环视一圈,最后在窗户上发现一个圆形小孔。 倒是忘了那是个蛇妖。 “竹青…” 解卿尘抽出剑,直奔霍言的厢房。 来到门口,他深吸口气压下愤怒,轻敲下门:“小言,你醒了吗。” 里面传来霍言的声音:“表哥我刚醒,有什么事吗。” “你开门,我进去看看。” 解卿尘听到霍言下了床,走了几步后,给自己开了门。 解卿尘立马进去,直接翻开霍言的被褥,里面什么都没有。 “表哥,你怎么了,找什么呢。” 解卿尘举起剑:“竹青!给我出来!你个登徒子,居然敢化成蛇形偷偷跑出去。” 然后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立马回身去把门给关上:“出来!我留你条贱命!” 霍言揉着眉心:“表哥…他不在这儿。不是在你安排的厢房里吗。” “小言你别掩饰!我早就去过他房间了,连张蛇皮都找不到。竹青!给我出来!” “表哥…” 解卿尘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翻遍能翻的地方都找不到竹青,这才有时间看看霍言。 然后就看到他颈间那块青黑。 解卿尘已经成亲,娘子带着孩子回母家探亲才不在此处。南义冬日黏腻湿冷,他心疼妻儿,便让他们在娘家多待些时日,霍言才两次都见不到。 所以他自然知道这片青黑是什么。 解卿尘胸口剧烈起伏,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竹青!你看看你干的好事!给我出来!” 察觉到解卿尘的火气不降反升,霍言皱眉道:“表哥,他真的不在此处,不要咄咄逼人了。” “不在?不在你脖子上的怎么来的,昨日还没有!” 霍言反应过来,拿过桌子上的铜镜仔细观察,也发现了那块青斑。 他无奈地闭上眼睛:“竹青…” 竹青从桌上的茶壶里顶开壶盖探出头,爬到地上化成了人形,委委屈屈地站在了霍言身边。 解卿尘立马举剑对着竹青:“好啊,终于出来了,受死吧!” 霍言闪身上去抓住剑柄转了下解卿尘的手腕,剑也应声掉在地上。 “小言!你怎么如此护着他!” “表哥,我知你担心我,但…咳咳,我有分寸,不必过于忧虑。” “有分寸?有分寸他会做出此等放浪形骸之事吗!” 竹青上去挡在霍言面前:“解将军…是我的错,我,这并非我本意…一时不小心…” 这句话不仅没泻了解卿尘的火,反而浇得更旺了。他捂着心口后退几步扶着桌子,剧烈地喘着气。 霍言连忙上去扶住解卿尘:“表哥你没事吧。” 看着霍言满眼的担心,解卿尘终究还是不舍得对他说出什么重话:“你…你就和他联起手来一起气我吧!” “对不起表哥…” “罢了罢了,”解卿尘顺着霍言的力坐在椅子上,狠盯着竹青,“小子,昨夜是我疏忽大意了。今后若是还能让你从那厢房跑出去,我就不姓解!” 竹青从善如流地低下头。 解卿尘缓了口气,站起身嘱咐霍言:“小言,你快些收拾吧,收拾好了咱俩去堂屋说会儿话。” 然后他又提着竹青的耳朵拉着他出了厢房:“你先跟我一起去堂屋等小言!” 看着两人,霍言无奈地摇了摇头。 把竹青拽到堂屋,解卿尘一把把他按在座位上,自己去了主位。 坐在椅子上,他死命盯着竹青:“小子,你接近小言到底意欲何为。” 竹青直起身子正色道:“解将军,我只想保护他。” “呵,”解卿尘嘲讽一笑,“若不是因为你,他也不会被别人传为妖人,不会说他和你勾结,也就不会失了官职沦落至此。” 竹青低下头:“这是我的错,我认。” 解卿尘反而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 “但正是因为这样,”竹青又抬起眼认真地看着解卿尘,“我才更应该保护阿言。他被送上刑场台那日,命悬一线,我才醒悟,我今后一定要保护好他,寸步不离,绝不让他…” “你说什么?什么刑场台?” 竹青止了原本的话头:“您…不知道吗。” 解卿尘怀疑地眯了下眼:“我只听说他和你勾结被罢免,怎么还闹到刑场台上了。” “朝堂之事…我也不太清楚。我知道时,他已经被送上刑场台要被斩首,我去救了他。” 解卿尘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居然闹到这种地步!” 而后他坐在椅子上,意识到这事不简单。 霍言战功赫赫,不说抵罪,消减也应当有,结果因为一些莫须有的罪名直接斩首示众。 父母被追杀逃出生天,如今又因为功高盖主被随意打落。 末了,解卿尘叹了口气:“他受苦了。” 竹青点头附和:“太多苦了。” 解卿尘怀疑地盯了竹青半晌,无可奈何般又叹了口气:“罢了,既然是他自己选的,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是你给我记着,我会永远盯着你。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解卿尘来到竹青身前,揪起他的衣领:“我就送你去那奈何桥过一趟。” 竹青直视着解卿尘的眼睛:“若我做出什么伤害阿言的事情,不必解将军动手,我自会请罪。” “切,”解卿尘甩开竹青,“好听话谁不会说,别让我抓到你。” “表哥,你又在为难他。”霍言收拾妥当来了堂屋,就听到这番狠话。 “阿言。”竹青立马站起身想去霍言身边,结果被解卿尘按了下去,解卿尘还给了他个白眼。 解卿尘指向竹青对面的座位:“小言,坐。” 霍言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竹青旁边:“表哥,都一样。” 解卿尘憋着一口气指向霍言,最后还是无奈甩开手:“还是和儿时一般倔。” “表哥,家里…现如今…” 解卿尘坐回椅子上叹了口气:“姑母姑父…之后,我爹因妹妹暴毙伤心欲绝,自请辞去明安伯一职,去扬州当县官,几年前…病逝了。那之后我母亲也…” 霍言垂下眼睛。 “叶家那边…估计除了你,没剩谁了。” 霍言一下抬起头:“我的叔父也…” 解卿尘点点头:“都…因为那场造反战乱…” “那我叔母和堂弟呢。” “也一样。” 霍言低下头捏紧了手下的衣服。 “小言,你…” “我没事表哥,你知道原因吗。” “唉,我也知事出蹊跷。但我也只是个带兵打仗的,想查,也无处查起啊。” “既然查不了,就直接去问。” 解卿尘揉着眉心:“你如今已经远离朝堂,你想怎么问,你别说你想…” 解卿尘突然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霍言:“你…不会真想…” 霍言站起身:“表哥别多想。我并非要坐那把龙椅,只想要个真相。与其把这个心结藏一辈子,不如拼了我这条命求个真相。我爹是因为护君而亡,只有他见到了我爹的最后一面,他一定知道内情,我一定要去和赵宸宗问个清楚。” “你…”解卿尘跟着站起来,“这,这如何使得,一步踏错,便是无间深渊啊!” “表哥,我是走过两次鬼门关的人了,现如今,没什么可怕的了。我现下只想先报了污蔑之仇,然后找机会抽空宫内兵力,威胁他说出真相。到时我没有要他的命,他也不至于多为难我。” 解卿尘犹豫着低下头:“可,你现在无权无势,怎么…” “我没有权,多得是有权之人。” 解卿尘思索一番,想起南义那个病秧子:“宁、宁亲王?” 霍言坐回到椅子上:“表哥,你放心,这件事与你无关,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你就安安心心当你的镇南将军。到时就算失败了,我也不会供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不会影响到你。我…只想求你一件事。” 解卿尘抬头看了眼霍言:“什么事。” “我的副将周清墨被我连累,被发配来了南义。还请表哥多多关照他一下。训兵吃住上不必搞特殊,以他的心性也不愿被架起来。就保他…别被排挤轻视就好。他心思单纯,我断不想让他受这番苦楚。有机会的话,允许我时常进去看看他。” 解卿尘点头道:“这个忙,我应了。至于另一桩…” 他叹了口气来到霍言身前:“现如今只剩你我了,我不帮你谁帮你。我虽是个空头将军,在这南义军事上还是有些话语权的。力所能及的事,尽管讲,能帮我便会帮。” 解卿尘背着光转回头:“不管成与不成,你都是我弟弟。这一点,无需否认。” “还有,”解卿尘指向竹青,“这小子的身份仅止于此吧,越多人知道越危险。现如今皇城中关于你们二人的流言已经满天飞了,我在南义都略知一二。若是他在南义的消息又被有心之人传回景安,不就暴露你了吗。” 霍言应了一声:“放心吧表哥,我会小心的。” “行了,”解卿尘一甩手,“估计你这就打算去拜访亲王府了吧,我就不跟你去了。我吩咐下人给你套马车。早些回来,晚间给你们二人留饭,回来吃饭。” 霍言笑道:“好,谢谢表哥。” 第48章 化敌为友,至死不渝 从将军府出来后,两人乘马车去往亲王府,霍言一路无言。 竹青担心地拉起霍言的手:“阿言…你没事吧。” 霍言笑着安抚道:“没事,都过去多久了,早就没事了。” “你不必勉强,我都在的。” 霍言拍了下竹青肩膀:“真的没事,我只是在想一会儿该说些什么。” 一路颠簸后,两个人到了亲王府。 霍言站在门口却是不敲门。 “阿言,怎么不敲门。” “竹青,你能带我飞进去吗。” 竹青有些想不通:“倒是可以,不过为何。” 霍言抬起头看着院墙:“我不确定要不要跟他坦白我的真实身份,毕竟他曾经和我爹有怎样的交集我并不知。若是以霍言的身份进去,下人都知道了,对我不利。” “好,”竹青点点头,“我带你进去。” 两个人来到后墙,竹青抱起霍言,一个踏步,便稳稳落在了小院中。 而后竹青化成蛇形安安稳稳地盘在了霍言的小冠上。 霍言带着斗笠,看了一圈,发现坐在凉亭里背对着自己的赵宸羽,身旁没一个人。 霍言轻手轻脚地靠近赵宸羽,在距离他还有一臂时,赵宸羽突然一壶热水朝后泼了过来,被霍言轻巧闪身躲过了。 赵宸羽冷然开口:“壮士,有这般身手做什么不好,偏要来当刺客。” 霍言笑着回复:“本来是打算做将军的,结果路被断了。现在只能来当刺客赚点银子花花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赵宸羽急得咳了几声才缓慢地转过身来:“你…你不是死了吗。” 霍言摘下斗笠:“命大,阎王爷还不想收我。” 确认真是霍言,赵宸羽转回身:“咳咳…怎么着,来找我算账啊。” “宁亲王这话何意,”霍言坐在赵宸羽对面,给自己斟了杯茶,“你我无冤无仇,何来算账一说。” “呵,”赵宸羽冷笑一声,“霍将军都能从那断头台上全身而退,又何必自藏锋芒。” 霍言给赵宸羽添了些茶:“曾经我以为树大招风。我在朝堂上也曾惜字如金,收敛锋芒,尽力自保。结果到头来换了个无人可信,墙倒众人推。” “回过头来,才知道还有畏强欺弱,虎落平川。” 赵宸羽奇怪地看着霍言:“咳咳…你,你今日来就是想和我掰扯这些的吗。” 霍言喝了口茶:“鄙人只是想来和宁亲王叙个旧,毕竟距离你我二人上次相见并未多久。我如今孤身一人,也想找个能说得上话的聊以慰藉。” “呵,咱们咳咳…能说的上话?霍将军怕不是把脑子落在那刑场台上了。” 霍言转着茶盏:“自然是没有宁亲王的脑袋好用,都能化敌为友。不过现在那人是不是友…可就不一定了。” “你…”赵宸羽紧盯着霍言,“你此话何意。” “祭祀那日,朝都懒得上的平亲王都来凑热闹了,凑的,怕不仅是祭天的热闹吧。” 霍言起身拨着凉亭旁边的枝叶:“你们和南疆联手骚扰景安引我来,趁我远离景安、身负重伤之时给我泼脏水把我拉下台。我身上还挂着南疆一战的伤口,便被陛下打入天牢严刑拷打整整十日,还被送上了刑场。” 霍言停下脚步,意味不明地盯着赵宸羽:“还能把长公主笼络过去,你和四皇子也是有本事。” “咳咳!你…”赵宸羽撑着身子从蒲团上站起来,“咳咳,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脚长公主刚去看了我,后脚陛下便来搜查我的房间,还在书房搜到了那封信,这也未免太巧了些。” “只不过另一封书信是怎么到陛下手里的,我还真是不知道。” 霍言坐回到蒲团上:“其实也真要谢谢你们,没有这一遭,我估计就要这么浑浑噩噩地过一辈子了。” 赵宸羽也跟着坐回到蒲团上:“霍言…咳咳咳…你别跟我卖关子了。说吧,要杀要剐,随你的便,反正我…咳咳咳…我也缠绵病榻没几年活头了,你也不用在这儿和我弯弯绕绕。” 霍言喝了口茶:“我都说了,我是来找宁亲王叙旧的,为何要杀您。” 赵宸羽警惕地眯了下眼:“你…你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你把我拉下台,无非是想去那金銮殿坐坐。现如今我无权一身轻,能豁出去的,唯有这条命。朝堂上人人自保,虽能受你一时贿赂,但若触及到自身利益,你也无法撬动。不如…” 霍言把胳膊撑在桌子上,眼里射出锐利的光:“把我收入你的麾下,做个死士。我无意于皇位,只想找赵宸宗要个真相。事成之后,你坐你的金銮殿,我回我的青灵山。如何?” 赵宸羽愣了片刻,而后好笑道:“青灵山?哈哈哈哈咳咳咳…看来,坊间传闻居然咳咳咳…是真的哈哈哈哈…” 赵宸羽缓了几口气,好笑道:“霍言将军料事如神,可也百密一疏。我如今咳咳咳…靠着汤药吊着一口气,自知可能第二日就命丧黄泉,也不会不自量力去贪图皇位。” “我想要的…”赵宸羽抬起眼看向远处的几颗梅花树,“不过是个公道,我咳咳咳…我要找赵宸宗,讨个公道。” 霍言倒是没想到。 “那你觉得,凭着平亲王,你就能要回你的公道吗。” 赵宸羽收回眼神:“你…什么意思。” “过河拆桥的道理宁亲王不会不知道吧。如今南疆刚被我打退,族内尚且乏力,毫无用武之地。你这条线…你觉得,他还会留吗。” 赵宸羽拢了下披袄:“那你又如何确定他一定会断了这条线。如今咳咳…你已经下台,他还要忙着规划下一步,如何能有心咳咳咳…心思管我。” “想当个贤明稳定的君主,第一步就是要在上位前把自己干脏活的手下全部除掉以绝后患。就算他现在不管你,也难保以后。到时候,命都保不住了,还讨什么公道。” 霍言站起身:“宁亲王不必着急,朝堂人心瞬息万变,咱们来日方长。还烦请宁亲王之后留个方便,我会时常来拜访您的。” 说完霍言戴上斗笠,背着手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了亲王府。 赵宸羽紧盯着霍言离去的背影。 末了,他冷声道:“来人。” “宁亲王。” “从今天起加派些人手夜间巡逻,吃食用品都仔细检查后再拿进来。” “是。” “还有,以后这个带斗笠的人来,不必阻拦。” “是。” 两人出了亲王府上了马车,竹青化成人形坐在霍言身边。 霍言摘下斗笠放在腿上。 竹青斟酌着开口:“阿言,你说…要做他的死士?” 霍言笑道:“我又不傻,表诚心而已,我还真去赴死不成。” “怎么,”霍言握着竹青的手,半开玩笑道,“怕我死了你也保不住命啊。” 竹青坦然地看着霍言的眼睛:“我从未在乎过这些,我只在乎,这是不是你自己的选择。” 听到这番话,霍言有些意外:“竹青,你…” “阿言,我只想让你能遵着自己的心意走。对我而言,求不来与你同生,能与你同死也是莫大的荣幸。” “你不必顾及我。只要我还在,我定会保你一条命。若是你…我也陪你一起去喝那孟婆汤。保不准下辈子还能再遇见。” 霍言低着头不言语。 “阿言?”竹青轻抚了下霍言的脸颊,“你没事吧。” 霍言握住那只手,直接把竹青抵到车厢侧窗边堵住了竹青的嘴。 竹青愣了一瞬,然后左手抚上了霍言的腰,回应着他。 斗笠掉在车厢里发出两声闷响,不过多时便被急促的呼吸声盖了下去。 片刻后,霍言气喘吁吁地放开竹青,把嘴唇移到了竹青脖颈处,报复般地在那里啃磨。 竹青急喘几口气:“阿,阿言…” 霍言直起身,满意地看着竹青脖子上的红印:“还你的。” 反应过来,竹青低声笑了一下:“嗯,恩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两人回了将军府,天已经黑了。 “终于回来了,我以为你就要在那亲王府直接住下了。” “表哥说笑了,我不回自己家,去那亲王府做甚。” 解卿尘被逗笑:“还是说不过你。走吧,吃饭去。” 解卿尘给霍言夹了个丸子:“儿时你就爱吃这四喜丸子,如今不知口味变没变,我差人买来了。” 霍言觉得感动:“多谢表哥,我很爱吃。” 竹青则是笑眯眯地看着霍言进食,自己都忘了吃。 解卿尘受不了他这幅腻歪劲儿:“小子,吃你的饭,一脸登徒子样。” 竹青这才收回视线拿起自己的碗筷。 然后解卿尘也注意到了竹青颈间的那块红印。 妖族的自愈能力是人族的几倍,这种程度的挫伤,只消片刻即可痊愈,连个黑印都留不下。 不过,痊不痊愈,几时痊愈,都能由他们自己控制罢了。 “你!你!”解卿尘立马放下碗筷站起身,不可置信地指着竹青。 然后他反应过来,匪夷所思地看着霍言:“你,你不是说你有分寸的吗。” 霍言也意识到解卿尘注意到了那片痕迹,他手握成拳放在嘴边:“咳咳,对,我有分寸的…” “这、这叫有分寸?你,他,我…” 解卿尘的手在三个人之间轮指一圈,最后气愤地甩开:“哎呀!我真的是没法管了!” 说完他负气般地坐回到座位上:“吃饭!” 第49章 黛峰峦绵,瑶林琼树 第二十日,周清墨终于跟着军队来了南义。 解卿尘去兵营接收军队,霍言也带着斗笠跟去了兵营,远远就看到了周清墨。 虽说如今被发配来了南义,但周清墨身上的傲气一时也无法掩盖,在人群中格外显眼,脊背挺直目光如炬,感觉不是来服役的,是来带兵的。 解卿尘用下巴指向旁边一个营帐,霍言会意,去到营帐内等周清墨。 周清墨远远就看见带着斗笠的人,认出那是霍言,本来淡漠的脸上瞬间挂上了笑脸,时时刻刻紧盯着那个营帐,一时都没听到解卿尘说了什么。 “好了,都去各自的营帐吧。” 解卿尘话音一落,周清墨立刻迫不及待地去找解卿尘:“解将军,刚刚那个是不是霍将军啊。” 解卿尘好笑道:“瞧把你急的,刚刚我说话你都没听吧。” 周清墨着急地轻跺着脚:“解将军就别吊我胃口了,快带我去吧。” “行了行了,走吧。” 一拉开营帐,周清墨立马奔着霍言而去。 “将军!”他一下扑进霍言怀里,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将军我好想你啊,终于见到你了。” 霍言好笑道:“好了清墨,成何体统,快起来吧。” 旁边的竹青看不下去了,化成人形把周清墨提了起来:“离他远点儿。” 一看竹青也在,周清墨的脸立马拉了下来:“你怎么也跟着来了,不在你的青灵山安稳待着。” 竹青甩开周清墨:“我去哪关你何事,离阿言远点,鼻涕都染到他身上了,恶心死了。” “好了你们两个,”霍言无奈开口,“一见面就要闹,有完没完。” 周清墨不服气地嘟囔:“是他先的…” “好了清墨,既来之则安之。今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和我说,我得空了时不时来看看你,给你带些可口的吃食来。” 周清墨立马换了一副笑脸:“好,谢谢将军。” 和周清墨说了一天的话,晚间三人又回了将军府。 这些天解卿尘早已妥协,也不管晚上他们二人住在哪里了,毕竟管不住。 解卿尘不耐皱眉:“早些歇息吧,我就先回房了。” 说完他逃也似的走了。 看解卿尘走了,竹青亲了下霍言额头:“那阿言我们也回去吧。” 霍言戳着竹青的脖子:“没个正形。还有,你这片黑青怎么还不恢复,这都多少天了。” 竹青笑道:“我要留一辈子的。” “你啊…” 晚上,两个人吹了灯打算睡觉,竹青搂着霍言,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他化成蛇形爬下床来到门缝处,直起身子透过门缝紧盯着外面。 霍言起床拿起床头的佩剑:“竹青,什么东西。” 竹青轻嗤一声:“下贱的东西。” 一大波蛊虫突然破门而入,尖刺的嘶吼声震得人耳膜发颤,锋利的毒牙在月光下发着白光,刺得人眼睛发寒。 竹青化成人形,驱动灵力,上百条青蛇自他身后爆出,毫不留情地啃食着那些毒虫。只消片刻,那些毒虫便没了声响。 霍言提剑下床挡在竹青身前:“尹姑娘的访客之道,便是如此吗。” 尹水黛自树干后走出,朝着两人抱拳:“多时不见了,霍将军。” 尹水瑶从树枝上跳下来,抱着胸轻哼了一声。 霍言轻笑一声:“尹姑娘,还记得我上次与你说的吗。现如今我不是将军了,叫我霍言便可。” 尹水黛冷冷开口:“霍将军真乃人中龙凤。关于你的事,不胫而走,连我这南疆人士,也略知一二。” “尹姑娘说笑了。今日尹姑娘来不止是说这些的吧。” 尹水黛抬起下巴指向屋内,霍言侧身让开:“请。” 待四人点灯坐定后,尹水瑶这才认出竹青:“你…你就是那日要杀了我姐姐的人!” 说罢她便举起萧又要召唤毒虫。 “小瑶,”尹水黛按下她的肩膀,“不得无礼。” 霍言疑惑地看向竹青:“杀了她姐姐?” 竹青自觉心虚,移开眼睛不敢看霍言:“她们伤你,我怎能坐视不管。” 霍言无奈叹气:“我总算知道玄泽为何如此限制你了。” 而后他站起身抱拳道:“对不住二位,是我的错,让你们险些丧命。” 看霍言诚心认错,尹水瑶轻哼一声,还是坐了下来。 尹水黛接过话头:“不打紧霍将军。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妖王竹青吧。” 竹青抱着胸:“是,如何?” “那日林中交手,是我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切,你知道就好。” 霍言喝了口茶:“行了尹姑娘,多余的旧就别叙了。你们二人夜闯将军府来找我,所为何事啊。” 尹水黛斟酌开口:“我们…想请霍将军帮我们一个忙。” 霍言抬起眼:“帮忙?什么忙?” “我们想让霍将军帮我们…夺回圣主之位。” 沉默片刻,霍言淡然开口道:“与我有何相干。” 尹水黛深吸口气:“我自知无法许给你什么金银财宝。我只能许诺,若你帮我姐妹二人夺回圣主之位,今后整个南疆,任你差遣。” 霍言冷笑一声:“两位一位善蛊,一位善刀,又是南疆将军,追随者众多,怎么可能夺不过那圣主之位。想来一定是困难重重。若我去帮你们,怕不是要丢了性命。如今我也不是将军了,只是个庶民,只想和自己所爱之人平平和和地过下去。这个忙,你们找别人帮吧。” 听到这番话,尹水黛咬着嘴唇,知道霍言是在逼自己作出选择。她深吸了口气,还是选择和盘托出。 “论武力民心,他不配。但,他给我妹妹下了子母蛊。” 尹水瑶大惊:“姐,你怎么把这件事说出来了!” 尹水黛伸出手示意尹水瑶稍安勿躁:“子母蛊,同生共死。若尹金辰死了,我妹妹也一样。而且他能操控蛊虫让我妹妹痛苦难耐,所以我们才来找霍将军帮我们。” “这子母蛊,本是禁术。当初我妹妹被选为全族唯一圣女,这圣主之位,自然也该由她来坐。但尹金辰觊觎圣主之位,偷偷习得子母禁术,并且把相关书籍全部烧毁,给我妹妹种下蛊虫。如今,种蛊和解蛊的办法,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多年来,他用蛊虫威胁我们替他抵御外敌,他自己乐得清闲,荒淫无道。可恨我妹妹受蛊虫限制,不然…” 尹水黛抬起头狠狠地盯着桌边:“我早就把他碎尸万段了。” 霍言转着茶盏:“那尹姑娘刚刚所说的任我差遣…我怎么能信你。” 看霍言不好糊弄,尹水黛闭了下眼,朝着尹水瑶伸出手:“拿出来。” 尹水瑶撇开肩膀:“不给。” “小瑶。” 尹水瑶这才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 她放在桌子上打开,里面是一只小蛊虫。 “这是真言蛊。霍将军只需滴一滴血进去让它认主,然后再由我吞下,就算种蛊成功。之后若是我违背我的诺言,霍将军则可驱动蛊虫。小到腹痛难忍,大到七窍流血。” 霍言点点头:“不错。” 然后他从竹青腰间抽出小刀,划开自己的指尖,往里面滴了两滴血。 那血掉在蛊虫的硬壳上,瞬间便被吸收了进去,蛊虫也似有所感般地震了震自己的翅膀和触角,眼睛泛出猩红的血光。 看着霍言一脸无所谓的态度,尹水黛下了个决心,拿起小盒子,作势要把蛊虫吞下去。 “姐!”尹水瑶按住尹水黛的胳膊,“你…你不必这样,你不必管我,去和他决斗就行,我,我死了无所谓,我不想你受苦啊。” “小瑶,反抗会不会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不反抗,我们一定会死,而且姐一定要保着你。这件事姐决定好了,你不要再多说了。” 说完尹水黛把蛊虫拿出来放到嘴边。 霍言朝着竹青抬下眼,竹青会意,施了个灵力在尹水黛手上。尹水黛吃痛,松开了手,蛊虫也掉在了地上。 霍言站起身,把那只蛊虫捡起来放回小盒子里重新盖上:“上次南疆一战我宰了你们不少毒虫。要是想夺位,还是省着点用吧。” “霍将军,你…” 霍言把小盒子递给竹青示意他收好:“尹姑娘,你的诚心,我看到了。我这个人不屑于用命来绑架别人,如此得来的,我不稀罕。” 霍言坐回到凳子上:“你们要夺位,现在有什么计划吗。” 尹水黛看了会儿霍言,而后站起身来鞠躬道:“霍将军大恩大德今生难忘。不管事成与否,若我姐妹二人还能留下一条命,后半生必将肝脑涂地!” 霍言摆摆手:“好了,先坐吧。” 尹水黛坐回到凳子上。 霍言点着桌子:“你刚刚说一代只选一个圣女,那除了圣女外的人会蛊术吗。 “没有限制,除了禁术都可以。但是肯定没有圣女所习之广,能力也不如圣女。” 霍言点点头:“那…尹金辰对于蛊术知道多少。” 尹水黛斟酌开口:“古苗蛊术一代只选一位继承者,这代是我妹妹,他也懒惰无能,除了同命禁术,其他的,应当是一概不知。” 霍言无波无澜地笑道:“那就是说…就算我们给他下了蛊,他也不会知道是什么、怎么解是吗?” 尹水黛皱着眉思索了片刻:“这…” “好了,”霍言起身,“天色不早了,二位先回去休息吧,之后咱们再商讨具体策略。” “竹青,送客。” 竹青立马挡在两人身前,阴森着脸看着她们:“滚吧。” 尹水黛也没了办法:“那我们明日再来,打扰了。” “砰”一声,竹青毫不留情地把两个人关在了屋外。 “姐…他俩…是什么关系啊。那个罗刹上次差点杀了我们,信得过吗。” 尹水黛心知肚明,毕竟他也看到竹青脖子上的痕迹。但事到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只要能帮她们,什么关系都无所谓。 “别管这些了,先回去吧。” 第50章 深入虎穴,潜伏爪牙 第二日,尹氏两姐妹来了将军府,敲响了将军府的大门。 “姐,为何要走正门。” “现如今我们不是敌人,偷偷摸摸干什么,不如开诚布公,彼此心里都有数。” 下人从里面开了门:“两位姑娘…来找谁?” “劳驾,我想找解将军。” “请问两位是…” “就说我们姓尹就好。” 三人正在堂屋里喝茶唠闲话,听到下人禀报,霍言站起身笑道:“表哥,让他们去我屋里说话吧。” 解卿尘觉得好笑:“你何时…跟她俩攀谈上了。” 霍言意味深长道:“想过河,不得先造船吗。” 而后他看向旁边的竹青:“走吧竹青,去会会她俩。” 尹氏姐妹看着面前不说话只是默默喝茶的霍言,一时有些摸不准他在想什么。 尹水瑶先憋不住:“霍言,昨日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霍言笑笑:“听尹姑娘这意思,到底是想让我算数还是不算数啊。” “啧,你说话怎么老是弯弯绕绕的,真烦…” 话说一半,尹水瑶就感到有一股不怀好意的阴森目光盯着自己,她不自觉打了个寒战,看向黑脸的竹青,把要说的话全数憋回去了。 “霍将军,我这妹妹心直口快你别介意。你的人品我信得过。但我姐妹二人之所以闭口不言,也是因为无能,想不出什么好的计策,还请见谅。” 霍言点点头:“我理解,毕竟被压制了多年,想找条出路必然没那么容易。那还烦请尹姑娘先给我讲讲你们南疆的大致情况,我也能有所了解。” “好。南疆奉尹金辰为圣主,我姐妹二人帮他统领全军。南疆的兵力大约为三十万,其中善蛊之人有五万,皆能驱动蛊虫,这些人由我妹妹统领。” “这些兵卒,有被尹金辰下蛊吗。” 尹水黛摇摇头:“子母蛊只能一对一。” “那这些兵卒…对你的忠心程度如何。” “我无法跟你保证。但我能确定的是,他们绝不会为了保护尹金辰而卖命。” 霍言笑了一声:“这该有多荒诞无用,才能让一个愿意为他卖命的都没有。” “现在难的地方不在于要杀他,而是不能杀他,还要逼他把解蛊的方式说出来。” 霍言想明白些:“所以这些兵卒并无用武之地,因为你们想要的不是他的命。” 看霍言一直跟她们弯绕没个结果,尹水黛还是选择和他坦白:“我姐妹二人,其实并不是没有计划,只是这个计划…霍将军怕是…” 霍言抬眼看了她一眼:“但说无妨。” “南疆除了我们,没人知道霍将军的样貌。霍将军装作善蛊之人,由我二人引荐给尹金辰混迹进南疆军队里。过些时日,是四月八,古苗会举办芦笙歌舞,我趁此调开兵力。到时大殿里只剩我们几个,不就好威胁他了吗。” 霍言笑了一声:“如此好的计策,还要我做什么。” 尹水黛垂下眼:“我若是质问他,他必定会驱动蛊虫残害我妹妹。我,狠不下心,也开不了这个口。” “所以我想,让霍将军帮我去盘问。您心细如针,又能直击痛点,成功的可能性自然要比我们高些。” 霍言的手指不住地点着茶盏边缘,紧盯着尹水黛交叉在一起不断揉搓的双手。尹水黛感觉自己的心也在跟着一下一下收紧。 “你…还有什么别的没告诉我的。” 尹水黛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你火眼金睛,瞒不过你。” 尹水黛咽了下口水:“尹金辰…荒诞无道,最喜…纳养男宠。” 一听这话,霍言还未反应,竹青先站了起来:“不行,不能去!” 霍言拉着竹青的衣袖:“好了,我还没开口呢,你着什么急。” 霍言思索片刻:“行,这个忙,我帮你们了。” “阿言!” 尹水黛松了口气,站起来冲着霍言抱拳道:“多谢霍将军。那你近日准备一下,两日后,我们再来拜访。” 尹水黛戳了下尹水瑶,尹水瑶这才扭扭捏捏地起身道:“谢,谢谢你了。” 两个人出了门。 “阿言!这怎么能行!你不能去!” 霍言拍拍竹青的肩膀:“行了。如果真有那回事,他也不一定就会纳我。就算真的发生,我也能自保,不必担心了。” “不行!不能去!” “竹青,别任性。若是能帮她们夺回圣位,我也能多一份助力。如今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办到,我肯定要去走一遭的。” “可,可你…” 霍言起身笑着捏起竹青的脸:“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保护我吗。” 竹青怔愣了一下,然后换上了一副笑脸:“你,你愿意让我跟你一起去?” 霍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了,我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干什么。到时伪装善蛊时,还需要你帮我唤些青蛇出来。” “好!”竹青一下子抱住霍言,“我和阿言一起去。” 霍言无奈摇头:“你啊。” 两日后,两个人启程去南疆。 解卿尘不放心地看着霍言:“小言,你当真…” “表哥不必劝了。反正我也闲来无事,就当去游山玩水转一转,过了四月八便会回来。” 解卿尘叹了口气:“唉,你要走的路多有坎坷,如今便要开始早早铺设,真是…” “表哥不必担心,”霍言笑着拍上解卿尘的肩膀,“有竹青保护我。” 盘在霍言小冠上的竹青伸出头吐了下信子。 “切,”解卿尘双手抱胸,“有他在我才不放心。” “好了表哥,我就先走了,咱们过了四月八再见。” “去了照顾好自己,有什么事尽管和我讲。我就是违抗皇命出兵,也得把你从南疆带回来。” 霍言没成想解卿尘能说出这么一句话:“谢谢表哥,放心吧。” “霍将军,”尹水黛上来催促道,“我们走吧。” “那表哥,四月八再见。” “行,”解卿尘拍了下霍言的肩膀,“一路保重。” 四人一路摇摇晃晃,终于来了凤临城城门。 “尹将军。” 尹水黛朝着城门守卫点头示意:“嗯,受累了。” “尹将军,这马车里…” 话说一半,守卫就突然用长枪挑开门帘,里面坐着尹水瑶和另外一个带着斗笠的人。 尹水黛面无波澜:“本将的朋友来探访本将,你有何贵干啊。” “啊,将军见谅。只是最近城内不太平,属下…不得不处处小心。” 竹青从小冠上探出头,用猩红的眼睛盯着城门守卫,城门守卫瞬间怔愣在当场没了动作,然后倒地就睡。 尹水瑶得意道:“让你嘚瑟。” “啧,小瑶。” 尹水黛朝着地上的守卫低了下头:“得罪了。” 然后她驾着马车进了凤临城。 凤临城植被茂密,建筑以木屋村落为主,穿戴配饰上和景安南义的差别也大很多,其上花纹繁杂且随意潇洒,与景安的对称风格相比,多了几分野性。 霍言掀起车帘观察着外面,居民们看到带着斗笠的霍言皆是目存防备,警戒地看着他。 “霍将军别担心,”尹水黛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古苗一族世世代代群居而生,对于外来人多少会有些防备,但并无恶意。” 霍言放下车帘:“我明白。” “那我们就直接去凰辰殿了。” 听到这个殿名,霍言嗤笑了一声:“这尹金辰野心还挺大。” 尹水黛低头苦笑一声:“谁说不是呢。” 来了凰辰殿殿门,尹水黛拉开门帘:“霍将军,我们到了。” 霍言摘了斗笠下马车,发现这所谓的“凰辰殿”,不过是一个高些大些的木房,和普通的比起来结实些,华丽些罢了。 “呵,好一个‘凰辰殿’。” 尹水黛无奈一笑:“好了霍将军,我们进去吧。” 霍言跟着尹水黛进了大殿,便见尹金辰跨坐于椅子上,一只手撑着头,一只手搭在一位男宠身上,旁边还有两个男宠给他喂食。 尹水黛和尹水瑶抱拳道:“圣主。” 尹金辰发现他们身边的霍言,勾了下嘴角:“这是…” “圣主,这是我们偶然间发现的蛊术人才,想着引荐到圣主麾下,为我南疆古苗效力。” 霍言简单行了个礼。 尹金辰似笑非笑地盯着霍言,从椅子上坐起来:“你来我跟前让我看看。” 霍言微皱了下眉头,走得近了些。 “再过来。” 霍言心里膈应,闭上眼睛:“圣主…气宇轩昂,霸气外露,恕小人不敢靠近。” “呵,倒是个会说话的。” 尹金辰站起身来到霍言身前,一把捏起他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小子,你有什么本事。” 霍言抬起眼看着尹金辰,幽绿的右眼闪了下光,一条青蛇便悄无声息地爬上了他的脖颈,冷冷地盯着尹金辰。 “你…你这眼睛…” 尹金辰吓得立马后退一步,抓住那条蛇直接扔在了地上往椅子那边跑。可那青蛇依然不依不饶地追着尹金辰,吓得尹金辰直接从旁边一个守卫腰间抽出剑手忙脚乱地刺向那只青蛇,青蛇应声化成青雾消散。 尹金辰喘着气,乱七八糟地坐在椅子上:“可以啊小子。” “你叫什么名字?” 霍言斟酌了片刻,微不可查地勾起嘴角。 “陈严。” 尹水黛自然知道这陈严是何许人也,低下头压着嘴角不敢笑。 没想到霍言还有这般顽劣的小心思。 