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家里很热。
床被中隐约传出熟悉的香味,味道浅淡,谢景宁睡不着。他将被子搂成长条抱在怀里,侧身刷着手机。
vx置顶在这时亮起了一个红点。
【云白白】:睡了吗?
下意识的,谢景宁放开被子,往阳窗而去,他瞧见个人。
3月的气温挺冷,走出去的时候,人得搓搓手。推开不高的小院门,一辆长着大眼的米色小电驴突兀在家门口。
“你好,谢景宁。”
一位青年撑着手肘,半趴在小电驴车头。
一件修身款的棕皮夹克套在他的身上,拉链直直拉到顶,几乎遮住了半截脖颈。两条长腿撑着地面,青年头上歪斜着一个面包款头盔。一条尼龙带子扣着他的下颌,头盔把头发压下,呆萌的款式和他的那张劲脸还挺格格不入的。
青年转身,皮衣扭开声响。他拨开灰米色圆滚滚的尾箱,用指尖从里面挑开了一只头盔,上面有只小狗在做鬼脸。
“想了想自行车不适合我们。”
青年开口聊着,
“所以,跟我走吗?”
凌晨的天泛紫,小院的灯光打着暖色。青年半趴在车头,指尖勾着的头盔在摇晃。从谢景宁那个方向看去,云白的眼睛亮亮的,柔和的笑意将卧蚕带得微微鼓起,嘴角抿开的弧度让面颊也有些鼓鼓的。
“啪嗒”一声,那只萌萌的头盔到了谢景宁头顶。
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冷的,更别说他们还是骑的小电驴。人生头一遭,谢景宁第一次坐这玩意儿,而且还是坐的后座。他的手搂着云白的腰,又将下巴垫在云白颈侧。圈住人的时候,谢景宁很容易就感受到云白人瘦了一圈。
寒风呼呼地刮,云白今天穿的皮衣摸上去冷冷的,谢景宁的手忍不住在皮料上搓了搓,但手掌热乎了,手背还是热乎不起来。
大眼电驴停下了。
“冷吗?”云白问着。
他没有转头,只是向后伸手,扣住了谢景宁的一只手腕。手带着手,谢景宁伸进了云白的皮衣口袋里。皮衣隔风,口袋里又是短绒材质的夹层,一片暖意烫得他手指蜷了蜷。他撑开手,想用手掌贴住云白腰身。伸到底的时候,谢景宁触到了什么东西。
这时的云白正盯着他看。
“拿出来看看?”
他勾唇向自己提议着。
谢景宁从云白口袋里勾出了一条黑色编织的手绳,手绳扣着一个银镶钻的马蹄扣,夜色之下晕着光亮。
“生日礼物。”云白半个身子倚着车头,又侧过头跟谢景宁聊着,“之前……没来得及给你。”
那个马蹄扣是云白去专柜买的,为了这玩意儿还花了挺多钱。但是手绳,是他自己编的,原因无他,专柜的手绳还得再付三四千。那时他本来就拮据,有这钱不如留着自己花。
云白追求性价比。
呆愣愣戴上那个手绳,黑色勾着谢景宁的腕骨,他转着手腕看了又看。钻光闪动,一时间他有点舍不得把手伸进云白口袋里去了,但口袋里的热感又实在太好。
谢景宁陷入纠结。
皮质车椅磨出了点动静,电驴重新启动,谢景宁要把自己整个人都趴到云白身上。靠着人的肩膀,他看着自己的手交扣在云白腹部,那黑色手绳随着颠簸晃动,怎么都移不开眼。
“云白……”
谢景宁低低唤了一声,但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老实说,他都不知道云白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
一旁的浅蓝色长栏杆一截又一截地逝去,寂静的夜居然听到了人的喧嚣,食物的香气钻入鼻孔。
“咔哒”一声,电驴被铁侧撑支起,抬眼间,亮红色招牌打着眼,走进去后烟雾缭绕。热闹的店内,人们围坐着自己的桌子。桌子正中嵌着圆铁盘,上面,薄片的肉冒着熟气,滋滋的油花刺激着人的味蕾。
一张被塑封壳包裹的菜单被递到谢景宁眼下,坐在对面的云白拿开手机,扫了扫桌角的二维码,他抬头看了眼谢景宁,又把自己的手机压到了菜单之上。
“看看吃什么?”他说着,“我请。”
桌旁来了位套着黑围裙的服务生,围裙下摆印着火红的店名。
“两位,需要帮忙吗?”
塑料盘子碰撞,一盘盘鲜肉被摆置台上。拿着个烤肉夹,云白朝那位服务生摆摆手。
“不用了,我们自己来吧。”
红粉的牛肉躺上铁板,热气把他的手指关节晕出粉意。谢景宁支着头,盯着对面认真烤肉的云白,直到那第一片牛肉落到了自己碗中。
“学校里的事情弄好了。”他一口把肉闷掉,油香混着牛肉特有的奶香在他口腔爆开。隔着雾气,他的眼睛始终在云白的脸上流连,“明天要去上课吗?”
