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
沈意尘愣愣地应了句，又看向那个女孩，对方仍然低着头。
“嗯。”
“……所以呢？”
沈意尘听见对方简短的回复皱了皱眉，突然心慌起来，但面上还是保持常态问了句。
“你不想问我为什么让你观察她吗？”
“但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你会感受到的……”
无盈指尖突然蹿出一阵力量，刺向那个女孩，对方瑟缩了一下，不可避免地做出自我保护。
沈意尘感觉到了，空气里的确在一瞬间多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很淡，像一杯水里加了一点点糖，几乎和白开水没区别，但又确实存在差异。到了这一步她当然已经能猜出无盈的意思，但她只是垂头盯着咖啡杯沿没说话。
“叶无归可能是。”
无盈看沈意尘沉默的样子，不打算再说些弯绕的话，直接又说了一句。
“……只是猜测吗？”
沈意尘抬头看向无盈说。
“是猜测没错……但可能性很大。”无盈顿了顿继续说，“魔族禁止来人间这项规定还在施行中，被抓到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会怎么样？”
沈意尘看向旁边那个粉头发的女孩。
“这个，就不用你关心了。”
无盈眯着眼笑，又喝了口咖啡。
“是吗……”
“所以你记住这种感觉了吗？”
沈意尘听着对方的话却没有回应。
她不知道什么魔族，也从来没见过，那是和神有关的事，就像当时的神界与魔界的大战，那和她毫无关联，她只不过是其中一个倒霉的因为那场大战而飞升失败的家伙，那些势力之间的纷争不是她能去在意或者管理的，但是为什么现在这种麻烦事落在了她身上，画两个饼就让她干不愿意干的活，只要用力量压迫就好了……当神还真是轻松。
“沈意尘？”
无盈看见对方沉默的样子停顿了会叫了一声。
“……我做不了这件事。”
“事到如今才说吗？”
“我一开始就拒绝过。”
“所以你应该一开始就知道你拒绝不了。”
“但这不是你的工作吗？”
“发展线人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无盈弯眼笑着说。
沈意尘看到对方的笑脸觉得自己被浸在水里，有些发冷。
“而且我也确实在认真工作，发消息给你的时候就是在酒店抓她。”
“……”
沈意尘只是直直地盯着无盈的笑脸，她不打算做出任何评价，仍旧保持沉默。
“你一开始对这件事还没有那么抗拒……所以，还是和叶无归有关吗？”
无盈突然眯了眯眼说到，她往桌前探了探，打量的视线有些危险，嘴角还是弯着，但没有任何友好的意思。
“你很喜欢把我一切行为的原因都归根于她吗？”
沈意尘皱着眉应到，她的确有些心慌，但她的无力让她做不出什么激动的表情，以至于看起来很平常。
“抱歉……”无盈笑了笑又靠回了椅背，“只是担心你会和魔有不该有的牵连，你应该不喜欢惹麻烦。”
“……我们能有什么牵连。”
沈意尘看见对方的笑觉得刺眼，又垂眼看向那杯只喝了一口，褐色液体晃动时像要溢出的热咖啡。
“魔族的能力本来就很危险，何况还不知道目的，所以你要小心点。”
无盈突然又语气有些担忧地提醒。
“……”
要是真的关心就别让自己去做这个任务啊……沈意尘轻轻叹了口气 看向旁边的女孩。
空气沉默了一会，那个女孩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沈意尘没回应，无盈也就没有说话。
“好了，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我们也该走了。”
过了一会，无盈语气又变回散漫的样子开了口，弯着眼说完，拍了一下旁边的女孩肩膀意示起身。
“等等，你不多说一些魔族的事吗？”
沈意尘看对方就要离开的样子皱眉问到，叫她过来一趟，结果什么都没说清楚，怎么能这样。
“你看起来心情不好，所以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说话。”
无盈又坐了回去，语气无辜地说。
“没有心情不好……那你现在能说了吗？”
沈意尘勉强地笑了笑看着对方。
无盈盯着对面的笑脸，虽然对方终于笑了，但是笑得不如平常好看，更不如之前讨好的甜美笑脸。装样子只能装到这种地步吗？真是不敬业，真是完全对不起没脸没皮的半仙形象，无盈心里这么想着，但看着沈意尘身上湿了一片的可怜样子，还是打算大发慈悲地不再计较对方的态度。
“魔族在那场大战后就不允许离开魔界了，但有些魔还是会想办法偷偷离开……至于为什么，你说说？”
说到最后一句，无盈突然转向那个女孩，沈意尘的视线也就跟着转了过去，对方仍然低着头，很畏惧无盈的样子，过了一会才小声开口。
“……因为……在魔界……过得太惨了。”
“……”
沈意尘听到回复沉默了，很合理但又有种微妙的感觉，总觉得很命苦。
“为什么惨？”
无盈又喝了口咖啡问。
“大战之后魔界资源消耗太大，难以补足，分配不均……”
“啊……”
沈意尘发出了轻微的声息。
“这是别人的原因，你呢？”
无盈不耐烦地打断女孩的话，又问了句。
粉头发的女孩又沉默了，沈意尘古怪地看向无盈，对方明明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可偏偏喜欢让别人说。
“因为你的家族是支持旧皇的人，所以你才过得这么惨对吧？”
沈意尘听见无盈的话愣了愣，什么旧皇？听起来像是很久以前会发生的事……