尹金辰坐正身体,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那…就留你下来。” 他拍了拍一个男宠的肩膀,那个男宠站起身,嗔怪般地看了霍言一眼,跺跺脚下去了。 霍言抱拳道:“谢圣主。” 尹金辰意味不明地看着霍言的衣领:“不着急,你要谢我的地方,还多着呢。” 第51章 风雨欲来,孤注一掷 “霍将军,这是你的营帐,委屈你们了。” 霍言无所谓道:“委屈什么,这七年我住营帐比住将军府都多,不必客气。” 尹水黛在霍言身边耳语:“今夜…小心些。” 霍言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淡然点头:“放心,我虽不是将军了,但还有一身的本事在,不至于。” 尹水黛应了一声,离开了兵营。 进了营帐,竹青化成人形坐在霍言旁边:“阿言,那个尹金辰…” 霍言喝了口水:“怎么了?” “真恶心。” 霍言觉得好笑:“恶心?因为他纳男宠吗。” 竹青垂下眼:“他违背他人意愿让他们服侍自己,恶心。” “那照你这么说,皇帝纳后宫,不也恶心吗。” 竹青点头:“所以我觉得他们也很恶心。” “哈哈哈哈,”霍言难得笑得开怀,“之前没看出来,你偶尔有些话,还是挺有道理的。” 看着眼睛弯成月牙的霍言,竹青也顾不上什么恶心不恶心了,笑意盈盈地看着霍言:“恩人过誉了。” 霍言拍了拍竹青的肩膀:“行了,早些休息吧,今夜…估计还得迎客呢。” “好。” 夜半,白天那个跺脚的男宠趁着夜色摸进了霍言的营帐。 他悄声靠近霍言,来到他的床边,掏出手帕往上面倒了点药水打算捂住霍言的嘴。 没成想霍言这时幽幽开口:“兄弟,白天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本事。” 蓝霖轩大惊,立马把手帕往下按,动作变得更为迅猛。 霍言牢牢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胳膊往后一撇,坐起身按住他:“你自己选择的路,我不做评判。但如今还要把别人也拉入深渊,是不是有些不地道。” 蓝霖轩大惊:“你…你哪来的这些本事!” 霍言冷笑一声:“我的本事,可多着呢。” 几条青蛇自蓝霖轩前方蜿蜒而来,戏谑地盯着蓝霖轩,在他前方左右穿梭,时不时亮出尖牙朝他哈气。 蓝霖轩大力挣扎:“你…你放开我!” “放开你?你要拉我去那男宠池,我放开你,谁放了我。” “切,”蓝霖轩哼笑一声,“我诚实告诉你,就算你今天杀了我,也会有第二个我第三个我,只要被圣主盯上,你逃不过的。不如乖乖就范,还能少受些苦。” 斟酌片刻,霍言还是放开了他。 蓝霖轩反而有些怔愣:“你…” “你也是为了自保,我不愿为难你,你走吧。” 愣了片刻,蓝霖轩的眼神还是冷了下来,又掏出一块布子朝着霍言扑去。 竹青化成人形挡在霍言身前:“自寻死路。” 蓝霖轩的眼睛瞬间瞪大:“你是何人!” 还没等蓝霖轩得到答案,他就被竹青的灵力震晕了过去。 竹青揪起蓝霖轩的衣领,盯了下他的眼睛,让他忘了今天晚上的事,然后把他踢出去扔去了树丛里。 霍言坐在床边抬头笑着看向竹青:“劳驾妖王大人了。” 听到这调笑意味十足的称呼,竹青怔愣了片刻,而后勾起嘴角,来到霍言床前,挑起霍言的一缕头发绕在自己的手指上:“那…本王是不是能讨点报酬。” 霍言一巴掌拍到竹青脸上:“老实睡觉。” “哦…” 另一边的尹金辰迟迟得不到回复,气得把手里的茶盏摔到了地上:“这个混账,怎么还不回来复命,独吞了不成!” 一个男宠把手抚上尹金辰的脸:“圣主息怒,今夜…让小的来服侍你。” “切,”尹金辰一把抽开他的手,“你们几个歪瓜裂枣,玩儿来玩儿去有什么新鲜。滚!” 周围的男宠都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 尹金辰看向桌子上的几个蛊虫盒:“陈严…我就不信,我收不了你。” 第二日,尹水黛来营帐找霍言:“昨夜如何。” 霍言抬眼看了下尹水黛:“来了,打出去了。” “唉,他必然不会放弃。还有半月就是四月八,这段时间,我找个机会,把你升为我的副手,给你个专门的房间。” “不用,”霍言放下茶盏,“如此刻意,必然暴露。住这儿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我尽量,”尹水黛坐在霍言面前,“有机会就做,没机会就等。” “成,尹姑娘拿主意吧。” 霍言转着茶盏:“尹姑娘,那个子母蛊,还有多余的信息吗。” 尹水黛叹气道:“本就是禁术,鲜少有人学习。现在相关书籍也被尹金辰尽数烧毁,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霍言用手撑着头:“那…你们古苗的蛊虫,便是和那真言蛊一般,由宿主吞下,寄生于宿主体内发挥作用吗。” “对。” “那,不说这子母蛊,就说别的蛊。若是蛊虫脱离宿主,会有何结果。” 尹水黛斟酌了一下:“取决于蛊的类型。若是蛊虫独立性弱,与宿主相辅相生,那么一旦脱离寄生体,便会立即死亡。有些蛊虫独立性强,即使脱离宿主,也能生存一段时间。有些强的蛊虫甚至可以等到寄生到下一任宿主的时候。” “那也就是说…蛊,是可以转移的?” 尹水黛好似突然被点了一下:“理论上…” 霍言释然地笑了一声:“只要理论可行,就没什么阻碍了。” “尹姑娘,昨夜我想了想,四月八那天,你可能需要…赌一把。” 尹水黛皱眉:“怎么赌。” “尹金辰狂妄自大,我也不了解他背后的利害关系,从他嘴里逼问出解蛊的办法,说实话,我没什么把握。我打算,到时若是此路行不通,就由你找到他体内寄生的蛊虫,剜出来,然后吞食下去。你姐妹二人同心同德,断不会用这蛊虫害你妹妹,和解了蛊,也没什么区别。” “当然,”霍言给尹水黛续了些茶水:“正如你所说,我们对这子母蛊的强弱属性一概不知,只能看运气。” 霍言抬眼看着尹水黛:“一切,都在尹姑娘的一念之间。选择安于现状,还是破釜沉舟,我相信你能做出个抉择。” 尹水黛捏紧手里的茶盏:“此次找霍将军来,本就是抱着一条废命来的,我什么都能豁得出去,别说这条命。当初一战,我其实已经做好马革裹尸的准备,想着就此殒命,总比受尹金辰钳制强。如今从你手里捡回一条命,自然要拼一拼。” 她站起身鞠躬道:“我姐妹二人在这南疆盘踞多年,到头来还需霍将军指点迷津。霍将军放心,当日,我听你指令。成了,皆大欢喜,败了… 尹水黛转过身:“等我手刃了尹金辰,就下去陪我妹妹。” “霍将军好生歇息,我先走了。” 这半个月,尹金辰每日都会派人来霍言营帐给他下迷药,不过都一一被竹青打了出去还被催眠,一觉醒来都不知道自己为何在此处,迷迷蒙蒙地回去然后被尹金辰一顿臭骂。 四月八午宴也终于要来了。 尹水黛还担心到时用什么借口把霍言放在殿内,没成想尹金辰直接要求让霍言进殿一起庆贺,她和尹水瑶带兵守在殿外。 霍言坐在客位,无波无澜地喝了一口茶:“属下谢圣主抬爱。刚入了圣主麾下,就能进这大殿和圣主一同庆贺。” “陈严,你不必客气。我是个惜才之人,断不会让你受苦。” 他给旁边的男宠和诸位下属送了个眼神,他们都心领神会道:“圣主,外间的芦笙歌舞听起来分外热闹,我们就先出去观赏了。” 尹金辰甩甩手:“去吧。” 殿里就剩下两人,尹金辰开诚布公道:“陈公子当真是人中龙凤,半个月了,我竟然毫无办法。” 霍言低头笑笑,拿起自己的茶盏,站起身来到尹金辰身边,往里面倒入酒,把杯口递到尹金辰嘴边:“圣主此话何意啊。” 尹金辰笑着攀上了霍言的手腕,调侃似的捏了捏,就着霍言的手把那杯酒喝了下去。 霍言又把手里的一块饼递给尹金辰:“圣主,这饼也甚是美味啊。” 尹金辰笑得更□□了,张口把那块饼吃了下去,不断地上下打量着霍言。 把东西都给他喂进去后,霍言便撤了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尹金辰似笑非笑地看着霍言:“看来,陈公子…是喜欢欲擒故纵的戏码。” 霍言刚刚还带笑的脸此时瞬间阴冷下来,声音也不耐烦地沉了下去:“子母蛊怎么解。” 尹金辰霎时便愣住了,脸上的笑也从□□变得扭曲:“原来如此,我说呢,原来你是来帮她们两个贱人的!” “呵,你死心吧,她们混迹多年也没法从我嘴里翘出来,就你?” 霍言漠然地抬起头:“我不行,那蛊可以吗。” “你…” 尹金辰瞬间想起刚刚霍言给自己喂的那些东西。 “你!”他从椅子上站起来,“你给我下了什么蛊!” 霍言换了个杯子,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圣主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 “呵…我死了,那个死丫头也活不了!你以为你给我下了蛊,就能拿捏我了吗!” 刚刚把那块饼给尹金辰喂下后,霍言便觉得有些东西链接到了自己的心口,于是他试着驱动。 “呃!” 尹金辰顿觉腹痛难忍,闷哼了一声。 霍言意外地笑了一声:“我也是天赋异禀,第一次驱动就成功了。” “你…你…你到底给我下了什么!” 霍言再次驱动真言蛊,却没了效果。 看来离开这个话题,便没了作用。 尹金辰缓了口气,愤然大喊道:“来人!来人!给我拿下他!” 无人回应。 “好啊…好啊…里应外合,内外勾结。尹水黛!你个贱人!” “呃!” 在殿外的尹水瑶突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蛊虫正在里面乱窜,撞得她五脏六腑都换了个位置,没忍住呕出一口黑血。 “小瑶!” “姐…别管我,我能…能撑得住…你快进去,不用管我!” 尹水瑶一把推开尹水黛,又吐出一口血。 估计霍言谈判无果,尹水黛咬咬后槽牙:“撑住。无论如何,姐都陪你一起。” 而后她站起身,独自进了大殿。 第52章 痴情蛊结痴情人 见尹水黛进来了,尹金辰怒吼道:“尹水黛!你不想要你好妹妹的命了吗!我死了,她也活不了!” 尹水黛闭上眼:“我姐妹二人受你钳制多年,活着和死了有什么区别。今日我便要放手一搏。你若还想留条命,就说出解蛊之法。若是不说…” 她拿出弯刀抵在身前:“杀了你,我再去给我妹妹陪葬。” “好啊,好啊…”尹金辰不可置信地点着头,边点头边往后退,“你勾连外人来害你亲哥哥?啊?!” 尹水黛扔出弯刀,那弯刀擦过尹金辰的耳朵,直直插在了尹金辰身后的墙上。 “你给小瑶下蛊之时,也未曾想过你是他亲哥哥。” “作为兄长,你残害胞妹;作为圣主,你荒淫无道。之前是我姐妹二人太懦弱,经人指点迷津方才大彻大悟。与其战战兢兢一辈子,不如豁出去杀出条血路。” “哈哈哈哈!好啊!反正我今天注定一死,我不舒服,也绝不让你们好过!” 说完他直直冲着霍言而去。霍言意外地皱了下眉,往后退几步打算抵挡。谁知尹金辰突然停了脚步,朝着霍言扔出几只蛊虫。霍言没有防备,马上就要被蛊虫咬中。 竹青化成人形,挡在霍言身前抓住那几只蛊虫。谁知那几只蛊虫瞬间咬破竹青的手,顺着伤口钻了进去。 竹青只觉一股潮热袭来,脑袋暴涨,腹部紧缩,浑身湿热,四肢发软,就这么直接跪在了地上,不停地喘着粗气。 “竹青!”霍言立马跟着蹲下去查看。 尹金辰惊诧道:“居然还有帮手。还是个妖族?!尹水黛,这些年你真是结交了不少‘挚友’啊!” 霍言抬起头朝着尹水黛大喊:“快!” 尹水黛闭闭眼。 没办法了。 再次睁开眼,尹水黛的眼睛瞬间变得凌厉,持着弯刀上去把尹金辰扑倒在地,举起弯刀要剜蛊。 尹金辰大喊一声:“都是死的吗!” “啊!” 尹水瑶的惨叫自殿外传来,尹水黛的眼神瞬间变得涣散无神,举起来的手也停在了半空。 殿外兵戈声响起,一队兵马掳着尹水瑶进了大殿,把尹水黛和尹金辰团团围住。 尹金辰咳了几声,狂笑道:“来啊!杀了我!亲手杀了我!连你的好妹妹也一并杀了!” 看着鱼贯而入的守卫,霍言狠咬了下后槽牙:“混蛋…” 尹水瑶被守卫用刀架着脖子,撑着力气哽咽道:“姐…姐,别管我!杀了他!啊!” 尹金辰再一次驱动蛊虫,尹水瑶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尹水黛急促地呼吸,双眼发直,不知该如何是好。 竹青试图驱动灵力,可那些蛊虫在他血液里乱窜,弄得他四肢发软。急喘几口气,刚发出的青蛇又都化成了青雾。 霍言挡在竹青身前悄声道:“竹青,化成蛇形先出去。” “我不…我得…我得护着你…” 霍言抓了下竹青的手:“听话。” 竹青咬咬后槽牙,意识到现在自己的状态只能拖后腿,化成蛇形溜出了大殿。 霍言站起身高声道:“尹水黛,给我弯刀!” 尹水黛双眼涣散没有动作。 “尹水黛!” 被霍言喊了回来,尹水黛急喘几口气,从尹金辰身上站起来,把一把弯刀扔给了霍言。 尹金辰撑着手从地上站起来:“如何啊二位。” 霍言笑道:“圣主,看来你也是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刚刚那个饼,里头的内容,可多着呢。” “你…”看着霍言势在必得的笑,想到刚刚的腹痛,尹金辰瞬间没了主意。 “如何啊圣主,”霍言把弯刀举在身前,“你说出来,还能保住自己的命。不说,注定一死。我们大不了陪你一起,反正她们姐妹二人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什么都能豁得出去。” “呃!” 守卫的刀已经刺进尹水瑶的皮肤,流出汩汩鲜血。 尹水黛上前一步:“小瑶!” 霍言三步并两步,趁着尹金辰得意之时闪身上去杀了两个守卫,突破进包围圈,一把捂住他的嘴,把弯刀抵在他的脖颈处:“来啊!杀了她,我就杀了你们的圣主!” 那些守卫瞬间收了力,也都没了办法。 尹水瑶急喘着气,感受着腹腔内不断作乱的蛊虫和尖锐的疼痛。 怎么,怎么才能找到个机会… 尹水瑶抬起模糊的双眼看着尹金辰狠厉的眼睛和尹水黛迷茫的神色。 而后她咬咬牙,开始驱动体内的蛊核。 片刻后,殿外响起悉悉索索的啃咬声,一瞬间,一波毒虫从殿门里冲进来,咬死了好几个守卫。 尹水瑶也因为驱动蛊核而吐出了更多的血,眼神也变得涣散无神。 霍言抓住机会,放开尹金辰杀出包围圈,把尹水瑶抢了过来。混乱中也不可避免地被人砍了几刀。 霍言拉着尹水瑶迅速跑出殿外,边跑边高声道:“尹水黛!快!” 看着妹妹无虞,尹水黛反应过来,立马闪身到尹金辰身前把他扑倒,举起弯刀要剜蛊。 “来啊!杀了我!杀了你妹妹!” 周围的守卫都举起长枪朝着尹水黛刺来,尹水黛俯身躲过,忍着身上被刺伤的疼痛,意识到只剩这一条路了,利落地举起弯刀刺进了尹金辰的胸膛。 “啊啊啊啊啊啊!”剧烈的疼痛让尹金辰不自觉高喊出声,五官也扭曲得不成样子,脖子上的青筋蜿蜒纵生,如蚰蜒一般窜到了太阳穴。 “尹水黛!你个贱人!啊啊啊啊啊!” 尹水黛顺着刀口大力扯开尹金辰的腹腔,找到了那只左右乱窜的甲虫。 尹水黛一把抓住,那只甲虫跟着发出凄厉的嘶吼,尖锐的触角因为痛苦而不停抖动,眼睛发着猩红的血光,死死地盯着尹水黛。 尹水黛盯着那只剧烈挣扎的蛊虫看了片刻,咬咬牙,一口吞了下去。 “你!你!”尹金辰抬起头,看着尹水黛把那只蛊虫吞下去,急喘几声,断了气。 周围的守卫见尹金辰大势已去,都慌乱地退出了大殿。 尹水黛缓慢起身,感受着蛊虫在自己腹部乱窜,低着头不敢出去殿外。 殿内瞬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殿外模糊的笙歌,飘扬婉约,空灵凄美。 “姐!” 尹水黛猛地抬头,急喘着气,双眼死死地盯着殿门。 察觉到自己体内蛊虫安静下来的尹水瑶撑着身子进了大殿,便看到了站在当中的尹水黛和躺在地上被开膛破肚,血肉模糊的尹金辰。 “姐!” 尹水黛松了口气,泪也流了下来,任凭尹水瑶上来抱住自己。 “姐…我们终于解脱了…” 尹水黛虚弱地笑道:“嗯,没事了…” “这边还有事啊!” 霍言的声音自外面传来,两姐妹才意识到外面还有个中蛊的竹青。 尹水黛擦掉眼泪:“快,快去看看。” 见一行人出了大殿,蓝霖轩摸进了大殿里,入眼便是一片血腥。 他小心翼翼地走上去,看着地上不成人样的尹金辰,咬着后槽牙,掏出小刀,又给尹金辰下身补了几刀。 末了,他站起身,擦掉脸上被溅到的血迹,嘲讽一笑:“恶心。” 进了卧房,霍言把竹青扶到床上:“竹青,你怎么样。” 竹青跪在床上捂着自己的腹部,紧咬着嘴唇,一把拍开霍言:“走开!” 然后他拉下床幔,把两个人隔绝在了外面。 “尹姑娘,他中了什么蛊,该如何解。” 尹水黛尴尬皱眉:“这…” 霍言靠近床边,掀起床幔:“竹青,你怎么样。是我,我是阿言啊。” 竹青却从里面扔出枕头:“滚!” 尹水黛扯着霍言的衣服:“霍将军,您跟我出来一下。” 等到出来后,霍言着急道:“尹姑娘,他到底中了什么蛊,如何解。” 尹水黛眼神飘忽不定,平时波澜不惊的脸此时却是有些尴尬:“他…他中的是…是痴情蛊。” 这个尹金辰,死到临头了还想着这种事。本来就想对霍言行不轨之事,这些天估计也派了不少人来下痴情蛊,结果次次不得逞。今天也是狗急跳墙了。 “痴情蛊?那怎么解。” “这…” 霍言急得轻跺了下脚:“啧,你说啊。” “要…” “要什么。” “要与他…” “与他什么。” 尹水黛闭上眼睛,豁出去了:“要与他心爱之人…圆房。” 霍言直接愣在当场。 尹水黛尴尬皱眉,一甩衣袖:“哎呀,我没办法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她就跑了,期间还不小心被绊了一下。 霍言低下头,闭眼急喘几口气,最后下了个决心,转身推门进去了。 “竹…竹青?你怎么样了。” 霍言拉开床幔,看到竹青背对着自己,抱着头蜷缩在床上,看起来万分痛苦。 霍言心疼地摸着他的脑袋,竹青察觉到,猩红着左眼看向霍言:“阿言别过来!我…我现在很难受,我怕我会伤你…” 霍言无奈叹气:“伤便伤了,怕什么。” 说完他抚上了竹青滚烫的脸。竹青只觉一丝冰凉入体,燥热的身体也得到了安抚,不禁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然后,霍言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亲了上去。 竹青的双眼猛然睁开,反而推开了霍言:“阿言你做什么!” 霍言红着脸垂下眼睛:“解…解蛊…” 竹青明白过来,也清楚自己刚刚奇异的感觉是因为什么了。 而后他坚决地摇头:“不行,这种事情,除非阿言自愿,不然我不会做的。你还受着伤。” 霍言觉得好笑:“你居然能说出这番话。” “竹青,”霍言抓起竹青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并非被迫。若是不愿,我大可不进来,就在屋外守着你。” “别说你是为了救我被下蛊,就算你是故意的唬我玩儿,我也无所谓。” “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惜。” “再者说了,”霍言有些羞赧地移开眼睛,“这种事情…早晚的了。你我一年的惊鸿一瞥,五年的相知相伴,还…还不够吗…” 竹青震惊地看着霍言,左眼居然倏地流出一行眼泪。 霍言无奈一笑,抬起手替竹青擦去眼泪:“多大的人了…” “阿言,你…” “竹青,我心甘情愿。” 竹青缓过神,然后护着霍言的后脑把他放倒在床上,撑起身子问道:“阿言,你想好了,开始了,就没有回头路了。” 霍言搂上竹青的脖子:“在青灵山和你表明心意时,我就没想过走回头路。” “阿言…我心悦你。” 霍言笑着怜惜地抚上竹青的脸:“知道了,爱哭鬼。” 竹青三下五除二解了霍言的衣服扔在了地上,跟着衣服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刚刚他用灵力逼出来的那几只蛊虫。 那些蛊虫落在地上,朝周围迷茫地看了一圈。它们本想从门缝里挤出去,但没多久就因为失了宿主没了生息,四脚朝天的躺在了地上。 霍言紧抓着竹青的小臂,急喘着气:“竹青…还,还没好吗…” 竹青亲着霍言的耳朵,低声嘶哑道:“阿言…蛊还没解完啊…” “你…”霍言被刺激到,打了个激灵,感受着手里的那团温热,“你不是都,都出来了,怎么还没…” 竹青却把身子往前挪了一下,霍言立马警觉,抬起头诧异道:“竹青!你要干什么!” 竹青的左眼早就变回成了绿色,含情脉脉地看着霍言。那眼神如同暗潮涌动的漩涡一般,裹挟着危险的吸引力朝着霍言席卷而去:“阿言,别怕,我不会让你受伤的。” 看着和青灵山洞那次一般失了智的竹青,霍言忙推着竹青的肩膀,把身子往后撤:“竹青,你要干什么!别!呃…别别,这不对,怎么,怎么能这样…” 竹青一把扯回霍言,拉过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亲着霍言的脸:“别怕阿言,别怕。” “这…”霍言收紧手指死掐着竹青的手背,声音不自觉颤抖:“怎么能这样,别…我,不行竹青,不行…” 竹青不住地亲着霍言:“别怕阿言,别怕…” “唔…”霍言因为嘴被堵着发不出声音,只能发出几声无意义的呜咽,两行泪也不自觉流了出来。 察觉到霍言的眼泪,竹青瞬间清明,如临大敌般地直起身子:“阿言你怎么哭了!” 霍言这才得以喘息,泪眼朦胧地喘着气。 竹青忙放开霍言的手捧住他的脸给他擦眼泪:“对不起阿言,我错了,我不该勉强你,你别哭,我错了,我错了。” 霍言梨花带雨地瞪着竹青:“你个混蛋!就不能先问问我吗!我也会怕的啊!” “对不起阿言,我错了,我不继续了,我,我这就下去。” 说完竹青就要起身下床。 霍言却拉住竹青的胳膊,别开脸不好意思道:“我又没说不同意。你就不能循序渐进些吗…” 竹青有些没反应过来:“啊?” “啧,”霍言把竹青的头拉下来,看着他的眼睛,“多…多和我说说话,多问问我。” 竹青的呼吸更加急促:“阿言…” 霍言把竹青搂得紧了些:“嗯。” 竹青轻抚着霍言的脸:“那阿言,我可以吗?” 霍言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阿言…”竹青亲了下霍言的额头,“这样呢。” “嗯。” “那…”竹青把身子往前递了一下,“这样呢?” 霍言瑟缩了一下:“嗯…嗯。” 竹青又往前移了些:“这样?” 霍言紧皱着眉头,把竹青抱得更紧了,在他背上留下几道抓痕:“嗯…” “那阿言…我就开始了?” 霍言睁开泪眼婆娑的眼睛,不停地喘着气:“让我,让我缓一会儿…” 竹青心疼地亲着霍言:“嗯,我等阿言。” 过了片刻,霍言觉得适应些了:“你,你开始吧…” 竹青应了一声。 霍言一下蜷缩起身子:“呃!不,不行,还是不太行,太…呃…” 竹青立马停了动作:“没事吧阿言。” 霍言透过眼里的泪水,看到竹青也忍得一脸辛苦。 竹青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看得霍言心跳的厉害,霍言也不太清楚接下来要面对的是光明还是黑暗。 但,如果是跟他一起,堕入湍急漩涡,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毕竟他曾用五年,把自己从地狱拉回了人间。那一方小屋,就是他建筑的专属于自己的庇护所。 霍言缓了几口气,用手抚着竹青的脸:“我没事的,你继续吧。” 竹青却摇着头把身子往后撤:“阿言你难受,我不继续了。” 霍言这下来气了,一下拉下竹青的脑袋:“这次不由你说了算了!” 说完他便直接堵上了竹青的嘴。 竹青意外地瞪了下眼,然后循着霍言的话开始动作。 霍言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好似被泡在水中,有种窒息的快感在不断蔓延,想逃离,却又不舍。 这东西真是…太吓人了。 等结束了,已经戌时,外面的天都黑了。 竹青抱着霍言歇了几口气,在他脸上依依不舍地落下几个细密的亲吻,这才起身从地上捞起里衣,穿上之后找到东西给霍言包扎那些刀口。 霍言大汗淋漓的躺在床上,耷拉着眼皮看着竹青一脸担心地给自己包扎伤口涂抹药油。 当扫到自己身上星罗云布的红印和竹青身上的牙印血痕时,霍言的脑子里立马回想起刚刚的一幕幕,原本偃旗息鼓的火又“腾”一下烧了满身。 于是他微喘着气嘶哑着声音控诉道:“我看你不像被下蛊的,像那个下蛊的。什么蛊要你解那么多次,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都不听。” 竹青红着脸帮霍言轻轻吹着身上的伤口,拿手帕帮他擦去汗水盖好被子:“阿言对不起,我让你受伤了…” 一听这话,霍言也生不起气了,只能无奈一笑,拿过竹青手里的帕子也帮他擦着身上的汗水:“这和你没关系,这不都是刚刚被守卫划的,与你有何干。” “再…再者说了,”霍言帮竹青擦着那些此时已经愈合到只剩下印子的血痕,脸又红了几分,“我,我不也伤了你…” “对了,”霍言坐起身扳过竹青的肩膀,掀起他的里衣看着他背后四处纵横的伤疤,“你之前不是说这些伤都是你化形出来的吗,怎么还在。方才我摸到都吓了一跳。” “额…”竹青给霍言理头发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移开眼睛敷衍道,“其实,是之前和龙族打斗的时候留下的,伤的太深了,就恢复不了了。” 霍言抱着竹青,垂下眼睛心疼地轻抚着那些伤疤:“你受苦了。” 竹青回抱住霍言:“我没事的阿言,你不必担心。” 而后霍言突然想起他得知竹青的真实身份后给他插的那根毛笔,忙放开竹青扯开里衣看向他的腹部。果不其然,一个小小的圆形伤疤正静静地躺在那里。 霍言轻抚着那块伤疤:“对不起…” 竹青拉着霍言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阿言,我没事的。这不是你的错,你不必有负担。” 霍言笑了一声,又抱住竹青:“竹青,谢谢你。” 竹青顺势轻咬了一下霍言的耳垂:“那,阿言,想谢谢我的话,能不能…再帮我解一次蛊。” 霍言全身瞬间烧红,立马放开竹青把自己裹回到被子里:“刚刚都多少次了!睡觉!” 看着床上小蚕一样的霍言,竹青珍惜地轻轻抱了他一下,然后起身把地上床上散乱的衣服一件件捡起来整理好挂在衣桁上。 霍言转过身看着竹青认真地拍掉衣服上的灰尘,想到那五年间竹青也是这样帮自己整理衣服照顾自己,不自觉扬起了嘴角。 而后他也看到了从衣服上掉落下来的几只小小的蛊虫尸体。 霍言在心里无奈地笑了一声。 这个鬼伶精。 整理好后,竹青躺回到床上,钻进被子牢牢抱住霍言:“睡吧阿言,你受累了。” 感受着竹青覆在自己后背上的手,霍言只觉得心里飘飘然的厉害。他拉过那只手和自己的手掌五指相交,揣进了自己的怀里,把头靠在竹青胸膛:“竹青,我心悦你。” 竹青回握着霍言的手,亲了下霍言的额头:“嗯,阿言我也是。” 第53章 知我罪我,诬良为盗 第二天早上,两人收拾好后,来大殿见了尹氏两姐妹。 “霍将军,竹青公子,坐。” 尹水黛给两人斟了两杯茶:“这次真是多谢两位了,大恩大德,无以为报。今后有需要的,尽管开口,我必定倾尽全族之力。” 霍言笑道:“尹姑娘客气了。我只是出谋划策,最后还是需要尹姑娘自己下决定。” 尹水黛把茶递给霍言:“没有你,我怕是一辈子都下不了这个决心。而且那时兵马掳着小瑶进来,没有你把她带出去,死的应当就是我们了。” “行,那我就不和尹姑娘推脱了。我现在就有个忙需要尹姑娘帮。” 尹水黛抬起眼:“但说无妨。” “我想请尹姑娘…跟我去一趟南义,去拜访一下宁亲王。” “宁亲王?” 尹水瑶疑惑道:“那个病秧子?” “小瑶,不得无礼。” 尹水瑶别开头轻哼一声。 “我现下有了尹姑娘这个筹码,若尹姑娘能出面和我一起去谈判,必能事半功倍。” 尹水黛摩挲着杯口:“你…拉拢他做什么,你莫非…” 霍言但笑不语。 尹水黛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轻叹一声:“罢了,一言既出。我既然说了,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听你差遣,我也不会背信弃义。” “那…今日就出发?” 尹水黛站起身点点头,然后嘱咐尹水瑶:“你就留在这里。” “我不!”尹水瑶跟着站起来,“我要跟你一起去。” “现如今夺回圣主之位,你身为圣女,自然要留下主持大局。就算没什么事情,也要留下出面稳定人心。若此时和我一起离开,保不准会有人趁虚而入,到时你我二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尹水瑶不甘心地咬着嘴唇,坐回到椅子上:“知道了,放心吧姐,我会守好这里的。” “那霍将军…咱们即刻启程?” “好。” 霍言刚站起来,就顿觉腰酸发软,一下子又扶着腰跌回到椅子上。竹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阿言,没事吧。” 尹水瑶嘴快:“杀人的是我姐姐,腿软的倒成了你们了。嗓子还哑成那样,不知道的以为你们多受累了呢。” 一听这话,竹青脸色立刻沉下来,恨恨地盯着尹水瑶:“闭上你的嘴。” 尹水瑶不自觉打了个寒战,但依然梗着脖子装不服。不过也不敢再开口了。 尹水黛自然知道他们此举因何,清了清嗓子,弹了一下尹水瑶的脑门:“莫要多言,有你这样和人说话的吗。” 霍言微不可查地红了脸:“让二位见笑了。” 尹水黛心知肚明:“无事,快些启程吧。” 三人踏上了回南义的路。 回了南义,霍言先回将军府给解卿尘报了个平安。 “你再不回来我真要提剑去南疆要人了。” 霍言被逗笑了:“我这不回来了。放心吧表哥。” 解卿尘用下巴指着他身旁的尹水黛:“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现如今我已经和尹姑娘化干戈为玉帛了,还请表哥莫要为难她。” 解卿尘抱着胸:“化干戈为玉帛?” 尹水黛上前抱拳道:“霍将军帮我两姐妹夺回了圣主之位,为表感恩,今后任凭霍将军差遣。” 解卿尘冲着霍言瞪了下眼睛,然后低头笑了一声:“你也是个有本事的。行啊,化就化吧,化了也好,今后我也能安稳过下半辈子了。” “解将军,之前…抱歉。” 解卿尘甩手无所谓道:“你跟我道什么歉,都有自己的原因。” “行了,来了便是客,留在我这府里一起用饭吧。” “不了表哥,我去亲王府讨口饭去。” 解卿尘皱眉:“怎么又去那亲王府。” “上次和宁亲王说好要再次探访的,怎可食言。” 解卿尘好笑道:“成吧,你是个有主意的,快去快回。” 霍言笑笑:“都听表哥的。” 来了亲王府,竹青又化成小蛇盘在小冠上,霍言抬手敲门。 下人开门,一见带着斗笠的霍言,遵着赵宸羽的吩咐把两人请了进去。 赵宸羽依然坐在小院凉亭里品茶赏花,看到两人的身影,不自觉皱紧了眉:“这次怎么还带了帮手。” 霍言在赵宸羽面前坐定:“上次来得太匆忙,这次不是把人请来了吗。” 霍言扫了眼小院周围密集的侍卫,低头轻笑:“看来宁亲王…也十分认同我上次那番话。” 赵宸羽抽着眉头:“咳咳咳…三次刺杀,一次下毒。” 霍言意料之中地笑了一声。 看着他这幅深不可测的表情,赵宸羽不耐烦道:“那如你所言,我该如何破局。” 霍言押了口茶:“他既然想削弱你,那不如我们先发制人,先削弱他。” 赵宸羽好笑道:“呵,怎么削弱,他在皇城中,就算整日咳咳咳…寻花问柳,也比我要咳咳…要好得多。” “降服妖物班师回朝那日,右相便迫不及待要我去青灵山探路,那时怕不是就想我直接死在青灵山脚下。结果天不遂人愿,他这才找到你,想出引我来南义的法子。” “右相又跟着我来了南义,怕不是…在这儿也做了文章。” 赵宸羽没成想他能想到这里,把手扶在桌子上撑起身子:“你…咳咳咳…” 霍言面带微笑地按下赵宸羽的胳膊:“宁亲王真是沉不住气,我不过诈诈你,就如此激动。” “还烦请宁亲王告诉在下,右相到底在这南义一战上,做了什么文章。” 赵宸羽看了眼霍言明灭不定的眼神,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尹水黛:“和祭祀一样,有青蛇帮你。” “呵,”霍言嘲讽一笑,“真是厉害,扯谎都没有限度。” 赵宸羽嗤笑一声:“我看你是想直接把这右相拉下来。你想咳咳咳…做什么,又能做什么。” “他既然陷害我,就要做好反噬的准备。这件事,不必宁亲王操心了,” 霍言站起身:“没有得手,平亲王不会罢休。宁亲王多多保重,我改日再来看您。” “你…咳咳咳,你今日带着南疆将军来,就是和咳咳咳…和我扯这些莫须有的吗。” 霍言转回头似笑非笑道:“我既然能带着她来见您,自然也能带着她去景安。我此行前来,不过是想让宁亲王掂量一下,究竟谁,才能帮你讨回公道。” 盯着霍言的背影,赵宸羽攥紧了手里的杯子。 “此行多谢尹姑娘了,跟我回将军府吃口饭,住些时日。” 尹水黛摆着手:“不了霍将军,我这就启程,我那妹妹我放心不下。” “成,那我就不留尹姑娘了,咱们有缘再见。” 尹水黛抱拳道:“霍将军今后有需要的尽管来,在所不辞。” 霍言鞠躬:“那在下就先谢过尹姑娘了。” 送走尹水黛,霍言和竹青回了将军府。 “回来了,”解卿尘看到进了堂屋的两人,“走吧,饭都备好了。” “好,劳烦表哥了。” “跟我客气什么,走走走。” 饭桌上,解卿尘却时不时用奇怪地眼神打量着霍言,看得霍言有些不自在:“怎么了表哥。” “啊,没事。就是觉得…今日你这嘴唇怎么有些红肿。是不是发风疹了,还是被南疆什么毒虫咬了。你身上有没有不舒服的,我给你叫个大夫来看看吧,放心些。” 话毕,霍言直接被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了起来,憋了满脸红。 解卿尘连忙起身给霍言顺背:“这,这是怎么了,哪,哪句话说错了。” 竹青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也来给霍言顺背。 一看到竹青的表情,解卿尘瞬间联想到了一些不堪的画面。 “竹青!”解卿尘举起筷子指着竹青,“是不是你!是你!” “你…你…” 你你你了半天,解卿尘只能说出来一句:“你个登徒子!今天我非收拾了你不可!” 竹青瞬间化成小蛇盘回在霍言的小冠上。 “你给我下来!信不信我连蛇带冠摔了你!” “咳咳咳…好了表哥,你别难为他了。” “小言!你怎么能如此纵容他!” 霍言红着脸:“表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件事,我…我心甘情愿。” 解卿尘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霍言:“你,你…” “哎呀!”他一甩手,“长大了我真是管不了你了!你就护着外人吧。” 说完他气愤地回饭桌吃饭了。 霍言给解卿尘夹了一筷子菜:“表哥,我有分寸的,你不必担心。” “你有分寸?”解卿尘从饭碗里抬起头,举起筷子指着小冠上的竹青,“你有分寸,他有分寸吗?登徒子一个。” “表哥…” 吃完晚饭,在解卿尘恶狠狠地注视下,竹青委委屈屈地跟着霍言一起回了厢房。 