翻牛肉的动作顿了顿,云白看着鲜色的肉慢慢皱缩着,“下星期去吧。”说到这里,他把这一批烤好的牛肉放到了谢景宁那边去,
“再……玩几天。”
对面人的眼底闪过了几丝讶然,云白知道他在好奇什么。
“觉得我是乖乖生?”他问着,转而又弯弯眉眼,笑了起来,“好学生不应该旷课,对吧?”
谢景宁下意识点点头,“你……会旷课?”
上学期除了发烧那段时间,云白可以说是全勤出席课堂,哪怕他天天早八。
但对于云白来说,旷几天课而已,他的人生又不会因此完蛋。
“嗯。”他点点头,淡淡聊着,“高一的时候两个月没去上课。”
想着这个“前科”,一块肉被塞入口腔中,肉的温度烫着舌尖,云白慢慢咀嚼起来。
信息震撼,谢景宁要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问题了,云白他居然能一旷课就旷两个月?
“那……你去哪了?”谢景宁脱口而出,但其实他想问的不是这个,他想问的是云白到底为什么会旷课。
“哪都去。”又一块肉被塞入口中,云白咽了咽,这块肉挺大,喉口有种被梗住的感觉。
灼热的蒸汽铺盖脸颊,他拉开拉链,褪下外套,里面只单薄着一件白色无袖衫。衣领口很大,竖针织纹理,本来该是贴身的款式,现在在云白身上有点松垮。坐着的时候,宽边肩领处镂空了点地方,如果从侧面望去,可以隐隐看到他的胸肌轮廓。
向下拉了点衣服,云白手搭在脸侧,目光闪闪像是在回忆什么趣事,“那段时间,碰到个人跟我说,我应该会喜欢A市。所以我买了张火车票,来这里逛了两天。第一次来的时候,感觉……”
“特别新鲜。”
人擦着人,厚地砖上的脚印叠到洗不干净。他被拥挤的高铁站泄了出来,转了几个方向才转到地铁站口。
但云白还是感觉什么都特别好。到了市中心,尽收眼底的全是高耸入云的繁华烟景,他一直走啊走,走到路上一个人都没有了,可那些楼的灯还是亮着。
凌晨的道路会传出极致的轰鸣,转过身后,能看到亮色的超跑炸过街头。
云白走不动了,找了家小旅馆。他还记得挂在墙上的方块电子钟,上面的红色数字有点重影。旅馆一晚上三十块,躺在狭窄硬床上的时候,他看到了晕着黄渍的天花板上有一滩红褐色的蚊子血。
什么人这么厉害,当时云白想着,居然能把蚊子按死在天花板上。
他还记得,那天晚上他睡得不舒服。床被的声音很大,凑近一点还能嗅到点烟味。走了一天的路,云白就是有点腿酸,他不算太困,所以就出了客房门,去旅馆侧厅的沙发上坐着。
前台的大叔同他聊了会天,还分了他桶泡面。泡面放在地上,云白半蹲着拆调料包,又凑着饮水机放热水。饮水机对面是一个老式鱼缸,里面打着灯但没有鱼。
大叔说,里面本来养着老板女儿从摊头钓来的小金鱼,几十只聚在一起,看着密麻麻,吓人。可惜前阵子天太热,夜里老板忘开供氧阀了,第二天鱼就全翻了肚皮。
鱼缸玻璃壁上贴着厚厚的一层青藻,那时候云白还在想,早知道就不付那个钱了,还可以留着出去买点烧烤吃,但后来他才发现,A市的烧烤摊子好贵,三十块只够买几串蔬菜吃。
“其实也不是不想上学。”云白垂眼扒拉着盘子里的肉,他用筷子把肉铺平,又夹了点辣椒面进去,“就是不想见班主任那个老头。”
“他……得罪你了?”对面的声音这样问着。
“也许吧。”他撇撇嘴,“但又觉得学费都交了,不念书有点可惜。”说到这里,他抬眼看起了谢景宁,“在A市那几天,我忽然想起来学校靠操场那块墙,上面的铁丝网缺了一块,也一直没人补。然后我挑了个凌晨三四点,翻墙到他办公室拍了点照片送教育局去了。”
桌面抖动起来,对面的家伙捂上嘴,笑得厉害,“你……去举报他了?”
“谁知道呢?”
云白摇着头,他忽而发觉自己好像说得有点多了,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说话了,也可能是从未。
这让他趴到了桌上,把脸埋进臂弯但还是抬了起来。下巴垫着手臂,云白看着白色的肉气在向上涌动。
他扯扯嘴角,笑了一声,“他亏心事做得太多,也不差我这封吧。不过后来老头被换到别的学校,我就回去上学了。”
黑色铁盘上凝出焦边的枯肉,服务生过来换了一个新盘。又有一层新肉铺盖上铁盘,油滋声不断,银夹在半空晃动,翻过那些肉,肉的颜色由鲜粉缩成酱灰。
云白翻着这些肉,好像将他的一些记忆也随之翻面。
笑话一则——
作者:白,你会骂人吗?
云白:不骂人。[白眼]
作者:谢景宁——傻狗|顾奕——蠢货|郁岫——烦人精、脑残……举例论证中。
云白:……
云白:……
云白:实话实说罢了,不是骂人。[哦哦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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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你要带我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