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小月询问账本情况,秋泓习惯性的回答道:“记不清。”
“有点印象。”
“容我查查。”
这些账房们答话的标准模板,主打的就是拖延,说模棱两可的话。
苏小月不满这样回答,揪上秋泓的耳朵道:“别跟那些老头子一样敷衍我!”
这样泼辣的举动属实有震撼力,秋泓连还手都忘记了,下意识捂上耳朵,却还是被苏小月揪倒歪斜着身体。
“习惯,这是习惯。夫人要查什么,我都配合。”又却偷偷瞥了眼苏小月,打苏小月进院就能感觉她的压抑,乘机逗贫几句想让她放松放松。
对方的瞬间滑跪让苏小月很是满意,她松开手,说出此行目的。
“麻烦查下宁逊在镖局账下有多少分红。”
秋泓揉着耳朵回话道:“我手里管得三十五家店铺的账,宁逊能分到银子的差不多有十八家。”
“折多少银子?”
秋泓的神态逐渐认真起来:“不好查。账还未核完。今年朝廷增了不少税,不少掌柜子给我哭穷,今年的收益能有去年的一半都算好的。还有不少亏损的铺子。”
苏小月追问道:“预估多少?”
“这……”秋泓又开始为难。她心里倒是有个约数,却有些拿不准。这种事还是得有十足把握才是。
“可以去查。”
“等不及啊,那些苦主堵在门口要说法。说好三天内解决,他们才撤的案。否则这伙人一起去提告,可就不好压下去。”
“三天便三天。”秋泓起身道:“我这就回账房。”
十八家铺子的账目三天内核完,哪怕是个约数,秋泓几乎是日夜兼程。
杨博仁倒上杯浓茶道:“悠着点,别这么熬。”
“杨叔,辛苦了。”秋泓感激的笑道。账房内很多人不敢碰宁逊的账,秋泓倒是带出来些学徒,但怕他们因此得罪宁逊,便要求谁也不许来帮忙。
“宏啊,你可要想好了,这些账目交到少奶奶手里,你与宁三爷的仇可就结大发了。”
“我们早就是仇人。”秋泓手中的算盘不停。现如今父母那有谢璃的手下照看,她根本就怕宁逊玩坏。
苏小月则是在外安抚苦主,并统计抚恤金的数额,按照每人活一年十两银子进行赔偿,再加上医药费杂七杂八的费用,预计需要四千七百两。
不仅如此,宁家还专门清空一家客栈为苦主们提供住宿,这点子吃喝费用苏小月也要记到宁逊头上。
对对对,还有那些欺负虐待工人的监工,统统拉给衙门去判,谢璃不判的宁家解除契约,永不再录,以平众怒。
每天一早苏小月都会带着点心来到客栈继续她的慰问工作,这让她在苦主面前留下良好的形象。
“记上这些点心药品一共半钱银子。”她嘱咐着荷清记账。
二楼雅间这时闹出动静,嚷嚷着听不太清,好像是告不告状的事情。然后就见谢璃被人推出屋子,她整理衣袍时与楼下的苏小月正好对上眼神,却连声招呼都不打扭头就走。
苏小月上前道:“谢参军,暂且留步。咱们雅间一叙。”
“宁家少奶奶有何指教?”刚吃完闭门羹的谢璃没好气的问道。
苏小月奉上茶水道:“你我并无仇怨,我十分敬畏谢参军德行。但你要知道此事绝不可能顺了你的意。”
她的意思谢璃都懂。采石场出了人命,如果自己非要抓几个人问罪,宁家也会作势推几个小喽啰出来顶罪。哪怕被判斩首,但对受害者的家人来说只能算出口气,失去家中顶梁柱的她们还要继续生活。
说来可笑,银子有时候就是能买命。
“抚恤银子都备好了?”
“与苦主们约得是十日后午时,签字领银子,这事便算了了。”
“了了?”谢璃的笑容中带着嘲讽,她指着楼下道:“十八条人命在你嘴里就轻飘飘的了了?”
“那你要如何?让宁家所有人赔命?我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与和你辩论对错。你若是想讲理法,论对错,那你便锁了我。”她举起手来凑到谢璃面前道:“只要能解决问题,随你处置。”
那倔强的眸子让谢璃半刻失神,她苦闷的低头笑笑,长吁一口气道:“少奶奶当真是好手段。告辞。”
“谢参军,您真的是位好官,真的!”
谢璃肯为这件事着急生气,不正代表她为民着想。
苏小月的肯定让谢璃脚步一顿,她环顾整座客栈,这里的苦主大多是妇孺老人。
而她却什么也做不了,所谓的公道根本就比不过银两。
真的算好官吗?
