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人埋着头,黑纸的长发顺着便滑到了身前,遮住了女人的脸庞,旁边是一管早已注射完的药剂。
“那么现在我们也该正式谈谈了,不是吗?”男人坐在面前,双手撑着桌面,冷清的脸庞就一直面对着慕谙晚,“这药剂,想必你应该不生疏。”
“自然,是无言?”慕谙晚笑了下,抬起头:“这就是实言剂吧。”
“我想作为一名沨能力者,你知道这个并不难。”
“方先生,不知您想问我什么?”
“你倒是终于不重复一句话了。”
“那真是让您见笑了。”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暗地里寒冷的气息却在不断的疯狂滋生。
“慕小姐,请放心,言校并不会对你做什么,只是担心你,毕竟你在那待了这么久,居然没出事。言校也是为了民众和沨能力者的安全着想。才会这么做的。”
“那有劳方先生费心了。”慕谙晚依旧挂着个笑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么,你口中的他是谁?”方慕云的问题很直白,眼睛直盯着慕谙晚的面容,关注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不知道,自从那万峪岭呆着的一年里,脑海里就一直有这句话。”
”哦?那你为什么说我认识他?”
慕谙晚毫不犹豫的开口:“因为你是那人的朋友。”她又补充了一句,“应该也不算朋友吧……反正是他告诉我的。”
“怎么告诉你的?”方慕云的脸色明显不太好,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到问题之外的更多东西。
“嗯……不清楚,是电磁波?”
……方慕云沉默的一瞬,看着手上的报告单,又想起了之前将她扶到床上的事情,张了张口。
“你是否,知道你身上的伤疤?”
她明显愣了一下。
“什么伤疤?”她对他问的问题感到不理解。
“被殷攻击击杀后才有的伤疤。”方慕云脸色明显不太好,想从她的表情中看到问题之外的更多东西。
“方先生,你这问题可真搞笑。”慕谙晚用手指搅绕着头发,微微挑眉:“请问如果我真被殷击杀,那么坐在你面前的人又是谁?”
“不排除其他可能性,不是吗?”方慕云婆娑着自己的扳指笑了笑。
“比如……寄生?”方慕云站了起来,双手撑着桌面凑近了些,“又或者……共生?”
慕谙晚的心不知道为什么被揪住了一般,方慕云的眼神好似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会誓死为人类,为民众效力。”
“那小姐有些逗人笑了。”方慕云没再追问,放过了这个问题。“那么,既然你说你这些都不记得,那总有记得的事吧?”
“比如?”
“你在万峪岭里醒来……又或者到万峪岭后,干了什么?记得什么?”
“活着。”
……
“具体?”方慕云坐了下来,等待着她说出的事情。
“靠本能活着。”慕谙晚抬头思索了一下,“我也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在那一年里啃草啃树皮,偶尔幸运的话还能遇到遗留下来的不明尸体,管不了太多,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了。”
封闭室里难得沉默了许久。
“谢谢你的配合,小姐。”方慕云站起身,俯视着眼前这个女人,“你稍作休息,我们的对话也到此为止。”
慕谙晚点了下头,方慕云只是看了一眼套在椅子上的锁,便自动解开了。而它缓缓的适应着刚被放开的手脚,眼睛不自觉的看了眼方慕云。
他正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祁昫言收到了一条消息:
“言校,对话报告文档已发给您,建议您亲自来一趟……对她进行追忆。”
祁昫言回了条消息:
“使用过机器了?”
“属下估计用不上,需要为您准备吗?”
“那不用了,我也大概了解了,忆器的安装很不方便,况且是安装在她的头部……危险系数大,你的顾虑很全。”祁昫言回着消息。
“不急,两分钟……哦不,已经到了。”
信息方慕云刚看见,祁昫言就带着人来到了封闭室。
“言校。”方慕云行了礼,“有病,先看她吧。”说完,祁昫言就进了封闭室,看到了,坐在椅子上埋着头的女人。
“您果然来了。”慕谙晚缓缓抬头,笑了笑,“这或许是您与我第一次正式见面吧?”
“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么我可以默认。”
“你想从我的记忆里获取什么呢?”
