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夜街路上,黎阳手机传来讯息,是一张在夜街口非机动车停车场附近的照片。
【白】:在回家路上了。
刚刚在七层的时候,黎阳望到顶层,顾奕拉着云白走了。在此之前,云白给自己发了短信,黎阳的心才定了下来。
不。
他的心根本没定下来。
他扭头往人流反方向而去。
夜色弥漫,人色斑斑,停车场到处是停泊共享单车的大学生。放眼望去,黎阳望到了路灯之下,一位穿着单薄的青年立于一辆米色小电驴旁。
“云白!”黎阳喊了声。
青年回过头,他正叠着手里的风衣。
车座开启,云白将风衣塞了进去,“怎么了?”
黎阳下意识观察起云白,他看到了人的颈侧似乎漫着水光,又发现了那瓣唇,要比今天碰面的时候,厚了点。
准确说是,红肿到发粉。
黎阳身子僵了僵,“他们……你……”
他看着云白松松面色,勾勾唇角,向他说着:
“想哪去了?”
凑着路灯,云白又对着电驴后视镜扣起了他的安全头盔。
“找他们喝了酒,发现没意思就走了。”
在黎阳的概念里,生活品味好极的云白是家里底子不错的小富哥。在加上人的vx后,他深夜躺在自家床上刷着人的朋友圈。
里面的东西挺简单,有时候分享点家装,有时候分享点改装机车。黎阳还真相中了把极简风的埃米单人沙发椅,他跟父母申请了要在自家卧室放一把。
可这样的云白,居然是骑着辆小电驴来的俱乐部?
但看着面包款的头盔压下云白的头发,有种说不上的萌味。
黎阳想象不到顶层的样子,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既然云白说没事的话……
“我……会去找夏晓宇算账的。”黎阳说着,“今天的事,他做得不好。”
云白跨上了小电驴,两条长腿支撑地面,他斜看着黎阳。
“随你。”他说,“你怎么回去?”
黎阳挠挠面颊:“我……打车。”
“嗯。”小电驴倒退着,“那到家再说一声吧。”
“云白。”黎阳还是叫住了人,“真的……没事吗?”
直觉的嗅味告诉黎阳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但云白偏偏就是清清淡淡地一笔带过了。
“我知道事情在心里憋着的感觉很不好受,我很多朋友都喜欢找我谈心的,这方面我有经验。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能帮你分担一点。”
面前人淡淡笑了一声,路灯洒下,黎阳错愕地支开了他的视线。
“你挺可爱的。”云白歪着头,评价着。
其实黎阳都快忘了,他还是云白学长来着。
“下次尽量不要往顶上跑了。”云白又说着,“那里没意思。”
说完后,小电驴发出了“滴滴”的两声鸣叫,那个大电眼亮了亮。
“回家吧黎阳,我也回家了。”
云白小窝,新到了一只中古细竖柜,专门用来放各类饰品。
拉开抽屉,云白一点一点归类摆放着,直到一只有点发白的绒布盒子来到了手里。
他打开了那只盒子,里面是一对小而精致的红宝石耳钉,盯了几秒后,云白带着它去了卫生间。
对着镜子,他静静戴上了那对耳钉。
快要三年了,云白盯着自己耳垂上的红宝石,灯光照下来,它们仍旧——火彩熠熠。
“成年了吗?”B市一座酒吧老板打量着面前的青年。
青年简着件长t恤,黑的,不过洗得有点掉色发褶。
“嗯。”青年点着头,有点生硬,显然他拿不出他的身份证。
身为酒吧老板,夏达还真无法拒绝这位青年。那张脸有点青涩,但条件太硬了。
“一米七五有吗?”他问着青年身量,“帮你准备工作服。”
“有的。”云白回着,“净身高一米七六。”
“嗯……”夏达感叹了声,“要是再高点就好了。”
还会长的,云白在心里默默想着,他领到了成套的工作服:一件白衬衫,一件单排扣竖条纹的西服马甲,一条黑领带,还有西服裤。
在员工室里换着衣服,云白发现这衣服脱开的线头还挺多,他又想到了夏达那身衣服,看起来要比这身精致多了。