苏小月继续道:“你若是真想为大家讨回公道,便派人守着城门,宁逊快要回来了。”毕竟宁逊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谢璃眸子一沉,冷笑道:“呵。少奶奶明知你家三叔接了皇家的镖单,却还撺掇我去办他,到底安的什么心?”气得她直接拂袖离去。
“老三接了皇家的镖?我怎么不知道?”苏小月暗叹不好,这几天忙活采石场的事,都没怎么过问镖局,她连忙去趟镖局,落实下情况。
秋泓还在账房与算盘打交道,直到廊下的灯陆续点上,人也是陆续离开。
“林司会。”廖沉总司来到秋泓面前,他示意秋泓不用起身回礼,随手翻看着账本道:“宁三爷此次去京城数日,与宫里的贵人谈下几单。自从老爷仙去后,这可咱们宁威镖局第一次接皇家的单。族里的人都十分重视。”
看着秋泓还在打算盘,廖沉道:“三天时间盘十八家的账,但凡马虎一点,你这司会的位置可就保不住了。”
“多谢总司提醒,夫人安排的活我定会完成。”
“孩子,我心疼你是个人才,咱别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廖沉不再打扰秋泓,嘱咐几句便离开。
杨博仁提着水壶进来道:“府门下钥了,我得回去了。你注意休息。有事叫许佑,今儿她值夜。”
“数儿马上就出来,我自己能行。”秋泓头也不抬的说话,再抬头时发现对方已经不在,就连茶水也已凉透。
终于算完了。
共计六千一百三十四两,足够发放抚恤银子。
这下苏小月不用倒贴钱了。
活动下脖子,站起身来竟觉得腿软,许久没熬眼儿了,她困得满目充盈着泪水,于是靠坐在圈椅上想先小眯一会儿。似睡似醒间好像看到有人影划过,多年的警觉秋泓让瞬间清醒,一掌拍了下去按住对方的手。
蒙面人明显一惊,紧接着匕首划过逼退秋泓,他则是拿起账本就在烛台上烧。
“!”秋泓急忙起身制止,但眩晕感比方才还要重。
真是几年不混江湖,竟着了蒙汗药的道。
黑衣人也纳闷呢,就怕人清醒所以下了双倍的药量,哪怕是头牛也要睡到明天夜里,偏偏这文弱书生竟能如此清醒。
秋泓怎敢不清醒,那是自己忙活三天两夜的成果。
你大爷的!谁敢毁账本,她绝对拼命。
就算浑身疲软也要举起花瓶狠狠砸过去,制止对方烧账本的行为后又敲响旁边的锣。
账房每间房内都配着这样的锣,主要是为了防火示警,今日倒是用来捉贼。
账房值夜的众人纷纷赶来,黑衣人见烧账本来不及便想打翻墨台污黑账本。可秋泓紧拉着他的胳膊不放,这让黑衣人无计可施。他发狠的踹向秋泓,身体本就乏力的秋泓无力可战,黑衣人终于挣脱束缚抱着账本就跑。
“老师,出什么事了!?”许佑率先第一个进屋询问情况,秋泓捂着肚子靠坐地上,为众人指明方向道:“有贼偷账本,快追!我先缓缓。”
账房们各个奋起直追。开玩笑!谁也不能抢走我们账房的账本!
这帮文人使出毕生力气追赶,扔笤帚的,抄棍子的将那黑衣人追得慌不择路,正好撞上迎面走来的两位女子,匕首一横便挟持其中一位。
“好汉,有话好好说,不要伤害无辜之人。”许佑安抚着对方。她很聪明没有暴露苏小月的身份。
秋泓也紧随其后的追来,看到黑衣人怀中的苏小月更是着急,她道:“莫要犯浑,偷窃与伤人是两种判法,你可要想清楚。”
苏小月也是倒霉,她见秋泓过了五更还未回房便带着夜宵来账房慰问,路上突然就钻出个黑衣人,那冰冷的刀让人忍不住打寒颤。而此刻她认识到自己那三脚猫的功夫在高手面前分明就是个零。
黑衣人有了人质便开始提要求道:“烧掉屋里的所有账本,否则...”他的匕首离苏小月又近上一步,把众人吓得连呼不要。
“我答应你。”秋泓毫不犹豫的答应,她往后一边撤步一边道:“阁下不一起吗?不怕我作假吗?”
“怕你不成。”他挟持着苏小月往前走去,围着他们的是刚赶过来的护院,各个握紧木棍警惕万分。
秋泓也是如此,她要想个两全的法子,既不暴露武功也能将小月救下。
黑衣人也不傻,看宁府重视的程度便知道人质身份不凡,有底牌在手他完全不怕。
气定神闲的走在中央,注意力都在那些个精壮的护院身上,根本就没注意身后侧的瘸腿账房。
秋泓用尽全力撞向黑衣人的同时弹出石子击落他的匕首,又张开怀抱以身体作为肉垫稳稳的接住苏小月。
一时间发生的太快,再加上天色昏暗,所有人都没看清发生什么。只知道少奶奶安全了,紧接着护院们列阵与黑衣人缠斗起来。
“没事吧?”秋泓摸摸苏小月的头。而苏小月那愣神的模样分明还未缓过劲儿。
秋泓将她拉起来,又替她掸掸身上的尘土。斜眸便瞥见危险的寒光,黑衣人逃脱护院的控制,秉持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手持利刃冲着苏小月而来。
秋泓立刻打出暗器击中黑衣人眼睛,可这人完全不知痛般攻击不停。护院功夫不敌,一个个的都拦不住。
现在整个院子能制服他的只剩秋泓。
而她选择不出手。
匕首最终还是划了下来。
“林宏!”苏小月大喊一声,她尽量稳住身形支撑住秋泓,慢慢的感受到手掌处的湿润,一双手很快被鲜血所染红。
黑衣人被护院押去官府,秋泓则是被众人手忙脚乱的抬回房。苏小月守在门口不让任何大夫进门。
这事惊动到王思文,她赶来劝说道:“月儿,快让大夫进屋瞧瞧,哪有不让治伤的道理。”
“我只等柳大夫。”
因为秋泓晕倒前的特意叮嘱不能见大夫,苏小月知道她是怕女扮男装的身份暴露。所以除了柳婵外任何人都不能进她的屋。
“孩子,你到底在倔什么?”
“派刺客下蒙汗药,欲毁账本,若不是林宏替我挡下一刀,躺在屋里的便是我了。除了母亲和夫君,我不信任他们任何人!”
[比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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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