回了厢房,霍言便坐在蒲团上铺开信纸打算写信。 竹青坐在霍言身后把他揽在怀里:“阿言,你要给谁写信。” 霍言顺势靠在竹青怀里:“给子颜还有宣平侯。” “他们俩?你要跟他们说什么。” 霍言把砚台递给竹青,竹青自然接过帮他研磨。 “在亲王府你不是都听到了吗,我要把右相拉下来啊。” “所以你要写信给他们,让他们帮你吗。” “嗯,”霍言接过砚台,放在桌上,拿起笔沾了点墨汁,“既然他在朝堂上诬赖我,我也能以牙还牙,把这盆脏水给他泼回去。就算拉不下他,我也能让他之前的话再无可信之处。” 霍言在信纸上写下卫子颜的名字:“南义一战,你并未帮我,却被他诬赖说有青蛇出没。我便要让朝堂上的人看看,真相,到底是什么。” 第54章 反戈一击,倒打一耙 第二日,霍言来了兵营看望周清墨。 “将军!你来了,我好想你。” 周清墨一把抱住霍言,挂在了霍言身上。 霍言笑着拉开周清墨的肩膀:“好了清墨,多大的人了,跟小孩子一样撒娇。” 竹青抱着胸冷脸看着周清墨,恨不得吃了他。 注意到竹青的脸色,霍言无奈地朝他皱了下眉。 竹青立马换上一副笑脸,笑得见牙不见眼。 周清墨朝着竹青轻哼一声,连忙把霍言拉到小桌前:“将军,前段时间你去哪了,怎么都没见到你。” 霍言接过周清墨递给自己的茶水:“没事,去南疆散了趟心。” “南疆?!”周清墨大惊,“那么个腌臜地您去那儿干嘛。” 霍言笑了一声:“现如今也不是将军了,去转一转,也别有一番风味。” 周清墨耸肩道:“真看不懂您。” “对了将军,”周清墨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前些天我爹给我寄了封家书,让我把这封留给您,我特意没拆,就等着给您呢。” 霍言接过信:“行,麻烦你了。” 周清墨大手一挥:“这都不算什么。” 霍言把信递给竹青,竹青严严实实地揣进了怀里。霍言又问道:“怎么样清墨,这些天适应吗,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有我呢。” 周清墨笑道:“我没事将军,这儿挺好的,解将军也很照顾我,你不用担心我。” 霍言笑着半开玩笑道:“本是让你来吃吃苦受受挫的,结果你还挺自在。” “那…既来之则安之嘛。” 霍言附和道:“对,既来之则安之。那清墨,这些天有写信给你爹报个平安吗。” 周清墨拍了下胸脯:“肯定的,我安顿下的第一天就寄了封信给我爹,前几日又寄了一次。” “嗯,你爹操心你,多和他报个平安,他也能放心。” “放心吧将军,我都知道。” 看完周清墨后,两个人坐着马车回将军府。 在马车上,霍言从竹青手里要来那封信,打开查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你是个守信的,成交。 霍言笑了一声,估计是周清墨在信里说自己过得不错,周鸿泽才答应的如此爽快。 如此看来,自己昨夜寄出去的那封信也恰到好处。 他把信递给竹青:“竹青,毁了吧。” 竹青拿过信纸,手里泛出一团幽绿的火焰,不过片刻便猛然变大,把整个信纸包裹住,将其吞噬殆尽,连一丝黑灰都没留下。 霍言调笑道:“你还挺好用。” 竹青玩心大发,抱住霍言在他耳边低语:“更好用的…恩人不是都体会过了吗。” 一条青蛇自竹青腰后而出,缓慢地盘在了霍言的腰上,速度、力道都暧昧至极,弄得人心里直泛痒。 那团火仿佛从竹青的手里烧到了霍言的脸上,他的脸瞬间红成落日余晖:“你…你瞎说什么呢!” 竹青伸出手把霍言的下巴掰过来,在他嘴上啄了一下:“没关系,再体会一次恩人就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霍言一巴掌拍到了竹青脸上:“闭嘴!” 竹青闷闷地应了一声:“哦…” 这几个月来,卫子颜在青灵山下及尽糊弄,自然也没找到霍言。 赵宸宗无法,只能把卫子颜召回景安城内,先把霍言的事情放下。 这几个月,有关霍言的消息也风一般的传开。要么说他早已被斩首示众;要么说他被妖王带走藏匿于青灵山,早就被吃了;要么说他是妖王的伴侣,两人早就潇洒于江湖;要么说他化名隐姓,韬光养晦,等到时机了出来反咬一口。 但无论是哪一种说法,霍言销声匿迹,西宸再无大将这件事,不可否认。 牧弘正这日又来了醉生阁。 今天的赵宸慈倒是穿得板板正正的,就是身边还是围着不少姑娘。 牧弘正不自觉皱紧眉:“平亲王,怎么又是这儿…” 赵宸慈无所谓道:“这都多久了,左相怎么还是这样老古板。既来之则安之,来都来了,何不享受一番,啊?” 月歌也顺着调侃道:“平亲王真是的。” 牧弘正把茶盏用力磕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赵宸慈直起身,摆了摆手,身边的人都退了下去,唯有月歌留了下来。 牧弘正抬起眼看了眼月歌,又看向了赵宸慈。 赵宸慈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封信:“这是我那二皇兄前几日寄给我的,左相请过目。” 牧弘正接过来打开,发现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霍言在南义。 牧弘正狠皱了下眉头:“这…是真是假。” 赵宸慈喝了口酒:“不管是真是假,他肯定是想要自己的命。这些天我派人刺杀下毒,他虽然身体不好,脑子也不傻,多少也能猜出来是我。寄这封信,也是想拿个和我谈判的筹码出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 赵宸慈给牧弘正递了杯茶:“反正现如今那北朔还没动静,就先派月歌去南义探探虚实。若是假的,计划不变,让月歌把我那皇兄一击毙命。若是真的…” 赵宸慈伸手轻抬下月歌的下巴:“我们这月歌本事也不小,一箭双雕,手到擒来。” 月歌羞赧一笑。 牧弘正嗤笑一声:“现如今城中都在传霍言和那竹青是断袖,你确定你那美人计有用?” 赵宸慈又给自己斟了杯酒:“男人,都是有恻隐之心的,看到柔弱女子自然想帮个忙。只要让月歌混在他身边,剩下的,见机行事就好。” 月歌就着赵宸慈的手喝下他刚倒的那杯酒:“定不负平亲王所托。” 看着霍言送来的那封信,周鸿泽愁得不住地揉着眉心。 沈静姝看了眼信里的内容:“这…他胆子也是真大。” 周鸿泽叹了口气:“我找了人问了,清墨在那兵营过得确实不错,整日虽不是锦衣玉食,但也乐得自在。南疆刚被霍言镇压,现在也风平浪静,他也不用出征打仗,看来竟还比在皇城内还要平安舒服些。” 沈静姝揉了下周鸿泽的肩膀:“那你…” 周鸿泽把信纸放在火烛上:“清墨还在南义,若是不顺着霍言怕他会狗急跳墙。这话,得传,但不能是我传。” 把信烧了后,周鸿泽来了御史府。 下人把周鸿泽引到许荣书面前:“大人,宣平侯找您。” 许荣书抬起头:“呦,稀客啊。宣平侯,如今这朝政居然乱到这种地步,连你都要拉帮结派了吗。” 周鸿泽不耐烦地闭上眼睛,知道他什么性子,懒得和他绕弯:“御史大夫愿不愿意,直说吧。” 许荣书笑着站起身把周鸿泽引进堂屋:“升官发财的机会我自然是来者不拒。来宣平侯,咱俩好好聊聊。” 许荣书给周鸿泽倒了杯茶:“宣平侯今日找我来…有何要事啊。” 周鸿泽押了口茶,直言道:“弹劾霍言的事…谁指使你的。” 许荣书皮笑肉不笑:“咱可说好,只说事,不说人。” 周鸿泽轻笑一声:“你嘴还挺严。” “那是自然,”许荣书坐回到主位上,“嘴不严,如何能统领得了这御史台。” “成,”周鸿泽把茶盏放在桌子上,“那我就只说事。” 周鸿泽往前倾了下身子:“南疆一战…并无青蛇助力。” 许荣书挑眉:“所以,你是想让我直接弹劾右相?” 周鸿泽继续喝茶不说话。 许荣书转着茶盏:“拉宰相…宣平侯这是想把我也一起拉下去啊。” 周鸿泽似笑非笑道:“御史大夫连骠骑大将军都敢祸害,区区一个右相,对您来说,也应该是不足为惧吧。” 许荣书好笑道:“你为何要帮他正名,莫非…” “御史大夫,”周鸿泽把茶盏放在桌上,抬起眼盯着许荣书,“我不是为他正名,是为我儿子正名。我不想我儿子下半辈子在南义孤苦伶仃。他一个人害了满锅汤,我总得补救补救。” 许荣书靠回到椅背上,抬起下巴:“条件呢。” 周鸿泽看向许荣书腰间那块价值不菲的玉佩:“我看你这也不缺金银财宝了,下一步,应当是升官加爵了吧。” 许荣书抬起眼睛盯着周鸿泽:“你…如何能确定那个位置一定能空出来。又如何能确定顶上去的一定是我。” “御史大夫、太尉、丞相共属三司,若右相下台,无非从这些人中挑选。霍言下台,太尉一职空缺,陛下为了分散宰相权力肯定不会让左相兼任,这好事…不就落到许大人头上了吗。” “而且…”周鸿泽走到门口,转回头盯着许荣书,“你一句话能有如此大的力量。所谓过河拆桥,落井下石,你又如何确定他们能放过你,毕竟你手里握着他们的把柄。登上位置的第一步,就是把自己的过去全部埋葬,包括知道这些事的人。” 周鸿泽在门口踱着步:“上次你们设计把那些书信送到陛下手里,陛下急着处理,直接越过大理寺给霍言定罪斩首。这次应当会走走面子。大理寺那边,还需御史大夫多多提点提点。” “不着急,”周鸿泽往门外走,声音也越来越远,“御史大夫好好考虑考虑,不用特意回复。朝堂之上,我便会知道答案了。” 第55章 池鱼之祸,招降纳叛 多日颠簸,月歌来了南义亲王府。 下人把月歌引到赵宸羽面前,赵宸羽抬眸看了她一眼:“你是…” 月歌福了下身子,一开口声音婉转缠绵:“民女月歌拜见宁亲王。” 听到这黏腻暧昧的声音,赵宸羽不舒服地皱眉道:“咳咳…他派你来的?” 月歌但笑不语。 赵宸羽上下打量了一下月歌:“我看你们咳咳…是想用美人计,咳咳…那霍言也不像个好色之徒。” 月歌脸上还是那副笑容:“宁亲王别担心,民女的本事,又不止这一桩。” 赵宸羽叹了口气,吩咐下人:“给她安排一间厢房住下。” “民女谢过宁亲王。” 这天霍言又来了亲王府“探亲”。 看着面前一味喝茶的霍言,赵宸羽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你今日来,就是来讨茶喝的吗。” 霍言笑笑,放下茶盏:“我今日来,是和宁亲王说一声,过段时间,我要你一个答复。” 赵宸羽摸不清他的意思:“咳咳…什么答复。” 霍言看向赵宸羽:“你到底,要让谁帮你讨回你的公道。” “呵,”赵宸羽轻笑一声,“你这是咳咳…何意,来逼本王吗?” “非也。但俗话说得好,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宁亲王也不能左右摇摆不给我个明确答复,毕竟…” 霍言抬起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赵宸羽:“我的命,也不是那么简单就能给您的。” “宁亲王,您今日的药。” 霍言收回眼神,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继续喝茶。 赵宸羽看了他一会儿,从韩子成手里端过药碗喝药。 喝完药后,他皱着眉喝了口茶压味:“今日的药味道怎么如此古怪。” 韩子成解释道:“宁亲王,这是大夫新抓的药方,里面加了几味提气固本的药材,味道和之前的会有所不同。” “行了,我咳咳…我知道了,下去吧。” 霍言也放下茶盏起身:“那行,那我就不打扰宁亲王了,您保重身体,咱们有缘再见。” 霍言出了亲王府上了马车,月歌便从门口的树干后出来,跟上了那辆马车。 月歌轻功不错,跟着马车也并未落下,借着房屋树干等来隐藏自己,试图找到霍言的栖身之所。 霍言自然防着。这段时间,赵宸羽不是没有过类似的行动。只不过他派的那些人都过于蠢笨,都不用竹青帮忙催眠,霍言嘱咐车夫多绕几个圈子,就能把他们甩掉。可今日这个带面纱的女子… 竹青今日也不知怎的,上了马车也安安静静地盘在小冠上没动作,连句话也不说。 霍言觉得不对劲,抬手抚了下小冠:“竹青?你没事吧。” 没有回应,竹青甚至都没动弹一下。 霍言浑身血液一凉,赶忙把自己的小冠摘下来。只见竹青紧闭双眼,老老实实地盘在小冠上,头也耷拉着,显得毫无生气。 霍言也顾不得后面那个女人了,一把拉开车帘:“快,去最近的医馆,快点!” 车夫赶着车来到最近的医馆,霍言干脆利落地跳下车,斗笠都顾不得戴:“大夫!帮我看看他!” 大夫从账目本里抬起头:“怎么了公子,有何病症啊。” 霍言把蛇形的竹青递过去:“他晕过去了,您快帮我看看他。” “哎呦!” 一看这条青蛇,大夫吓得把手里的笔都扔了出去:“公、公子你开什么玩笑啊,我只治人,这蛇我哪能看的了啊。” 霍言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声音也止不住发抖:“大夫,求求您帮我看看他,他对我真的很重要,求求您了。” 一看人都给自己跪下了,大夫难免不忍心,小心翼翼地靠近竹青:“那…那我试试。” 霍言急切道:“谢谢,谢谢您,谢谢您。” 大夫拿着毛笔试探性地戳了下竹青,看竹青确实没反应,这才大着胆子靠近观察。 大夫嗅闻了一下竹青身旁的味道,便明白过来:“有雄黄味,它应当是吸食了雄黄。不打紧,我给它灌点水进去,冲散了就好了。你等着我去拿水。” 霍言不住地点头:“好好好,谢谢大夫。” 大夫拿过水,霍言接过给竹青灌了进去,竹青不适地紧了下眼,不过多时,便挺起身子往外吐着东西。 霍言忙掏出手帕接住,有些漏在手心里也顾不得管了。他心疼地看着竹青:“没事,吐出来就好了,别怕。” 吐干净后,竹青恢复了些意识,眼睛颤动几下终于是睁开了。 霍言大喜:“你醒了!吓死我了。” 竹青不了解现下的状况,看到霍言迷迷糊糊开口就叫:“阿,阿言…” 霍言赶紧把竹青的嘴巴抓住,把他揣进了自己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台面上:“多谢大夫,太谢谢您了。” 然后他就抱着竹青飞快地出了医馆。 看着台面上的一锭银子,大夫只觉得自己现在应当还在做梦。 上了马车,霍言把竹青放在自己腿上:“竹青,你感觉如何。” 竹青虚弱地眨了下眼:“我…没事…” 霍言心疼地抚着竹青的脑袋,而后又掏出一块干净手帕,仔细地给竹青擦嘴,这才草草擦了擦自己的手。 “阿言,你别…别担心,我没事了…” 霍言抹掉眼泪:“我知道,你好好休息,别说话了。” 进亲王府前还好好的,只能是亲王府出了问题。但赵宸羽并不知道竹青和自己一同出入,自然想不出这些。那只能说明,这雄黄本来是拿来害赵宸羽的,结果连累了和自己一起进亲王府的竹青。 那,是在哪里,又是在何时… 霍言一下抬起眼。 那碗汤药。 车夫敲车厢问道:“公子,咱们继续回将军府吗。” 霍言的手温柔地轻抚着竹青的脑袋,眼神却狠厉冷漠:“回亲王府。” 车头调转,一行人又朝着亲王府回去。 月歌继续跟了上去,结果就看到马车又回来了亲王府。 霍言把竹青小心翼翼揣进怀里:“竹青,现下如何。” 竹青拿脑袋蹭着霍言胸口,示意自己没事。 霍言这才放下心来,戴上斗笠又进了亲王府。 月歌摸不准他为何回来,只能继续埋伏在树干后等待他们再次离开。 看着去而复返的霍言,赵宸羽皱眉道:“霍将军咳咳…还有何指教啊。” 霍言冷哼一声:“我再不回来,宁亲王怕是连命都没了。还傻呵呵地抱着你的汤药指着续命呢。” 一听这话,赵宸羽垂下眼思索了一会儿,撑起身子站起来,拢了下披袄,往熬药的地方走去。 下人见赵宸羽来了,恭敬道:“宁亲王。” 赵宸羽看着熬药的小锅:“今日的药,是谁熬的。” “是韩子成。” “咳咳…咳咳咳咳咳!” 赵宸羽突然开始剧烈咳嗽,仿佛五脏六肺都在震颤。霍言上去扶住赵宸羽:“快去叫大夫。” 赵宸羽伸出手拦住下人,缓了口气:“不用,给我把他叫来。” 韩子成拘谨地站在赵宸羽面前:“宁、宁亲王…” 赵宸羽拉起他的手,朝着霍言看去。 霍言上去嗅闻了一下,一股浓烈的雄黄味扑面而来,呛得霍言下意识拉紧衣领,防止竹青再受影响。 霍言也被呛得轻咳两声,点了下头。 赵宸羽嗤笑一声:“在我这亲王府里,我是短你吃还是短你喝了,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嗯?” 韩子成一下子腿软跪到了地上,连连磕头:“宁、宁亲王,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求宁亲王给我条活路啊。” 赵宸羽叹了口气:“咳咳…谁让你干的。” 韩子成顿了顿:“我…这…” 赵宸羽闭上眼睛走出熬药房:“不愿意和我说,就去和阎王说吧。” 两个下人把韩子成拉了出去,亲王府里顿时响起他凄厉的哭嚎声:“求求宁亲王大人有大量饶小人一命!小的再也不敢了!求求宁亲王!” 不过片刻,那声音便戛然而止,没了生息。 “咳咳咳、咳咳咳!” 霍言上去扶住赵宸羽,他竟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霍言一把背起赵宸羽,吩咐下人:“差个人去叫大夫,带我去他的卧房。” 赵宸羽趴在霍言背上,看着他的后脑勺,想起了熟悉的一幕,心里思绪万千。 他默默嘟囔了一句:“小睿…” 霍言把赵宸羽轻放在床上,大夫也来了。 大夫给赵宸羽把脉,听霍言说了大致情况:“我给这位公子灌些水进去,再辅佐些催吐的汤药,吐出来就应当无大碍了。” 该灌的都灌进去后,药物起作用了,赵宸羽强撑起身子往木盆里面吐,吐出来的都是汤药水,霍言站得远了些,不适地皱起眉头。 他隔着布料摸竹青,竹青也跟着回应他,感觉比刚才机灵些了,霍言也放下心来。 该吐的都吐完了之后,赵宸羽虚弱地躺回到床上,下人把木盆拿出去收拾,霍言这才来了赵宸羽床边。 大夫再次给赵宸羽把脉:“都吐干净了,脉象也稳定些了。我再开些补气养血的药物,帮他恢复一下。” 霍言点头道:“麻烦大夫了。” 大夫出去后,房里只剩下赵宸羽和霍言两人。 赵宸羽深吸了口气,虚弱地开口:“什么…咳咳…东西。” “雄黄。” “咳咳咳…”赵宸羽皱眉紧闭眼,“这个…这个王八蛋…咳咳…看来,无论如何都不想我活咳咳…” “宁亲王,您现下身子虚弱,不宜说这些劳心伤神的话。我就先走了,时不时来看看您。” 赵宸羽微抬起头:“等会儿咳咳…你要的答复,我现在给你咳咳…” 赵宸羽躺回到床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床顶:“既然他不想让我活…咳咳咳…我也,不会让他好过。” “外面那个女的你…应该是看见了咳咳咳…是他的人,万事小心些。” 霍言点头道:“臣,知道了。” 一听霍言这个自称,赵宸羽无奈地笑了一声:“霍将军就别开咳咳…别开本王的玩笑了。” 霍言笑着回应:“迟早的事了。那宁亲王,我就先走了。” 赵宸羽缓慢地抬起胳膊摆了下手:“路上小心。” 第56章 调虎离山,洞察其奸 上了马车,霍言吩咐车夫:“先不回将军府,随便走,能绕多少地方绕多少地方。” 车夫虽然奇怪,但解卿尘吩咐过这个公子的话就是他自己的话,自然是无条件服从。 车夫应了一声:“知道了公子。” 霍言把竹青从怀里掏出来,竹青看起来好多了,精神了不少。 竹青爬到霍言身边,化成了人形。 霍言长舒一口气:“你吓死我了。” 竹青轻轻抱了下霍言:“对不起阿言,让你担心了。”. “你对不起什么。是我对不起你,连累了你。” 竹青忙摇头:“没有,你没有连累我。” 霍言笑一声,顺着竹青的背:“没事就好。” “竹青,下次有任何不适,一定要第一时间和我说,知道吗。” 竹青放开霍言,扶着他的肩膀:“可是刚刚我说的话会暴露,对你不利。” 霍言本以为竹青还没来得及和自己说就晕过去是因为雄黄太烈,没成想是竹青怕暴露一直忍着,忍到晕了过去。 该有多难受。 霍言怜惜地看了一眼竹青,手抚上了他的脸:“说什么傻话,你才是最重要的。暴露了又如何,没了你,我有什么活下去的指望。” 竹青怔了下神,左眼瞬间又蓄满了眼泪:“阿言,你,你…我从未想过你能跟我说出这么一番话…” 霍言笑着无奈道:“你啊…” 他擦去竹青左脸的泪痕:“跟你说过的都白说了是吗,你是有多低估我对你的感情。竹青,你对我很重要,从以前,到现在,从未变过。以前的我太迟钝了,现在的我才幡然醒悟。你别怨我,也别怪我,后半辈子,我尽力好好弥补,好吗?” 竹青左眼含泪地看着霍言:“阿言…” 霍言笑了笑,朝着竹青的双唇靠近。 竹青却突然移开了脸,有些尴尬:“我,我刚刚吐过…” 霍言伸出双手按着竹青的脸,把他的脸扳了回来,坚决地亲了上去。 竹青抓着霍言的双手,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肩膀上,然后伸手把霍言搂得更紧了些。 末了,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开,霍言咳了两声:“确实…有些呛人,一股雄黄味。” 竹青抿着嘴:“对不起…” 霍言觉得好笑,捏了下竹青的鼻子:“行了,刚刚都道了多少次歉了,不许说了。” 竹青点点头:“嗯,都听阿言的。” “好了,”霍言坐正身子,“现在还得想想怎么把后面的人给甩了。” “我直接催眠她不就行了。” “只能顶一时罢了。你的催眠术也耗灵力精力,我不能次次都麻烦你。” 竹青一下子抓起霍言的手:“阿言!这不是麻烦,是荣幸!我巴不得你事事都来找我。” 霍言好笑地回握着竹青的手:“跟你开玩笑呢。” “那阿言,你打算怎么办。” 霍言轻叹口气:“这是平亲王的人,想来应当是宁亲王为了保住自己的命,把我在南义的消息传给了平亲王做筹码,他才派人来探虚实。” “不过,”霍言低头笑了一声,“他没想到平亲王能冷血到这种地步,得了消息,还想要他的命。所以他才给了我确定的答复。” 竹青担心道:“那你在南义的事情已然暴露,这…” “没事,”霍言无所谓地摆了下手,“至少还没人知道我住在何处。” 竹青垂眼思索片刻:“那不如我化形成你的样子,下了马车把那个女的引开,你趁机坐马车离开回将军府,我再找个机会化成蛇形摆脱她,让她找不到人。” “是个好办法。不过,你能化形成和我一模一样的吗。” 竹青的左眼亮了亮,只一瞬,便化形成了霍言的样子,衣服、身量,甚至连斗笠都一模一样。 霍言惊奇地掀开斗笠,看着里面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这…也太匪夷所思了。” 竹青骄傲道:“我的本事,可多着呢。” 霍言捏了下竹青的肩膀:“你们蛇族都会化形吗,这也太惊奇了。” 竹青把手覆在霍言手上:“蛇族有化形的修炼基本,但能否修成,全在个人。现在来说…” 竹青翘了下嘴角:“莫说蛇族,放眼整个妖族,只有我会。” “那…这么好的本事,总不能一点代价都没有吧。” 竹青点点头:“化形期间,我不能驱动灵力,唯一能用的只有催眠术。而且这期间身体也脆弱无比,自愈之力不如原形。一旦受伤,轻些的还好,但若受了较重的伤,要修养很长时间,待伤口愈合后方才能变回原形。” 闻言霍言立马直起身子:“那你是霍清盼时还要帮我挡那条毒蛇。现在你也别去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阿言,我没事的,”竹青抚上霍言的脸,“我虽然没有灵力,但还有功夫,对付她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回家里等我就好。” 霍言低头笑了一声:“那就劳烦竹青大人了。” 调笑完之后,看着面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霍言莫名有些奇异的感觉:“额,你还是快些变回原形吧。” 霍言嘱咐车夫把马车随便停到一个路口,竹青下了车。月歌看霍言下了车,跟了上去。 霍言掀起车帘,看月歌远了,便吩咐车夫回将军府。 竹青带着月歌在各种巷子、小径、正道中穿梭,行踪不定,身影难捕,而且还有来来往往的行人阻碍。纵使月歌有上乘轻功,也跟得有些吃力。 竹青转过一个转角,借着墙壁的遮挡,化成蛇形蜿蜒爬远。月歌跟了上去,却不见人影。 月歌这才明白自己是中了调虎离山计,加快腿脚回去刚开始那个路口,那里早已车去人空。 月歌狠咬着后槽牙:“混蛋…” 没办法,她只能先回亲王府,再做打算。 回了将军府的霍言在门口焦急地等着竹青,看到远处那抹熟悉的青绿色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竹青爬到将军府门口,化成人形:“阿言,我回来了。” 霍言如释重负道:“回来就好。走吧,回去吃饭。” 竹青笑着应和:“嗯,都听阿言的。” 第二日,霍言又来了亲王府看望赵宸羽。 赵宸羽靠着床头,看起来好些了,说话也有些力气了:“真是多谢你咳咳…还惦记着我。” 霍言给赵宸羽递了杯水:“毕竟宁亲王是我经手救的,多少也会惦念着。” 赵宸羽喝口水,叹了口气:“是我把他想得太宽容了。十几年来,咳咳…竟还是没看清他。” 霍言无所谓道:“不怕醒悟得晚,就怕没醒悟过来。悬崖勒马,还有补救机会。” 赵宸羽苦笑一声:“如何补救。你估计也猜到了,我傻到拿你的消息去和他换我的命,结果呢。若是没你,此刻我估计已经在喝孟婆汤了。” “他们得知我在这里的消息,必定会分神顾及这边,景安那边,多少都会有疏忽。如此看来,也是个分散他们势力的好机会。” “咳咳…怎么分散。他现在就派了个风尘女过来,大将都按兵不动。” 霍言接过赵宸羽手里的茶盏帮他放在桌子上:“他们不动,就逼得他们不得不动。” 赵宸羽有些摸不着头脑:“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霍言还是挂着那副波澜不惊的笑脸:“若事情成了,宁亲王自会知道。现在先别和他们撕破脸,也别差别对待那女子。先陪他们演演戏,剩下的…等待时机,再做打算吧。” 赵宸羽思索了一会儿,点头应道:“放心。” 从亲王府出来,霍言和竹青坐上马车回将军府。 “救命!救命!谁能来救救我!” 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跑在街道上,后面还跟着一堆拿着大砍刀的流匪:“小娘子,别挣扎了,跟我们回去给我们大哥当压寨夫人吧!” 周围的人看着那群土匪手里的砍刀,有心而无力,都战战兢兢地避开,生怕被波及。 月歌一下子摔倒在霍言的马车前,抬起头,可怜兮兮地看着车夫:“公子,求求您救救我…” 察觉到外面的动静,霍言叹了口气:“路数都不知道换一换。” 竹青莫名觉得霍言这句是在开自己的玩笑,毕竟自己也曾策划了“英雄救美”的戏码:“阿言…我,我之前那是…” 看竹青领会到自己的玩笑,霍言捏了下竹青的脸:“我知道,那是我心甘情愿。” 说完霍言起身,留下一脸傻笑的竹青,带着斗笠,掀起车帘出了车厢。 月歌立马朝着霍言哭嚎:“公子,求求您救救我!” 霍言下了马车,都没理趴在地上的月歌,朝着那些流匪高声道:“你们挡了我的路,让开。” 月歌有些没意料到:“公…公子?” 那些流匪也有些怔愣,那个女人给他们说的进展不是这样的啊。 但没办法,收了人家的银子,该演还是得硬着头皮演下去。站位靠前的一个流匪把砍刀横在身前:“小子,你也挡了我们的路,把那个女人交出来,饶你不死。” 霍言朗声道:“我坐着马车,就让路而言,各位更方便些,麻烦你们了。” 那个流匪也没了主意,这,这怎么接啊。 月歌咬咬牙,双膝跪地上前抱住霍言的腿,手也一下轻一下重地攀到了霍言的腰上:“公子,求求您救救小女子,大恩大德,小女子必会以身相报。” 察觉到月歌的手,霍言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恶心的感觉油然而生,鸡皮疙瘩也掉了一地。 他抓住月歌的肩膀,把她拨开:“姑娘莫要如此,我只是下来通个路,这周围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呢,您…自重些。” 周围人都正对着两人指指点点。 “这姑娘…也太…” “可是这公子也不太妥当啊,人家都跪着求他了,还如此狠心。” “而且这公子还带着斗笠,装什么神秘呢。” “谁知道呢…” 霍言倒是没什么影响,依然抬头挺胸目光直视。月歌则是有些尴尬,咬了下嘴唇,给那些流匪使了个眼色。 流匪会意,上来拉扯月歌:“走!跟我们回去!” 月歌死命拉住霍言的衣摆:“公子,求求您救救我!公子!” 霍言不耐烦地皱起眉,抽出腰间的小刀把自己的衣摆割开,月歌一下脱力,整个人摔在了地上。 霍言冷声道:“你们快让路吧,别扰了我回家的路。” 说完他就转身上了马车。 车夫也冷声道:“烦请各位让个路。”说完他就一抽缰绳,马车直直朝前驶去。 一行人无法,只能被迫让开,还被尘土呛了个满怀。 月歌死盯着马车离去的背影,恨不得把嘴唇咬出血。 那些流匪互相看看,没了办法。 月歌站起身,一把撕下□□,踏着轻功离开了,留下一堆人瞠目结舌。 “这…还需要人救吗。” “我是不是晨间还未睡醒,现在几时了。” 旁边人掐了他一把,他“嗷”的喊了一嗓子:“干什么!” 那人摆摆手:“好了,你没在梦中。” 马车里,竹青可惜地看着残破的衣角:“这还是我给阿言挑的…” 霍言摸着竹青的头:“好了,总有能找她算回这笔账的时候。” 第57章 借刀杀人,以眼还眼 摆脱了月歌,两人却是没回将军府,而是来了一处府邸。 “阿言,这是…” 霍言看着府邸:“现下我在南义的消息已然暴露。探不出我的位置,赵宸慈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不能连累表哥。而且,在他家已经住了三四个月了,太麻烦他了。虽然他不说,但是我心里面也有些过意不去。不如趁此租个府邸搬出来。” 竹青点点头:“好,都听阿言的。” 霍言低头笑了一声,转回身掀起面纱把竹青的脑袋拢了进去,双手也搭在了竹青的肩膀上:“可是…我没钱啊。” 竹青顺势搂住霍言的腰:“没事,我有,阿言想要多少要多少。” 霍言笑着用手一下轻一下重地按着竹青的肩膀:“那…竹青大王,我该用什么换啊。” 竹青勾起嘴角靠近霍言:“一次…一百两?” 霍言皱眉:“那也太少了些。” “那…”竹青垂眼盯着霍言的嘴唇,放在霍言腰上的手也按得重了些,“一次…一千两?” 霍言扁扁嘴:“好像又有些过于多了。” 竹青舔了下嘴唇,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一个指头:“那…阿言想怎么办。” 霍言低笑一声,朝后撤了几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面纱从竹青脸颊拂过,蹭得他心里痒痒的。 而后霍言背着手朝马车走去:“你想得美。” 竹青赶忙跟上霍言:“阿言…别逗我了…” 回了将军府,霍言表示自己要搬出去。 解卿尘皱眉:“这…怎么突然要搬出去,这儿有什么不合适的吗,尽管和我说。” 霍言摇摇头:“表哥待我极好,这么些天比我在景安过得都要舒服自在,表哥切勿多想。只是…我已经叨扰表哥多时了,不能继续麻烦表哥了。” “啧,”解卿尘站起来走到霍言面前,“你是我弟弟,我不管你谁管你。再者说了,你出去住,哪来的银子租府邸。就放心在我这儿住下,不碍事。” “银子表哥不用担心了。但我必须得搬出去。平亲王…已经知道了。” 解卿尘愣了愣,低下头思索了会儿,叹了口气:“知道便知道了,那又如何。他若是敢来,先得从我身上踏过去。” 看着面前负手而立的解卿尘,霍言想起了儿时解卿尘和自己说过的话。 “小言,别怕,表哥永远护着你。” 霍言低下头小声抽噎:“表哥…谢谢你…” 竹青心疼地抚上霍言的肩膀。 “好了,”解卿尘蹲下身给霍言擦眼泪,“多大的人了,哭哭啼啼的。” 霍言吸了吸鼻子:“但是表哥,我还得搬出去。他目前还不知道我住在何处。与其提心吊胆躲躲藏藏,不如找个地方请君入瓮,开诚布公地谈一谈,让他知难而退。” 解卿尘垂下眼思索了片刻,缓慢地点了点头:“成,那我从我府里给你拨些身手好的下人,也能帮帮你。” 霍言笑道:“那表哥,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忙需要帮尽管说,别拘谨。” 第二天一早,霍言便收拾好东西,打算和竹青去租好的府邸。 “唉,”解卿尘叹了口气,“你说你这出去住,我还真是不放心。” 霍言拍拍解卿尘的肩膀:“表哥不必忧虑,我功夫不错,不至于。而且还有竹青呢。” 解卿尘看了眼竹青:“小子,你跟我过来一下。” 竹青看了眼霍言,老老实实地跟着解卿尘去了旁边。 “小子,这些天我看你对小言也并非假意。小言不愿意麻烦我,若是有什么事,你务必告诉我,别让他一个人硬抗。你虽神通广大,但毕竟不是人族,有些事情贸然出手不太妥当,这些话给我好好记着。” 竹青郑重地点点头:“放心吧解将军。” “还有,”解卿尘闭上眼睛皱着眉,好似不愿意面对般,“有些事…适可而止就好,别…别太过火了。伤身。对你俩…都不好。” “啊?”竹青一脸不解,“什么事啊。” 解卿尘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竹青一眼:“你!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竹青迷蒙地摇着头。 “啧,哎呀!我说不出口了,快走吧快走吧。” 竹青回到霍言身边,霍言朝着解卿尘鞠了个躬:“这些天多谢表哥关照,等安顿好了,我时常来看表哥。” 解卿尘点点头:“别担心,这里永远是你家,永远给你留着饭。” 霍言上去轻轻抱了抱解卿尘:“嗯,谢谢表哥。” 当初还是个小豆丁。如今看着比自己还要高些的霍言,解卿尘好笑地拍了拍霍言的背:“好了,又不是生离死别。不都在南义吗,得空了回来看看。等事情解决了,方便了把住址也告诉我一声,我也去看看你。” 霍言点点头:“放心吧表哥。” 这日上朝,许荣书想通了。 “众位爱卿,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许荣书出列:“陛下,臣…有本要奏。” 赵宸宗轻叹口气:“嗯,你说吧。” “陛下,臣有位亲眷也在军队内服役,恰好也参加了之前那次南疆大战。前段时间臣去看望他,偶然聊起前段时间的南疆一战,臣就想起右相那日提到的青蛇,一时兴起,便问了问。” 陈严瞪了瞪眼,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没成想在这儿等着自己。 赵宸宗歪了歪头:“他…说什么啊…” “他说…那日,他并未在战场中见到青蛇。就算有蛇,也都是南疆毒蛇,以黑色和红色为主,并未有青色。” 周围顿时喧哗声一片。 “这…怎么又说没蛇。” “可是祭祀那日是真的有啊,我还看见了呢。” “但是他说的不是南疆吗。” “那又如何,人都已经没了,纠结这些有何用处。” “陛下,”许荣书把腰弯低了些:“臣以为,虽然书信和祭祀两件事不可否认,霍言的罪责为实。