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兜兜转转又回到这里。
真行啊,出去三个月长进不少,以柔克刚这招玩的挺高明啊。
但知道归知道,握着厚实的现金,易佳期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行吧,就当看在钱的面子上。
她从中抽出五张,“拿着零花。”
李树两个手一起摇,不要。
易佳期把钱塞到他手里,“拿着啊,我不差这五百。”
见易佳期又要瞪眼,李树没再推托,他掏出小灵通,凑到她面前。
上面是一张模糊的照片,内容是街道旁的红色招牌。
上面是英文,易佳期认识它的商标,肯德基。
李树:这个钱,我们去吃这个吧。
肯德基是半年前开业的,县上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
易佳期没来过,但吃过,薛佳放假回家会买,第二天让薛英带给她。
易佳期最喜欢吃鳕鱼堡。她点了个有鳕鱼堡的套餐。
“怎么想来吃肯德基了?”易佳期拆开一盒土豆泥。
她把套餐里的玉米杯单独挑出来,“每个套餐都带玉米,真烦。”
李树冲她伸手:我吃。
接过来,他继续回答易佳期的问题,主管说,大城市年轻人都吃汉堡和西餐。
大学里年轻人最多。
易佳期其实没听明白,随口道:“就这啊。”
说着,她咬了一口蛋挞,眼睛瞬间亮了。
“这味可真带劲,你尝尝。”
李树看了一眼,摆手,你吃,我吃不惯。
易佳期吃的正香,半晌才腾出嘴搭腔:“你都没吃过,怎么知道吃不惯。”
李树比划,主管之前发奖金,请客请过这个。
易佳期乐了,“你们主管还挺大方。”
笑完,想到自己后面的计划,再看看眼前一无所知的哑巴,易佳期忽然有种在给他喂断头饭的错觉。
出于人道主义,这顿饭吃得易佳期耐心明显渐长。
她又吃了口土豆泥,“这个也不赖。”
这次不等她往那边推,李树就开始摆手了,“不要,我不爱吃。”
以往被李树这么接连扫兴,易佳期早就拍桌子瞪眼了。
但她只是揶揄道:“这从大城市回来就是不一样了,之前还没发现你这么挑嘴,那你爱吃啥?”
李树指了指玉米杯:我吃这个就行了。
套餐一会儿就吃完了,易佳期又去让店员打了个圣代,吃了两口,冰凉的滋味从舌头滑到肚腩。
易佳期深觉自己已经是老鼠进了大米缸,这么一会,她几乎将肯德基热门的东西吃了一遍,她是觉得,这个也好吃,那个也好吃。
反而平常什么都吃的李树,处处碰壁,一大桌子东西,只吃了个鸡肉卷和玉米杯。
可惜,薛英之前耳提面命,不让她们在考试前乱吃,冰的、辣的、烤的、炸的,通通禁止。
易佳期吃了两三口,便把圣代放下了。
圣代连尖儿都没下去,还剩很多,易佳期左看看,右看看,最后视线瞄准李树。
她把圣代往前一伸,命令道:“张嘴。”
李树很听话,让张嘴就张,“啊”一下,嘴巴开得很大,漏出完整的扁桃体。
很滑稽的画面,易佳期第一反应却是,真干净啊。
亮白的牙齿,干净的舌苔,还有健康的扁桃体。再看他身上的厂服,平平整整地贴在身上,整个人显得清爽、干燥。
易佳期晃了晃手里的圣代,示意李树往前一点。
李树乖乖把嘴巴凑过来。
嘴唇刚沾上一点凉意,圣代倏然往后撤,李树扑了个空。他抬眼,对上易佳期嘲弄的笑意。
“看你笨的。”易佳期笑哈哈。
李树不好意思地抿着嘴唇,也漏出一个微笑。
易佳期笑够了,又把圣代伸过去,李树依旧乖乖张开嘴巴。
这样幼稚的游戏,小孩子都不愿意玩,易佳期和李树却玩得有来有往。
能感觉得出李树在讨好她,易佳期心情不错,及时停手,把圣代给了李树。
李树咧着老实巴交的笑容来接。
东西刚接到手,李树却像被什么夺走了注意,视线冷不丁偏移,随后笑容僵在双颊上。
就那一秒,表情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这种转变过于突兀,是国产恐怖片标准的撞鬼表现。
易佳期瞬间警觉,顺着他的视线转头,一张大脸骤然隔着玻璃和她对上,见她回头,外面的人阴沉一笑,奋力冲她脸前的玻璃锤了一记。
“爷爷的…”
她总算明白李树为什么不笑了。
玻璃那头的大脸是林家豪。
易佳期简直人都麻了,这三个月她没少在外面晃悠,一次都没碰见林家豪。
李树这刚一回来就开出这么一大奖。
还真是刮彩票能刮出欠条的衰人。
易佳期脑子转得再快,也不得不承认,她玩脱了。
计划还是那个计划,可现实像是她定好了闹钟,但计划里的小人却都不住在东八区。
所有节点,都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并且游离。
看来她果然还是不适合发善心,她就不该因为什么九千块钱,给李树好脸,这种时候陪他出门。
林家豪已经不满足于室外咆哮,他冲着玻璃转了转手腕,又转了转脚腕,最后,紧紧盯着她们,做了个口型。
“你们给我等着!”