“获取你已经无法想起却深刻在脑海里的。”
后面两个字他咬的很重。
“所有。”瞬间,椅子上的锁重新缠住了他的手脚。
说完,祁昫言手掌便按在了慕谙晚的头顶,闭上了眼,慕谙晚的反应激烈,瞳孔微缩,被束缚在椅子上的手脚不断挣扎着,过了一会却又渐渐放松下来。
此时的他,却站在了一片白茫茫的记忆中,等祁昫言适应了那耀眼的白光后,他才注意到面前的人影,正向他慢慢的走过来。他盯着那人,沉默了几瞬,终于开口。
“所以,是你的原因吧?”话都还没说出口,那人便轻轻的蒙住了他的眼,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还摸了摸他的眼角。
猛的睁眼,急促的呼吸着,好似还没缓过来。
“言校,您……”
“无事,回去休息吧,我猜,你也有些疲惫了。” 祁言转头看向方慕云的脚下,方慕云怔了一下,就带着其他人离开了。祁昫言把手从慕谙晚的头上拿了下来,看着因消耗过度而陷入昏迷的她,轻叹了口气。
“看来你的身上,或许没有我想要的东西。”
祁昫言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不久,总部便收到了来自祁昫言的申请书和报名单,申请书的末尾还留了一行备注:
该还的总会还,好久不见,大家。
云烟儿盯着这行字看了许久,最终笑了笑。
“该来的,还是会来,你说对吗?” 她停顿了几秒,嘴里吐了几个字。
办公室外传出了笛声,明月也不知何时就已高高地挂在了天边,闽长乐身在家里,笑得慈祥,而身旁乖乖坐着的迟袹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孩,在想什么?”
“想哥哥。”
“哥哥也要忙,怕照顾不了你,只是让我暂时照顾你。”闽长乐抚摸着胡须,笑容深不见底。
“但愿是这样。”迟袹逸笑着,“我更希望是哥哥照顾我。”
——另一边
“这指挥官看来还是很死板呢,” 云烟儿把玩着手里的一根尖木条,只是轻轻一捏,那木条便化成了灰。
“果真是,令人生厌呢。”
她起了身,缓步走出了办公室。
而那还未熄灭的便是祁昫言传送的两信件了。
[申请率领第一、二小队完成寻找前第二小队的尸体,地点:WE—021,万峪岭,因上次的 WF—003,嘉郊市已查清死因并未有尸体,因此特申追查。]
[慕谙晚(沨能力者—青化阶段)相关报告单]
以及申请书上,还追加了一条。
关于慕谙晚生活过的任何事、物,都会在万岭岭中搜索。
她的手撑着脸,顺手便把电子信件销毁了。
“他这个人呢,令人琢磨不透。”云烟儿浑身散发着阵阵威压,笑眯眯的。
“哦?那你把信销毁了,没有准许,如何走向[命迹]?”
“他只是通知人而已。”
“呵。”窗外的笛声停止了,一字一句地吐出了一句话,声音好似沉封已久的磁带,
“你最好不要让我失望,否则……你知道的。”
“遵命。”
等窗外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云烟儿走到了窗台外,望着月亮。
“几具死人的尸体,死在了万峪岭,”她抚摸着手指,随后又紧握起来,“那里那么大,或许被吃了都有可能,发个申请仅仅是为了找尸体?”
“以及……一位青化阶段的沨能力者的生活经历?祁言,两年的改变,你的脑子却一点都没长吧。”
毕竟,属于你的命迹,该动身了。
云烟儿轻笑着,仿佛这轮明月,为她所用,仿佛是位局中人,亦或是局外人。
——
我们一起躺在那枫树下,沐浴着阳光,感受着那流淌在心尖的温柔。
我终于,再次看清了你的脸。
与我记忆中相差无几的脸。
“阿言。”小男孩先打破了沉默,听着熟悉的声音贯彻在耳旁,他不再沉默里徘徊。
“萧袹逸。”
“干嘛这样喊我?怪吓人的。”萧袹逸颤了颤身子,“搞得像我做错了什么。”
祁昫言笑了笑,又再次开口:
“小逸。”
那人却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了,一如既往地大大咧咧。
“真舒服啊!真希望一直让时间停在这里!”
……
我也很希望,没有后来的那一切。
此时的场景,仿佛梦幻般耀眼,甚至什么都不重要了,但也在那一刻,也就如那透彻的明镜,被砸得个粉碎。
“妈妈,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
他在大雨滂沱的夜晚,在祁家大门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他哭得撕心裂肺,哭声不断被大雨覆盖,脸庞因大雨而不断模糊。
池梦淼却毫不犹豫地关上了祁家的大门,里面还传出祁长泽的声音。
“从今以后,我们与你再无任何关系,萧袹逸……”
他的声音顿了下来。
“祝你的未来,没有明天,不会再见到我们。”
而我呢?
我却无能又无力的站在我的窗边,看着你被带出我的视野,我的世界。
你肯定会怪我吧,小逸。
我为什么没有阻止爸妈?
为什么他们要赶你?
我记得,你被带走的一路,死死的盯着我的房间。
你我二人便隔窗相望……
你用力的咬住带走你的人,直到咬出血,挣扎着跑回来,一次次的跑回来,却又被一次次地拉走。
那次,或许是我真正流泪的时候吧。
那一行泪从祁昫言眼角滴落在地上的一瞬间,他猛得一睁眼,急促的喘息着,不安地摸着身旁冷硬的床,又自嘲的笑笑。
枕头早已被酸涩的眼泪浸湿,密密麻麻的疼痛涌上了心间。
“世上怎么会这么巧呢,他叫萧袹逸,你叫迟袹逸……”
“而你,也刚好是 11 岁。”
“而他,也是在我 11 岁那年,彻底地消失在了我的生活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