但此件事情仍需查清,不然之后…其他有心之人不是也可以借着自己位高权重,随随便便地给别人泼脏水,扰乱朝政?” “呵,”陈严冷冷开口,“御史大夫此时不正在干这件事情吗。” 许荣书笑道:“论品阶,我哪里能比得上右相大人。您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行了,”赵宸宗开口制止,“御史大人,此事,若无确凿证据,切勿多言啊…” 许荣书鞠躬道:“陛下,臣也只是提了一嘴,毕竟朝堂之上,怎么能容得下谎言。至于证据…这,应当是大理寺之事了。” 赵宸宗点点扶手:“大理寺卿,这件事,若是查,该如何查。” 魏义麟出列:“陛下,若想查清,需先去军队找到当时参加南疆一战的将士进行询问,考量口供是否一致。其次,臣认为应当派人去南义,找到宁亲王和镇南将军询问具体情况,查清原委。右相当天到底有没有在战场,战场上到底有无青蛇,都要一一询问清楚。” 赵宸宗把底下的官员都扫视了一圈:“众爱卿…何意啊。” 无人应答。 赵宸宗眯了眯眼:“宣平侯,你怎么看。” 周鸿泽顿了一下,而后出列道:“一切都听从陛下的安排。” 赵宸宗看了看江清淮:“礼部尚书?” 江清淮闭了闭眼。 这个姐夫,惹谁不好,惹了这么些瘟神过来。 “陛下,臣…自然无异议。” 赵宸宗又盯了盯陈严:“右相,你呢?” 陈严咬了咬嘴唇,瞥了一眼牧弘正,发现他面无波澜,眼睛都不动一下,看不懂他是帮还是不帮。 看陈严未回,赵宸宗疑心顿生:“右相…这是何意啊。” 陈严硬着头皮回答道:“陛下,臣自然无异议,如此一来,也能还臣一个清白。” “好,”赵宸宗站起身,“那这件事,就交给大理寺了。朕等你们的消息。退朝吧。” 下了朝,陈严马不停蹄去了亲王府。 赵宸慈正在喝茶,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陈严,抬起头挑挑眉:“呦,右相啊,有何事找我啊。” “呵,”陈严讽刺一笑,“平亲王真是过河拆桥的一把好手。利用完了,就弃之敝履。” 赵宸慈不解地皱皱眉:“什么过河拆桥,右相来我这儿跟我扯什么莫须有的东西。” 陈严重重拍了下桌子:“若非你指使,许荣书怎么会弹劾我。南疆青蛇一事你我最清楚,除了你还会有谁知道!” “弹劾…你?” 陈严看他疑惑的神情不似作假,闭闭眼坐在凳子上:“今日上朝,许荣书弹劾我,说我就南疆青蛇一事扯谎。现在陛下已经把这件事交由大理寺主办了。魏义麟那个死心眼,必然不会被我们贿赂。” 赵宸慈思索一番,转转茶盏:“那…有说怎么调查吗。” “能怎么调查,”陈严给自己倒了杯水一饮而尽,“先去查兵营中参加了那场大战的人,然后去南义查宁亲王和镇南将军。” 赵宸慈听完便放松地笑了笑:“那还不简单。兵营那边,给点银子的事儿。至于南义…给我那二皇兄捎封信的事儿。” 陈严轻笑一声:“你这些天派人暗杀他,他还能配合你吗。” “右相放心吧,”赵宸慈站起身,“无论如何,他也想保住自己的命,这我清楚。目前,作假证不难,难的是揪出许荣书背后的人是谁。许荣书这人贪得无厌首鼠两端,那人应当是许给他更多的。这件事,你别操心了。” 赵宸慈背着手走远:“右相还是想一想,这件事解决后,该怎么谢我吧。” 第58章 着人先鞭,和盘托出 那日下朝后,许荣书来找了周鸿泽。 周鸿泽抬眼看到许荣书:“呦,稀客啊,现在的朝堂居然乱成这样,御史大人都会主动来访客了。” 许荣书瞥了周鸿泽一眼,坐在客位:“你有什么把握。我提醒你,那魏义麟可是出了名的刚正不阿,与其想着贿赂他,还不如想想贿赂南义那群人,可能性还大些。” 周鸿泽给许荣书递了杯茶:“放心吧。许大人在朝上那番话滴水不漏。既不确认,也不否认。到时就算是被人做了假证推翻了你的话,你也能拉个兵营的替死鬼出来以证自身。” 许荣书接过:“那…你接下来…” “接下来?”周鸿泽摇着茶盏,看着内里的一圈圈涟漪,“接下来,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了。” 卫子颜回了家,给霍言写了封信,把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写给霍言,放飞了信鸽。 而后,他来了紫宸殿。 守卫禀报后,放卫子颜进去,卫子颜朝着赵宸宗抱拳道:“陛下。” 赵宸宗从如山的奏折里抬起头:“卫将军啊,找我有何事啊。” “陛下,臣今天来,是想和陛下商量一下,闭营训练一事。” 赵宸宗放下笔:“闭营?” 卫子颜解释道:“臣刚接手兵营,前几月也一直在青灵山搜查,没有机会整合训练,一些地方上还不太熟练不太了解。所以臣想闭营训练,心无旁骛地适应军中事务,才能更好地抵御外敌,护我西宸。” 赵宸宗缓慢点头:“之前也确实有过这样的先例,你也是个有责任心的。行,那就由你全权负责,闲杂人等都排在营外。” 他低下头,突然又想起什么:“对了,不是说大理寺还需去兵营中询问吗。” 卫子颜鞠躬道:“臣也考虑到了。陛下请放心,臣会亲自去和大理寺的人接洽,配合他们进行调查。” “行,”赵宸宗重新拿起毛笔看奏折,“那就这么定了,你自己安排吧。” “谢陛下。” 出了宫,卫子颜便一刻不停地来了兵营,拉起围挡,着手闭营训练一事。 所以第二日赵宸慈派来贿赂小兵作假证的人直接愣在了当场。 高大的木桩把整个兵营牢牢围住,遮天蔽日。门口还有两个守卫把门,连只苍蝇都放不进去。 他上前问守门的守卫:“麻烦请问一下,这…是因何。” “兵营正在进行闭营训练,公子有什么事等结束后再来吧。” “可,这,我,我想探个亲,我好久没见我弟弟了,我…” 守卫把手里的长枪架在一起,发出尖锐的金鸣声:“闭营训练,公子请回吧。” 赵宸慈听完禀报,疑惑地皱眉:“闭营?” “对,兵营被木桩围得如铁桶一般,里面的出不来,外面的进不去。” 赵宸慈点头道:“行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转着手里的茶盏:“卫子颜,卫子颜…以前没看出来,你还有这种本事…” 赵宸慈轻笑一声:“如此看来…霍言的事,你怕是也略知一二啊…” 魏义麟动作很快,那日下朝后的第三日,便领着人来了兵营问话。 “卫将军,劳烦了。” 卫子颜笑笑:“魏卿客气了,这是我的职责。我都把当时参与过南疆一战的人集结好了,来,我带您去。” “南疆?没有青蛇,我都没见到蛇。” “青蛇?我倒是看见几条黑色的蛇。” “青蛇?那日人都快死了哪还顾得上看什么青蛇白蛇的,没见到没见到。” “右相大人…不记得。刚开始训练时还能见到,后来在边界线驻扎时一眼也没见到。” “右相…我不太清楚…” “没见到没见到,整日训练人都要累死了,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大理寺左、右少卿拿着笔和纸记录每个人的问话回答,并在写好证词后让他们签字按押。从早到晚,连一半的人都没问完,证词已经厚得抱不动了,但都是统一的没看见。 魏义麟轻舒口气:“看来…还得再麻烦卫将军几次了。” 卫子颜没成想他这么执着,都问了这么多人了还要刨根问到底。但他也无可奈何:“我全力配合。” 耗了整整三日,魏义麟才把兵营的这些人询问完,都是没看到。 魏义麟简简单单行了个礼:“这段时间麻烦卫将军了。” “魏卿客气了,有什么事随时找我,我必倾力相助。” 待魏义麟走后,卫子颜又给霍言送了封信,告诉他魏义麟大概率要启程去南义了,让霍言做好打算。 另一边的两人,搬进新家后,待在家里腻歪了好几天,无所事事无人打扰,倒是乐得清闲。 卫子颜的第一封信也送来了。 两人当时正在小院子里喝茶,霍言注意到那只信鸽,竹青会意,飞身上去把它抓了下来,把信递给霍言。 霍言好笑道:“当时去南义的路上,你怕也是这么抓的信鸽吧。” 竹青不好意思地挠着脸:“嗯…” 霍言脸上的笑更大了:“信鸽怕是都要被你折腾坏了。” 他打开信,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终于开始了。” 竹青站在霍言身后跟着看:“阿言,你要开始拉右相了吗,让人帮你弹劾他吗。” “嗯,”霍言把信纸递给竹青,竹青一把火烧掉,“宣平侯也是个聪明人,找了御史大夫传话。现在陛下把这件事交给大理寺督查,要来南义问宁亲王和表哥,我们胜算很大。” “走吧,”霍言站起身,“闹这么大,平亲王那边不可能没动作。咱们去亲王府,看看那边有没有什么新消息。顺便…” 霍言笑着捏了下竹青的脸:“报上次衣服的仇。” 两个人来了亲王府,竹青再次打算盘在霍言的小冠上,霍言却握住竹青的手:“跟我一起进去。” “可…” 霍言摇了下竹青的胳膊:“我心里有数。” 赵宸羽看着面前带着斗笠的霍言和一袭绿衣的陌生人:“霍将军还真是…五湖四海皆是朋友。” 霍言摘下斗笠:“这于我来说是朋友,于宁亲王来说…可是救命恩人。” 赵宸羽疑惑皱眉:“此话何意。” 霍言拍了下竹青的肩膀:“竹青,坐。” 一听霍言叫的名字,赵宸羽扶着桌子撑起上半身:“咳咳咳咳、咳咳咳…你…你叫他什么?” 霍言坐在蒲团上,给竹青倒了杯水:“宁亲王稍安勿躁,我们又不会拆了你的房子。” 赵宸羽缓了几口气,警惕地盯着竹青坐回到蒲团上:“呵呵…咳咳咳…看来我真是低估霍将军了,妖族的大王都能拉拢过去。” 霍言喝口热水舒了口气:“他不是我拉拢来的,是我命好,老天爷赐我的。” 赵宸羽若有所思地盯着霍言的右眼:“你…那城中传言…” “其他的宁亲王不必管,您只需要知道,若是没有竹青在,我也没法发现那雄黄,您现在…可能也没机会和我说话了。” 赵宸羽警惕地朝着竹青抬起下巴:“你怎么发现的。” 竹青无所谓地抬眼看了赵宸羽一眼:“蛇族吸食雄黄会发晕发软,你那碗汤药一上来我就闻出来了。” “咳咳…那你之前…” 赵宸羽上下打量了一下霍言,看了几圈也没发现和之前有什么不一样的。 霍言低头喝茶,小冠折射出的太阳光晃了一下赵宸羽的眼睛赵宸羽这才注意到原本有绿色花纹的小冠此时只剩金黄色。 “呵,”赵宸羽笑了一声,“原来如此。” 赵宸羽吸了口气:“既然霍将军都有了青灵妖王助力了,为何还要步步为营。直接带着妖族杀进咳咳咳咳,杀进金銮殿不就行了。” 霍言放下茶盏,抬起眼盯着赵宸羽:“一开始是因为契约限制。而现在,我怀疑,宫里,也有妖族。” 听到这句话,赵宸羽只觉得浑身血液一凉,不可思议地看着霍言:“你…你莫不是脑子坏了,这咳咳咳咳…这种话咳咳咳…是可以乱说的吗。” “我并非胡言乱语。行刑那日,竹青救我出刑场,有一批兵马追我们。等远离刑场台后,居然直接从马上飞起在空中攻击我们。这…不是妖族是什么。” 赵宸羽急喘几口气:“你…你说的是真是假。” 霍言给竹青递了个眼神,竹青会意:“而且,我并不觉得那是妖族。” 竹青抱着胸:“妖族死后会化成原形。那天我把领头的那个杀死后,他掉到地上,仍然是人形,并未化成原形。所以,严格来说,他并非妖族。” 赵宸羽低下头:“咳咳…不是妖族…不是妖族怎么会飞天遁地。或者…你们有些灵力高强的妖死后可能会保持人形?” 竹青摇头否认:“当年我手刃了龙族首领,他也是化为了原形。还有…我父母被害…他们也是…” 霍言心疼地握住竹青的手腕:“好了,旁的莫要回忆了,我清楚了,别把自己逼太紧。” 竹青低下头,默默点了点头。 赵宸羽尴尬地拧起眉,难得主动而非被动地咳了两声:“咳咳,二位…那你们有什么高见啊。” 霍言转正身体:“这…就需要深入调查了,我们在这里妄加揣测也毫无用处。毕竟幕后黑手瞒了那么多年,连你都不知道,我又能怎么猜出来。” 赵宸羽低头思索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霍言。 霍言接过查看,发现大致意思就是让宁亲王在大理寺卿来时作假证,告诉对方右相去了战场,还要他帮忙拉拢镇南将军。 “咳咳咳…你放心,我既已选了你,自然会信守承诺。镇南将军那边,我相信,你也早就洽谈好了。” 霍言点点头:“平亲王那边…” “呵,”赵宸羽哼笑一声,“等这件事处理完了,他应当也明白我的选择了。我先假意答应他,让他放松警惕,别再使什么幺蛾子了。” “成,”霍言站起身,意有所指道,“等这件事结束后,宁亲王愿意的话,不如先搬去我那儿小住一段时间,我也能…保护保护您。” 赵宸羽低头笑了一声:“咳咳咳…霍将军的身手本王还是信得过的,那就…劳烦霍将军了。” 霍言鞠躬道:“随时恭候宁亲王。” 霍言戴上斗笠,竹青也跟着化成蛇形盘在霍言的小冠上,两人一起出了院门。 赵宸羽好笑地看着霍言离去的背影:“真是三人成虎啊…” 第59章 请君入瓮,先发制人 两人出了亲王府,果不其然,月歌又从隐蔽处出来跟上了两人。 霍言这次直接让马车送他们回了租住的凌华园,连个弯都没绕。 月歌记下府邸的位置和名字,回了亲王府,把位置写下,系在信鸽腿上给赵宸慈送去了。 夜半时分,月歌穿着夜行衣,来到凌华园后墙。墙边停着白日那辆马车,月歌踩着马车,跳墙进了两人的府邸。 竹青成蛇形从马车下爬出,也顺着墙进了园内。 园子内房间不少,月歌四处观察了一番,锁定到一个相对较大的房间,猜测这便是卧房。 夜晚寂静得骇人,园子里的树木投下森森黑影,随着风声的呼啸左右摇曳,更显诡异阴冷。天上时不时传来几声鹧鸪的嚎叫,吓得月歌惊出一身冷汗。 她轻手轻脚地靠近那间卧房,伸出手指把纸窗捅开,伸长脖子看了看,里面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什么人。 但隐约可以看到中间大床的床幔是拉下来的,月歌猜测那里面便是霍言,她拿出木管,把迷粉放在里面,朝着屋里吹气。 “嘶嘶。” 月歌一个怔愣,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什么东西。 好像是蛇。 月歌定了下神,强压下心里的膈应,继续往里面吹气。 “嘶嘶。” 月歌立刻撤开,往自己脚下看了一圈,什么都没有。 “嘶嘶。” 月歌一下子愣住,急喘几口气,僵硬地抬头看向自己的上方。 竹青从房梁垂下身子,睁着幽绿的左眼好整以暇地死盯着月歌,右眼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血红的信子时不时出来晃晃,好像在逗月歌玩儿一样。 月歌被吓了个趔趄,但她知道不能发出声音,她死咬住嘴唇,小心翼翼地把管子抽出来,这才踏着轻功远离卧房门口,靠到了一颗树干上,微张开嘴惊魂未定地喘着气。 “姑娘,好身手,好心气啊。” 霍言幽冷的声音自树干后传出,和那条青蛇一般,顺着月歌的耳朵一寸寸滑进她的脑内,所过之处,寒冰刺骨,寸草不生。 月歌终于忍受不住,抽出两把小刀抵在身前:“给我滚出来!” 霍言从树干后走出,没戴斗笠。 月歌咬牙切齿道:“霍言,你终于出来了。” 说罢,月歌便操着小刀直捅霍言的喉管。 霍言一把抓住她的双手,往下一掰,月歌吃痛,却依然牢牢抓住小刀不松手。 霍言冷言开口:“谁派你来的。” 月歌转了下刀把,把朝下的刀刃换到上面,又朝着霍言刺去,霍言松开手后退几步避开攻击。 月歌冷哼一声:“旁的你别管,你只需要知道,今天,你必死无疑。” 月歌拿着小刀不停地刺向霍言,下手狠厉而迅速,丝毫不留余地。霍言边侧身躲避边开玩笑道:“姑娘身手如此卓越,不如跟着我,我这儿正缺人呢。” 月歌停下,边歇气边怒喊:“你糟践谁呢!” 霍言背着双手躲避着月歌的攻击,看起来轻松自在。相比之下,月歌早已力竭,出刀的力度和速度都慢了不少。 霍言抓住机会,一个转身,直接绕到月歌身后,把她脑后的蒙面结拉开,月歌脸上的遮挡就这么掉了下来。她下意识蒙住脸,背着身快速向前跑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霍言负手而立:“姑娘有多见不得人,我一个罪臣都坦然示人了,姑娘有何顾及。” 月歌捂着脸不说话,恨恨地盯着霍言。 末了,她猛然转身,打算跳墙逃出去。 可竹青早就去叫来一堆下人把月歌团团围住,让她逃无可逃。 竹青阴着脸面无表情道:“拿下。” 十几个下人立马上前围住月歌,这些下人是解卿尘许给他们的,身手要比寻常人好得多,用的也都是长枪。 十几柄长枪直直地对着月歌,寒光阵阵,刺得人心里发寒。 月歌咬咬牙,没办法了,只能硬闯了。 月歌飞身上前,打算靠着卓越的轻功踩在枪杆上飞出包围圈,可那些人察觉到月歌的意图,长枪突然一齐上抬,月歌失去重心,一脚踩空,竟是要掉下去,下面都是尖刺枪头,不死也得丢半条命。 月歌闭上眼睛:“再见了,无名。” 竹青却突然飞身上前,抓住月歌的衣领,把她直接囫囵个儿地扔在了空地上,还冷冷地睨了她一眼:“废物。” 月歌有些怔愣:“你,你们…为何要救我。” 霍言上去抽出竹青腰间的小刀递给竹青,竹青接过,蹲下身把月歌的衣角割了一块下来。 竹青冷言开口:“害得阿言不得已毁了我给他挑的衣服。我只想讨回这桩。你的命,于我来说,一文不值。” 月歌瞪大了眼睛:“你、你怎么知道!我明明…你到底是谁!” 霍言叹了口气:“姑娘,你现下已经探到了虚实,也知道了我的住处。回去,想报给谁报给谁,别再来扰我们的清静了。我如今只想好好地过过平常日子,旁的,别再拉我进去了。” 霍言背过身朝着里屋走去:“外面那架马车我移到园内了,你踩着那个出去吧。” 月歌愣住了神,一时竟没了动作。 竹青不耐地皱起眉头:“啧,怎么着,还得别人请你啊。” 他直接揪着月歌的后领把她从地上提起来拉到墙边:“快滚。” 月歌急喘几口气,愤恨地看了竹青一眼,出了院墙。 第二日,赵宸慈来了兵营。 守卫见到赵宸慈,都鞠躬道:“平亲王好。” 赵宸慈抬起下巴指着围挡:“这是…” “平亲王见谅,兵营近日正在进行闭营训练,不接访,您请回吧。” 赵宸慈无所谓地笑了一声:“我又不是访客,我是来给你们将军传话的,可否…让本王见见他?” 两个守卫对视了一眼,有些拿不准主意。 “敢问平亲王…您要找卫将军商谈何事。” 赵宸慈深不可测道:“陛下交代的事…我可不敢乱传。你们还是快些把他叫出来吧。” 他们低头思索片刻,而后相□□了点头。其中一个守卫进去叫卫子颜了,另外一个回复道:“请平亲王稍等。” 片刻后,卫子颜便来到了赵宸慈面前。 卫子颜规规矩矩地给赵宸慈行了个礼:“平亲王,有何贵干。” 赵宸慈一把搭上卫子颜的肩膀:“卫将军,陛下找你有事,唤我来叫你,快跟我走吧,事不宜迟。” 卫子颜灵巧地从赵宸慈胳膊下钻出来:“平亲王,闭营训练一事陛下已经知晓,陛下若是有什么要事必定会亲自下令通知。兵营里还忙,我就先去组织训练了,平亲王有缘再见。” 说完卫子颜便头也不回地回了兵营。 赵宸慈眯着眼紧盯着卫子颜的背影:“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两次兵营贿赂无果,赵宸慈只能托牧弘正去魏义麟那里碰运气。 牧弘正站在魏义麟家门前,沉沉叹了口气,敲响了门。 下人带着牧弘正来了堂屋,魏义麟起身行礼:“左相。” 牧弘正敷衍一笑:“魏卿,最近你受累了,本相来看看你。” 魏义麟给牧弘正递了杯茶:“劳烦您惦记了。” 说完魏义麟便自顾自喝着茶,也不搭话。 牧弘正咬着后槽牙:“魏卿…现如今调查得如何啊。” “还成。” “那接下来,魏卿打算怎么办啊。” “看情况。” “魏卿…真是好心气啊…” “多谢。” 三棒子打不出一个屁,引都引不出来。这场话说得牧弘正一口气憋在胸口,吐吐不出去,咽咽不下来。 此时下人来报:“魏卿,左右少卿来找您商讨。” 魏义麟放下茶盏抬起头:“左相…?” 牧弘正皮笑肉不笑道:“既如此,我就不打扰魏卿了,您…多加保重。” 待牧弘正出去后,魏义麟起身拍了下下人的肩膀:“多谢。” 下人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魏卿言重了。那下次,要用什么托词啊。” 魏义麟摆摆手:“看情况。” 刺杀无果,自己也已经暴露。月歌按赵宸慈说的去宝丰隆钱庄存了一笔钱后,直接启程回景安,再和赵宸慈商量对策。 赵宸羽的家里也总算是能安生些了。 赵宸羽举起茶盏:“多谢霍将军帮我把这个瘟神送走,整日看着她,我咳咳…我心里都堵得慌。” 霍言笑着和赵宸羽碰杯:“我的位置已然暴露,平亲王现在应当没心思管宁亲王了,您也能松口气了。” 赵宸羽好笑地看着霍言:“你的位置暴露,若消息传开,陛下肯定会派大量兵力来此处搜查你,你怎么…很无所谓的样子。” 霍言拍着竹青的肩膀:“我有竹青,想去哪不过片刻的事。他们搜南义,我就去玉溪,搜玉溪,我再去临沧。西宸这么大,总有他们搜不到的地方。” 竹青低头笑了一下。 赵宸羽嗤笑一声:“你也是好心气。” “对了,”霍言放下茶盏,“大理寺的人,何时来。” “今天咳咳咳…应当才刚刚启程,怎么也得十天左右吧。” 霍言点头:“那应当…和那个姑娘回去景安的时间差不多。” 赵宸羽觉得他话里有话:“你想干嘛。” “等那姑娘回去了,平亲王一定会再次利用舆论,说我在南义,有拉拢贿赂的嫌疑,从而来否定大理寺的证词,再给我泼一盆脏水。既然他们能胡搅蛮缠,那…我也能。” 竹青放下茶盏:“这个,交给我吧。” 霍言和赵宸羽都稀奇地看向竹青:“你?” 竹青垂着眼转着茶盏:“他们要传,不过只能等那个女人回去了在皇城内传。我要传,不止景安,其他的城,我也能找到可以化形进城的妖族手下传,而且…现在就能传。” 霍言低头开玩笑道:“那你得给他们多少灵力和人族玩意儿补偿。” “这阿言你就不用担心了,我这灵力多的是,妖王也不是白当的。你们把要传的话告诉我。剩下的,就别操心了。” 霍言笑了几声:“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之后几天,竹青为了传话,整日穿梭在各种城镇外郊召集妖族传话,好几天没回家。霍言也是日日担心,时时后悔让他去做这件事情。 等到竹青终于回到家里,已经过了五天了。 霍言每天都搬个椅子坐在园门口等竹青。等到第五日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时,他立马从椅子上站起来,跑过去一把抱住竹青:“终于回来了。” 竹青虽然略感劳累,但看到霍言疲惫顿消,他轻抚了下霍言的背:“嗯,阿言,我回来了。” 霍言抬起头摸着竹青的脸:“你受累了。” 竹青笑着直接打横抱起霍言:“那…阿言可否给我点犒劳。” 霍言尴尬地移开眼睛:“你…此话何意。” 竹青颠了下霍言,意有所指道:“当然是…帮我补充下灵力。” 说完竹青便抱着霍言进了里屋。一声门响,满屋春色都被锁在门内,不为外人所知。 第60章 蜚短流长,一落千丈 “哎听说了吗,右相也是妖人,其实祭祀那日的青蛇,是他放出来的!”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而且我还听说啊,当时南疆大战,他不是挂帅出征吗,实际上就躲在亲王府吃喝快活,人家霍言打赢了仗才去走了个过场。” “这右相之前也是武将,莫不是怕霍言走了自己的老路,影响了自己的仕途,才给人家泼脏水,把人家拉下来。” “而且霍言在职时这功绩比那右相在职时厉害多了,他有什么脸面诬陷霍言。” “可是霍言和妖王有染证据确凿,那日刑场妖王确实去救了他。右相是妖人…感觉无迹可寻啊。” “那霍言是妖人的谣言传了多久,如今不也被证实了。我看啊,时间问题罢了。” “不是,你们说这朝堂上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是妖人,咱们这日子还能过吗。” 听着这些茶客的议论,赵宸慈的眉头皱成一团:“这…都是从哪传出来的。” 月歌刚送信来告知了霍言在南义的住址,赵宸慈本打算过几日把这个消息散播开来,谁知道,某人都已经先发制人了。 如今再把这些消息传出去,人们难免会认为是右相狗急跳墙,随意诬陷霍言要扳回一城。 赵宸慈把茶盏磕到桌子上,不宜察觉地勾了下嘴角:“既然如此…陈严,到时就别怪我心狠了。” 又过了五日,魏义麟带着左右少卿亲自拜访了赵宸羽。 “咳咳…魏卿,坐,不必拘谨。” 魏义麟干脆坐下,一句废话都没有:“叨扰宁亲王了,我来问您些话,问完便走,不多打扰。” 赵宸羽点头:“成,那魏卿你问吧。” 魏义麟铺开宣纸,左右少卿负责记录。 “宁亲王,南疆一战时,右相是否常去兵营督查。” 赵宸羽摇头:“咳咳…一开始,右相还偶尔去看几眼,后来就常驻在我这亲王府了。后来…咳咳咳…等下人传报说仗打胜了,他才又去看了一眼。” “那宁亲王,南疆一战当日,右相在哪里。” “咳咳咳…我都说了啊,就在我这府里,仗打胜了才去咳咳咳…去的战场,中午时分去的吧,晚间回来的。” “那…在南义期间,右相有和霍言讨论军情吗。” 赵宸羽轻笑一声:“他整日来找我喝茶说话,咳咳咳…我也问过他,需不需要去和霍将军谈论一下军务,他就说咳咳…说霍将军和镇南将军乃人中龙凤,无需他过多操心。” 魏义麟点头:“好,我知道了,麻烦宁亲王签字画押。” 赵宸羽点点头,在证词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并按了手印。 魏义麟收起证词站起身:“多谢宁亲王,我就不打扰了,您多保重身体。” 赵宸羽笑着摆手:“魏卿一路小心。” 从亲王府出来,魏义麟又立刻去了将军府。 解卿尘抱着胸看着魏义麟:“你…” 魏义麟鞠躬道:“镇南将军,我是大理寺卿魏义麟。此行前来,是想来跟您核实一下南疆一战的具体事宜。” 霍言并未和解卿尘提过翻案一事,所以他有些意外:“南疆?什么事?那霍言不是都被你们处死了吗。” 魏义麟自顾自坐在客位铺开宣纸:“这件事与我无关,我要询问的是另外几件事。” 解卿尘垂下眼思索了一会儿,猜测这应该是霍言安排人告的状,想扳倒诬陷他的人,便顺从地坐在主位:“行啊,你问吧。” “请问解将军,训兵期间,右相时常去兵营监督探望吗?” “切,”解卿尘不屑地哼了一声,“时常?我告诉你,他来探望的几率,比六月飞雪的几率都低。” 魏义麟顿了下笔,这才继续问道:“那…右相常和你们商讨军务吗。” 解卿尘一甩手:“面都见不上几次,商讨哪门子的军务。他来了就是添乱坏人心情,还不如不来的好。” “那…大战当日,右相有去战场吗。” “没有,连根头发都没看见。打赢了倒是来了,不知道藏着什么小心思。” 魏义麟抬起眼:“那…解将军在大战中…可曾见到过青蛇出没?” 解卿尘不清楚他问这个干什么,疑惑地皱起眉头:“青蛇?哪有青蛇,那都是南疆毒蛇,红的黑的白的都有,就是没青的。我倒是见到几个毒发身亡面色铁青的人。” 魏义麟无奈地闭了下眼:“解将军,请您注意言辞…” 解卿尘暗切一声:“我一届武将,能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你还有事要问吗。” 魏义麟叹了口气:“没了,请您签字画押吧。” 解卿尘利落地签字按手印:“好了。” 魏义麟收起证词,朝着解卿尘鞠躬道:“多谢解将军,叨扰您了。” “没事没事,坐下喝杯茶啊。” “不了,”魏义麟转回身,“我还得赶回景安复命,拜别解将军了。” 魏义麟刚走没多久,霍言便带着斗笠来了将军府看解卿尘。 解卿尘好笑道:“料事如神啊你,人前脚刚走你就来了。快进来吧,那小子呢。” 竹青从小冠上探出头吐了下信子。 解卿尘移开眼睛:“啧,你…还是别吐信子了,看得我瘆得慌。” 魏义麟回了景安,在大理寺审案后,下了定论。今日上朝,便是禀告之时。 “陛下,臣这些天先去兵营询问了当日参加南疆一战的将士,他们的证词都一致。” 陈严捏紧了手里的笏板。 “他们都说,没有见过青蛇。就算是蛇,也是南疆的毒蛇,并没有青色。” 陈严的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赵宸宗继续发问:“那…宁亲王和镇南将军那边…如何啊。” 魏义麟朗声道:“据宁亲王和镇南将军所言,右相挂帅期间,并未履行职责,不常去兵营观察督促,也未曾和两位将军商讨军务。大战当天,右相也没有去到现场,而是在亲王府,待胜利之后才去了一趟兵营。我还特意问了镇南将军,他表示当天他也未曾看到青蛇,只有白黑红三种颜色的南疆毒蛇。” 闻言,陈严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赵宸宗觉得好笑:“右相,你这是…不打自招了?” 陈严一下子抬起头:“陛下,臣…臣,是有人诬陷臣啊!” 赵宸宗自上而下睥睨着陈严不言语。 陈严气急,直接站起来拉住牧弘正的衣领:“你!你和平亲王,狼狈为奸,过河拆桥!利用完了就不管我的死活是吗!既如此,我也不让你们好活!” 陈严又跪回到地上:“陛下,陛下,这些事情都是平亲王和左相一手谋划的,臣也是被他们利用了啊!他们要陷害霍言,这才把人引到南疆给他泼脏水,请陛下明察!” 牧弘正皱眉道:“右相这话真是有意思。南疆一战是您挂帅随同出征,也是您说有青蛇出没。我有何等神功,能逼迫您让您说出这些话不成。您现如今还要把这顶帽子戴给平亲王和我吗。平亲王整日朝都不曾上,如何知道这些弯绕。我们又有何理由耗费心身把霍言拉下去。这于我们而言,有何好处啊…” 许荣书冷言开口:“我看,霍言下台这件事,于右相来说才是大有益处吧。毕竟谁人不知,右相当初…也是从大将军,升到现在的位置的…” 陈严不可思议地看着两个人:“好啊,好啊…你们,你们这是打定主意要弃了我是吗!” “行了,”赵宸宗不耐烦地揉着眉心,“魏卿一向公正严明,此次查证也是他亲自带人跑去南义询问的。右相…现在被揭露了,狗急跳墙,要诬陷他人吗。” 陈严喘着粗气:“陛下!平亲王生了反心,他拉下霍言,就是为了削弱您的势力啊陛下!” 赵宸宗眯着眼睛,意味深长道:“右相,最近朝中的流言蜚语…朕也是有所耳闻。” “陛下,那些都是捕风捉影,都是空穴来风啊!” “呵,”赵宸宗冷笑一声,“你若无风无影,他人如何能抓住你的把柄。霍言一事让朕醍醐灌顶,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陈严顿时怔愣:“陛,陛下…您这话,何意啊…” “刑部尚书。” 裴逐风鞠躬:“陛下。” 赵宸宗用下巴指向陈严:“这…朕该如何判啊。” “陛下,右相所犯罪责为渎职罪。玩忽职守,诬陷官员。按照当朝律法,从轻到重分别为,降职罚俸、牢狱监刑,以及…” “刺字流放。” 陈严霎时愣住了动作。 赵宸宗应了一声:“那按右相所为…” 裴逐风再次鞠躬:“右相虽玩忽职守不常去兵营商讨军事,并造谣南疆一战中有青蛇相助,但究其根本并未对西宸国造成过大危害,南疆一战仍然胜利。臣以为,降职罚俸,便足以警示。” “既如此,右相陈严,玩忽职守,渎职亵职,罚俸三年,降职为…” 陈严的手都不自觉发抖。 “怀化执戟长。” 陈严猛地抬起头:“不可啊,不可啊!求陛下明察!” “妈呀…怀化执戟长,九品了吧。” “如此看来,还不如去服狱呢。” 裴逐风应道:“是。那陛下,如今右相一位…” 赵宸宗把下面的人环视了一圈:“霍言和陈严一事都是由御史大夫揭露的,御史大夫又和丞相太尉并属三司。既如此,右相一职,由御史大夫暂代吧。” 许荣书勾起嘴角:“谢陛下,丞必不负陛下所托!” “好了,”赵宸宗长舒口气站起身,“这件事到此为止,退朝吧。” 第61章 暴殒轻生,洗雪逋负 下了朝,赵宸宗回了紫宸殿。 林贞贴心地给赵宸宗倒了杯水:“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陛下如今可以宽松一会儿了。” 赵宸宗接过茶盏嗤笑一声:“这个霍言…本来当初看他无依无靠无背景,还是个异眼妖人,就是把他当替死鬼当棋子用的。原本处决他只是为了稳定朝政,把那妖王引出来。如今没想到…这个霍言还能掀起这般风浪。” “拿他把我这四皇弟钓出来也算他有点用处。这个赵宸慈多少年了还是不愿意消停。也好,反正这右相在朝堂上整日叽叽喳喳的,我也是无比厌烦。让他回去兵营,饮水思源,好好掂量掂量,这朝堂,到底是谁做主的。” “还有这个牧弘正,也不知…” 林贞给赵宸宗续了些茶水:“陛下,这右相怕不是想把左相一并拉下,才诬告左相。毕竟若是左相下台,丞相位空缺,右相能做的事…不就更多了。” 赵宸宗点了点头:“牧弘正是前朝老臣,也算是个忠心的。儿子也为国捐躯,应当没那些旁的心思。” 林贞斟酌道:“那陛下,霍言…如何处理。如今他在暗,我们在明,这…” 赵宸宗摆摆手:“他刚销声匿迹,朝堂里多少也有些熟络的人愿意帮他平反。我估计此事也有那个宣平侯参与,毕竟他儿子受的委屈,他得讨回来。时间一长了,谁还认识霍言。他无钱无权,掀不起什么大风浪,不必担心。” “那他的副将卫子颜…” 赵宸宗冷笑一声:“招选来的,和霍言有何区别。相比之下,我们还能用家庭亲眷拿捏这个卫子颜。而且他们把霍言拉下来应当想把他们自己的人送上去。先让卫子颜补上这个空缺,总比补上他们的人要强。也是个不错的棋子。留着吧,以后说不定有用。” 林贞笑了笑:“臣,遵旨。” “赵宸慈!给我出来!” 一下朝,陈严便来了亲王府,不顾下人阻拦,一脚踢开了亲王府的大门,骂骂咧咧往里走。 赵宸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右相大人,何事火气如此大啊。” 陈严来到桌前,气愤地指着赵宸慈:“少给我装蒜!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我帮你把霍言拉下来,如今东窗事发,你就不管我了是吗!现在好了,你继续做你的平亲王,我被打回兵营做怀化执戟长,我最落魄时都没有如此不堪!” 赵宸慈无所谓地抬起眼:“银子实权,我哪样没给你。陈严,本王不欠你什么,你又何必来我面前撒泼打滚。” “更何况…”赵宸慈拿起茶盏,把里面的茶水尽数泼在陈严脚边,“你在朝堂上诬陷我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你,你…” 陈严一下了朝便马不停蹄地来了亲王府,可赵宸慈却早就知道了自己刚刚的所言所行。 “好啊…好个左相,脚程居然如此快,你们二人,真是狼狈为奸,及尽下流!” 赵宸慈冷笑一声:“潮起潮落,天运而为。右相大人,你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在兵营里过活吧。” 赵宸慈不耐烦道:“送客。” 下人架着竹竿,把陈严一步步逼出了亲王府。 陈严双手握拳,死盯着亲王府大门:“好…好…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陈严走后,牧弘正从厢房里出来,来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狗急跳墙,把你我供了出来,你打算怎么办。” 赵宸慈给自己续了点茶水:“反正他也没证据,怕什么。我那皇兄就算想把我拉下来,也得找个正当点的理由,不然他苦心经营的明君形象,岂不毁于一旦。” “而且,”赵宸慈得意一笑,“死人,才能更好地保守秘密。” 牧弘正喝了口茶,不认同道:“你…也别太咄咄逼人了。