那个女孩听见无盈的话还是一言不发，无盈只是笑了笑，又看向沈意尘。
“……你想说什么？”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些，这和沈意尘自己当然没有任何关系，和探查叶无归的身份的任务应该没有关系……叶无归……不要和叶无归有关……
如果只是妖或仙没有遵守律法被抓住，大概也就是带去降妖司关上些日子做些苦力，只要没有伤害到人类的话就不会有什么大事，但魔……沈意尘不知道，她看着旁边怯懦的女孩不知道该说什么，实际上她也无话可说，因为她的发声无用。
“去问问叶无归她来到这里的原因。”
“你已经笃定她是魔了吗？”
沈意尘有些不甘心地问。
“只是猜测而已。”
无盈维持着好看的笑脸轻飘飘地说。她看见沈意尘的表情比最开始过来时更加难看，现在大概连勉强的笑也装不出来。为什么会在一个任务对象身上投射情感？无盈弯着眼睛笑却不达眼底，她想不明白沈意尘对叶无归在意的缘由，但这本来就毫无意义，也不应该浪费时间去细究。
“我们走了，再见。”
无盈道完别就带着粉发的女孩离开了，沈意尘盯着平静的褐色液体轻声应了一句，多坐了一会，听见咖啡店玻璃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才叹了一口气起身。
往好处想，至少咖啡是无盈请她的不是吗？虽然是她讨厌于是只喝了一口的东西。
唉。
沈意尘又叹了口气，她在二楼看向窗外，雨势不减，甚至更激烈了。
好烦。
她想，但她不知道具体在烦什么，应该是值得烦恼的事情实在太多，需要思考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一切都很混乱……可是为什么要思考呢？明明刚才的对话里面没有一件是和她有关的事，她的工作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变化，但是……
沈意尘下了楼，在门口的雨伞架上拿起伞，还没干，刚打开就在屋檐下落了一地的雨水，现在它又要重新进到雨里了。
虽然毫无作用，但沈意尘还是撑上了伞，她不想等雨小一点，直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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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半的时候，沈意尘又想起来出门前的事，糟糕的气氛，现在想起来就像吵架了一样，只不过是谁都没有激动情绪的争吵，不……还有更准确的说法，冷战。
不至于吧，虽然对方好像不想和她说话，但至少结尾还说了句早点回来……虽然也可能只是惯例的关心……因为对方有些时候还是挺有礼貌的……是吗？所以只是礼貌用语而已吗？
不知道，好烦，不想回去，但也不想继续淋雨，要是能直接跑路，不再管这里的一切就好了……
说到底，沈意尘最想和所有人都保持一样的友好关系不就是因为只要和某个人距离太近就会产生一堆原本没有的麻烦事吗？可是当时她却自以为是觉得只是找张床睡的简单问题。
沈意尘拖着沾水颜色变深，十分沉重的裙子觉得好累，裙子是吊带裙，变沉了整个往下坠，磨得肩膀疼。
应该感谢不是挂脖的款式，免得被勾着脖子勒死吗？沈意尘好笑地想着。
雨实在太大，沈意尘走回老旧的楼房时地面已经有些积水，她小心地绕过去，艰难地到了楼梯上，但身上还是狼狈不堪。
不只是裙摆，上身也在飘摇的风雨中几乎湿透，也就发顶还干着，连脸颊两侧的发丝都沾了水珠。
真是难看的样子，沈意尘想，她站在黑暗的旧楼道里，用手拖着裙摆往上走，最后停在四楼带着铁锈的门前。
想进去又不想进去，太过矛盾让人头脑发昏。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混乱的事，明明最开始只是想找个地方住而已，是因为想白捡便宜所以遭报应了吗……那还真是自作自受。
沈意尘叹了口气，想笑一下又没笑出来，只是蹲在门口。
有很多其他的更舒适的方法，但还是就这样故意冒着大雨走回来，这种像自残一样无意义的行为究竟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人心疼吗？什么蠢话……现在这样蹲在门口，不想敲门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让人愧疚吗？不对吧，这到底算什么……
沈意尘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脑子大可以丢掉了，她为什么想要对方产生这些情绪暂且不论，但凭什么她这么做对方就要心疼或愧疚，什么实质的东西都没带给对方，自顾自地受些没必要都苦就只是自我感动而已……
为什么会变得这么蠢。
沈意尘觉得有些无力，她想自己应该马上敲门，等叶无归开门都时候她再甜甜地喊几句姐姐，这样不管对方怎么想，总之只要她能主导对话，装什么都没发生的话，也就又能回到最开始了。
但她只是蹲累了，于是抱着膝盖坐在原地，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唯一清楚都是自己在做蠢事。
在等一会吧，暂时还不想和叶无归说话……但只要敲了门交流就变成必须的，再等一下……沈意尘把头埋在膝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