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无归不该多管闲事，借伞已经足够了，何况她还在对话的末尾加上了一句早点回来，表示一切如常。
但雨越来越大了，听着雨敲打玻璃的声音，可以想象到沈意尘在雨里艰难行动的样子，就算再小心身上估计也湿透了，天也越来越黑，不再是乌云压的，而是成了真正的黑夜。
叶无归发消息问对方什么时候回来，但没有回应，又多问了几句咖啡馆地址在哪，仍旧杳无音信。
无法解释期待，但她还是打开了铁门，最后发现了蜷缩在黑暗角落的沈意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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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无归没有说话，她只是单膝蹲下来看着把头埋在膝盖的沈意尘。
的确全身都湿透了，裸露的皮肤上还挂着浅浅流过的水痕，布料也沉沉地垂下，贴着身体，勾勒着小腿，一点点往上看，描摹出膝盖骨头凸起，沈意尘不至于瘦骨嶙峋，但她看起来确实有些太过单薄，叶无归移开目光，视线往上最后落在黑色的发顶，对方身上也就能被伞遮住的发顶看起来干些，但被沾了水的发丝拖着下坠，贴着脸，肩骨，脊背，四溅的水一样流了一身。
已经没有毛茸茸的感觉，变成一簇一簇的，像被雨淋过的小狗，身上沾着湿冰冷水汽，湿漉漉的，可怜兮兮，像是脆弱得会在雨水里溺死。
沈意尘终于抬起头，黑色的发丝凌乱地沾在她泛红晕的脸颊上，狼狈的样子，她本来想发出几声刻意的呜咽，叫几声甜腻的姐姐装下可怜，顺带撒几句娇。
这是她想了那么久想到的唯一对策，这是她最擅长的事情，可以说是信手拈来，这是最不容易出差错的做法，因为她能一瞬间装出委屈的表情，黏黏糊糊地抱怨几下，然后再甜美地笑起来说现在已经没事了，这样就可以逃避所有矛盾，至少面上会一切恢复如常。
但她一抬头就对上叶无归的目光，对方直直地看着她，漆黑的瞳孔在黑暗里只有一点光亮，她突然间移开了视线，改成盯着什么都看不清的楼道，直到这个动作停下来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叶无归看着沈意尘，对方怔怔的，耷拉着不再毛茸茸的头，眼眶也红红的，像哭过。浅色的瞳孔本来看着她，现在却又转向别处，她只能看见对方的侧脸。
不喜欢这样，小狗还是散发着干燥温暖的阳光气味更可爱。
叶无归又抬了手，想帮对方把黏着脸的发丝捋到后面。
她的确这么做了，早上看见对方发顶的绒毛就想要这么做，但是一直拖到现在，她才再次抬起手。
脸颊突然被触碰，沈意尘下意识转向叶无归，看见对方仍然低垂着视线，眼瞳黑沉沉的，嘴唇僵直着一条线，似乎和平常没有区别，但今天她们又没有喝酒，所以这样的场景已经算是不同寻常。
该说点什么，沈意尘想，随便说点什么吧，说什么都好，她祈求着自己，不能再这么沉默，以至于陷入这样安静的空间，像是下水捞死人时一样，太过寂静，让人生出不安。
“我……”
刚开了口，第一个字的尾音还未尽，沈意沉就止了声，因为她再不闭嘴的话，就会无法控制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叶无归突然直接一只手拦住她膝窝，另一只手搂着她上身把她横抱起来进了门。
这是一个很不连贯的行动，对方刚刚帮她拨开遮挡视线的发丝，盯着她的眼睛，她觉得对方是想要说话，但对方只是把她抱起来，放在沙发上后就结束了这个突兀的动作。
沈意尘觉得自己思绪从来没有这么迟缓且混沌过，大概连醉酒时都比现在清醒，因为她没做出任何反应，从头到尾只是愣愣的，直到落在沙发上，她才像刚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样，不可控地有些慌乱。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突然悬空起来，无法掌控自己身体的行动，不能结实地踩在地上，轻飘飘的，只能选择挣扎……或者，信任对方。
但沈意尘刚才没有拒绝的动作，她只是有些发懵，身体也本能地忽视了第一个选择，就这样顺应自然地接受了这个不必要的亲密动作。
所以，她是选择了后者吗……混沌的大脑试图进行思考，她开始回忆刚才的感受。
不是第一次触碰，她们牵过手，但牵手的面积太小……昨天回房间的接触又隔着毯子……这和过去所有的感觉都不一样，沈意尘耷拉着脑袋，她很快又发现了一个更加可怜的事实，明明毯子已经够舒服和温暖了，可是被对方抱起来，裸露的肩膀，手臂，后背靠着对方，感受着对方掌心的温度和隔着一层衬衫的怀抱，这样的紧密相贴好像比毛绒毯子更加暖和，甚至让她感到安心。
仅仅是一个抱起来的动作而已，只是这样……
沈意尘就这样呆呆地盯着前方，本来就很疲乏的大脑运转缓慢且无法找到解决方向。
裙摆湿得能拧水，但沈意尘刚才没拧，所以进来客厅这一路留下了**的水迹……还有叶无归的衣服，沈意尘终于想到了可以说的话，她看着对方被水染深的衬衫纠结接下来先道歉还是先说谢谢。
但实际上说哪句都不够好，最后她只是抬头看着对方，嘴唇轻微张了张，即将吐出的音节又咽了回去，没有出声。
“去洗澡，或者先用吹风机吹干。”
叶无归盯着沈意尘说。
命令一样的语气对方大概不会喜欢，但现在这种状况……她看着沈意尘怔怔的样子想，她再不说什么的话，对方就会一直这样傻傻地坐着，然后生病。
“……啊，好……”