拉下来就成了,你…” “左相,”赵宸慈重重磕下茶盏打断了牧弘正,“你这心怎么还是跟豆腐似的。不狠心,今日的他,就是明日的我们。” 夜晚,月歌来了亲王府。 赵宸慈正在屋顶上喝酒,看到月歌来了,笑着朝她招招手:“来。” 月歌借着附近树木,一个踏步上了屋顶,坐在了赵宸慈身旁,拿过酒壶也要喝。 赵宸慈却拿走了酒壶:“女孩子家家的,喝那么多酒干嘛。” 月歌屈起腿,把脑袋放在膝盖上:“对不起,我…没成功。” 赵宸慈无所谓道:“人生在世,怎么可能事事顺利,正常。没受伤就好。再说了,你不是也探出了他的住址,不算失败。” “可你要我杀了他。” 赵宸慈笑了一声:“把自己逼那么紧干什么。杀不杀都无所谓,能探到多少算多少。” 月歌歪着头看着赵宸慈:“今夜,杀谁。” 赵宸慈叹了口气:“不杀谁,就是想找你来谈谈心,赏赏月罢了。” 月歌低下头不说话了。 赵宸慈摇着酒杯:“醉生阁…如何。” “…还成。” 赵宸慈知道她不想让自己担心:“跟我说实话。” 月歌垂下眼:“说到底不都是青楼,能有何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赵宸慈直起身子,“你有我。若是有那些好色之徒对你动手动脚,别手软,想杀便杀。旁的,你无需考虑。” 月歌勉强一笑:“放心,我没事。” 赵宸慈站起身叹了口气:“我的错,儿时护不住你,现在还得要你回去那种伤心地。” 月歌立马起身拉住赵宸慈的衣袖:“不是你的错!若是没有你,我怕是已经…” 月歌低下了头,不忍心说出口。 赵宸慈捏了下月歌的手腕:“好了,以前的事无需再提。你只要记住一点,有让你不舒服的事,告诉我;有让你不舒服的人,直接杀。” “好,我知道了,放心吧。” “行了,”赵宸慈握着月歌的手往前递了递,“回去吧,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月歌担心地看了赵宸慈一眼:“真的…没人需要杀吗。” 赵宸慈笑着无奈道:“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老是要杀人。真没有,走吧。” 月歌一步三回头地看了赵宸慈几眼,才下了屋顶出了亲王府。 第二日,官员遵旨来收陈严的丞相府,敲了很久的门却无人应答。无法,他们只能用大柱子把府门撞开,找到了堂屋。 陈严的妻儿被惊扰,从卧室里出来,惊魂不定地盯着一行人:“你们…你们是谁!来干什么!” 一开堂屋门,那些官员却直接腿一软,跌倒在了地上。 “右相…右相自缢了!” 陈严被一袭白绫挂在房梁上,脸色铁青,眼白上翻,身上还穿着自己的紫袍官服,映得人更加紫青诡异。 在他脚下不远处,有一把被踢倒的小凳,和从他的头上掉下来的官帽。 赶来的妻儿都愣在了当场,反应过来后,就地开始哭嚎:“啊啊啊啊啊!” “陛下!陛下!” 回来复命的官员跌跌撞撞地跑进金銮殿:“陛下,陛下,右相,右相他…” 赵宸宗沉沉地叹了口气:“他又怎么了。” “右相他,他自缢了。” 赵宸宗带着兵马来了丞相府,看到的便是冤魂一样的陈严和趴在地上哭得快断了气的妻儿。 赵宸宗心累地闭上了眼:“唉,罢了。右相陈严已薨,就按一品大臣之礼入葬,善待其家眷。” 说完,赵宸宗垂着头离开了。 赵宸宗身旁的卫子颜看了眼趴在地上痛哭的妻儿,垂了下头,也跟着离开了。 “畏罪自缢了?!” 看赵宸慈这番反应,牧弘正也是愣了神:“这…不是你安排的?” 赵宸慈犹豫道:“我…还没…” “你那日不是说什么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这…不是你干的?” 赵宸慈苦笑一声:“我倒是有这个打算。但这次真不是我动的手。” 牧弘正转着茶盏:“那这就有意思了。难道…是陈严的其他仇家找上了门?” 赵宸慈无所谓道:“不清楚了。他那些腌臜事儿,我也懒得去管。反正这对我们也没坏处,干脆将错就错吧。他死了,我们也能安心些。” 五天后,陈严失职获罪,畏罪自缢的事传到了霍言那里。 看着周鸿泽写给自己的信,霍言惊得直接站了起来:“自缢了?!” 可是对比卫子颜写给自己的,里面并没有提到陈严自缢身亡之事。 霍言明白过来,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唉,这么些年他还是忘不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告诉给他。” 竹青接过来烧掉两封信:“阿言,什么事。看这两封信,这个陈严,莫不是卫子颜杀的?” “很有可能。当初他刚进兵营,我便注意到他在腿脚功夫和军事战略上都十分卓越,按理说不应该屈居于此。我去查了他招选时写的军事文章,十分出彩,但有一块好似故意被人泼了油墨。我觉得不对劲,便去深入查了查他那届招选的情况,发现他那届武将招选,是右相监察然后上报给陛下。” 霍言喝了口水:“这个右相也是从武将一步步升迁至此,一直提心吊胆怕别人动摇他的位置,对于卓越的军事人才便倾力打压,不让他们有任何展现才能的机会。我可惜人才,便把这件事的真相告诉给了他,把他带在我身边多多提携他。” “可是…”霍言叹了口气,“我把这件事告诉给他,本意是想让他莫要妄自菲薄,没想到,他记到现在…” 竹青抱着胸:“他倒是让我刮目相看。隐忍至今,也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霍言好笑道:“还是第一次听到你夸别人。” “额…这、这不是夸,是评判。” “罢了,”霍言把茶盏里的水呈一条线泼在地上,“他也算是得偿所愿了。而且就算他不动手,平亲王也不会放过陈严的。现如今的陈严,必死无疑。” 竹青有些好奇:“那阿言,这个陈严千防万防,你为什么能做到大将军。” 霍言垂下眼睛:“如果你问之前的我,我可能觉得是陛下惜才提拔我,力排众议许我功名。但是现在,我觉得,陛下从一开始就是把我当一颗棋子,让我登上高位,把背后觊觎皇位的人引出来罢了。” “竹青你知道吗,”霍言无意识地转着茶盏,“刚开始,因为我的眼睛,再加上没身世背景,兵营里的人都不服我。小到排挤,大到动手,没让我好过。我一开始也想着带眼罩遮住,但只是欲盖弥彰,而且上了战场也不方便。” “后来…我也就想通了。他们想打,就跟他们打个痛快。反正本事在我自己身上,我谁也不怕,他们慢慢就服我了。我的功绩不错,加上陛下的提携,他们也不敢说什么了。” 竹青心疼地抚上霍言的手腕:“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眼睛…” 霍言无奈地皱起眉:“若是没有你,我都没机会去和他们打架,你道什么歉。你牺牲了自己的眼睛给我补上,我感恩还来不及,怪你做什么。” “没事,”霍言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声,回握住竹青的手,“现如今,我不做将军,不用担惊受怕。还有你陪着,日子也算逍遥快活。” “嗯,”竹青轻抱住霍言,“有我呢,我都在。” 霍言摸着竹青的头:“我知道的。” 第62章 好的坏人,坏的好人 某天晚上,卫子颜回到家,却觉得有些不对。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把剑抵在身前,随时准备防御。 这时,突然有人从门后窜出,伸出拳头直直照着卫子颜的太阳穴袭去,卫子颜眼疾手快地举起剑防御,那人吃痛,往后退了几步。 不过片刻,那人又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卫子颜的衣领,卫子颜握住他的双手,用力往下压,挣脱桎梏,后退拉开两人距离。 他拔出剑,指着那个陌生人:“谁!” 霍言笑道:“看来练功没松懈。之前这两招,你可是防不住啊。”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卫子颜大喜:“将军!你怎么来了!” 霍言从暗处走出来,面容也让人看的清楚了:“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来看看你。怎么,不欢迎啊。” 竹青跟在霍言身后出来,心疼地看了眼霍言被卫子颜抓红的手,拿起来轻轻吹了吹,然后不客气地瞥了卫子颜一眼。 霍言抽出自己的手:“好了竹青,没那么矫情。” “哪有的事,将军您快请进。” 卫子颜的母亲妹弟早就睡了。卫子颜带着两人进了堂屋,给两人斟了两杯茶:“可是将军,距我给您送出信也不过**天,您怎么这就来了。” “竹青带我飞过来的,很快。” 卫子颜卡了壳,倒是忘了这茬。 坐在椅子上,霍言喝着茶不说话,卫子颜嗫嚅了半天,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您应该…都知道了吧,才来找我的。” 霍言放下茶盏:“我不是同你说过,有什么拿不准的来和我商量商量,怎能如此冲动。” 卫子颜握着拳低下头:“这件事,我永远不会拿不准,只要有机会,我一定要讨回这个公道。” “你杀了他,快活了,他的妻儿怎么办,孤儿寡母该如何生活。” 想起那天跪在地上痛苦的母子俩,卫子颜愧疚地垂下了眼睛。 “切,那是他罪有应得。” 霍言叹了口气:“竹青…你插什么话。” 竹青哼了一声:“本来就是。他若是真的心系家庭,一开始就不该做这些腌臜事给自己树敌。他若是堂堂正正一辈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人盯着他把他拉下来。” 霍言侧转过身子对着竹青,打算好好和他掰扯一下这件事:“那你觉得…我是个好人还是坏人。” 竹青转过身子看着霍言:“你当然是个好人!” “结果呢?” 竹青立马闭嘴不说话了。 霍言补充道:“斩首示众。” “所以竹青,恶人可能会因为树敌太广而被怨恨,好人也可能会因为太过正直而被憎恶,切莫因单方面的事情或者结果就去草草判断,这世间并非非黑即白,你…” “我不管!”卫子颜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紧握双拳,“他就是个恶人!竹青说的对,那是他罪有应得!我只是拿回我该拿的,我没什么错!” 霍言叹了口气:“平时你也不是个笨拙的,怎么一遇到这种事就跟清墨一般一根筋,跟你提了半天,你怎么一点都没想到。” “陈严有家眷,你呢?” 卫子颜霎时便愣住了。 “事情只要做过,不可能没有痕迹,总有天会东窗事发。到时候,你的母亲还有妹弟怎么办。” 卫子颜踉跄了两步:“我…” 霍言起身把他扶到座位上:“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说什么也没用了,我今日特意来也不是为了和你掰扯这桩事的。” 卫子颜抬起头茫然地看着霍言:“那您…” “你前几日闭营训练把平亲王挡在了兵营外让他没办法贿赂将士,现在又杀了右相留下祸根,上面的人难保不会盯着你和你的家眷。你若是放心我,明日我便带着你的家人去南义住一段时日,他们也能出去走走散散心,你也不用日日担惊受怕。” “若他们问起,你就说他们都出门去散心了。你一个主心骨留在皇城内,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卫子颜缓了一会儿,抓着霍言的手低下头小声呜咽:“我知道…我知道了…谢谢,谢谢将军…” 霍言顺着卫子颜的背:“好了,既然有解决办法,就没什么好哭的。人活着,总能找到条出路。” 卫子颜吸着鼻子,不住地点头:“嗯,好,我都听将军的,都听您的。” “行了,”霍言扶起卫子颜,半开玩笑道,“哭成这样,真是没想到你还有胆子去杀人。” 卫子颜抹着眼泪:“不哭了,不哭了…” 缓了口气,他抬起头郑重地看着霍言:“将军,我这后半辈子,只要还有条命,您让我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霍言笑着回复:“行行,我知道了。” 晚上,霍言和竹青两人在卫子颜安排的厢房里住下,竹青脑子里一直在想霍言的那番话。 “阿言,你睡了吗。” “没呢,”霍言转过身看着竹青,“你怎么了。” “你方才说…好人坏人都会被人憎恨,那,人生在世,应该做好人还是坏人。” 霍言捏了下竹青的鼻子:“你居然会考虑这种问题。” 而后他把手放在竹青胸口,出神开口道:“要做坏的好人,和好的坏人。” “啊?”这句话绕得竹青有些懵,他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这…是何意啊。” 霍言侧躺着笑意盈盈地看着竹青:“就像我们啊。” “我们?” 霍言点头:“你就是坏的好人。你是妖王,在外人看来狂妄恶毒。可你本心向善,从不去做伤人害命之事。外人不敢惹你,老天爷也没法罚你。” 竹青垂下头若有所思道:“那阿言你是…” “嗯,”霍言转正身体把手撑在后脑勺后面看着床顶,“我就是好的坏人。在外人看来软弱好欺,老实本分。但其实,我比谁都恶毒。睚眦必报,锱铢必较。为了达到目的不惜用感情利益绑架别人…” “你不是这样的!”竹青立马坐直身子大声反驳,“你不恶毒,你是这世界上顶好的人!这不是睚眦必报,是以牙还牙。这也不是锱铢必较,是自卫反击。” “再者而言,就算你真的是,那又如何。这本就不是什么坏的品行,人哪有受了欺负还要忍气吞声的道理。” 霍言怔愣地看着竹青:“你…” 竹青躺回到床上,把霍言搂在怀里:“我们都是坏的好人,是这个世道逼得我们不得不这样。没有尖刺的玫瑰注定要被随意采撷,没有军队的国家也注定会被随意践踏。” 霍言好笑道:“你怎么…突然懂了这么多道理。现如今,居然还要你来教我人族的生存之道了。” 竹青把脸埋进霍言的脖颈里:“阿言,你很好,真的很好,我不许你妄自菲薄。” 霍言眨了下眼睛,把眼里的眼泪憋了回去:“行了,我都知道了,还睡不睡了。” 竹青不撒手:“就这样睡。” “你啊…” 第二日,卫子颜的母亲吴秀英醒来,看到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尤其当她看到霍言那颗幽绿的右眼,更显局促。 “子颜,这不会是…” 卫子颜扶着吴秀英:“娘,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霍言将军。这位…是…额…” 卫子颜有些不确定要不要实说竹青的身份,毕竟妖王的名号,别的不说,景安城内,是家喻户晓了。 霍言笑着上前道:“吴夫人你好,我是子颜的朋友霍言,这位是我的弟弟,叫霍清盼。” 竹青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 “哦…你就是子颜常提起的霍言将军啊。” 一听真是霍言,吴秀英警戒心顿消。平时卫子颜常和她说霍言对他如何好如何关照,他如今的一切都是霍言给的。而霍言异眼的传闻她也知道,所以刚刚便猜到了几分。 吴秀英拉住霍言的手:“我们子颜受你诸多照顾,多谢霍将军了。你对我们全家都有恩,我真的是…” 说着说着吴秀英便要跪下去:“我真的是感激不尽啊…” 霍言忙把吴秀英扶起:“吴夫人不必如此。现如今我也不是将军了,您叫我霍言就行。子颜自己有本事,我也不过是惜才把他带在身边,没做什么的。” 吴秀英擦着眼泪:“不不不,大恩大德,我感激不尽啊。” “娘,”卫子颜吸吸鼻子,把吴秀英拉起,“娘,霍将军体谅我,想着你们不常出去,说带你们出去游山玩水四处看看。你带着子怡子轩去吧,也出去散散心。” “子怡子轩?他们昨天,不是进宫去找你了吗。” 卫子颜浑身一凉,气也喘得快了些:“进,进宫?” 霍言稳住卫子颜:“吴夫人,是什么时辰,什么人叫去的呢。” “就是昨天申时吧,有两个人来,说子颜找他弟弟妹妹去宫里,我就让他们带去了。本来还让我一起去,我觉得家里不能没人,就留下了。” 霍言皱了下眉:“那,他们有说是谁派他们来的吗。” 吴秀英思索一会儿:“他们就说是子颜找他们来的。” 看着卫子颜失魂落魄的表情,吴秀英也悟出了些不对劲:“这…子怡子轩是不是…” “没事吴夫人,”霍言挡在卫子颜身前,“我们就是和您确认一下。您以后遇到这种人,别理他们。除非子颜亲自来接,你都不要给他们开门,小心被骗。现在两个孩子在宫里玩儿的正开心呢,我们一会儿就去接他们。” 吴秀英半信半疑地点着头:“啊…” 霍言给竹青使了个眼神:“清盼,你在这里看着吴夫人,我们去接。” 竹青点点头:“放心。” 霍言拉着魂不守舍的卫子颜出了院门。 第63章 持人长短,救焚拯溺 一出了院门,卫子颜急得直跺脚:“将军,怎么办啊…” 霍言按住卫子颜的肩膀:“先别慌。我和竹青昨夜酉时到的,你戌时才回来。你好好想想,昨天为何回得那么晚。” 卫子颜强压下心里的慌张,抹了把眼泪:“之前我,我不是闭营训练吗,昨夜结束,把围桩撤了,收拾费了些时间,就回来的晚。” 霍言垂眼思索片刻:“昨夜撤桩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卫子颜哭着连连摇头,声音止不住颤抖:“没有,没有…我没跟任何人说过,谁都没有…” 霍言捏了下卫子颜的肩膀:“那闭营期间,有谁来过吗。” 卫子颜猛地抬起头:“平亲王!” 霍言点点头,扶着卫子颜的肩膀:“现在就去亲王府,我陪你一起去。去了,记住,别着了他的道,无论如何都要冷静下来。我在亲王府外等着你,知道吗?” 卫子颜深吸了口气,强压下心里的慌乱:“好,我知道了将军。” 两个人套了马车,马不停蹄地去了亲王府。 两个人走了没一会儿,便有个蒙面人趁乱从院墙边翻了进来,鬼鬼祟祟地趁着院里没人打算把卫子颜的母亲绑走。 “滚出去。” 蒙面人一个激灵,只觉得头皮一炸,顿时没了动作。 他僵硬地转身,便看到抱着胸面色阴沉如水的竹青。竹青高大的身躯把蒙面人头顶的阳光尽数遮住了,更显鬼魅。 “啊啊啊啊啊!”蒙面人一屁股坐在地上,“你…你是谁!” 竹青也不多说话,直接把他提起来从墙外扔了出去:“废话真多。” 马车来了亲王府,霍言叮嘱道:“不可冲动,知道吗。我在屋外等着你,有我呢。” 卫子颜点头应和,下了马车,进了亲王府。 看着面前的卫子颜,赵宸慈笑了一声:“呦,卫将军终于来了,再不来,我都要以为你不要你弟弟妹妹了。” 卫子颜紧握着拳头:“他们在哪。” “着什么急,”赵宸慈给卫子颜斟了杯茶,“先聊会儿。” 卫子颜闭上眼睛:“你到底想干什么。” 赵宸慈笑着站起身:“既然卫将军这么心急,那行,走吧。” 赵宸慈带着卫子颜进了一间厢房,卫子怡和卫子轩正安静地并排躺在床上睡觉。 卫子颜忙蹲下查看:“你…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赵宸慈不耐烦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太闹腾了,让他们多睡些时辰,不碍事。” 卫子颜站起身,死盯着赵宸慈:“你到底想干什么。” “呵,”赵宸慈无所谓地哼了一声,“我都亲自找去兵营了,卫将军还如此见外。没办法,只能让你自己来找我了。” “赵宸慈,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他们。” 赵宸慈稀奇地看了卫子颜一眼:“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么失态呢。” 赵宸慈抱着胸:“我要的条件…很简单,告诉我霍言到底想干什么。” 卫子颜愣了下神,而后调整道:“平亲王您都不知道的事,我如何能知道。” 赵宸慈笑着摇头:“你怎么不知道。他刚开始翻案你就要闭营训练,这不摆明了防我吗。” 看到弟弟妹妹状况稳定,卫子颜此时也冷静些了,开口讽刺道:“呵,我闭营训练是为了整合军队提高作战能力。您却说为了防您…平亲王此话,何意啊。” 赵宸慈眯了眯眼:“怪不得当时在大殿上收敛锋芒表忠心,我原以为你是个审时度势的,知道该归顺谁,原来…是把算盘打在这儿了。你怕不是早就想好要做他在皇城的内应帮他平反了吧。” 卫子颜无奈道:“平亲王莫不是窑子逛多了脑子坏了,您在说什么话,我竟是一概不知。” 一听这话,赵宸慈难得地竖起了眉:“你!你说的什么不着边际的话,给我闭嘴!” 卫子颜抱起子怡子轩:“多谢平亲王款待,我这弟弟妹妹给你添麻烦了,我就先带他们回去了。” 这时却突然来了一群护院,手持长枪把门口牢牢围住。 “卫将军,亲王府,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卫子颜紧皱着眉头:“平亲王…看这架势,你刚杀了右相,现如今,还要杀我吗。” 赵宸慈不可理喻道:“扯什么呢,他是自缢了,与我有何干。” 卫子颜冷笑一声:“呵,他在大殿上那么揭发你,若是假的,你为了保住名声,自然会处理。若是真的…那不是更应该处理了吗。无论如何,这件事,和您脱不了干系啊。” 赵宸慈若有所思地盯着卫子颜:“你…此话何意。” 抓住赵宸慈思索的空档,卫子颜直接向前冲去。门口的护院举起长枪准备防卫,可卫子颜却突然变换方向朝着护院的侧边冲去,把子怡子轩紧紧护在怀里,憋着口气,用力撞开了上面的窗户,从窗户里翻身出去了。 赵宸慈反应过来,大惊失色,朝着窗外高喊道:“给我抓住他!” 外面的护院应声而动,都齐刷刷地举起长枪对准卫子颜。 卫子颜抱紧怀里的妹弟,想着该如何把他们送出去。 听到院里的动静,霍言意识到不太顺利,他戴着斗笠一进来便看见这番景象,于是他飞身上前,使了招扫堂腿。那些护院没防备,被放倒一大片,阵也乱作一团。卫子颜抓住机会突破包围圈,和霍言一起朝着门口跑。 从屋里出来看到戴着斗笠的人,赵宸慈便猜到他是霍言:“霍言!你个阴沟里的老鼠,终于舍得出来了吗!怎么还戴着斗笠,自己也觉得见不得人吗!” 卫子颜不适地轻啧一声,霍言则是面无波澜道:“别被影响,快跑。” 又有一批护院在府门口拦住了两个人,霍言冷声在卫子颜身旁耳语道:“我先去左边吸引注意,你找机会从右边突破。” 说完霍言便朝左跑去,卫子颜也配合地朝左移了一段距离,护院以为他们都要朝这边跑,都把长枪举向了这边刺向霍言,霍言一个下潜躲过枪尖,从两个护院的腿间突破了出去。 卫子颜也趁此机会朝右边突袭,护院大惊,都顾不得管霍言,连忙去抓卫子颜。他们都以为卫子颜要和霍言一样从下盘突破,把长枪下指封住了下围,可卫子颜抱着妹弟,轻巧地踩着枪杆踏了出去,直直朝着马车跑去。 忙活了半天,这群护院连两个人的一根头发都没捞着。 赵宸慈急得大喊:“废物!都是一群废物!给我拦马车!” 待卫子颜上了马车,霍言立马拉绳驱马:“驾!” 十几个护院从路两侧的拐角处跳了出来朝着两人的马车扔长枪,两把长枪直直插进了车厢,有一把差点刺中霍言,幸好他俯身躲过了。 霍言也没想到赵宸慈在街边也布了护院:“子颜,没事吧!” 卫子颜回应道:“没事将军。” 霍言放下心:“待在车厢中央,别靠近四周,注意着点。” 然后他再次抽动缰绳,一声高亢的嘶鸣后,马车的速度又快了些。 卫子颜怀里的子怡子轩也悠悠转醒:“哥?” 卫子颜大喜:“终于醒过来了,哥在,别怕,别怕。” 卫子怡迷迷糊糊地握住卫子颜的手:“哥,你终于来找我们了。” 卫子颜立马回握:“对,对,哥来了,别怕。” 突然一柄长□□入,两个孩子都被吓到,短促地喊了一声。 卫子怡吓得开始低声哭泣,卫子轩好些,但也是一脸恐惧。 卫子颜忙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别怕,哥在,你们不会有事的。” 霍言拉开车帘:“子颜,我殿后,你带着孩子跳车回家,马上让竹青带着两个孩子回南义,护好你娘,等我回去找你们。” “好、好。” 霍言拉停马车,抽出车厢边上的一柄长枪,看着那群护院:“来。” 护院愣了愣,然后持着长枪朝霍言袭去,霍言拼力抵挡,卫子颜趁此机会打破马车后角,跳出马车朝小路跑去。 护院见状要去追卫子颜,霍言察觉到,立马扔出手里的长枪拦住他们的去路:“先过我这关。” 护院大怒,朝着霍言冲去,霍言虽能抵挡一时,但对方人多势众,霍言不备,还是被划了几枪。 “嘶…” 霍言看看身后,已经找不到卫子颜的踪影了,他便抵着长枪,把那些护院推开,抽出小刀,割开缰绳,飞身上马:“驾!” 霍言边骑马边回身观察躲避长枪,四周黄烟阵阵,街边的百姓此时早就退避三舍:“这是干嘛啊,神仙打架,百姓遭殃啊。” 霍言找到个机会,从马上跳下,直接扑进路边一苹果贩摊里,朝着护院扔苹果迷惑他们的视线,并且推倒了几框苹果扰乱他们的脚步。 老板躲在门后,看到此景大惊:“哎哎哎!我的苹果!” 百忙之中,霍言掏出一些碎银子扔在地上:“抱歉。” 趁着护院被苹果影响,霍言快跑几步追上马匹,翻身上马,驾马跑了。 等到护院处理完苹果,连个马屁股的影子都看不见了。 第64章 皮毛之疾,剥肤之痛 另一边的卫子颜在路上边跑边嘱咐:“子怡子轩,一会儿让另一个哥哥带你们出去玩,乖乖的,等着哥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去找你们,好吗。” 卫子轩暗觉不对,抓住卫子颜的衣领:“哥,你要去哪,是不是有人害你。” 卫子颜敷衍笑道:“没有,哥好着呢。不用担心,哥马上去找你们。” 说话间,卫子颜终于带着他们回了家。 一进门卫子颜便急喊道:“竹青!” 竹青应声从堂屋出来:“你回来了。阿言呢?” 卫子颜忙把两个孩子塞进竹青怀里:“求求你,快带他们两个去南义。将军稍后就到,带着我娘去。” 看没有霍言的踪迹,竹青心里便一阵不安宁:“阿言呢。” “将军殿后,稍后就回来,你能不能先…” 竹青依然不接手:“阿言是不是有危险。” 卫子颜一时卡壳:“将军他…我不知道…” 竹青越过卫子颜打算出门:“你看好他们,我去找阿言。” 霍言骑着马,速度要快些,此时也赶了回来:“子颜,如何。” 看到竹青还在,霍言着急道:“你怎么还在,不是让你带着两个孩子先走吗。” 看到霍言身上的伤口,竹青狠皱了下眉头:“阿言,你!” 霍言摆摆手:“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听话,你先带着两个孩子走。” “我不!你受伤了,我怎么能…” 霍言捂住竹青的嘴:“听话,你带不了我们四个人,你先走,我们稍后。” “我能。” 霍言愣了一下:“你…什么?” 说罢,竹青便化成蛇形,身长几米,原本不大的院子显得更加拥挤。 吴秀英听到动静,这时也从卧房出来了,看到院子里几米长的青蛇,还有它右眼那个黑漆漆的无底洞,吓得险些晕过去:“哎呦!” 卫子颜赶忙上去扶住吴秀英:“娘你别怕,你听我说,你先跟着霍将军出去散散心,我处理好这边的事就去找你。” “儿啊,”吴秀英紧抓着卫子颜的手腕,“你实话和娘说,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啊。” “娘,没有,我什么都没做,你听我的话,好吗。” 虽然担心儿子,但儿子自小心细主意正,早早撑起这个家,吃了不少苦。为了不给儿子添乱,吴秀英点点头:“好,娘都听你的。” 卫子颜把三个人放到竹青的背上,霍言也爬了上去:“子颜,万事小心,等送完他们,我回来寻你。” “将军无需担心我,你还有伤,照顾好自己。” “行了,不多说了。” 霍言轻拍了下竹青的头:“走吧竹青。” 竹青应道:“抓紧。” 话毕,竹青身周的气流开始流动,吹得卫子颜不得已举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而后,竹青蛇头上昂,直冲云霄,院子里的树木都被震得森森作响。 片刻后,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哎!你看天上,那是什么啊!” “龙?又好像是蛇?” “是龙吧,蛇怎么会飞。” “可它好像没角啊。再说了,万一这是蛇妖,不也会飞。” “蛇妖?难道是…” 几人一对视,尽在不言间。 蛇体庞大,景安城里不少人都看到了,赵宸慈自然也看到了。 赵宸慈盯着竹青离去的背影,嘴唇都快咬出血来:“好啊,好啊…好一个青灵妖王。” 霍言拍了下竹青的头:“竹青,先回青灵山。” 竹青虽疑惑,但还是照做。片刻后,他载着四人来了青灵山洞。 玄泽和丹曦正在里面。玄泽在看书,丹曦呈狐形在啃果子。看到这大阵仗,都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玄泽放下书站起身:“竹青?你怎么回来了。还带着…这么多人。” 吴秀英也看出这是群妖,有些接受无力,抱着两个孩子躲在洞角瑟瑟发抖。 霍言上去虚扶了下吴秀英的肩膀:“吴夫人,你无需惊慌,他们都不是害人的妖。你不信我们,还不信子颜吗。” 听到霍言提到自己儿子,吴秀英也冷静了些。 孩子好奇心重,丹曦也是个跳脱的,此时早就坐在两个孩子面前,好奇地盯着他们,卫子怡也新奇地伸出手摸着丹曦的尾巴。 竹青心疼地看着霍言身上的伤口:“阿言,怎么回青灵山了。” 霍言无奈一笑:“你阵仗那么大,到时候全西宸的人都知道我们去南义了。先回青灵山,他们也就以为你就是闲来无事捣个乱,不会深究。” 霍言转回身:“吴夫人,先委屈你们在这里歇息一天,明日我租马车带你们去南义,在那里住段时间,散散心。过段时间,子颜也会来找我们。” 吴秀英抓着霍言的手腕“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霍将军,你实话告诉我,我家子颜,他,他是不是被人盯上了,是不是有危险啊!” 霍言不忍地皱了下眉:“您放心,子颜没事,也不会有事的。他是个有本事的,一定能护好自己。这时候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不要让他分神。” 吴秀英抹了把眼泪:“好,对,你说得对。你对他有恩,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竹青看丹曦和两个孩子玩儿的来:“丹曦,你带着他们三个去小木屋吧,守着他们。” 丹曦摇了下尾巴:“知道了。” 然后她瞬间变大,匍匐在地上:“上来吧。” 卫子怡兴冲冲地爬上了丹曦的背,看着下面有些踌躇的卫子轩:“哥,快上来啊。” 吴秀英调整了一下,来到卫子轩身后,把卫子轩抱起来:“没事子轩,娘陪你上去。” 看丹曦带着三人去了小木屋,霍言这才有时间放松喘口气,伤口的痛也跟着袭来:“嘶…” 竹青立马打横抱起霍言,把他轻手轻脚地放在床上:“没事吧阿言。” 霍言好笑道:“小伤,没那么矫情。” 玄泽背着手走上前:“你们整天都在搞些什么。这是青灵山洞,不是栖流所。” 霍言点点头:“抱歉玄泽,给你添麻烦了。明日我们就走。” 玄泽没成想霍言会低头道歉,尴尬地移开了眼,指了下竹青:“算了,这个傻的也没说什么。你等着我,我拿东西来给你治治。” “多谢你。” 玄泽转身出了山洞。 看竹青一脸担心,霍言开玩笑转移话题道:“没想到你还有这种本事,我以为你只能呈人形飞呢。” 竹青依然不说话,低着头紧握着拳头。 霍言戳着竹青的额头:“好了,别发癔症,不是什么大伤。再说了,有你呢,我的恢复能力也比寻常人好些。” 竹青闷声道:“下次,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一个人了。” 霍言叹了口气:“竹青,莫说人族,妖族一辈子,如何能不受伤,你不要倔。” 竹青站起身:“我答应过你的,不会让你受伤了。” 他背过身走出洞口:“我去看看玄泽那边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霍言不放心地皱了下眉,起身打算跟去。 妖族敏觉,竹青感觉到了,转回身朝着霍言笑了一声:“阿言我没事,不用担心我,你快回去休息吧。” 几条青蛇自竹青背后而出,轻柔地把霍言抱起,把他送在了床上。 那几条青蛇慢慢退去,退到洞口,便化成青雾消散了。 霍言本来打算等竹青走远些,他察觉不到了再出去找他,可片刻后,玄泽就进来给他治伤了。 “玄泽,竹青呢。” 玄泽边给他包扎伤口边皱眉道:“他?你不知道吗?” “他说…去帮你的忙了。” 玄泽摇摇头:“我没见到他。” 霍言心里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莫名的,他突然想起竹青那满背的伤疤。 “玄泽,竹青后背的伤疤…到底是因何。” 玄泽不解:“伤疤?他是妖,怎么可能有伤疤。” 霍言立马起身下床:“快,快带我去找竹青!” 玄泽带着霍言飞在空中找竹青,终于在一片空地上发现了竹青。 “竹青!你在干什么!” 竹青一下愣神,转回身,便看到了霍言和玄泽。 一条青蛇正在他背后,用嘴叼着他腰间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划着他的背,把上面划得鲜血淋漓。可竹青好似未觉,呆呆地看着霍言。 霍言三步并两步上去抢过青蛇嘴里的小刀,拉起竹青的衣服给他穿好。那条青蛇也畏畏缩缩地躲开,化成了青雾。 一阵气愤上头,霍言高喝道:“竹青!你发什么疯!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你是妖,就可以这样折磨自己吗!为什么!” 玄泽也皱着眉不可思议地看着竹青:“竹青…你这是为何…” 竹青收回眼神:“没事阿言,我是妖,这些小伤,没事的。” 霍言拉起竹青的衣袖:“你会疼啊!我也会疼啊!你这样,你、你让我怎么办!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 玄泽大概明白了。 蛇族修成人形后依然丢不掉蛇原本的一些习性,每年,竹青还是要蜕一次皮。自霍言走后,每当竹青蜕皮时,没人知道他在哪。他托玄泽看着青灵山,自己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蜕皮。想来,应该是那时候划的。 七年怎么可能放得下霍言,次次想念,瘙痒难耐,又不敢去找他,只能通过这种方法缓解片刻。结束了,伤口也不愿恢复。时间长了,就再恢复不了了。 自从和霍言再遇见后,竹青不似以前沉默寡言了,去年的那次蜕皮也没自己偷偷找地方,而是直接在山洞里蜕了。玄泽那时虽然奇怪,但也没深究,只当他是着急去看霍言,没时间再特意找地方。 现在想来,应当是再次见到霍言,心里的结也开了,不用再通过这种极端的方法抚慰了。 幸好上次南疆一战时他是霍清盼,没时间干这种事,不然不知道要划成什么样子。 不过…这次应该是连带上次一起划完了,还有刑场的那次。 玄泽叹了口气,转身把地方留给二人,让他们自行解决。 第65章 情深意笃,翠柏长青 竹青低下头:“阿言…对不起。” 霍言急喘着气:“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竹青也不说话,只是兀自嘟囔着:“对不起…” 看他这幅不说实话的样子,霍言点着头:“好,你不说是吧。” 