但云白盯了盯柜镜里的自己,看上去还行吧,跟平常穿校服不太一样。
走出员工室,云白碰到了老板夏达。
“过来。”夏达朝云白招招手,“帮你把头发弄弄。”
发胶的味道在半空弥散,味道有点刺鼻。云白皱皱鼻梁,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撩开额间碎发,他想到了最近学的课文,里面有一个比喻叫——催熟的果子。
最近酒吧的生意要比往常好了太多,尤其是前座吧台那块,位置要靠抢的,年轻男女都很爱往那边凑,新来的调酒师调的酒不咋地,但是人好看啊。
“小帅哥,过来。”
看着一位打扮洋气的美女,云白朝她抿了个笑。他晃了晃调酒瓶,将一杯金汤力递到那位美女的台面前。
压身的时候,一位时髦的靓哥也向云白靠去,他伸过手,往云白胸前口袋里塞了点什么。
挺鼓的,一叠红色钞票,估摸有个五百。
“工作到几点啊?”靓哥问着。
“早上五点。”云白瞥了眼人,淡淡回着。
“这么晚啊?还想问问你待会有没有空呢。”
云白在心里翻白眼,就算他半夜十二点下班,他也不会跟这个男人搭腔。
老板夏达过来了,他喊云白去vip室送酒。
推着个小推车,上面三层叠满了酒,烟气铺盖黑色走廊,呛死人了,云白叩了叩光面的门,上面很多手指印。
“您好——”
目光扫去,黑金风格的包间里,人很多。大多中年男人嘴里放跟烟,还有的互相递着雪茄。
云白暗暗撇嘴,默默摆着酒。
“张总,今天真的喝不了……”一位穿着正式的年轻女子朝坐在黑皮沙发正中的男人摆着手,她推拒着一杯酒,那酒杯里的液体满得不太像话。
那位张总面露了些不愉快,“不喝就是不给我面子啊,出来不喝酒,你谈什么生意呢?”
“张总,真不是我不想喝,最近胃不太好,您看看……”年轻女子将目光后移向一位西装男,应该是她那不管事的上司。
酒一瓶接着一瓶,越摆越贵,云白把它们摆得井井有条,有的酒壁特别厚,他在想人的脑壳和这种酒瓶到底哪个更硬呢?
年轻女子还是接过了那杯酒,喝完之后,那位张总顺手就拿了瓶更烈的酒。
白兰地,干喝的话,胃能烧起来。
张总往年轻女子酒杯里倒满了这种酒。
一只漂亮的手,盖住了她手里的酒杯,转而又撇指一挪,将酒杯推得离女子远了些。
“要加点柠檬水吗?”云白往满溢的酒杯里倒着柠檬水,琥珀色的液体淌过女子手指,又哗哗流到地上,“柠檬能激发白兰地本身的口感。”
杯中液体要变得透明,索性灯光昏暗,应该看不太出来。
场上的目光全往云白身上落去了。
“行家啊。”张总上挑了眼云白,笑着喷了两口烟,“小朋友,你来喝?”
“嗯。”
云白从年轻女子手中接过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基本上是柠檬水味,除了有点涩口外,没什么。
喝完后,云白身旁多了个西装男。
“新来的吗?没见过。”西装男嘴里叼着根雪茄,他伸手刮了刮云白面颊,“看起来很小啊,夏达那个没良心的,这也弄进来?”
云白胸口的红色人民币被男人抽出来看了看,随即又塞了回去。
“打夜工?”西装男问着,“看你都熬出黑眼圈了,挺辛苦的吧。”
云白弯身把空酒杯置到桌面,“还行。”
下一刻,西装男把云白握着酒杯的手控住了,琥珀色液体倒下,那位张总在往空酒杯里注酒。
满满一杯。
“见义勇为。”张总调侃着,“给小朋友发个奖。”
说完,他从他的外套暗袋里拿了什么出来。
一叠厚厚的钞票,应该有个一万块。
“喝吧。”西装男朝云白耳语着。
云白看着手里的酒,又看了眼放在酒杯前面的那叠钞票,这地方来钱真挺快的。
过几天房租的事情都解决了,甚至可以换套好点的租,云白也……不用到处找公共浴室洗澡了。
他一口又一口,将酒全灌进喉咙,直到灌尽。云白出奇地发现,他酒量意外地好,就是喝完有点手抖,尚可控制。
不过,胃还真有点烧热的感觉,网上没骗人。
那叠钞票上又叠了一层钞票,桌上的酒杯里又灌了酒。
“喝吧。”
云白转头看了眼西装男,满脸堆着笑,很丑啊。
“不想喝了?”西装男问着云白,“我们带你出去透透气?”
