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江舟摇艰难睁开眼，迷茫地对着轻软的被子盯了好久。
平时自己一向觉轻，夜里有些动静都会醒，更别说在船上。
可身下的感觉十分平稳，全然没有记忆中细微却无休止、让人心神不安的晃动。
虽说是无梦到天亮，但总感觉睡得很差，浑身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自在，尤其是两边肩膀。
他撑起手臂起身，被子跟衣料摩擦出轻微的声音，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大部分的光。
窗边的人目视着一整片无际的灰。
江舟摇掀被下床的动静让他转过身。楼帘招的目光在他脸上草草停留，很快就移开了眼。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五官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硬朗锋利。
“Ben死了。”Alpha声音平稳冰冷，没有多大起伏。
江舟摇动作顿住，抬眼看他。
“尸体在冷冻舱，浑身上下除了一处刀口没有任何争斗的痕迹。”
“刀口？”
“腹部30cm左右的刀口。”Alpha贴心补充道。
真是一场酣畅淋漓掏心掏肺的争斗。
“...什么时候。”江舟摇的声音因为缺水的原因有些干涩。
“你睡觉的时候。”
“很难想象情报组居然没请到你去大显神通。”江舟摇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楼帘招极淡的笑了笑，重新看向坐在床边那个头发凌乱又被强制开机的少年特工。
“冷冻舱内的温度示数远低于标准值。我清晨去看过，在一个废弃接线盒里找到了这个。”
楼帘招把桌上的东西拿给江舟摇看，一小块烧焦了电路碎片躺在宽大的手掌上。
“这是…”
“军用级信号发射器的残片，一般用来对抗电子干扰。”侧滑式的窗户被推开一道缝，介绍完的残片被丢到一旁。
“但看得出已经很旧了。”
不疾不徐的海风裹挟着海洋深处新鲜的水汽。
江舟摇捕捉到窗户金属拉环上的带着青痕的指节。
“如果是为了那只基因溶液…Ben是他的儿子，至少是明面上唯一的第一继承人，没必要做到这一步。”江舟摇开口，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冷静。
楼帘招坐在椅子上听着，唇角轻微地扬着。
“溶液归溶液，”他接过江舟摇的话，语气冰冷了然，“但人估计很快就是我们杀的了。”
“全给他杀光算了。”林栩盯着屏幕上刚解码完的加密信号，脸色非常难看。
信号内容简短，却让林栩坐在电脑前用一堆过不了审的词汇骂了快三个小时。
屏幕的冷光微微刺眼，林栩的脸上罕见的出现几分疲惫。
控制台上，一杯喝剩的咖啡早已凉透，杯壁内侧干涸了一圈深褐色的渍痕。
键盘上急促的敲击声好容易告一段落，取而代之的是系统运行的低沉嗡鸣。
林栩向后靠进椅背，用力捏了捏眉心，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才掏出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的眼药水。
角落的沙发上传来一点细小的动静。许希瞑从那张用来休息的皮革沙发上迷迷糊糊地坐起来，身上搭着的外套半掉不掉。
他睡得一头乱毛，眼神惺忪，显然也没睡踏实。
爆破组严格意义上说列入军需部，跟情报组之间还隔着许知源。
但他总有理由赖在这里，当然他没理由也赖着，赶也赶不走。
不过于霂对此也没多大意见，甚至几次提议把许希暝打包送去情报组，又被林栩四两拨千斤糊弄过去。
他揉着眼睛，视线还没完全聚焦，就先落在了林栩的背影上。
看到林栩还蔫蔫地杵在屏幕前，他下意识地咂咂嘴，嘟囔了一句：“……林哥，你这是一夜没合眼啊？”
林栩没回头，目光仍锁定在流动的数据上，只是极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许希瞑搓了搓额头，半踩着鞋跟就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的关键词。
忒休斯号。David之子Ben。继承人。死于总部特工之手。证据确凿。
他的睡意瞬间跑了一大半。
“我靠……”他低骂一声，下意识地去看林栩的脸色，“这脏水泼得也太狠了吧？楼帘招他们……”
“信号源稳定下来了，能确定就是从忒休斯号发出来的，凶手还在船上。”林栩打断他，声音听不出急迫，只有一种过度疲劳后的沙哑和平静。
“David和0933 lab勾结，这局就是做给我们看的。”
他调出资金流向图，指尖点了点几条数据信息：“这里，还有这里。Beaumont家族的钱早就洗干净送进0933的口袋了。这次拍卖会，就是为了把总部的特工也卷进去。”