说完,霍言便举起手,把小刀放在手腕处,作势要划下去。 竹青一把拍开小刀:“阿言你干什么!” 霍言低下头闷声道:“竹青,我这样,你难受吗。” 竹青瞪大了眼睛:“当然了!” “那你觉得,你那样,我不难受吗。” 霍言抬起头,挂着满脸的眼泪,抓着竹青的衣领声声悲戚:“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对你自己,你该有多疼啊,你傻吗…” “怨不得你的背后有那么多伤疤…这七年…七年啊,你到底这样伤了自己多少次,你为什么,为什么…” 竹青有些手足无措,举起双手接着霍言脸上掉下的泪水,自己也不自觉地哭了:“阿言,你别这样,我不疼,阿言你别哭…” 霍言大声哭嚎出声:“怎么可能不疼!你又不是木头!” 竹青抱着霍言:“对不起阿言,我错了,我不会这样了…” 霍言靠在竹青胸口,声音也有些发闷:“你为什么要这样伤自己,为什么…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傻吗。” 竹青心疼地拂去霍言脸上的泪水:“阿言,你值得,为了你,我什么都无所谓。” 霍言抬起头,高声哽咽道:“那你就给我好好保护你自己!你死了,我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就算你我没有共命,若没有了你,我一个人活着还有什么指望!” 竹青瞪了下眼:“阿言,你…” 霍言颤抖着手捧起竹青的脸:“竹青,我心悦你,我爱你。今后,我不会离开你一步,哪怕哪天你厌了烦了,我也不会离开。答应我,别再这样了,你会疼,我会难受的,好吗。” “人生在世,小伤小痛不可避免,你又何苦这样逼自己。之后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尽管找我说。你那么不信任我吗,怕我失了你的秘密吗。” 竹青低下头,边摇头边哽咽道:“没有…没有…我怎么会不信任你,怎么会不信任你…我,我只是…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幅样子。太…太恶心了。” “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接近你,害你失了功名,遭受严刑拷打,还被送上刑场,如今又再次受伤。我,我是个罪人…我下贱无德,明明知道靠近你可能会给你招来祸患,还要忍不住去找你,我是个罪人…” 霍言一把捂住竹青的嘴:“竹青,我说过,这些事与你无关。他们想把我拉下来,只是时间问题。只不过恰好抓住了你帮我的事情,以此来状告我。就算没有你,他们也能编造出另一个人来嫁祸我。” 霍言擦了把眼泪,叹了口气:“还有,我心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厌恶你。竹青,你若不信,我此后每天和你说一遍。你对我很重要,我心悦你,我不会离开你,不会厌恶你。这种话,你想听多少,我和你说多少,句句真心。” 竹青不断地点着头:“好…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阿言,谢谢你阿言…” “竹青,今后若是让我抓到,你划多少,我划多少,一次不落。你给我好好记着。” 竹青抬起头:“好,好,我知道了阿言,对不起…” 霍言长长舒了口气:“之前的,还能恢复吗。” 竹青吸了下鼻子,委委屈屈地摇了摇头。 “今天的,必须恢复,我要查的。” 竹青忙点头:“好,都听阿言的。” 霍言叹了口气,把竹青脸上的眼泪擦干净,拉起竹青:“好了,回去吧,你身上还有伤呢。” 竹青就着霍言的手站起来:“好,好…都听阿言的。” 夜晚,竹青已经睡熟,霍言心疼地抚开竹青的头发,虚抚了一下他的右眼,轻叹了口气。 霍言轻轻起身,尽量放缓动作,下床出了洞穴。 他压低声音,试探着喊了一句:“玄泽?你在吗?” 玄泽从洞顶上垂下尾巴戳着霍言的背:“干什么。” “我想…问你些事。” 玄泽看了山洞一眼:“我带你去个地方,别吵醒他。” 玄泽带着霍言来了他之前带竹青练功的悬崖,指着一处山坡:“坐。” 霍言却是坐到了悬崖边:“我想在这儿坐会儿。” 玄泽稀奇地看了霍言一眼:“你还真是个人才。说吧,你想问什么。” 霍言低下头闷声道:“玄泽,共命术,能解吗。” 玄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问这个干嘛。” “我现在走的这条路,活不活是个变数,我…不想连累他。” 玄泽抱着胸:“只需在人族濒死之时把血换回来,即可解。” 霍言满脸希冀地抬起头:“那到时若是我…你能不能…” 玄泽干脆利落地打断了霍言:“我不会那样做的。” “玄泽,你…” “霍言,你若是真想对他好,就给我好好保住自己的命。你刚刚也看到了,现如今,你是他活下去的唯一盼头,你没了,就算他活下来了,他也真能做出自尽的事。” “你放心,”玄泽拍拍霍言的肩膀,“我的医术还可以,妖族的药材比起人族也好不少。只要你头没掉心没坏,我拼尽全力也能把你拉回来。” “就算你失败,你也不是第一次被斩首示众了。竹青能救你一次,就能救你第二次。” “他们再怎么通缉你,也不能真把妖族翻过来找你。保你不被他们发现的能力,总还是有的。” “无论成功与否,我都能保你们二人去一处僻静之所,安安稳稳地过下半辈子。” 霍言怔愣了一会儿,而后苦笑着低下头:“我为西宸效忠七年,到头来,是妖族护我保我。” “好,”他从草地上站起来,认真地看着玄泽的眼睛,“放心,就算不为我自己,为了竹青,我也会尽力保住我这条命的。” 看着背对着月光的霍言,玄泽莫名觉得,或许真能让他们闯出条不一样的路。 第二天起床,竹青侧转头看到了坐在床边的霍言。 “阿言…” 霍言听到声音转过头:“醒了?竹青,我心悦你。” 一大早的,竹青有些没缓过神:“你,你说什么?” 霍言笑着伸手拨开竹青脸上凌乱的头发:“昨天说过的,每天都要和你说一遍。竹青,我心悦你。” 反应了一会儿,竹青一把抱住霍言的腰:“阿言你,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啊…” 霍言顺势掀起竹青的衣服,查看里面的伤口。 那些刀伤的口子都小了很多,看起来也不比昨天那么吓人了,霍言放心地舒了口气。 他摸着竹青的头:“以后不要这样了。你是有多傻,靠伤害自己来缓解。如此看来,我倒是幸运些,偶然失了忆不记得父母之事,你也消了我们之间的事,什么都不记得了,无忧一身轻。” 竹青把霍言抱紧了些:“不,你受的苦比我多太多了,你不幸运,一点都不…” 霍言笑了一声:“怎么不幸运,不幸运怎么会遇见你。” 竹青怔愣着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霍言:“阿言,你,你当真觉得遇见我是幸事吗。” 霍言重重叹了口气:“玄泽总说你傻,我还觉得他说过了。如今看来,他看人确实准。” 他用手指摩挲着竹青的嘴唇:“竹青,你是我的福缘,不是祸患。” “阿言…” 霍言捏了下竹青的脸:“笨蛋。” “咳咳。” 玄泽来给两人送饭,刚到门口就听见霍言那句“我心悦你”。本来打算等他们说完再进来的,结果看着没完没了的,没办法只能打断。 霍言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玄泽。” 竹青则是直接抱住霍言的腰,把脸埋进了他怀里。 玄泽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竹青一眼,把饭摔在桌子上:“小屋那三个我送过了。吃了快点带着他滚吧,看着就心烦。” 霍言无奈地笑了一声,拍拍竹青的脑袋:“好了,今天还要启程回南义,快起来吧。” 两个人吃了饭,先进城去看了卫子颜。 卫子颜刚要出门去上朝,一开门便看到了霍言和竹青。 “将军!”卫子颜忙把两人让进去关上门,“我娘和弟弟妹妹…” “放心吧。昨夜我们为了掩人耳目,先回青灵山住了一晚,今天启程去南义。” 卫子颜舒了口气:“没事就好,将军你们一路小心。” “放心吧,”霍言拍了下卫子颜的肩膀,“子颜,你受我嘱托闭营训练,平亲王一定不会放过你。朝堂上多加小心,最近为人处事圆滑些,莫要落人口实。若是他威胁你,问起你关于我的事…” 卫子颜向前一步:“您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他。” 霍言笑了一声:“你当然可以说。不过…是真是假,他又能知道多少?” 卫子颜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 “现如今他已经派人探到了我在南义的住址,等我回去了就换个地方。他若是问起你我现在的住址…” 霍言深不可测道:“就说我在宁亲王那里下榻。旁的,你想怎么编就怎么编。” 卫子颜抱了下拳:“放心将军。” “还有,右相…你当初招选一事查起来不难,若是他们真拿这件事检举你…” 卫子颜摆摆手:“你放心将军。我那夜特意去了紫宸殿和陛下商议军事,我就说找完陛下我就直接回家了。有陛下给我作证,无人敢驳。” 霍言稀奇地笑了一下:“你连这都能想到,怎么就想不到他们会用你的家眷拿捏你。” 卫子颜被噎住,低下了头。 “行了,你放心吧,去了南义,他们一定会没事的。” 卫子颜点点头:“多谢将军,那我就先去上朝了。” “好,快去吧,去迟了小心落下把柄。” “对了将军,”走到半路卫子颜又想起些事,“帮我给清墨带句好。前段时间和他互写了几封信,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知道了。” 看完卫子颜,两人又去租了马车,接上吴秀英和两个孩子,踏上了去南义的路。 第66章 阳奉阴违,兴风作浪 “前几日天上飞的那条蛇都看见了吗!” “哪能看不到,那么大,十几米了吧!” “你们说,那会不会就是青灵妖王竹青啊。” “不是说这青灵妖王和霍言私奔了吗,如今怎么又回来了。” “谁知道啊。” “哎,前几日不是说右相也是妖人吗,你们说会不会…” “说起这个!我听说啊,前几日朝堂有人检举右相,后来右相就自缢了!” “自缢了?!这么说,居然是真的?!” “骇人听闻啊…” “那你们说,会不会霍言和这个右相从一开始就是一伙的啊。” 赵宸慈把茶盏重重磕在桌子上,沉沉叹了口气:“这群人每天真是没些正事。” 牧弘正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现在…该当如何。你本来劫了他的家眷打算拉拢这个卫子颜的,没成想霍言来了。现在人也捞不着了。听闻那个蛇妖,直接飞去了青灵山的方向。他的地盘,你就是派人去搜查,也搜不出什么,说不准还得丢命。这会儿人估计早就跑了。” “切,”赵宸慈嗤笑一声,“若是听我的直接把他那弟弟妹妹弄死,也不会有这码子事了。” 牧弘正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赵宸慈一眼:“那两个孩子本就无辜,你做事也别太绝。再者说,若是真杀了他们,你就不怕卫子颜狗急跳墙为难你。” “还有,”牧弘正点了下桌子,“右相这件事,宁亲王也说了实话,想来是被霍言拉拢过去了,你小心些。” 赵宸慈不耐烦道:“一个病秧子能掀起什么风浪。我再派些人过去,不信处理不了他。” 牧弘正皱眉:“我劝你适可而止。若是把他逼急了,他设计诬告你,别说坐上那皇位,到时候,景安都待不下去。” “我安排的都是死士,不得手就去阎王殿,由不得他们,赵宸羽抓不住把柄。” 牧弘正冷笑一声:“你那月歌,可不是个死士。几次失手,不也都好好地回来了。” 赵宸慈把杯子里的热水顺着牧弘正的耳边泼了过去,茶水溅在牧弘正身后的墙上,冒出股股热气:“与她无关。” 牧弘正放下茶盏:“赵宸慈,你这条路,要么死,要么活。但无论如何,都注定孤身一人。你尽早做打算,别埋下祸患。要用她,就别偏颇矫情;不用她,就别紧抓不放。” 赵宸慈不耐烦地闭上眼睛:“不用你教我。” 牧弘正叹口气站起身:“陈严检举你,前几日亲王府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陛下最近肯定会盯紧你,诸事小心。” 说完他便开门出了雅间。 出了茶馆,赵宸慈又来卫子颜家找卫子颜。 若要坐上那皇位,兵权最重要。赵宸慈一直在郊外偷养私兵。但无论如何,和皇家的比起来,简直是不值一提。要提高胜算,只能拉拢将军,分散赵宸宗的势力。 霍言这人圆滑得出奇,当初几次试探都被他巧妙化解。眼见拉拢无望,赵宸慈干脆直接把他处理了作罢。这个卫子颜,明哲保身,心思活络,再争取一下,也不是不可能。若是还不行… 赵宸慈叹了口气:“一天天的,真耗心神。” 他抬手敲门,下人把他领了进去,让他在堂屋稍等片刻。 卫子颜接到下人禀报来了堂屋:“平亲王,今日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吗。莫不是…打算再绑一次人?” 赵宸慈温和一笑:“上次是我唐突了,先给卫将军道个歉。” 卫子颜脸色没变,轻轻哼笑一声,坐在主位上:“平亲王,有些事,可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 赵宸慈接过下人递来的茶:“那卫将军说说,怎样,你才能把这件事翻篇。” 卫子颜放下茶盏,抬起眼盯着赵宸慈:“给我下跪。” 堂屋里瞬间陷入寂静。 末了,赵宸慈冷了冷脸色:“卫将军,有些话…别太过火。” 卫子颜瞬间换上副笑脸:“跟您开个玩笑,您还当真了。您可是平亲王,我怎敢和您计较。我这弟弟妹妹自小好奇心强,想去看看那亲王府长什么样罢了,玩儿累了睡着了,您不必挂心。” 赵宸慈盯着看了会儿卫子颜脸上波澜不惊的笑,嗤笑一声:“卫将军当真是大度。” “行了平亲王,”卫子颜理了理自己的衣摆,“您今日来,也不是跟我掰扯这些的吧。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大家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 赵宸慈也不废话,靠在椅背上:“和那天一样,告诉我,霍言到底想干什么。” 卫子颜抬起眼:“平亲王为何如此执着。他如今没钱没权,就算要斗,拿什么和您斗。” “呵, ” 赵宸慈嘲讽一笑,“没钱没权,不是还有你帮他吗。再说了,他还有妖族做靠背,真要打起来,我可是一点胜算都没有啊。” 卫子颜垂下眼喝了口茶:“平亲王,您还真是健忘,我都说了关于他的事我一概不知,您还非要说我在帮他。” “卫子颜,你别给我避重就轻顾此言它。大理寺刚开始查案你就封营,这里面,真的没有霍言指示吗。” “唉,”卫子颜叹了口气,“平亲王,这件事,我是为了提高军队作战能力才去做的,而且也是得了陛下首肯的,您又何必步步追问。” 赵宸慈意味深长道:“卫将军,我劝你好好考虑考虑,到底谁才是可信之人。他无亲无权,你没什么好拿捏他的,他随时可以抛弃你,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更何况,他还是妖人,和妖王竹青还有那种不正当的关系,跟着他,你就不怕…哪天曝尸荒野,连个全尸都留不下吗。” 卫子颜笑了一声:“平亲王这话当真是有意思。右相不也跟着您多时,还帮您把霍言拉了下来,到头来呢。我胆子小,实在是不敢…冒这个险啊。” “招选的事,我都查了。” 卫子颜摩挲杯口的手指顿了一下。 注意到卫子颜的反应,赵宸慈也知道自己猜对了,得意道:“卫将军当真是忍辱负重,这么些年了还惦记着这桩事,还把仇给报了。如此算来…帮你报仇,应该也能算上我一份吧。” 卫子颜定了下神:“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卫将军,这件事就别装了,太明显了。只要有心,都能查到。若是我找人在那朝堂上一说…” 卫子颜拿起茶盏在桌子上重重磕了一下:“你想开什么条件。” 赵宸慈笑笑:“很简单,告诉我霍言的动向。必要时…帮我,拿过那顶冠冕。” 卫子颜嗤笑一声:“呵,平亲王真是高看我了,我一个带兵打仗的,如何能帮你坐上那龙椅。我倒是要求求平亲王,事成之后,别把我处理了才好。” 赵宸慈站起身来到卫子颜面前,低下头看着他:“既然卫将军担心这件事,不如就跟了我。开国将军…风光无限啊。” 卫子颜抬头看了会儿赵宸慈,然后无奈道:“未来之事,谁能说准。我又如何确定平亲王不会过河拆桥,背信弃义?” 赵宸慈笑着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这个凭证,如何?” “还有,”赵宸慈把手搭在卫子颜肩膀上,俯身在卫子颜耳边低语,“别以为霍言带着你的家眷去了南义我就没办法了,总有他看管不到的时候。” 卫子颜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死盯着赵宸慈:“你…” 赵宸慈甩着银票,好笑道:“卫将军,我不过诈诈你,就这么沉不住气。那…如何啊?” 卫子颜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闭上眼从赵宸慈手里接过了那几张银票。 赵宸慈笑笑:“我没看错,卫将军果然是个会审时度势的人。” 看了眼其上的数目,卫子颜嗤笑一声:“平亲王真是大方,我都要怀疑你偷了国库。” 赵宸慈坐回到桌子上:“这就不用卫将军操心了。那现在还劳烦卫将军告诉我,霍言,现如今到底住在南义何处。” 卫子颜把银票揣进怀里,端起茶盏,意味不明地念了句诗:“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赵宸慈眼神一凛,而后低头笑道:“霍言…他可真是个有本事的。” “行了,”赵宸慈站起身走出堂屋,“卫将军,合作愉快。” 多日奔波,一行人总算到了南义。 已进六月,南义燥热难耐,吴秀英和两个孩子都有些受不住,热得满头大汗。 霍言带着他们来了新的府邸:“你们就先在这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莫要拘谨。这南义草木茂盛景色秀丽,有时间多出去走走,散散心。” “哎哎,”吴秀英连忙点头,“麻烦霍将军了。” 霍言摆摆手:“不必,叫我霍言就行。” 安顿好三人后,霍言也热得受不住,坐在树荫下拿手扇着风。 竹青从背后抱住霍言,蛇族冰凉的体温传到霍言身上,让人清凉舒爽。 霍言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靠进竹青怀里,长舒口气。 “阿言,舒服吗。” 霍言笑道:“当然了,这可比放一堆冰块舒服多了。” 竹青笑着摘下霍言的小冠,把自己的脑袋放在霍言脑袋上:“阿言,你为什么要说你住在亲王府。” 霍言转转头,蹭着竹青的下巴:“宁亲王虽然口头答应了我,但他盘踞多年,能和平亲王合作,也肯定是握着他的某些把柄而不愿意告诉我,不然平亲王也不会这么急着处理他。既然如此,我不如逼他一把。告诉平亲王我在亲王府下榻,他肯定会狗急跳墙,再次派人暗杀宁亲王,我们来几次‘英雄救美’,这样…宁亲王不就会彻底倒向我们了吗。” 竹青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阿言你真聪明。” 霍言无奈地笑了一声,半开玩笑道:“是你太笨了。” “嗯,阿言说什么都对。” “竹青!”一只黑猫突然窜了出来,化成人形站在两人面前。 “玄泽?”竹青把脑袋拿起来,霎时有些不好的预感,“你怎么来了,难道是…” 玄泽急忙道:“龙族围攻青灵山,还派妖去景安城里作乱,快跟我回去。” “好。” 霍言也跟着站起身:“我也去。” 竹青却把霍言按回到凳子上,抚了下他的额头:“没事阿言,我马上就回来。” 霍言自知竹青不想让自己身涉险境,再要求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他拉住竹青的袖子,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上次之后,我就备了些解雄黄毒的丹药。你含于舌下。效果如何我不太清楚,但总比没有的强,以防万一。” 接过那瓶冰凉的丹药,竹青却觉一丝温意入心。他搂过霍言,给了他一个蜻蜓点水的吻:“等我回来。” 说罢竹青便和玄泽一起飞走了。 第67章 龙血玄黄,风云际会 “报!陛下,景安城内遭到妖族袭击!” 赵宸宗眉头一皱:“这群妖族真是不安分,快让卫子颜将军率兵去镇压。” “是!” 卫子颜接到命令,立马整兵来到景安城内。城里早就乱成一团,龙族带着一众妖兽来袭击人族,城里火光连天,骚乱不断。会飞的妖在空中抓人,黑压压一片,防不胜防。不会飞的就拆毁房屋,上蹿下跳,惹人厌烦。 城墙处,守卫军拼命防卫,可还是防不住那些会飞的妖族,让他们乘虚而入。这些会飞的带着不会飞的,鱼贯而入。 卫子颜高喝一声:“一个不留!” “是!” 卫子颜立马抽剑上前,锁定妖兽的心脏一箭穿心,瞬间便杀了几只还未修成人形的蛙妖。 卫子颜看着天上左右穿梭的妖兽:“放箭!” 上百只箭矢自城墙而出,把那些妖兽牢牢定在地上,动弹不得。可不过片刻,他们就掰断了箭矢逃脱,伤口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到底是谁…竹青和将军去了南义,不太可能。难道是妖族内斗?” “救命啊!” 卫子颜眼神一凛,发现是个老妇人被一条龙紧紧缠住,那条龙张开血盆大口,马上要把老妇人拆吃入腹。 卫子颜飞身上前,提起宝剑,手起剑落,便斩断了那条龙的龙尾。龙吃痛松开老妇人飞回空中,卫子颜立马抱起老妇人跑走了。 他把老妇人送进一个寺庙里,里面也藏着一堆在此避难的人。 “帮我照顾下这位老妇人。” 安顿好之后,卫子颜马不停蹄回了战场,继续斩杀妖兽。 另一边的竹青和玄泽也赶回了青灵山。 灵犀带着龙族用龙身不停地击打着青灵山,石块不停掉落,砸在地上形成不少小石坑,激起阵阵尘土,轰隆声一片。 “灵犀!你们要干什么!想造反吗!” 闻言灵犀转回头笑了一声:“呦,我们的竹青大王终于舍得从你那温柔乡回来青灵山看看了,真难得啊。” 竹青阴狠地盯着灵犀:“十几年了,你不烦我都嫌烦。今日看你这架势也是打算和我决一死战,咱们便好好清算清算。我赢了,撤了城里的妖族,从此给我滚出青灵山!” 听了这话,灵犀昂起龙头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撤了城里的妖?竹青,你最近和人族走得挺近嘛,都开始怜惜人族了。莫非等到契约作废之时,你要去…帮人族?” “别废话,要打就打!” 灵犀狠厉地盯着竹青:“你们一家杀了辰轩辰颐,还来翻我们的东海说什么找你爹娘。最荒唐的,还得是和人族签订什么停战契约,可笑至极!这些年你都怂成什么了,不仅不去袭击人族,还要惩罚那些去了的妖族。现如今居然去刑场救人,还和他私奔了。竹青,你父母要是知道了,得被你气死哈哈哈哈哈!” 玄泽甩出灵鞭,竖直的瞳仁射出阵阵精光:“少废话。” 丹曦化成狐形,呲牙狠厉道:“来!” 说罢丹曦便向前冲去要咬灵犀。 灵犀招招手,另外一条红色尾巴自灵犀身后而出,挡在丹曦身前,把她紧紧裹住。 丹舒走出,冷漠地盯着丹曦:“看来修炼的不错嘛,以前可没有这样的本事。” 看着面前那个和丹曦几乎一模一样的人形,竹青惊奇地瞪了下眼。 丹曦反应了一会儿,然后呲牙道:“你…还不够吗!现如今还要和龙族一起来难为我吗!当年就不放过我,你闭关修炼多年的目的还是为了要我的命吗!” “呵,”丹舒轻笑一声,“当初若不是你,那场人妖大战中,爹娘也不会…” 丹曦急喘几口气,愧疚地垂下眼。 看着丹曦身后的竹青,丹舒讽刺道:“这么看来,你怕不是扮猪吃老虎。利用我爹娘,巴结了辰轩。我闭关出来后,又死缠烂打地跟着竹青,我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丹舒…父母一事,是我的错,我认。但你当初把我弄个半死不活,仍还不清吗,非要我用命偿吗。” 丹舒抱着胸:“呵,你的命,一文不值,不够。” “你到底要怎么样!”丹曦哭嚎出声,“父母身亡我又如何不难过!大战刚结束,我身上的伤口还未愈合你就囚禁我日日虐待我,我拼尽全力逃走,才捡了条命回来。你到底是为了父母,还是把你自己的痛苦强加转移到我身上,让我帮你承担!” 还没等丹曦说完,丹舒便用尾巴裹住了丹曦的嘴,阴沉着脸道:“信口雌黄。当初若是跟着爹娘去的是我,他们绝不会身亡,是你害死了他们。” 竹青化成原形缠绕住丹舒的尾巴,丹舒吃痛放开,竹青顺势挡在丹曦身前:“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不想管,但如今看来,你是打算帮灵犀了。” “不,”丹舒笑了一声,“我不帮任何人,我只想找那只狐狸算账。” “大□□曦难得的阴沉着脸,“我和她打,不用管我。” 竹青皱了皱眉:“丹曦,你…” 丹曦直接上去把丹舒扑开,两条狐狸纠缠在一起,红毛飞了满天。 灵犀转向竹青:“那…竹青,接下来,到我们结算的时候了。” 旁边一圈龙族蓄势待发,警惕地盯着竹青。 竹青环视一圈,轻笑一声:“呵,就凭他们?” 一圈灵力爆开,周围风声阵阵,吹得那些龙竟是连定都定不住,最终承受不了,都七零八落地散开。 灵犀意外道:“当年你和辰颐打,还只能拼出命用吞噬术险胜。如今看来,长进不少啊。” “少废话!”竹青朝着灵犀冲去,一口咬住她的中段:“今日之后,给我滚出青灵山,老老实实回你的东海!” 灵犀挣脱开飞远:“呵,口气真大,能不能打赢我还不一定呢。” 两个人对在一起,狂风肆虐,其下的树木都被吹得摇头晃脑东倒西歪。 修整好的其他龙族也跟着冲过来撞竹青,竹青一个甩尾把他们都隔绝在外。玄泽的灵鞭随后而至,打了他们个猝不及防,都轻咳了几声。 灵犀撤离开,悠闲地笑了一声:“你还真是个心善的大王,都这样了还不召集其他妖族来帮你。还是说…你这个大王失败到没人愿意为你卖命啊?” 竹青吐出几片龙鳞:“对付你们,绰绰有余。” 竹青走后,霍言坐立难安,如坐针毡,干脆直接起身,去了外郊。 他找到一只在舔爪子的猫:“请问…你能帮我个忙吗。” 那只猫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跑走了。 霍言叹了口气,应该是只未开灵智的普通猫。 他又找到一条狗:“请问…你能帮我个忙吗?” 那只狗正侧躺着晒太阳,看到霍言立马跳起来:“人!人!人来杀我吃肉啦!” 霍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的后脖领:“我不是来杀你的,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狗妖瑟瑟发抖:“什、什么忙?” “你能带我飞去青灵山吗。” 一听到这个地方,狗妖停了动作:“青,青灵山?你去那里要干嘛。” “我要去找个人。” 狗妖摇了下尾巴:“你…莫不是要去找竹青大王?” 霍言点点头:“对。” “害,那你早说啊,你先把我放下来。” 狗妖落地,上下打量了一下霍言:“我看你有人族气息。你一个人族的,找大王做甚。” 霍言顿时卡壳:“额,我…” 狗妖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你莫不是要害大王。我才不帮你。” 说完那条狗就跑走了。 霍言叹了口气,又找到一只乌鸦。 他抬起头看着树枝上的乌鸦,试探着问道:“请问,可以帮我个忙吗。” 那乌鸦眯着眼,口吐人言道:“你这人,奇怪得很。明明是个人族,身上却有那么浓烈的妖族气息,还是异眼。你到底是人是妖。” 霍言也不管他问些什么,直截了当道:“您能带我飞去青灵山吗,我有要事。” “青灵山?”那乌鸦落在地上化成人形,耳边还保留着乌鸦的黑羽,在阳光下散出五彩的光芒,“你去青灵山干嘛。” “我去找竹青。” 乌鸦上下打量了一下霍言,黑亮的眼睛好像能把人吸进去:“竹青?你找他干什么,你是何人。” “我…额…” 踌躇了半天,霍言还是直说道:“我是霍言。” 鸦族消息灵,虽然远离景安城,但关于他们两人的传言还是知道些的。 乌鸦轻笑了一声:“那些传言…是真是假。” “有真有假。” “何为假。” “妖人、勾结。” “何为真。” “连理枝。” 乌鸦皱了下眉,耳边的羽毛也意外地震颤了一下。当他看清楚霍言的右眼颜色,眉头皱得更深了:“我原以为没有真的…这个小子…这些年干了些什么,怎么想的。竹溪知道了估计要气死了。 霍言怕引得竹青伤心,所以一直不敢问关于他父母的事。但如今听到这个和竹青极相似的名字,加上那乌鸦的表情和语气,霍言也大概猜出来了。 霍言上前一步:“您…您认识他?那个人,是他父亲吗?” 乌鸦一把提起霍言的领子,带他朝着青灵山的方向飞去:“出了什么事。” 霍言感受着耳边的呼啸:“好像说龙族作乱,围剿青灵山。” “啧,这个龙族,多少年了还不愿意消停。” 霍言抬起头看着他耳边的羽毛:“你,你到底是谁,你都知道些什么。” 乌鸦抖了下耳边的羽毛:“小子,记好了,我叫…” “乌苏。” 第68章 正名责实,煽风点火 “竹青!放开我!” 灵犀从竹青嘴里挣脱出来,停在空中气喘吁吁,嘴里也不住地流着血。 竹青调转蛇头,只剩一只的眼睛死死盯着灵犀:“今日不杀了你,我便会麻烦一辈子。既然这么想要妖王位,本王满足你,这就送你去下面见辰轩辰颐。” 说完竹青挂着满身的碎鳞烂肉,不知疼地再次朝着灵犀冲去。 玄泽拿着灵鞭帮竹青处理剩余的龙族,也有些筋疲力尽,再次被一条龙抽了一下,捂着腹部急切地喘着气。 那边丹曦不敌丹舒,被丹舒一掌打开,飞了出去,玄泽甩出一鞭把周围的龙族打开,灵巧地突破包围圈飞身过去把丹曦接住,看着丹曦满嘴的血,皱了皱眉:“没事吧,不行就快走。” 丹曦咳了两声:“没事…小心!” 丹曦一把推开玄泽,自己硬生生接了丹舒这一尾巴,又是一口血咳了出来。 丹舒飞过来,擦了把嘴边的血:“不自量力。” 那边的龙族看玄泽被吸引去了注意,抓住机会去到竹青那边,十几条龙一齐张开嘴咬住竹青的身体不撒嘴,竹青气急,疯狂晃动自己的身体,那些龙族被晃得牙酸嘴乏,都受不住一个个被甩了出去,带飞了好几片蛇鳞和蛇肉。 灵犀得意道:“别打了,再打下去,你怕不是要被他们给生吃了。” 这时突然有一柄剑自远处飞来,直直插进了灵犀的眼睛里。灵犀受不住,爆出一声龙啸,大声哀嚎道:“啊啊啊啊啊!竹青!你个奸诈小人!” 竹青有些发懵,看向剑飞来的方向,然后瞳孔猛然缩紧:“你来干什么!不是让你乖乖等在家里吗!” 竹青立刻化成人形,飞到霍言身边,从乌苏手里拉过霍言,把他紧抱在怀里,警惕地盯着乌苏。 玄泽也有些没想到:“霍言?你…这是谁。” 乌苏扫视了在场人一眼,冷然开口道:“呵,龙族,不要脸的下贱东西。明知打不过,还要不自量力。” 灵犀化成人形,狠心拔出剑扔了出去,捂着疼痛难忍的眼睛,嘴里还不忘挖苦:“你放什么屁!你是何人!” 乌苏扫了灵犀一眼:“鸦族,乌苏。” 灵犀霎时僵在原地:“乌、乌苏?你…你不是被辰轩杀了吗。” 乌苏好笑道:“被他杀?若不是我无心争夺,死的该是他才对。他回去就是这样和你们说的?可笑至极。” 玄泽也愣了一下:“乌苏?” 看着竹青不成人样的伤口,霍言的声音都止不住发颤:“你…这该多久方能恢复啊。” 竹青皱着眉,眼里有谴责,但更多的还是心疼和担心:“不是不让你来,你怎么…” 乌苏转过身摆摆手:“行了,人送到了,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掺和。” 而后他转回头盯着霍言:“小子,有借有还。我帮了你,你也得还我些。等回去了,再去那个地方找我。” 说完乌苏便走了。 灵犀先反应过来,看着竹青怀里的霍言,讽刺道:“竹青!你真下贱!和人族行这种苟且之事,今日我便要替妖族清理祸患!” 说完她便变回龙身朝两人扑去。 “竹青,去景安城内。” 竹青原本紧皱的眉头因为意外而舒展开来:“你说…什么?” 霍言轻按了下他的胸口:“听我的。” 虽然不清楚霍言什么意思,但竹青还是选择跟随:“好。” 而后竹青便抱着霍言朝景安城内飞去。 玄泽扶着丹曦跟竹青一起去,丹舒也追着丹曦。 灵犀在后面边追边骂:“竹青!要去景安城找你的人族同僚帮你吗!到时人妖大战,你怕不是要帮人族杀妖,你的脸呢!你父母都要被你气死了!” 竹青急喘着气:“混蛋…” 霍言忙按着竹青的胸口安抚道:“竹青,那都是虚张声势,与我们无关,莫要冲动。” 竹青缓了几口气:“好,都听阿言的。” 片刻后,几人飞到了景安城上空,城内也是战火连天血肉纷飞,人和妖的尸体遍地,厮杀声、求救声不绝于耳。 躲在房屋里的百姓看到天上飞来的几人,愁得脸都快掉在地上了:“怎么又来了…这得打到什么时候啊。” “竹青,把我放下来,别担心我,你去和他们打。” 竹青搂了下霍言:“好,你照顾好自己。” 竹青落地,把霍言放下来,自己又飞身上去化成蛇形继续和灵犀缠斗。 “哎!那不是霍言吗!他怎么来了。” 霍言走得急,斗笠也忘了戴,自然能被人认出来。 “如此说来,那条蛇该不会就是…” “原来是他们联手袭击景安,无耻!” “可是,你们看竹青也在和妖族打啊,而且霍言,在斩杀妖兽啊。” 落了地的霍言从旁边捡了把剑,便加入战斗斩杀妖族,顺便救下些来不及逃跑的百姓。 但霍言在刺杀妖族时并非如之前一般一剑致命,而是尽量避开他们的心脏,单纯限制他们的行动能力。 “难道说…他们是来救我们的?” “可,袭击我们的也是妖族啊。” “额,其实,人族不也有内斗,说不准,妖族也有?” “啊啊啊啊啊!” 一堆人正在猜测,一只如狗般大的蜥蜴便瞬间冲破窗户把头探了进来,幽深的眼睛盯着他们,凹凸不平的外皮看得人头皮发紧,细微的呼吸声都能听得真切。六月阳光下,它身上还发着丝丝寒气,瘆得人动弹不得。 霍言听到声音,赶来一剑刺了那只蜥蜴的尾巴,把他提着扔了出去:“没事吧。” 周围人下意识道:“没、没事。多、多谢霍将军。” 霍言也没多逗留,继续回身去斩杀妖族。 灵犀失了一只眼睛,在攻击上逐渐落入下风。而竹青早就习惯一只眼,攻击起来次次致命,毫不留情。 灵犀撤开,喘着粗气:“竹青!你给我等着!这笔账,没完!” 竹青吐着信子:“呦,独眼龙口气这么大。快些回去看看你的眼睛还能不能救回来吧。” “你!”灵犀吐了口气,“丹舒!走!” 丹舒打开丹曦,瞥了她一眼:“等着。” 丹曦再支撑不住,化成狐狸原形,从空中跌落下来。 玄泽和竹青立刻飞身过去捞丹曦,但距离有些远,竟是没赶上。 可丹曦并未跌到地上,而是被几个人接住了。 