显然,林家豪已经把她划为李树同伙。
易佳期感觉脑袋嗡的一声,什么都顾不了了,抓起手机,跳起来就往外跑。
她在前面库库跑,李树在后面猛猛追,林家豪在最后面龇牙咧嘴。
李树、林家豪,两个人都是狗性子,跑越快撵越紧。
易佳期只能马不停蹄。
跑着,心里抽空冒出几分悔恨,早知道小时候不让他们俩学狗叫玩了。
谁能想到真给他俩学成狗了?
三个人就这么一环扣一环,飞街蹿巷,一块跟着易佳期骨碌进胡同里。
前面没路了,易佳期又恼又怒,又累,索性破罐子破摔,往边上的石墩子上一坐。
冲着两个人撵来的方向喘粗气。
李树追上来,见她停了,也停下来。他扶了扶胸口,猛咳一下,站到她身侧,挡在林家豪追来的方向。
林家豪姗姗来迟。
还不等易佳期动作,林家豪便把手往前一推,“等会等会…”
他扶住膝盖,上气不接下气,“暂停一下。”
易佳期猛朝李树使眼色:“偷袭他!快点!”
李树看懂她的嘴型,当即一个箭步冲上去,对着林家豪肚子就是飞天一脚。
林家豪还没反应过来呢,揍就挨身上了,他哎呦叫了一声,大骂道:“李树,你大爷的,耍赖皮!”
他堪堪维持着站姿,不等他还手,李树又是一拳,带着风声砸到他脸上。
李树手黑,力气大,又是不要命的打法,单打独斗从来不怵。林家豪没了跟班,对上李树基本没有胜算,敢追过来完全凭着一腔怒火,和他从生下来就歇菜的智商。
不出十分钟,林家豪就被李树锤到地上,他倾身一压,膝盖重重砸在林家豪胸口,一手锁住胳膊,一手锁住脖子。
搞定一切,李树扭过头来,用眼神朝易佳期请示。
易佳期这才慢悠悠地从石墩子上站起来。
如果说刚才只是猜测,但现在的情形,已经百分百可以确定,易佳期和李树就是一伙的了。
林家豪眼睛死死盯着走过来的易佳期,“为什么?为什么!”
“从小到大,从来都是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林家豪死死缠了李树三个多月,什么办法都用了,李树理所当然认为这波林家豪也是冲他来的。
但现在,话里话外,林家豪都把矛头对准易佳期,李树不理解,但从林家豪冲易佳期大喊大叫的样子来看,他的语气应该很不尊敬。
李树皱了皱眉,抽出手给了林家豪一个大嘴巴。
对此,易佳期只是旁观着,无动于衷。
林家豪突然疯了,大笑。
“我就知道!小时候你就偏心眼,李树一不高兴就是我的锅,我俩一闹矛盾就是我的错。你不就是看不起我,觉得我是个混子,心眼坏,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不是废话吗,易佳期心说,李树小时候长啥样你长啥样?一个从小就有眼色,又给她买雪糕又给她买零食,一个带张嘴只知道吃,玩游戏还拼命按她家键盘,偏心这事怨得着她吗?
见她装都不带装一下,否认都不否认了,林家豪惨淡一笑,调转火车头,开始朝李树撞。
“你知道李树现在什么样吗?还以为他是之前那个小白兔呢,你出去问问,谁不知道一中有个叫李树的,隔三差五进派出所。”
“就连飞哥,那么混蛋一个人,都劝我们离李树远点,说他没底线没分寸,早晚身上背条人命,进去吃牢饭。”
他情绪激动语速飞快,李树读得很费劲,但也知道林家豪没说他什么好话。
他心一紧,转头看易佳期的反应。
易佳期只是淡淡站在他身后。
林家豪什么都明白了,“看来你都知道。”
易佳期往前走了一步,蹲下来,“时间宝贵,我想你也不是来找我们追忆童年的。”
她拍拍林家豪的脸,“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高考结束之前,不要找我和李树的麻烦。”
“你想要的解释,之后我都能给你。”
马上高考,易佳期实在没心思纠缠这些事,能拖就拖。
李树这个位置,只能看见易佳期的后脑勺。
他只能盯着林家豪的嘴巴看,推测两个人之间的对话。
林家豪挣扎了几下,冲易佳期说:“你要保李树,你给我发个消息我就知道了,何必弄成这样。”
“永远是这样,什么都不告诉我,你们之间永远有小秘密!”
“真这么好,当初你俩为什么绝交?!”
林家豪大叫:“说啊!”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家豪是话赶话问出来了,并不在意答案和真相。
李树却感觉浑身发冷。
很多年过去了,和易佳期绝交那天发生的事情,还是如梦魇一般。
恍恍惚惚,好些岁月。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章 青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