许希瞑看着林栩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经纬线和密密麻麻的数据，又看看林栩眼下的淡青，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他张了张嘴，想问点什么，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现在不是时候。
他挠了挠头，故作轻松地岔开话题，语气像是随口调侃，眼神却悄悄瞟着林栩的侧脸：“原来处理这种紧急任务这么忙啊……连觉都没得睡。”
他顿了顿，打了个哈欠，像是随口一提，“我有次也跟特行组的人出过一次任务，遇到麻烦的时候你…你们情报组，也都要这么连轴转的吗？”
林栩控制键盘的手顿了一下。
“嗯。”他又只是应了一个单音，听不出情绪。
过了两秒，才没什么波澜地补充了一句，像是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所有S级外勤任务，情报支持都是第一优先级。”
许希瞑得到了答案，又不是他最想听的那个答案。他撇撇嘴，心里有点闷，但心里又莫名安定一点。
至少不是特指谁。
“哦。”他摸了摸鼻子，重新趴回控制台边，看着林栩继续尝试建立连接，屏幕上依旧是一片刺眼的红色【连接失败】。
“疯了。”林栩终于泄出一丝火气，拳头砸在台面上，震得咖啡杯底那点残液晃了晃。
许希瞑吓了一跳，立刻抬头看他。
林栩深吸一口气，很快压下了那瞬间的失控，只是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他重新坐直，手指更加用力地敲击键盘，试图寻找新的突破口，侧脸在冷光下显得格外固执。
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两人几乎同时开始动作。
江舟摇迅速换了衣服，戴着手套抚平床单上的皱痕，他记得从进入房间以来碰过的任何东西。
“走。”楼帘招淡淡的看了一眼江舟摇的动作，拧动门把手。
门被反手轻轻带上，锁舌扣合的声响微不可闻。
晨光在走廊留下惨白的光斑，厚重的地毯淹没了他们的脚步声。两人一前一后，紧贴着舱壁的阴影快速移动。
楼帘招捕捉着监控探头每次细微的转动，他对环境的利用几乎成为一种本能。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很淡的硫磺味。
走廊尽头就是通往下一层甲板的消防楼梯间，厚重的金属防火门紧闭着。
楼帘招在门前停住，抬手示意。江舟摇立刻停步，身体紧贴墙壁，呼吸放缓。
楼梯间里一片昏暗。明明是早上，却没有光照进来，阴冷又带着一股淡淡的烧焦塑料跟金属锈味。
江舟摇轻轻蹭了蹭领边的一片淡银的小正方形。
Alpha把手贴上U型拉手，指腹下传来极细微的电流震动，毫不犹豫地压下把手。
防火门在身后轻轻合拢，把刚刚那股机油味彻底隔绝在外。
“咔哒”一声，楼帘招拧亮了战术手电，光束被他用手掌捂住，只漏出微弱的一圈光晕。
空气里带着微薄的凉意。
“跟紧，第一名。”
有些锈蚀的金属楼梯又陡又窄，边缘有些翘起，一踩上去就发出极其轻微的金属变形声。
江舟摇下意识将身体重心放低，每一步都踩得谨慎。
下到一层，楼帘招再次停住，光束扫向通往走廊出口的门。门把手上挂着一把与游轮豪华的内饰格格不入的挂锁。
Alpha不知道突然从哪抽出一根金属探针，伸入锁孔，轻轻点抬使每一颗弹子到位。
一个清脆结实的咔哒声从锁芯深处传来。
楼帘招没有立刻开门。
“咚！”
一声沉闷的、像是重物倒地的声音，隐约从门后传来。
声音并不响亮，但在死寂的楼梯间里却显得格外突兀。
两人动作瞬间凝固，呼吸都屏住了。
外面有人。
死一般的寂静重新降临。
时间仿佛停滞了几秒。门外再没有新的声音传来，仿佛刚才那一声只是幻觉。
但楼帘招的身体姿态没有丝毫放松，他伸手想把挂锁取下来的瞬间。
他才发现衣服的下摆被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攥住了。
力道不大，甚至小心翼翼地只捏住了一小块衣料。
手的主人似乎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目光还在他们下来的楼梯和这扇门上不时移动，还处于全身紧绷的高度戒备状态。
所以他也没意识到身边的Alpha朝他靠近了一小步，微酸的甜腥味不觉声息地暴露在黑暗的空间里。
他最后也没有拉开那只手，也没出声，只是缓缓把门把上的挂锁取下来，没有发出一点金属碰撞声，然后将其轻轻放在墙角。
手臂移动的瞬间，身边的人猛地回过神，被烫到一般收回手，指尖蜷缩进手心。
可能是楼帘招的错觉，黑暗里好像有人的眼睛因为惊吓睁得大大的。
门被推开一条缝，一道冷白的灯光直直打在Alpha身上。
orz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章 “跟紧，第一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