那些人把丹曦接住,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到地上,然后一齐散开,生怕下一秒丹曦就会吃了他们。 玄泽有些没想到,落在地上朝那几人鞠了个躬:“多谢。” “竹青!”玄泽朝着空中的竹青喊,“我先带丹曦回去。” 竹青点点头。 玄泽带着丹曦走了。 竹青缓了口气,化成人形,爆出灵力压制其下还在为祸作乱的妖兽,高喝道:“还要造反吗!” 那些妖兽感到一股无形的力量压着自己,一些灵力较低的直接跪在了地上,双腿也不住地发着抖。 “你们违背我的指令,违背停战契约骚扰人族,当我竹青死的吗!” 那些妖兽被压制着动弹不得,想起起不来,想跑又跑不掉。一些被他们抓住的人族趁机跑远,躲在遮挡物后胆战心惊地看着他们。 “看来本王还是对你们太宽容了,都敢私自易主了是吗!青灵山现在是我做主还是那个灵犀做主,说话!” 又是一股灵力爆出,有些妖兽直接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也不住地发着抖。 “今日她让你们来骚扰景安,明日让你们去死,你们也要去吗!” 竹青明白霍言为什么要让自己来景安城上空打了。 要让所有的人看看,始作俑者到底是谁。 他竹青无罪。 “只要本王还在青灵山一天,契约还生效一秒,就不许你们如此狂妄。以前次次惩罚,都忘了吗!非要本王杀了你们才能记得住吗!真想挑起又一次大战,毁坏契约吗!” 竹青落到地上,来到一只鹿妖面前,松了他身上的灵力:“谁给你的胆子。” 鹿妖没了束缚,高喝道:“他们杀了我弟弟取鹿角鹿茸,我要报仇!人族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竹青又来到一只水貂面前:“你呢。” “他们杀了我父母取皮毛,我也要报仇!” 竹青又找到一条蛇:“你…我就不用问了,泡酒制药是吧。” 那蛇妖不服气地点头。 竹青飞回天上,松了全部灵力朗声道:“人族各位,今日是我管理无道。但你们也看到了,皆是事出有因。千百年来,人妖争斗无休无止。但若不是神明眷顾,给了我们一个修炼成人形口吐人言的机会,我们只能被你们默默杀害,然后祈求下辈子能转世成人。我们也只不过想要个平和的生活,我相信你们也一样。” 竹青叹了口气:“若不是被逼无奈,谁又想整日喊打喊杀,片刻不得安宁。” 而后他落到地上。但刚刚的灵力耗的有些多,没忍住吐出一口血来。 霍言忙跑过去,帮他擦着嘴边的血迹:“竹青!没事吧。” 竹青笑着摸着霍言的后颈做安抚:“没事阿言,我很厉害的。” 说罢竹青抱起霍言飞回空中,朝着青灵山的方向飞过去,边低下头狠厉道:“都给我滚回去。” 迫于竹青的压力,妖兽们都垂头丧气地跟着竹青退出了景安城,留下满目疮痍和满地尸身。 卫子颜擦了把嘴边的血,喘着气看着竹青和霍言离去的身影,心里也在消化他刚刚那番话。 这件事应当与他无关。但若是妖族内部争斗,又怎么会打到景安城内。 “算了,”卫子颜摇摇头,“先回去禀报才是正事。” 第69章 暗流滚滚,旱魃为虐 回到洞穴,竹青也有些支撑不住,晕了一下。 霍言忙扶住竹青:“竹青,你感觉如何。” 竹青扯出一个笑:“我没事。阿言你呢。” “我什么事都没有,你快躺在床上。” 玄泽刚处理好丹曦,把她安置在了小木屋里,这时候也来了洞穴:“回来了。快躺下,让我看看。” 竹青躺在床上,看霍言满脸担心,握着霍言的手朝他笑了一声:“我没事阿言,不用担心。” 霍言叹了口气:“说什么傻话,我不担心你担心谁。” 竹青转移话题道:“阿言,我刚刚说得如何。” 霍言低下头笑了一声:“比我想得要好多了,没成想你还有这么一面。” “那当然了,我…嘶!” 玄泽狠狠拉了下绷带:“手滑,抱歉。” “对了玄泽,”霍言好奇道,“那个乌苏…是谁啊。” “说起这个,”玄泽皱着眉看向霍言,“我倒是要问问你怎么找到他的。” 霍言帮竹青轻轻涂药:“我就直接去外郊找妖带我飞过来,偶然碰见的。” “这么…巧吗?” “玄泽,”竹青抬起头,“这个乌苏是谁啊,我怎么不认识。” “别说你了,我也不知道多少,仅有的一些也都是从竹溪大人嘴里听到的。” “我爹?” 玄泽点头解释道:“竹溪大人和乌苏是故交,很早就认识了。后来乌苏灵力出众,占了青灵山为妖王。辰轩一直觊觎王位,多次去青灵山骚扰,但都无果而终。某天却成功了,乌苏也消失不见。龙族自然向着辰轩说话,说乌苏是被辰轩杀死的。但竹溪大人知道内情,说乌苏是厌倦了这番生活,早已无意于王位,直接隐世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 “后来的事…你也都知道了。” 竹青若有所思地躺了回去。 玄泽拉开纱布帮竹青包扎:“按理说他不会理你的。妖王都不愿当,怎么可能送你来青灵山。你跟他说了什么。” “额…”霍言的脸微不可查地红了一下,“我就直说我要去青灵山找竹青,他就答应了。” 玄泽抬起眼睛:“这么简单?” 霍言调整了下脸色,郑重地点了下头:“对。” 玄泽扎好纱布:“他让你回去找他,你别去了。” “为何?” “鸦族心思活络,阴晴不定。和他们纠缠在一起,没有任何好处。既然是萍水相逢,就到此为止,别想着窥探些不为人知的东西,小心作茧自缚。” 霍言无所谓道:“我倒是觉得他挺有意思的。没事,多个朋友多条路。” 玄泽瞥了霍言一眼,又看了眼面带痴笑只看着霍言的竹青,冷笑一声:“呵,我看你俩反了。你该是妖族,他才是人族。” “这下你俩算是在景安城出名了,”玄泽收起东西,“一个斩首罪臣,一个青灵妖王,失踪多时又于大乱中出现,还那么出风头,赵宸宗不得把西宸翻过来找你们。” “算了,”霍言摆摆手,“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现如今他也要不了我的命。只要还活着,总有条出路。” 玄泽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开。” 竹青插了句嘴:“还有丹曦…她还有个姐妹?我从没听她提起过。” 玄泽也有些奇怪:“我也没有听她提起过。这孩子看起来没脑子,心里也是个能藏事儿的。” “听丹曦说,那个丹舒追杀她还虐待她,这是亲的吗…” 玄泽叹了口气:“你别犯傻又去问她。她既不愿说,自然有她的理由,让她自己消化吧。” 竹青不服气地小声嘟囔:“我不傻…” 霍言笑着摸了摸竹青的额头:“他和你开玩笑呢。” 竹青又挂起一副笑脸:“嗯,阿言说得对。” 玄泽现在后悔刚刚给他绑绷带的时候没系紧些。 卫子颜镇压妖族成功后回到紫宸殿复命:“陛下。” “嗯,”赵宸宗点点头,“看来卫将军是镇压成功了,辛苦你了。” “这是臣的职责所在。” 赵宸宗批着奏折,意有所指地问道:“卫将军,镇压时…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同寻常的事啊。” 卫子颜顿了一下。 自己刚刚镇压成功就回来了,可赵宸宗这般问,说明他早就知道了这场祸乱的情况,如此问,看来不过是为了测测自己心诚不诚。 卫子颜咽了下口水:“陛下,镇压期间,臣看到了霍言霍将军,还有…青灵妖王竹青。那竹青好似来帮我们一般,把龙族打退后带着妖族撤离了,还说了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霍言也跟着斩杀妖族。结束之后,两个人一起离开了。” 赵宸宗批奏折的手停了一下,而后满意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下去吧。” 看卫子颜出去了,林贞问道:“陛下,确实无错啊…” “呵,”赵宸宗直起身子冷笑一声,“你听听他那句话,‘好似来帮我们一般’,这不是在给那个妖王邀功脱罪吗。这个霍言也是,失踪多时居然这么高调地出现了,这场祸乱,说不准就和他有关。” 赵宸宗把毛笔直直戳在砚台里研磨:“若他相安无事,也就无所谓了。我也不是咄咄逼人之辈。结果现在看来,他怕是对我这皇位也有些想法啊…” “可…陛下,霍言行踪不定,还有妖王相助,我们恐怕…” “啧,”赵宸宗不耐烦地摆摆手,“有人替我们打前锋。既然他和我那皇弟目标一致,我不动手,我那四皇弟也不会放过他。咱们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就行。” “那日您派去亲王府的暗卫,也没探到什么新消息。” “正常,事情刚发生,他肯定会警觉些,做事前也自然会小心些,我也没法时时盯着他。没事,赵宸慈没有肥沃的封地,靠着那点俸禄,干不成什么气候。先别管他了,让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利用他帮我除点这些摇摆之辈,还不错。” 林贞鞠了个躬:“陛下圣明。” 西宸国传疯了。 竹青和霍言双双现身于景安城内,帮助守卫军平定妖族祸乱。竹青甚至表达了妖族苦楚,劝告两族互相理解。结束后竹青抱着霍言飞回了青灵山。 “我跟你们说,那天我就藏在离那竹青不远的小屋里,看得真真的!不愧是妖王,当真是霸气。他不知道怎么的,一声高喊,那些妖族就都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有的甚至吐了几口血出来。” “而且他那天说的话,我觉得其实挺有道理的。若我们是妖,整天被人族这样杀戮取制,难保不会有怨言啊。” “而且他还说平时还惩罚他们,难道说,之前那些入侵,都是妖族自发的,不是他指使的?” “我觉得有可能。你看那天,他还和一条龙打架呢,会不会妖族也有内乱。” “切,你们都被诓骗了。他可是妖王,随便找些妖来演演戏,说几句话,就把你们都唬到了?你们未免也太好骗了。” “可…我看那天打得挺凶残的,他身上都没一块好地方。” “还有那个霍言,要是演戏,他跟着杀妖干嘛。他如今…不应该算是其中一员吗。” “算了算了,这些都不是咱们应该考虑的,听个热闹算了。咱们这些平头小老百姓,能活下去就不容易了。今年这旱情严重,我家那地…” “唉,你一说这个我就愁啊,我家那些地不也是,今年怕是连赋税都缴不起了。” 一圈人齐齐叹了口气,端起茶盏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而后昂起头,将内里的茶一饮而尽。 亲王府内,牧弘正看着只喝茶不说话的赵宸慈,闭了闭眼:“这件事,和你到底有无关系。” 赵宸慈还是挂着那副风流的笑脸:“什么事啊。” “别装了。现在别说景安,整个西宸怕是都知道了。我不是说过,那妖族性情不定,不好控制,不要随意行动吗。” “我也没做什么,”赵宸慈喝了口茶,“不过就是去东海碰了碰运气。扔了两块儿石头,那个叫灵犀的就出来了。一听我说竹青和霍言的事,火都冒出来了,说要找他算账,自己都定好了主意,不用我提点。看她的反应,好像蛇族和龙族之前就有些矛盾,这不正好。” “不过她还说了句什么‘他说的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宸慈看了眼刚刚掉进茶水里的一片碎叶片:“本来就是打算造个势,然后诬告一下他们俩,让我那皇兄上点心,给他们俩点压力,也让百姓添油加醋地传一传。结果居然闹得这么大。这两个人,也是有意思…” 他举起茶盏,把那杯茶泼在地上:“我还是真有点想和他们继续玩儿下去,看看他们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了。” 牧弘正瞥了赵宸慈一眼:“平亲王…你最好是在说笑。” “放心吧左相,我心里有数,”赵宸慈甩了下茶盏,看里面干净了才又往进倒入新茶水,“对了,今年旱灾严重,百姓多多少少都有些怨言。上面有消息吗。” 牧弘正摇摇头:“没有,不过估计也就这两天的事了,下次上朝应当就会有人禀报了。你想弄出点什么动静。” 赵宸慈不认同地笑了一声:“什么弄动静,关心一下百姓和我的皇兄而已。这时逢大旱,虚上祭天求雨,实上减赋水利,哪里…都能掺和一点啊。” 赵宸慈晃着茶盏:“看看赵宸宗打算怎么办吧,毕竟得他先搭了戏台子,咱们才能决定上演哪出好戏啊。” 第70章 不可捉摸,兴修水利 在青灵山修养了几天,竹青和霍言回了南义。 霍言惦记着乌苏的话,一回了家便打算去老地方找乌苏。 “阿言,我和你一起去。” 在乌苏面前坦白了两人的关系,霍言有些不太好意思让竹青跟着去,轻咳了两声:“咳咳,没事,你就在家等我便好,我马上回来。” “我不!”竹青直接耍赖般地化成蛇形盘到霍言的小冠上,“我要跟你一起去,我要保护你。” 霍言叹了口气:“行行行,随你。” 霍言循着记忆来了外郊,却找不到那颗树。他和乌苏的相遇纯属偶然,这些树遮天蔽日的,长得都一个样子,他也记不清那天是在哪棵树上遇见的乌苏了。 霍言试探地喊了一声:“乌苏?” 一只乌鸦从树上飞下来,落地成了人形:“眼力真差,就在你面前。” “额…” 乌苏看向霍言的小冠:“怎么,见不得人吗,还要偷偷跟着来。” 竹青从小冠上爬下来化成人形,抱着胸朝着乌苏警惕地瞥了一眼。 乌苏无奈摇头:“和你爹一个德性。” 竹青不怀好意地盯着乌苏:“你…到底是谁,是我爹的朋友吗。” 乌苏不回答竹青,而是用下巴指了指霍言:“你叫霍言?” 霍言点头。 乌苏意味不明地看着竹青:“我记得你之前不是跟了一个叫叶柏言的吗,怎么换了。” 两人皆是大惊:“你、你怎么知道!” 乌苏被他俩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我知道很奇怪吗。” 霍言怀疑地看着乌苏:“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个名字。” “霍言,我提醒你,你貌似还欠着我一个人情。这个问题,于情于理你都该回答,而非反问。” 竹青挡在霍言身前,几十条青蛇自背后而出:“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 乌苏稀奇地看了眼竹青背后的青蛇:“挺用功的。当初你爹在你这个年纪,还唤不出呢。” “行了,”乌苏抱着胸转过身,“我也不想管你们那些事。我叫你再来就是想看看你人品如何。现在看来,还成。这个人情先欠着,日后我有想法了再来找你。” 说完乌苏便化成乌鸦飞走了。 霍言怔愣地看着乌苏飞走的背影:“竹青…他到底…” 竹青瞥了一眼:“算了,别管他了,看起来不像什么好人。” 入了六月中,旱灾愈发严重,百姓苦不堪言。 “陛下,今年灾情严重,许多百姓已经无力缴纳赋税,甚至无法生活啊。请陛下定夺。” 赵宸宗应了一声:“嗯,朕也了解了些。先降低赋税,一些乡村土地暂时免除地租税。还有,水部侍郎。” 萧煜承出列:“陛下。” “兴修水利,引水灌溉。你有什么好主意。” “陛下,距离景安最近的水源充足的城镇便是临近东海的复州。五十年前西宸曾修建了一条自复州而出的明运渠。但中间有些渠段曾因洪水塌陷被掩埋。这些年来西宸也未曾遭旱,便荒废了。臣以为,现在最快的方法便是把这些被堵塞的部分疏通,重启明运渠,从复州引水到北边灌溉。” 赵宸宗点点头:“好,那这件事就全权由你负责。尽快解决。” 萧煜承鞠躬道:“臣遵旨。” “还有,修复期间,流民侵扰,妖族来犯,这都需要防备。卫将军,你带兵督查,防止侵害。” 卫子颜出列:“是,陛下。” 牧弘正下了朝,在街道绕了好几个弯,确定后方无人跟踪,才去了亲王府。 “修水利?” 牧弘正喝了口茶:“要去复州。还派了卫子颜跟着去防卫。这个萧煜承…之前没怎么接触过,不知道他品行如何,该用什么来拿捏。” 赵宸慈笑笑:“品行如何都得要钱过活。他再正,能正得过魏义麟?那个家伙,当真是…” 牧弘正叹了口气:“修水利,国库拨款。若是把这个姓萧的打通了,除了户部尚书那里,也能再得一笔。但是…也仅止于此吧,你还能干点什么别的。” “左相,你还是心太软。他要修,我们就老实让他修吗?” 牧弘正有些没反应过来:“你…此话何意。” “现如今灾情严重。他继位十几年来,何曾有过这种事。这…不是老天爷给我们机会吗。这才六月中,旱灾才刚开头。若是能延续下去,到时国库虚空,百姓民不聊生,谁还愿意让他在金銮殿继续坐下去。到时候我们出来,解决问题,不就皆大欢喜了。” 牧弘正不赞成道:“挑动百姓?这可是个未知数。若是流民泛滥,你就算真接手了,能处理得过来吗。你也得为之后想想。” “切,以后的事想那么多干嘛。到时我接手了,自然还有旁的办法,不是现在该想的事。” “行了左相,”赵宸慈摆了摆手,“你现在就去拜访那个水部侍郎吧,事不宜迟。” 牧弘正叹了口气,出了亲王府,坐马车来了萧煜承家里。 萧煜承抬眼看向来人:“左相,稀客啊。” 牧弘正笑了一声,自顾自坐在客位:“萧侍郎,过几日就要去复州了,本相来看看你。” 萧煜承让下人给牧弘正倒了杯茶:“左相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听闻萧侍郎这茶浓郁香醇,特意来讨口茶喝喝。” 萧煜承意有所指道:“左相过誉了。论起这茶,我一个六品官,哪比得上您的啊。” “茶讲究个韵味而非价格。品茶也讲究个冷暖自知而非人云亦云。” 萧煜承叹了口气:“那左相找错人了,我这茶寡淡的很,没什么韵味可品。我府里的吃食也清淡得紧,没什么油水可捞。就不留您了,您请回吧。” 牧弘正看着茶杯:“萧侍郎就甘心这一辈子只喝些寡淡茶水,吃些清淡饭食吗。” 萧煜承笑笑:“我也没什么大志向,有口茶有口饭,能过活就行。总比…贪心多了,失足跌入谷底强得多。”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做出了个“请”的手势:“这次水利拨款我已经安排好了,没多余的了,左相请回吧。” 牧弘正却没挪地方:“呵,萧侍郎倒是个聪明人。可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萧煜承动作未变:“旁的我不想管,我只想做好自己想做的。其他的…自有天看。” 牧弘正站起身:“哈哈哈,好一个自有天看。既如此,我也不必执着于你这口茶了。那我就祝萧侍郎…一切顺利了。” 五天后,赵宸宗要派人去复州修水利的事传到了霍言那里。 卫子颜和周鸿泽都给他传了信,这次两封信的内容完全一致。 “修水利啊…” 竹青扫了一眼:“阿言,何为水利。” 霍言把信递给竹青:“就是灌溉渠道。今年北方旱灾严重,陛下便打算重启一条灌溉渠道,把复州的水引到北方进行灌溉,缓解灾情。” 竹青接过信烧掉:“好麻烦…” “行了,”霍言站起身,“既然我们上次那么高调地在景安现身了,这次也应当做出点动静,而且…还得拉着人一起。” 霍言和竹青出了门,来了亲王府。 刚打开门,两人便看见一具尸体从亲王府里抬了出来。 霍言心里有了些计较,去院子找到赵宸羽,摘了斗笠,意有所指道:“宁亲王,这是…” 赵宸羽抬眼看到两人,用下巴指着面前的蒲团:“你翻案的事结束了,他自然知道了我的立场,这不…咳咳,又开始了。” 霍言心里清楚真正的原因,笑着落座:“我之前都说了,宁亲王不嫌弃的话,可以先去我那里住一段时日。而且…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估计都不在府中了,您可以放心地住下。” 赵宸羽疑惑挑眉:“不在?那你要去哪。” “修水利的事…宁亲王都知道了吧。” “嗯。所以呢,与你我何干。” 霍言给竹青倒了杯茶:“要夺位,人心不可少。若是此时我们两个人以宁亲王的名义去到复州尽己所能帮修水利,不也能让宁亲王的名声好些吗。” “呵呵,咳咳咳…尽己所能?我可和你说好,我的俸禄,可不够修那东西。至于人?钱都没有,何来的人。” 霍言给自己斟茶:“我又没说让您出钱出人,您只要挂个名就行。毕竟我们二人现在在大众眼里,一个罪臣,一个妖王,去做这件事,多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赵宸羽觉得好笑:“那你们到时不是把我也咳咳…也一齐拉下水吗。” 霍言看着赵宸羽,但笑不语。 赵宸羽反应过来些,抬头看了眼霍言,无奈道:“原来如此,硬要把我逼成和你一条绳上的蚂蚱。既如此,还来问我干嘛,你直接去了复州说你是我派来的不就行了。” “要以您的名义,自然得来要些凭证。而且我今日来也不是只为了和您说这件事的。平亲王狗急跳墙不会放过您。您若是还想留条命,就趁早搬去我那里住一段时间,我也好放心些。” “呵,”赵宸羽嗤笑一声,“你放心?我死了你才咳咳…你才放心吧。” “宁亲王这话可不对。您在这朝堂上蛰伏多年,怎么可能一点事情都不知道。扳倒平亲王…还需要您助力。” 赵宸羽眯起眼睛:“你这个人…当真是吓人。” “哈哈哈哈,”霍言站起身朗笑了几声,“宁亲王过誉了。之前还有人夸过我,我该是个妖呢。” 赵宸羽也低头附和着笑了一声:“我咳咳…我看他说的不错。” 赵宸羽把腰间的鱼袋取下扔给了霍言,被霍言牢牢接在手里。 霍言打开,里面是一个用金子打的鱼符,上面镌刻着赵宸羽的名字和“宁亲王”三个字,在阳光下甚至有些晃眼。 霍言把鱼袋挂在腰间,朝着赵宸羽无波无澜地笑了一声:“多谢宁亲王。” 竹青化成小蛇盘回到霍言的小冠上,霍言带上斗笠往院外走去:“搬家一事,我就不帮您了。住址我已经留在蒲团下了,您自己决定吧。” 赵宸羽紧了下眉头,起身来到霍言刚刚坐过的蒲团处,用脚踢开,果然有张纸条。 赵宸羽苦笑一声:“恐怖如斯。” 第71章 一脉相承,合作共赢 在马车上,竹青有些不解:“阿言,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一起去修什么水利。” 霍言理了下衣服,却是没直接回答:“竹青,那日我让你去景安城上空打斗,本意只是想为你正名。但我没成想你能说出那么一番话。我突然就觉得,我们或许,能做些别的。” 竹青也觉出些道理:“你,莫不是想…” 霍言抬起头,坚定地看着竹青:“竹青,人妖争斗千百年,何时能止,何时能停。百年契约将到,到时人妖争斗一触即发,你我都逃不掉。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起反抗,去试试看,看能不能辟出一条新的路。” 看着从霍言眼里折射出的光,竹青突然想起了爹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话。 “竹青,爹只希望你能记住一句话,薪火相传,继往开来。” 那时的竹青年幼无知尚且不懂,如今仿佛被弓箭刺了一下,恍然回过神。 竹青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我爹娘…当初一举促成人妖签订百年停战契约。我那时尚且不懂,也不甚在意。报仇后坐上妖王位也不过顺势而为,想着守住我爹娘的地盘不让龙族趁虚而入。如今…我才明白,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再次抬起头,竹青的眼神变得坚毅:“这是我爹娘的遗志。这些年来,我活的浑浑噩噩,如今才大梦初醒。我身为妖王,该当起这份责任。原本我只打算顺着妖族的意愿,等到百年契约结束后带着他们去找人族报仇,也算我履行了该有的责任。但现在看来,这并非良策。” 他轻轻牵起霍言的手:“阿言,我明白了。若世间混沌,与其纵风止燎,不如重新开天辟地。这次兴修水利,我带领妖族去帮忙。人妖相互忌惮,千百年来都是相互隔绝,我爹娘签订停战契约也不过是想彼此约束,相安无事。但如今看来,一昧的分隔只会造成更大的误会,不如直接把那围墙抽走,让双方好好看看,谁都不是生来就暴戾,谁都不是生来就凶残,其心本善。” 霍言愣了半晌,待竹青牵起自己的手才反应过来。 他垂下头无奈地笑了一声:“你这小蛇…怎么总是说些让人心颤的话。” 竹青低下头揉搓着霍言的手:“阿言,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这一生可能都会活在梦里。我不是个合格的妖王,也不是…不是个合格的孩子。” 霍言捂住竹青的嘴:“你之前和我说过,不许妄自菲薄,如今你自己要违背吗。竹青,你有魄力有担当,能打败众妖坐上那妖王位已是不易,又何必苛责自己。你爹娘听到你这番话,必定也会难过。对他们来说,你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慰藉。” “再说了,”霍言微笑着放开竹青的嘴,“我之前问过玄泽,他说,你现在的年纪心智,按人族来说,不过也就十七八,干嘛挑起那么重的担子抗在自己肩上。如今看来,我硬拉你入伙,才是为难你。” “不,你没有为难我,”竹青连忙摇头,“你这是给我指路。” “行了,”霍言拉了下竹青的手,“我本来以为,要同你讲许久才能讲通,没成想你自己就悟到了。” “我不笨的…” 霍言抬起手摸着竹青的脸,笑道:“嗯嗯,不笨,不笨,我们可是妖王。” 末了,霍言却低下头叹了口气:“唉,说起来,我也对你有愧。在西宸的那段时间,失了记忆,斩杀了不少妖族,作了不少孽。这其中也不乏无辜之辈。我的手,也不干净。” 竹青忙捧起霍言的脸:“那不是你的错,都是老天作鬼。说起来,我也有错,我没有调查清楚,单纯相信是亲王作乱,亲手送你回去,受了那么多苦。” 霍言紧了下眉:“这与你无关。幕后黑手若是有意隐瞒,朝堂上的文武百官都不会知道,你怎么能调查得出来。而且当初也是我固执己见,非要去追求什么功名利禄,还伤了你的心。” 竹青垂下眼,闷声道:“都是老天作祟。” 霍言笑着点头附和道:“嗯,老天作祟。” 时逢大旱,天上却难得的打了一声闷雷。 两人听到,都心虚地笑了一声。 半个月后,两人启程去了复州,拜访了萧煜承。 萧煜承警惕地看着面前带着斗笠的神秘人:“阁下…有何贵干啊。” 霍言摘下斗笠:“水部侍郎,有时间吗。” 萧煜承立马瞪大眼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抄起桌上的漆盘对着霍言:“你!你来干什么!妖王是不是在你身后,你为什么要来害我!” 霍言自顾自坐在客位上:“萧侍郎别担心,我这次来不是来作恶的,是来和你谈合作的。” 萧煜承动作不变,仍然警惕地拿着漆盘对着霍言:“合作?谈什么合作?” 霍言从腰间摘下鱼袋,取出了赵宸羽的鱼符。 萧煜承离着霍言老远,眯着眼看了看:“宁亲王?他要干什么。” 霍言收回鱼符重新挂在腰间:“时逢大旱,宁亲王心系百姓,听闻萧侍郎要重修明远渠,特派我来尽些力所能及的事。” 一听他不是来找自己贪污国款的,萧煜承也放松了些,把漆盘放回到桌子上,犹犹豫豫地坐了回去:“那…你要怎么帮。” “竹青。” 竹青从霍言的小冠上爬下来,化成人形,高大的身躯一下子把照进门内的阳光挡了个严严实实。 萧煜承倒吸口冷气,又从椅子上跳起来,重新抄起漆盘指着竹青:“你你你!你就是妖王!你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 竹青不屑地轻哼一声,抱胸冷言道:“我带着妖族去帮你们。你们那运河当有好几段,我领些妖族去到别的河段,也能快些疏通。” 萧煜承愣了神:“你,你此话是真是假,我为何要信你。你莫不是要去别的城镇残害百姓。” 竹青不耐烦地皱起眉头:“切,爱信不信。” “萧侍郎,”霍言放下茶盏,“你若不信我们,这前几日,我们就在复州帮你。如今大旱当头,民不聊生,想来也招不到多少人手。国库拨款有限,还有其他的地方要疏通,每个地方,也分不到多少。不然…您又何必拖到现在都不动工。” 被戳中难处,萧煜承放下漆盘,站直身子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妖族,怎么进城啊。” 看他口头松动,霍言笑道:“有宁亲王的鱼符和您的担保,这不很容易吗。” “不成,”萧煜承摆了摆手,“这件事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掺和进去的,你别想了。” 霍言戴上斗笠:“那萧侍郎,您这又想用我们,又不给我们名分…我们,也很难办啊。” “既如此,”霍言站起身和竹青一齐朝着门口走出去,“萧侍郎就当我今天没来过吧。” 萧煜承皱着眉,看到桌上那封敕牒里要求自己一个半月内完成工程的条文,无奈地叹了口气:“等等,回来。” 霍言停下脚步,低头笑笑,却没转身:“怎么了萧侍郎。” 萧煜承闭上眼睛:“还能…再商量。” 霍言这才回身慢慢悠悠地又进了堂屋:“那萧侍郎…打算如何。” “你们不就想名正言顺吗。你既然有宁亲王的鱼符,以他的名义带着妖族进城,我配合你们演场戏,你们逼迫我,我无奈允许,皆大欢喜。” 霍言轻笑一声:“您还真是一点亏都不吃。” 竹青嫌弃道:“谁乐意陪你演。” 一个笑面虎,一个罗刹鬼,这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弄得萧煜承有些应付不过来。 所以他急喘几口气,干脆直接抄起漆盘朝着霍言扔了过去:“你们…到底想如何!” 竹青下意识把霍言护在怀里,发出灵力打碎漆盘。碎片飞溅,有几块直接擦着萧煜承的耳边飞了过去,直直插进了墙壁里。 萧煜承被吓得跌坐在椅子上,刚刚碎片擦过耳边的呼啸声还清晰可闻。 看着魂不守舍的萧煜承,霍言也明白把他逼急了,他做不出什么让步了。 于是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行,演就演吧。那萧侍郎我们就先告辞了。” 两人离去。没了遮挡,太阳又撒了进来,可萧煜承却觉得自己此时的骨头都是凉的。 刚刚…要是碎片再偏一点,自己必死无疑。 他长长舒了口气,才发现自己竟是腿软到站都站不起来了。 妖王…太吓人了。 但在妖王身边还能波澜不惊的那个,好像才更吓人。 上了马车,竹青帮霍言摘了斗笠:“阿言,那我现在就去召集妖族来。” 霍言应了一声:“这次,你别用灵力压制他们。要用话。” “话?”竹青不解,“话怎么把他们召集起来。” “连月干旱,别说人族,妖族又如何不难受。他们更是靠老天过活。河水野草估计早就不够了。你就以此为缘由,尤其去到北方地界,召集那些愿意改变现状的、跟着你修复河道引水灌溉的来复州。不然就怕混进些心存邪念的妖。要是趁此做出什么乱子,别说消除偏见,只怕会更严重。” 竹青思考了一会儿,却是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妖族生性松散,对他们来说,若此处无水,他们大可以到别的有水处,大概没人会愿意来受苦受累。” 可他又忽然想起什么,抬起头道:“对了,妖族里也有未修成人形不会飞天遁地的。那些会飞天的为了这些朋友或亲人,应当会加入。” “嗯,那不就很好。再说了,若是都不行,你再用灵力压制,也未尝不可。先礼后兵。若话说不通,就得用拳头。” 竹青应了一声,抓起霍言的手:“那阿言…你能不能跟我一起去。” 霍言回握着竹青的手:“为何。” “你…你在的话,我心里有些底。” 霍言笑了一声:“那天在景安城,你不是说的很好吗。” “那,那是因为有你在…” “行了知道了,”霍言顺着竹青的头发,“我跟你去。” 竹青抱住霍言,把脸埋进了他的脖颈处,深深吸了口气。 第72章 登高一呼,斗而不破 为了召集妖族,竹青带着霍言回了青灵山。 “竹青,不是要召集吗,为什么回来了。” 竹青神秘笑道:“之前传话范围太广,我只能亲自跑。如今只用召集些北方干旱地的。阿言你看好吧。” 竹青站在青灵山洞口调动灵力召集妖族。 妖族修炼,自天地间汲取灵力。所以修炼成形的妖族有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灵力链接。灵力高的妖可以通过调动灵力吸引灵力低的妖兽来自己身边。 竹青周围狂风乱做,青灵山也被狂风包裹,发出粗重的呼鸣声。其下的树木也东倒西歪弓腰驼背,不住地摆着头。 周围的尘土落叶都被卷起,不分青红皂白地抽打在霍言脸上。霍言觉得好笑,先背过身进了山洞里躲藏,看着背对着自己负手而立的竹青,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须臾,远处轰隆声渐起,仿佛在呼应着青灵山的呼啸。大批花色各异形态各异的妖兽从远处奔来。会飞的带得树叶哗哗作响,不会飞的仿佛要把大地踏陷。 等了一会儿,看再没有多余的妖兽来了,竹青回过身朝着霍言笑了笑。 霍言会意,也低头笑了一下,出了山洞来到竹青身边。 “这…不是那天和大王一起打架的那个吗。” “就是大王那天在刑场上救的那个人吧。好像叫火什么?” “笨,霍言。” “大王怎么和人混在一起…” “可你看他那个眼睛,和大王的一样。难道是…亲兄弟?” “切,那又如何。不让我们去找人族报仇,是亲兄弟又如何,狼狈为奸罢了。” 听到下面的议论声,竹青皱了下眉,轻咳了两声:“咳咳,感谢各位能来。今日,有件事要和各位讲。” “时逢大旱,土地干涸,河水紧缺。相信各位的生活最近也不是很好过。身为妖王,我当有此义务为各位排忧解难。” “所以,我在此要召集妖族和我一起去帮人族修水利,从复州引水到北方灌溉,缓解灾情。” 妖群先是寂静片刻,而后便爆发出了雷般的哄吵声。 “帮人?为什么要去帮他们!旱死他们不是正好!” “就是,前几日景安的人还杀我们,为什么要去帮他们!” “竹青!你到底存着什么心思!” 竹青叹了口气,爆出一股灵力,其下的妖兽只感觉心口一痛,立马缄默不语。有些扛不住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吐了几口血出来。 竹青不耐烦地皱起眉:“真是会说话了,管不住你们了是吧。” “帮他们修水利也是在帮我们。大旱不分种族,他们难过了,你们又能好过到哪去。灵力修炼又不能当饭吃。说不准到时把人族逼急了,要违背契约屠杀妖族来吃肉喝血。如今有解决办法,为何不去试试。” “我并非强迫。若是我执意,如今你们也不会在这儿了,我早把你们召去复州了。” “我只是想把决定权交给你们自己。妖族一直松散无度,是我的问题,更是你们自己的问题。你们单纯觉得靠天吃饭便好。可如今老天爷也不愿管你们了,你们就打算这样等死吗?” “想想自己那些尚且修炼无果,无法飞行的家眷。他们无法飞去水源充足的地方寻求希望,帮人族,也就是在帮他们。” “我此行并非偏袒人族,也并非残害妖族。各位请放心,到时去了,若敢有人族伤你们,我绝不会手软。你们是我带去的,我自然要负责。” “但…”竹青垂下眼,冷漠地扫视了一圈下面的妖兽,那些妖兽都不自觉低下头,打了个冷战,“同样的,若有谁敢袭击人族,格杀勿论。” 话毕,竹青意有所指地搂了下霍言的腰。 竹青松了灵力,搂着霍言转回身朝山洞里走去:“想去的留下,不想去的直接离开。半柱香后,我再出来。” 底下的妖兽看竹青进去了,都开始小声议论。 “能成吗。” “我听过这个什么水利,就是个什么渠道,能把水引来这儿。” “我最近确实饿了好几顿了,没水没食的,再这样下去真没法活了。” “可他们人族为何自己不去修,还要我们去啊。” “你问我我问谁。” “要不…先跟着去看看,实在不行就跑?” “跑?有大王在,你跑得了吗。” “要不…就跟着去试试?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若修好了,咱们也能好过些。” “一起?” “好好。” 半柱香后,竹青和霍言从山洞里出来,看到刚刚的妖兽还剩了三成。 不多,但够用了。 竹青满意点头:“感谢各位。事成之后,必有重谢。现在都跟着我去吧。” 竹青带着众妖飞回复州,落在了城门口。 城门郎一看大批妖兽来袭,立马举起长枪:“妖族来袭,弓箭手!” 霍言朝着守卫摆手:“守卫大哥,我们是宁亲王委派来的,不必惊慌。” 城门郎愣了一下:“霍、霍言?” 愣了片刻,城门郎更慌张了:“霍言也来了,弓箭手!” 霍言叹口气,从腰上取下鱼袋:“我有宁亲王的鱼符。” 城门郎半信半疑道:“那,那你扔过来,我验一验。” 霍言把鱼袋扔过去,城门郎掏出鱼符和自己的铜制鱼符相对,严丝合缝。 “这,宁亲王怎么会…” 霍言微笑着上前,城门郎不自觉往后退,被堵到了围墙处,退无可退。 霍言自上而下俯视着城门郎,似笑非笑道:“还烦请守卫大哥…开一下城门?” “不…不行!放妖族进去了,它们袭击百姓怎么办。” “没事,还有我们呢。” 卫子颜面无表情地从后面走上来:“没事,放进去吧。有守卫军,不必担心。他们是宁亲王派来的,我们应当让。” 看到卫子颜,霍言意外地挑起眉,然后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 又是宁亲王,又是镇军大将军,城门郎没了办法,只能无奈道:“那…开城门吧。” 城门大开,妖族进城,大街上的人看到了都惊呼出声,纷纷跑回家躲避。 可是。 “他们怎么…不杀人?” “他们要去哪啊。” “那不是霍言吗!他不是在景安吗,怎么又来了复州了。” “怎么又要来这里做乱啊。” 霍言听到,微笑着回应:“各位不必惊慌,我们此行来是帮助萧侍郎修水利的,不是来作乱的。” “修、修水利?” “妖族怎么会帮人族…” 两人带着妖群来了工程地,萧煜承看着他们真把妖带来了,惆怅地捏着眉心,想着要和他们演戏:“二位…这是何意啊。” 竹青抱着胸不耐烦道:“别废话了,修哪。” 周围的水工看到妖族都瑟瑟发抖,挤在一起,警惕地看着妖族。 妖族也不屑地斜睨着他们。 萧煜承叹了口气:“那你们去修南段吧。清淤疏通,工具都在那里。” 竹青抬起下巴,一只狗妖按着指示拿起工具,好奇地看着在太阳下发出闪光的铁锹:“大王,这怎么用。” 霍言笑着上去接过给他们演示了一遍,铲了一小块土出来。 那只狗妖一脸稀奇,迫不及待地从霍言手里抢过来要自己试试。结果一个不小心,力气用大了,一铁锹直接拍到了自己脸上,尾巴也因为疼痛绷直炸开了毛。 看到这番景象,现场无论是妖族还是人族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笑。 竹青闭着眼挥挥手:“过去自己练吧,一个比一个笨。” 而后他朝着萧煜承冷声道:“那我们就先过去了。” 想到上次差点被他杀了,萧煜承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阿言,走吧。” 霍言跟着竹青带着妖族飞去了南段疏通,留下一脸懵的水工。 “萧侍郎,这…” 萧煜承心累地摆着手:“做好你们自己的就行。” 不过半日,妖族就把南段的渠道疏通了。 萧煜承得知后,惊奇道:“怎么可能!” “萧侍郎,确实如此,那妖族手脚很快,不过半日就把南段疏通得干干净净。下属去检查了,完全合格。” 萧煜承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这…” “还有萧侍郎,妖王让我来问您还有哪里需要疏通。” 萧煜承苦笑一声:“我看全数交给他们算了。” “额,萧侍郎。” 萧煜承挥挥手:“无心之言。靠近东海那个东段,让他们去吧。” “是。” 竹青接到消息,带着妖族来了东段。 那只狗妖早就扔了铁锹,化成原形刨着土:“大王,这还挺好玩儿的。” 竹青抱着胸无奈道:“让你们来是来玩儿的吗。” 霍言觉得他有趣:“苦中作乐。我看你挺机灵的。” 突然被夸,狗妖不禁红了脸:“额,还成。” “啧,”竹青不耐地沉下脸色,“干你的活。当初就能叫,如今会说话了废话也这么多。” 而后他一把揽过霍言:“别跟它说话。” 霍言笑着戳了下竹青的腰:“笨蛋。” “我们的竹青大王,真是勤勉啊。现如今都带着妖族来兴修水利了?下一步,是不是打算去那朝堂上当官啊?” 竹青猛然转身,便看到灵犀成人形飘浮在空中俯视着他们,身边还有不少其他龙族。 “灵犀…你到底要干什么。” 说罢竹青直接化成原形飞上天把灵犀撞远,并发出灵力把其他龙族冲散:“滚回东海!” 事情不能闹大。 若是闹大,百姓肯定会以为是自己引来了妖族,到时不仅达不到目的,还会适得其反。 灵犀没防备,被撞飞几百米,远离复州到了海面上。 灵犀稳住身形,咳了两声:“咳咳,有了人族的滋养,你这灵力真是越来越强势了。” 竹青咬紧后槽牙:“不许侮辱他…” 说罢他便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灵犀冲去:“到底是谁告诉你的,是谁煽动你的!” 灵犀化成原形灵巧躲过,又朝着复州飞去。 竹青赶忙调转蛇头一口咬住她的龙尾,灵犀一时止住了脚步。 竹青一个甩头,直接把灵犀摔在了海面上,激起几米高的水浪,地震般的轰鸣声在空中散开,强大的力量让灵犀头昏眼花,一时飞不起来,就这么软绵绵地掉进了海里。 其他龙族休整好后一起上来攻击竹青,竹青又爆开一圈灵力冲散他们。 竹青咬着灵犀的尾巴,又硬生生把她从海里拉了出来,再次重重摔在海面上。 竹青一个用力,直接把她的龙尾咬断一截。猛烈的疼痛让灵犀清醒了些。她从海里飞出来,用龙爪抓着竹青的中段不撒手。 看到灵犀紧闭的左眼,竹青笑了一声:“一只眼睛还不够吗,想当瞎子不成!” 说罢竹青直接朝着她的右眼飞去,张开嘴要咬她的右眼。 灵犀大惊,忙化成人形进了东海。临走还不忘再说句狠话:“竹青,等着!” 竹青冷哼一声:“不自量力。”而后便飞回了复州。 赵宸慈在雅间看到竹青飞回落到霍言身边,捏紧了茶盏:“龙族这个废物…这点事都做不成。” 本意是想让龙族来捣个乱阻止水利进程,也能栽赃嫁祸一下竹青。没成想这两个人也来了,还带来了妖族一起修水利,不知道存着什么鬼心思。 看着霍言和妖族有说有笑的样子,赵宸慈饶有兴致地眯起眼睛:“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第73章 胡马窥北,向隅而泣 “报!陛下,北朔胡丹入侵,镇北将军拼力抵抗却战败,失了夏明城,大批流民南下涌入景安城,请陛下定夺啊!” 赵宸宗气急,一拍扶手直接站了起来:“这个沈瑾泉干什么吃的,平日那些俸禄都白给他了吗!” 周鸿泽闭了闭眼,鞠躬道:“陛下息怒。时逢大旱,粮草缺乏,士气低迷,相信沈将军也已尽力。但人又如何能胜得过天。” 赵宸宗缓了几口气,坐回到龙椅上,好整以暇地盯着周鸿泽:“宣平侯,他是你外兄,你自然要为他多辩些。听你的意思,这干旱、失守,都是天意,都是…老天在惩罚朕?” 周鸿泽不卑不亢道:“陛下明鉴,臣并无此意。当务之急是尽快派兵镇压,还我西宸安宁。” 赵宸宗揉着太阳穴,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点动,就是不开口。 北方大旱当道,水利工程还未完。若此时从景安派大将带兵镇压,水利进程受影响,粮草不足,兵力乏困,到时捉襟见肘腹背受敌。 现下最稳妥的方法,唯有和亲缓解战事。 但,不能由他来提。 金銮殿一时陷入诡异的寂静。 赵宸宗审视了一圈,幽幽开口:“众爱卿…有何意啊。” “陛下,臣以为,应当尽快从周边城镇派兵支援沈将军。” “嗯,”赵宸宗点点头,“还有呢。” “陛下,臣以为,应当先加紧修葺水利,待水利工程竣工,粮草来源有保障后,再派兵支援。” 赵宸宗皱起眉:“嗯,然后呢。” “陛下,臣以为…可以派长公主去和亲,既能缓解战事,又能保证水利工程,两全其美。” 赵宸宗不宜察觉地勾起嘴角:“嗯,先派周围城镇兵力前去支援。剩下的,待朕回去考量一下,再做决定。关于流民一事,先在郊外设栖流所救助,待战事解决,夺回城池后,再安排他们回去。” 赵宸宗特意加重了“郊外”两字。 “右相。” 许荣书出列:“陛下。” “朕命你为安抚司,去慰问流民,安排赈灾事宜。” “臣遵旨。” 牧弘正垂下眼睛。 好歹也是一起把霍言拉下来的,户部尚书也和他们多有合作。这次的赈灾赃款,应当有着落了。 “魏卿,朕命你为督查司,监督赈灾一事是否安置妥当。” 牧弘正在心里默默苦笑了一声。 有他看着,就是玉皇大帝来了都得空手而归。 魏义麟出列:“臣遵旨。” 刚下朝,赵宸宗便派人去了赵落颖的寝宫。 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群人,赵落颖心里一阵发慌:“你们…是谁。” 内侍省的人把一堆书籍竹简哗啦啦地堆到了赵落颖面前的桌子上:“长公主,从今天起您需学习北朔的礼仪风俗等内容,为以后做准备。”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赵落颖“噌”地站起身:“你们是不是要送我去和亲!是不是!” 内侍省的人低着头不说话。 “陛下呢,我皇兄呢,我要去找他!” 说完赵落颖便要出寝宫。 内侍省的人立马拦住赵落颖:“边疆战事紧急,陛下现在还有要事。长公主,先跟着在下学习吧。” 赵落颖拼命挣扎:“我不要!不要!你们要送我去和亲!我不要!” 内侍省的人把门锁上,强行把赵落颖按在蒲团上:“还请长公主不要为难我们,也不要为难你自己。” 半个月后,赵宸慈扰乱水利工程无果,回了景安。 一回到亲王府,他便见到站在门口的赵落颖。 赵落颖看起来十分憔悴,脸都瘦了一圈,还挂着两个黑眼圈。 赵宸慈意外地笑了一声:“呦,妹妹啊,找皇兄什么事啊。” 赵落颖开门见山道:“他要送我去和亲,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把他拉下来。” 赵宸慈打开府门:“咱们先进去谈吧。” 进了亲王府,赵宸慈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皇妹这气色…不太好啊。” 赵落颖闭上眼睛:“别跟我说那些,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他拉下来。” 赵宸慈叹了口气:“小姑娘就是天真。若是这件事这么简单,咱们俩现在也不用坐在这儿一起喝茶了。” “我已经帮你把霍言拉下来了!”赵落颖一把拍飞自己手边的茶盏,“你说过的,只要把他拉下来,就能保我。现在北朔入侵,赵宸宗要送我去和亲,那北朔单于年逾半百,这不是送我去死吗!我的两个皇姐…” 赵落颖再也支撑不住,坐回到椅子上掩面痛哭。 “皇妹先别激动。如今看来,这件事…也未必是件坏事。” 赵落颖止了哭声,迷蒙地抬起头盯着赵宸慈:“你…此话何意。” 赵宸慈晃着茶盏:“依我看,不如你就先过去,时不时给我送些北朔的情报,拉拢拉拢那边的单于。等到了时机,也是把刺向赵宸宗的好匕首。到时我再把你接回来,皆大欢喜。” 赵落颖不可置信地摇着头:“你…你当初不是这么跟我说的。你说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去,都能保住我的。” “唉,”赵宸慈沉沉叹了口气,“皇妹,天命难违。如今局势大变,皇兄…也无能为力啊。” “你,你…”赵落颖撑着桌子站起身,“你,你这是要弃了我不成?!当初若不是我送了那两封书信,你们如何能把霍言拉下来!如今就翻脸不认人了吗!” 赵宸慈低头喝茶不言语。 看赵宸慈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赵落颖气得跺了几下脚:“赵宸慈!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会遭报应的!” 说完赵落颖便跑出了亲王府。 赵宸慈无奈地摇了摇头:“唉,任性。” 夜晚,赵宸宗在紫宸殿批奏折,赵落颖来了。 看着眼前憔悴的赵落颖,赵宸宗叹了口气:“又怎么了。” 赵落颖“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皇兄,求求你,别让我去,我会死在那儿的。” 赵宸宗心一惊,笔划都写歪了:“赵落颖,这不是你任性的时候。你受皇家供养多年,这是你应尽的义务。而且这是去和亲,又不是上战场,怎么会死。你自小不就说过以后要游山玩水吗,这不是个好机会。” 赵落颖轻笑一声:“命,由不得我选。若是可以,我宁愿当一个普通农户家的孩子。至于游山玩水。北朔那种苦寒之地,要有多傻才会去那种地方散心。” 赵宸宗皱起眉头沉声道:“赵落颖,注意你的态度和言辞。” “皇兄,陛下,”赵落颖跪地前行几步,拉住赵宸宗的袖子呜咽道,“我求求您,别让我去和亲,您让我做什么都行。收了我的俸禄,贬了我的身份,哪怕把我流放也好。但求求您了,别让我去和亲,我真的会死的…我的两个皇姐就是…” “赵落颖,”赵宸宗冷声打断,“此事由不得你,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不要任性。” 赵宸宗站起身,冷漠地把袖子从赵落颖手里抽出来:“来人,这段时间看着长公主,别让她出什么意外。” 几个守卫过来拉着赵落颖往外走,赵落颖挣扎着大声哭嚎:“皇兄!求求您了,给我条活路吧!皇兄!” 赵落颖的声音逐渐远了,被淹没在了七月初夏夜的蝉鸣里。 水利那边,有了妖族的助力,进度比原计划要快很多。六月底开始的工程,现在入了七月中,已经修整好一半了。 前一半的明远渠已经开始使用,有些受了水利灌溉好处的妖族闻声也来凑热闹跟着修葺,妖族的队伍反而越发壮大了。 午间,水工们坐在一起用饭,霍言和竹青去给妖族买了吃食。竹青的金库充足得很,给妖族买的吃食自然也是不敷衍,馋得那些水工忍不住频频侧目偷看。 霍言注意到了,戳着竹青,用下巴指向自己特意买多的吃食。 “啧,真麻烦。” 竹青不耐起身,拿着那些吃食来到水工面前:“给,剩下的,别浪费。” 说完他就干脆利落地把东西甩在地上,回身走了。 霍言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到水工面前,拿起那些东西分给他们:“不好意思,他说话直。这是我们特意多买的,就是给你们吃的。不介意的话尝一尝。” 水工小心翼翼地接过,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打开狼吞虎咽地开始吃。 “别着急,小心呛。” 分发完后,霍言才回了竹青身边吃自己的那份。 竹青把自己食盒里的肉都夹给了霍言:“让他们自己拿不就行了。” 霍言用筷子挡住竹青的筷子,夹起一筷子肉直接塞进竹青嘴里:“要‘贿赂’别人不得态度好些吗。你那样凶神恶煞的,人家都要以为你在里面下毒了。” 竹青嚼着肉,面带痴笑,含含糊糊地回应道:“嗯,都听阿言的。” 第二日上朝,竹青和霍言带领妖族大修水利的事也传到了景安。 赵宸宗拧紧了眉:“这…是真是假。” “陛下,绝无虚言。临近城镇的百姓都能作证。那霍言竹青确实带领妖族帮修水利。有了他们的助力,修水利的进程…反而更快了。” “啧,这两个人到底在搞些什么,前几日还率领妖族袭击景安,现在又带着妖族兴修水利。还有那个卫子颜,妖族入侵他居然视而不见,还纵容妖族在城中栖居,这些人…当朕死的吗!” 百官齐齐下跪:“陛下息怒…” “陛下!陛下!不好了!” 赵宸宗安排去看管赵落颖的守卫跌跌撞撞地跑进了大殿,高声嘶喊。 “陛下,长公主,长公主她…” 赵宸宗重重叹了口气,不耐地揉着眉心:“她又怎么了,不是禁她的足了。” “长公主她,她跑出去了,还,还去了…” “啧,说啊,去了哪。” “去了朝天台,还在朝天台上…跳祈福舞。” 第74章 向死而生,茗荷尽揭 赵宸宗带着兵马去了朝天台。赵落颖穿着那日祭祀大典的华服,在朝天台上轻盈起舞。和那日不同的是,她的手里,还多了一把剑。 赵落颖一路从皇宫跑来,周围的人都看到了她凌乱的衣衫和匆忙的步伐。现下朝天台已经围了不少跟着来看热闹的百姓。 “长公主这是…干嘛?” “听说要送她去北朔和亲,受刺激了吧。” “哎哎,陛下也来了。” 看到赵宸宗来了,那些百姓都畏缩地朝着赵宸宗行了个礼,然后低下头继续窃窃私语。 守卫军也迅速排开,围着朝天台。 “赵落颖!你想干什么,来丢西宸的脸吗!” 看到赵宸宗来了,赵落颖这才停下动作,漠然地看着赵宸宗:“皇兄,你来了。” “你发什么癔症,又想跟我谈什么条件,你真是不知廉耻,骄纵放肆!” 听到这些辱骂自己的话,赵落颖只是淡淡笑了一声,然后开口道:“皇兄,你还记得我生母吗。” 曾经在这里献舞,赵落颖还有些不知所措,但如今的她,仿佛没看到周围那一圈守卫军,旁若无人地蹲下身,盘腿坐在朝天台中央,自顾自开口道:“和宸一年,你刚刚继位,为了祭奠父皇,巩固政权,彰显自己的圣明和孝心,挑选了一众妃嫔殉葬。” “我母亲无权无势,无母家可依,无力反抗,被你一杯毒酒送去了皇家墓陵。” “同年,南疆来犯,你为了稳定新政,不费兵卒,把我的大皇姐送去和亲。” 赵宸宗瞪圆了眼睛:“你…你讲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干什么!给我闭嘴。” 赵落颖却是恍若未闻:“和宸八年,羌兰来犯。将军牧易拼力抵挡却失了城池,他也为国捐躯。你为了缓解战事压力,把我的四皇姐送去羌兰和亲,拿回了城池。” “赵落颖!你现在是在质问朕吗。当初如果不这样做,朝政怎么办,百姓怎么办!你们生于皇家,就该担着这样的责任!” 赵落颖笑着回忆道:“出嫁那天,两架马车,一架是我四皇姐,一架是她那少得可怜的嫁妆。四皇姐拉着我的手跟我说,跑,落颖,跑。” “我那时年幼,尚且不懂,如今才反应过来,但已经迟了…” “我本来打算,就这样吧,我也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吃吃苦也没什么。毕竟命这种东西,由不得自己,我也没法选。” 赵落颖扶着膝盖站起身:“但,皇兄把我最后一点光亮也夺走了。” “你为了你的名声和明君形象,来太医院把太医全数带走,拖了那么长时间,最后小翠活生生地死在了我怀里,那碗汤药她一口都没来得及喝下。” 她一脸悲戚地看着赵宸宗:“我的小翠,本不该命绝于此。我和她约好的,要一起游山玩水,看遍世间冷暖。没了皇姐的日子,都是她陪我熬过来的。” “结果到死了,我连个在寿安殿内的牌位都给她求不来。” 赵宸宗愤恨地指着赵落颖:“赵落颖,她只是个奴婢,你现在要为了一个奴婢为难朕吗!给我拿下!” 守卫军应声出动,爬上朝天台准备抓捕赵落颖。 “赵宸宗!”赵落颖突然高声嘶喊,周围的百姓和守卫军都被吓了一跳,一时止住了动作,“你这样的人,如何能坐上皇位,如何能治理国家!你草芥人命,不得好死!你的皇位,你的名声,都是靠牺牲皇宫一众女辈撑起来的,你有什么颜面坐在高堂之上仗义执言!你不配!你不配!!” 赵落颖抬起头看着无边的苍穹:“神明,看在信徒曾为你献跳一支舞的份上,睁开眼看看这世间吧!看看这黑白颠倒的世间吧!” 赵落颖低下头看着围观的百姓,一字一句道:“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最后,她轻轻地呢喃了一句:“对不起小翠,对不起霍言哥哥。是我没本事,是我犯傻,害了你们。” 末了,她举起剑,远远地指着赵宸宗:“皇兄!北朔苦寒,臣妹先行一步!” 赵落颖收回剑,放到了自己的脖颈处。 赵宸宗瞳孔骤缩:“赵落颖!你想干什么!” 血柱飞溅,从此西宸国,再无长公主。 赵落颖自刎,皇室公主都尚且年幼。和亲条件崩塌,北朔带兵南下,又吞了一座城池。 赵宸宗坐在龙椅上,用力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个赵落颖…” “陛下,北朔胡丹来势汹汹,流民数量剧增,还请陛下…” 赵宸宗不耐烦地摆着手:“朕不知道吗,用你提醒吗。” 他叹了口气,环视了下阶下百官,最终把眼神锁定在了周鸿泽身上。 “宣平侯,朕记得令爱,去年刚刚及笄吧?” 周鸿泽只感觉自己脑子“轰”一声炸了满堂,手脚都不自觉变得僵硬。 他颤颤巍巍地出列道:“陛下,是…” 赵宸宗点头:“既如此…” 周鸿泽哪里还不明白,他直接跪下磕头:“陛下,小女自小被宠坏了,蛮横放肆不懂礼数,若是…怕是有损我西宸国名誉啊,还请陛下三思啊。” “朕还没说什么,宣平侯着什么急。” 周鸿泽收了声音,一时摸不准赵宸宗在想什么。 “若是令爱真如宣平侯所言,那不如,送进宫里,朕开金口,让宫里教礼仪的师姆好好教导一下,也能为以后嫁为人妇…做好准备啊。” 周鸿泽握紧了笏板:“这…谢陛下抬爱。但这些小事,就不劳烦陛下了,臣大可请些礼仪老师来,就不给陛下添乱了。” 赵宸宗却是没搭话,岔开话题道:“令郎…在南义兵营,近来可好啊?” 周鸿泽顿时止住了话头,眼神发直地盯着龙椅下的台阶,只觉得那里的金光刺得自己眼睛生疼。 “到时…令爱在宫中不便探望,朕大可网开一面,把周清墨召回,也让你好好享享天伦之乐。家人团聚,何乐而不为啊?” “我,我…” “行了,”赵宸宗起身甩袖,“朕看你也无异议,就这么定了,退下吧。” 待赵宸宗走了几步,周鸿泽才反应过来:“陛下,不可啊陛下,那北朔苦寒,茗禾她怎么能…” 赵宸宗没理周鸿泽,自顾自出了金銮殿,只给他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自刎了?” 牧弘正一脸不忍:“唉,我当日跟着去见到了,挺可怜的。” 赵宸慈暗啧一声:“这个死丫头…我原以为她顶多闹一闹,没成想现在居然…啧,坏了我满锅汤。” 牧弘正不忍地皱起眉头:“现在陛下又要让宣平侯的女儿去和亲,她才16岁,就要受这般苦楚,唉…” 赵宸慈好笑道:“我这皇兄,当真是…” “那行,”赵宸慈站起身,“既如此,我们去拜见一下宣平侯,看看,能不能拉拢一下。” 牧弘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想怎么拉拢。” 赵宸慈笑道:“这左相就不必操心了。” 赵宸慈动身,来了侯府。 周鸿泽正坐在堂屋扶着额头,眉头都皱成了一团。 “宣平侯,近来如何啊。” 周鸿泽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你来干什么,还嫌我这儿不够乱吗。” 赵宸慈坐在客位:“宣平侯此言差矣,我此行来,就是为了解你的燃眉之急的。” “切,”周鸿泽冷笑一声,“平亲王整日远离朝堂,这上面的事,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我也不跟宣平侯废话了。此事,我有一计,可保令爱不被送去北朔。” 周鸿泽抬起头半信半疑地看着赵宸慈:“什么。” 赵宸慈坐直身子,抬起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周鸿泽:“和我成亲。” 一听这话,周鸿泽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可置信地指着赵宸慈:“你、你说什么?” 赵宸慈还是挂着那副风流的笑:“令爱和我成亲,便不会被送去和亲。到时北朔一事解决了,我们再和离,她的名声也不会受影响。而且和亲王成过亲…不算件丢脸的事吧。” “可,可你是…” 是个大出周茗禾近十载的整日流连于青楼的登徒子。 赵宸慈无奈地叹了口气:“宣平侯,令爱如今都要被送去北朔了,你还纠结于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干什么。” 周鸿泽急喘着气看了他一会儿,坐回到椅子上:“你…有什么条件。” 赵宸慈点着桌子:“帮我给镇北将军传句话,若是到时朝廷增兵,也让他…别打胜仗。” 周鸿泽警惕地看着赵宸慈:“你…你想干什么。” “这就不用宣平侯操心了。没事,时间还有。我也知道这件事您需要时间考虑 ,我等您的回复。” 说完赵宸慈站起身:“不过,宣平侯请记住一点,如今除了我,大概没人愿意帮你了。毕竟陛下开口,谁敢违背。你能走的路,也不多,好好斟酌掂量一下。你放心,我这人守信,到时事情结束了,断不会用那一纸婚约绑住令爱。而且婚姻期间,她仍然可以住在侯府。她的生活,和现在,不会有什么太大区别。” “还有,”赵宸慈似笑非笑地看着周鸿泽,“令郎之事,我也不是不能疏通一下。南义宁亲王,多少也会给我这个皇弟几分薄面,帮我走动走动。只要和我成个假亲,儿子女儿都能保住,宣平侯,何乐而不为啊?” 周鸿泽咬紧后槽牙,末了只能无奈叹口气:“我知道了,容我…好好想想。” 赵宸慈笑着低了下头:“静候佳音。” 第75章 家有内室,“顽皮赖骨” 霍言之前写信告诉了周鸿泽和卫子颜自己现在的地址。他们一路北上修葺,现在就在距离景安不远的松城。所以自刎一事发生的第三天,两个人就收到了卫子颜的来信,却没有周鸿泽的。 因为前一天,赵宸宗就趁周鸿泽上朝之时以周鸿泽的名义派人把周茗禾带进了宫,美名其曰学习皇家礼仪教法,但不知哪天就会被送去北朔。 北朔那边赵宸宗也派了特使去商谈,只等北朔胡丹的单于查干巴日同意了,立马筹备和亲事宜。 火烧眉毛了,周鸿泽自然也没心思当什么传信使了。 看完信里的内容,霍言也明白这次周鸿泽为何没给自己送信了。 霍言捏紧了信:“这个赵宸宗…” 竹青握上霍言的手,霍言这才放松了些,揉着眉心把信递给竹青让他毁掉:“可惜了长公主,年纪轻轻就…” 霍清盼时期,竹青对赵落颖的敌意不是一般的大。但如今两人已经修成正果,他也免不了唏嘘:“自刎…该有多疼啊。” 霍言霎时想起竹青背上那满背的疤痕,心疼地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走竹青,”霍言站起身,转移话题道,“咱们去看看宣平侯,看能不能…给他出出主意。” 半天后,两个人就站在了侯府门口。 得知霍言来了,周鸿泽愁得眉头都没有多余的地方皱了。 “唉,”周鸿泽长长叹了口气,“让他进来吧。” “宣平侯,别来无恙啊。” “呵,”周鸿泽嗤笑一声,“你这消息倒是灵通。” 霍言放下斗笠坐下来,喝了口茶:“我也不和您弯绕了。此事,我有一计。” 周鸿泽的眉头抽了一下:“你…该不会是要让她和你…和你成亲吧。” 一听这话,霍言直接被呛了一下,止不住地咳嗽。 周鸿泽反而愣了神:“你…怎么了,到底什么意思。” “咳咳咳…宣平侯,为何觉得我会提出这种办法。” 周鸿泽轻哼一声,抱胸冷言道:“若是的话,还请你早些打道回府吧,我断不会把我女儿从一个悬崖推到另一个悬崖。” 霍言无奈地摇了摇头:“宣平侯尽管放心,内人…待我好得过分,我断不会负了他。” 周鸿泽又抽了下眉头:“内人?你什么时候…” 然后他霎时想起那些民间流言和两个人一起跟着修水利的事。 周鸿泽猛地站起来,如临大敌般地看着霍言:“你…你莫不是和那妖王!” 霍言摆摆手:“旁的宣平侯不必知道。你不妨听听我的方法,再做定夺。” 周鸿泽犹犹豫豫地回到座位上,叹了口气:“但说无妨。” “我和那南疆将军熟稔,不如复刻祭祀大典一事,假装南疆入宫侵袭,找到令爱所在,把她带走。这样在外人看来,这件事单纯是南疆作乱,陛下也不好说什么,也没办法去把令爱找回来。” “把人带出来后,我就直接把她带去南义。令爱有个住处,还能和哥哥团聚,不是很好吗。” “待事情解决后,我再把她送回来,皆大欢喜。” 周鸿泽抬眼看了霍言一眼:“你这…一把茗禾带走,她的名声…” 霍言垂眼笑了一下:“宣平侯尽管放心,现如今那南疆是女将军当家,到时她也会跟着我一起去。女将军虏人,应该不会有人传那些肮脏下贱的流言。” 周鸿泽左右转了下眼睛。 听起来是个好主意。 可。 “你有什么条件,我又如何能确定你会善待茗禾。” 霍言沉沉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宣平侯还是不信我。您扪心自问一下,我答应您的事哪件没做到。我相信您也已经派人查了清墨的现状。如今我又和南疆化干戈为玉帛,只要没有意外,至少清墨前半生都不用出征,能平平安安。” 周鸿泽垂下眼思索了一会儿,又站起身在堂屋内不住地踱着步。 霍言也不急,默默喝着茶。 末了,周鸿泽背着手站住脚:“小女,劳驾了。” 霍言笑着站起身鞠躬道:“宣平侯尽管放心。” “对了,”周鸿泽转回身看着霍言,“当日下朝后平亲王来找过我,提出的法子就是让茗禾和他成亲。条件是让我给镇北将军传话,让他无论如何都不要打胜仗。我也不清楚他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你…多加小心。” 霍言垂眼思索片刻,应当是赵宸慈想把事情闹大。战争加剧,国库空虚,兵力紧缺,流民泛滥,他就能趁虚而入了。 如此凑巧…不如让我给他添把火。 “还有,”周鸿泽闭上眼睛,“若事情成了,我…欠你个大人情,有什么事尽管提。” “不过事先说好,触犯当朝律法的,我不会做。” 霍言朝着周鸿泽鞠躬:“多谢宣平侯。” 周鸿泽命下人拿来笔墨,在上面画了几笔递给霍言:“茗禾到时免不了警惕,你把这个给她看,她就能明白是我,就会跟你走了。” 霍言接过点头:“放心。” “行了,”周鸿泽摆摆手:“快点行动吧。从这儿去南疆快马加鞭也要近十日,再晚了怕是你也束手无策了。” 霍言神秘一笑:“这就不用宣平侯操心了。” 而后他戴上斗笠转身出去:“宣平侯等我的好消息吧。” 一出了侯府,竹青立马落地化成人形,把霍言拉倒隐蔽处,扯开他的斗笠急切地汲取着他的体温。 霍言有些喘不上气:“竹,竹青…停下…” 竹青失了耳一般,根本不听霍言说什么,自顾自地动作。 霍言受不住,把手绕到竹青身后提起他的衣领把他拉开,气喘吁吁道:“竹青!你…你发什么癔症!” 竹青紧盯着霍言的双唇:“阿言,我已经忍耐多时了,从你说那句话开始。” “你…”霍言的脸又跟着红了些,“一句话而已,至于吗。” “至于,”竹青搂紧霍言的腰,松木香也跟着扑了满鼻,“阿言,玄泽说得对,你才该是妖,还是会扰人心智的妖,不然怎么一句话就让我如此失态。” 说完竹青又把嘴唇贴了上去。 霍言无奈地笑着把手搭在竹青肩膀上,任凭竹青动作。 去南义前,两个人又回了青灵山。 玄泽抱胸看着两人:“让我去帮你们监工?” 竹青小心翼翼地看着玄泽:“我们得去救人,所以松城那边…” “不去。” “玄泽…” 玄泽转回身背对着两人:“你们干什么事我不干涉,也别把我拉进去。我就是闲得去数月亮也不会去监什么工的。” 霍言笑道:“玄泽,你若真是置身事外之徒,我相信以竹青的莽劲,他也当不了妖王。” 竹青戳着霍言的后腰:“阿言…” 霍言握住竹青的手推开:“听之前你们和龙族的只言片语,你曾经应当也是竹青父母的益友,如今又是竹青的良师,又何必嘴硬心软。” “这水利修复好了,对青灵山也大有裨益。最近山上气温变化无常,植被稀疏,若能尽快赶工完成,你们的生活也能好些。” “大□□曦呈狐形扑向竹青的衣摆:“什么是水利。” 霍言笑着从地上捞起丹曦圈在怀里,手也不自觉顺着丹曦光滑的皮毛:“就是灌溉渠道,可以从别的地方引水来这里。” 丹曦舒服地翘起胡子:“人族真麻烦。我听说龙族可以调动灵力控制水流。不过灵力低的好像不行。” 竹青把丹曦从霍言怀里扯出来扔回地上:“从哪道听途说来的。任何妖都有这样的可能。但水乃万物之本,灵力不够,就算是整日与水作伴的龙族也撼动不了半分。近几百年来还没出过这样的人物。” 丹曦灵巧落地:“大王你也不行?” “额…” “切,”丹曦吐吐舌头,“自大。” 说完她就跑出了山洞。 “丹曦!给我回来!” 霍言无奈地拉住竹青:“好了,你和她计较什么。” 玄泽被这群人烦的不行:“行了,都闭嘴吧,我去还不行吗,烦死了。” 竹青喜出望外:“真的玄泽!谢谢你。” 玄泽摆着手出了山洞:“我现在就去,你们快滚吧。我不想到时回来还能看到你们。” 离开了青灵山,竹青带着霍言飞来了南疆。 两人找到将军府,霍言在竹青耳边低语了几句。听完后,竹青勾起了嘴角:“阿言,你真的是…” 竹青来到将军府门口,唤出青蛇蜿蜒着爬向将军府内。 屋内正在喝茶的尹水黛觉出异常,提起墙上的佩剑缓步走到门口,凝神静气,听到了屋外悉悉索索的草声。 她退后几步,离门远了些,把剑抽出几寸随时准备抵御。 可门外的声音忽然停了,又恢复了寂静。 尹水黛疑惑地皱起眉,又朝着门口靠近了几步,把耳朵附在门板上听,依然没有什么异常。 这时,屋侧的窗户突然被撞裂,木板碎片爆开,几十条青蛇从小小的窗户口挤了进来。青蛇嘶鸣声和窗户爆裂声一齐争先恐后地冲击着尹水黛的大脑。 尹水黛下意识举起胳膊挡住飞来的木板碎片。当她移开胳膊看到涌入的青蛇后,反而镇静了下来,站在原地,无奈地扯出一个笑:“霍将军,这都多久了还记着讨这笔账呢。” 青蛇张开血盆大口朝着尹水黛直直冲去,却在距离她还有一指的地方倏然停住,合上了嘴巴,不屑地瞥了尹水黛一眼,默默退了出去。 霍言的声音自门外传入:“什么叫讨账,和尹姑娘打个招呼罢了。” 尹水黛好笑地打开屋门,便见霍言和竹青站在门外。 霍言笑着朝尹水黛点了下头:“尹姑娘,在下最近琐事缠身,不知尹姑娘…可否帮忙?” 尹水黛让开房门:“但说无妨。” 霍言摆摆手:“事情紧急,就这样说吧。” 听霍言交代完原委,尹水黛不自觉沉了脸:“当年尹金辰在位时,西宸也送过长公主来和亲。那姑娘叫赵落兮,来了南疆人生地不熟,整日郁郁寡欢,再加上被折磨侮辱…不出五年就抑郁而终。我当时于心不忍,也时常去劝解。但…还是没能把她留住。” “如今赵宸宗不仅要祸害皇室女子,别的姑娘也不放过。” 尹水黛抬起头:“霍将军放心,就算没有你我之间的承诺,这个忙,我也会帮你。” 霍言有些惊讶尹水黛知道这些陈年旧事,还说出这么一番话,意外地笑了一声:“尹姑娘当真是心存大义。成,那明天一早,我来找您,我们一起启程。您今晚收拾一下,和你妹妹知会一声。” 尹水黛皱了下眉:“明早?那你们今夜住在哪里。我命人给你们安排厢房,在这里住下便好。” 霍言和竹青转回身往外走:“不劳烦您了,我还得去趟南义。” “南义?那你明早如何能赶过来,你要去那里干什…” 话还没完,竹青就带着霍言朝南义的方向飞去了。 尹水黛的脸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