听到这里,云白笑了一声。
这个VIP室很不透气呐,白烟像水一样沉下来,原来他们知道啊。
云白将目光挪向了那个圆形酒瓶,里面还有小半酒,那酒壁是真的很厚。
“没灌满,再倒点吧。”云白淡淡聊着,抬手拿过酒瓶,
他的话让很多人都笑了出来,他们夸云白,会来事。
但云白在想,到底是人的脑壳硬,还是这个酒瓶更硬呢?
马上就能知道答案,哈哈。
下一刻,VIP室里透进来一点气,一只细秀的手紧扣住云白手腕,回过头的时候,云白见到了老板夏达正向人低头哈腰着。
“郁公子,您要找的人。”
抓着云白手腕的家伙,稍稍比云白矮个一两厘米,显然经历高一暑假,这人抽条长了不少。
“云白,”郁岫歪头问着,烟色将他那张秀脸衬得鬼艳,“这是你跟我说的,”
“打零工?”
郁岫目光扫过VIP室里的那群人,有部分人的神色变了变。
“张建滨,工地结公款了?”郁岫的声音同丝一般,很容易缠得人窒息,“油水拿了不少啊?”
他垂目落向桌上那两叠钞票。
“这么……缺钱?”郁岫朝云白发出一声嗤笑,他盯了眼云白的脸,面颊处烧红一片。视线下移,那身衣服不仅不合身,领口冒出了根衣线。
“呵,看看你穿的什么东西。”他抬指夹出了云白前胸口袋处的那小叠钞票,看了眼后,又把它轻轻落到地上。
酒液浸湿红色钞票。
“你是不是打算卖身子啊,云白?”郁岫嘲着,包间里的人全在听着,包括夏达,“五百,买你一晚上吗?贱不贱呐?”
“多管闲事。”云白甩开郁岫的手,警告着,“你很烦,好吗?”
郁岫哂笑,他从衣服口袋中取出了一个黑绒盒子,按开盒扣后,是一对红宝石耳钉。
艳极。
“我买你行吗?你个贱人。”
云白被郁岫摁坐到桌面上,酒意居然在这时冲上他的头脑,云白的本能告诉他,他应该抽郁岫一巴掌,但眼前的人旋转成了漩涡。
云白眯着眼睛,看不太清,但凑近的红色刺眼。
耳边有什么冰凉的液体流下,郁岫把云白手里的酒瓶抽走了。
一阵刺痛吗?
云白分不太清了。
他被人半拖半抱地拽到了洗手间,又被人按到了偌大的镜子前。
有人掐着云白下颚,逼着他仰头。
云白在镜子里看到了郁岫,郁岫不在看他。
顺着郁岫的视线,云白看到自己的耳垂在流血,红色与红色要分不清,但灯打下来的时候,会有更艳的光芒显出来。
很好看,很恶心。
“你手机呢?”郁岫问着。
云白沉默了一会,还是回了句:“员工室。”
郁岫回了声笑:“你个卖的。”
他拽着云白出了洗手间,夏达凑了过来。
“郁公子……我是真不知道……”
“成没成年,你敢说不知道?”郁岫压压眼皮,“要不是有人告诉我……”
他没再说下去,转头带着云白去了员工室。
很多很多铁皮柜子凑在一起,员工室里还有些中场休息的员工。
“他哪个?”
一位员工替人指了指。
一阵酒劲缓过,耳朵上刺烧,云白甩开了郁岫扶着他的手。
“别碰。”他警告着。
“拿手机。”郁岫没理云白的警告,“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回来。钱,要不要收啊?”
夏达又跟了过来,他替人开了柜子。
郁岫在云白手机上操作着,随后把手机按回了云白手里。
云白垂头看了一眼,两条转账记录。
一条一万。
一条两万。
看到这里,云白笑了。
“生气了?你这种贱人,出去卖能值多少钱?”郁岫的声音落了下来,“以后待在我身边吧。陪我玩,云白,好不好啊?”
所有人都在盯着他云白看呐,为什么不去看郁岫?
云白轻轻吸了口气,
他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