怎么连一句姐姐都叫不出来了，刻意亲密的称呼突然变得很虚伪，虽然她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但是……沈意尘不甘地低头呼了口气。
她怎么可能这么在意对方？这没有理由，没有合理的理由，只是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只是因为对方做了顿好吃的菜？只是因为她感受到一点点……对方带来的温暖……吗？
“嗯，你的衣服，还没干。”
叶无归在沈意尘发愣的时候去了阳台，又回来对沈意尘说。
这种天气，衣服没干也正常，但她做得好像有些多，包括去摸对方的衣物，不过……沈意尘接下来要换的衣服本来就是她借给对方的，所以这也正常不是吗。
“啊……那我把衣服吹干吧。”
沈意尘运转迟缓的大脑在对方说完话，又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说到。
叶无归去拿吹风机，沈意尘去收了衣服，但她一身湿的，坐着吹，衣服容易落在身上沾得更湿，所以她站在插座旁边。
“我来吹。”
叶无归突然说，沈意尘看向对方。
“你先去洗澡，衣服等会吹干给你，”叶无归说，虽然对方应该不至于真的那么柔弱，但纤细的身体看起来的确太过可怜，总是水亮的眼睛也只剩疲乏无力。她说完停顿了一会，对方没有答应，她只好又盯着对方身上往下滴的水说了句，“水流了一地。”
“啊……好。”
沈意尘本来想说不用，现在也只好接受了对方的帮助，因为她继续坚持只会让清理的工作变得更麻烦。
“嗯，去吧。”
“谢谢。”
沈意尘坚持说完一句，才转身走。
“……不用。”
客气的对话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只会是长久的沉默。
叶无归摸着泛出水汽的布料，这天气实在不好，不然衣服早该干了，可是埋怨雨水就像埋怨沈意尘坚持出门一样没有用处，毕竟什么都改变不了。
T恤是叶无归穿过的，已经有些洗旧了，裤子也是，廉价布料已经有些褪色，摸着还有些起球，只有贴身衣物是新的，也许她该感谢当时买的时候多买了一身，买回来一直没穿过就丢在角落里，结果现在第一次吹干这套衣料是在帮别人。
……
叶无归把衣服吹干了，抱沈意尘时衬衫上沾的那点水汽也一并散去。
抱沈意尘是很轻松的事情，不止因为对方的重量抱起来很轻，还因为对方今天特别乖，也没有乱动。
叶无归不会把乖巧当成夸人的话，毕竟对沈意尘来说乖只是伪装，故意做出这幅样子实际上是出于不乖地想得到一些东西才对，乖巧只是沈意尘喜欢使用的工具而已，真正的乖巧听话只会让她陷入更多困境。
但今天却不是装的，叶无归想，对方的确是没有任何挣扎，是没有反应过来还是真的不抗拒，或者是认为自己没有反抗的力量所以干脆不动……她希望是第二个原因，虽然对方不想看她，但至少能说明没被讨厌。
是否被讨厌是很要紧的事吗？但是她本来就已经产生了各种不该在意的忧虑。
叶无归不打算向沈意尘解释自己的行动，幸好对方也没有问，但对她自己的解释呢？不够清晰……总之对方小小的蜷缩在那里，太像被抛弃的可怜小狗，明明没有人讨厌对方，但是对方却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幅样子，让人烦躁，所以只能干脆地做出能马上改变这种场景的行动。
行动总是比语言更有力，叶无归想，她总不能让对方维持着全身湿透，连眼睛也像将要变成湿漉漉的样子，和她在门口像昨晚一样唇枪舌战几个回合。
昨晚的结局是什么？
没有结局，今天的糟糕气氛是昨晚的延续，所以她不应该重蹈覆辙。
虽然昨晚的对话和今天的氛围之间没有绝对的关联性，毕竟她们之间还掺杂了更多其他东西……但是这个理由至少能让她的行动显得更加理智和合理。
叶无归没再想，只是拿起柔软的衣物走向浴室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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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意尘听见了敲门声，从热水下走到门边打开门，接过门缝里递进来的衣服。
“谢谢姐姐。”
隔着门，沈意尘终于又能笑着说。
“嗯。”
被水声盖过，沈意尘只听见微弱的一声应答。
自己好像变得稍微正常点了，只要不见面的话……但可惜这并不现实。
叶无归应该像平时一样已经回了房间吧，沈意尘这样想着放松了一点，关了热水，套上叶无归有些宽大的衣服和因为太长穿起来麻烦的裤子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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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喝杯水吗？”
叶无归坐在沙发上，面前的桌子摆了两杯水。
“不用。”
“过来坐一下吗？”
这种主动的邀请不像叶无归的作风，也就那张一如既往冷淡的脸能让人感觉到这的确是叶无归。
“我有点累了……姐姐。”
沈意尘说到一半移开了视线。
“没关系，不会聊太久。”
叶无归喝了口水说。
不依不饶的样子真是讨厌，沈意尘终于又转向对方不满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