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秦怎么回事?”常武喝得有点上头了,他抖脚拍腿想唠嗑,可场子里缺了个唠得来的秦颂,“放水放半天,怕是要把那里淹咯!”
由于坐的地方背对着辉阁大门,常武并未注意到此刻屏风微动,影影绰绰有人影映于其上,还是两个。
“喔唷——”一道戏言拖腔拖调,带着上翘的钩子,穿透屏风,“常武侬个小赤佬,啊可以给你秦哥哥留点面子伐啦?”
场上几个人也兴味地学起了那人的油腔滑调:“喔唷——了不得——说坏话被秦哥哥捉着咯——”
辉阁哄笑一堂,屏风在乱颤的笑声中打开了,先进来一风流倜傥的秦哥哥,大家拍着常武的肩瞎起劲,笑声一下窜出了辉阁之外。再然后跟进来一青年,笑声又没了影,取而代之的是,七八双眼睛凝视的寂静。
在照片上看,或许只是觉得那青年俊帅。可当他一点一点往人处靠时,一张好脸带着些阴沉向人压来。未开口时,明明该是冷酷的款,一丝不苟的黑色西服连领口的最后一粒扣子都有扣好,偏生绷起的面料昭示着其极好的身材,脖子处曝露的白皮让人一路向下,透过层层包裹的西服,遐想起其下是怎样的一片极致。
青年薄唇微微下撇,面容不知为何带着几分倔气,可这反而更想让人将其摁到桌上,把他衣服撕了,撕烂了,瞧瞧他生起气来,表情是否会更生动几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黑檀木映着白皮,那时一定香艳无比。
有几人是这么想着,想法下流到让他们滚了几口口水。
“走吗?”那青年或许不曾看他们一眼,他或许只是将眼神施舍给了落于主座,一言不发的人。而那声音唤起人来,听起来有些不近人情:
“谢景宁。”
闯入辉阁的青年往内走了几步,带着皮鞋跟在地上碰出的声音,“哒——哒——哒——”,恰恰好踩在心脏跳动的刹那。他又往里走了几分,直到卡到了常武身边。
心心念念的人儿居然就站在自己的旁边。常武发觉自己周围莫名涨出了一片海域,而他正处于海域的深洋漩涡之旁,这让他不禁直直腰板,正襟危坐。危险的漩涡一点一点要把他往深渊拽去,他抬眼瞧了上去,脸上压下一片阴影。
“那个……来了怎么不坐会?”
手不自觉地拉上了青年西服的下摆,轻微摇晃的样子好像在可怜巴巴地祈求。常武的手指暗暗揉搓着那衣服面料,舍不得松开。
可那青年只是低眉顺了他一眼,戏剧化的眉眼,又将常武往深涡吸去。窒息的情绪让他有些坐不稳了,常武有种要跪下去,同深渊一同沉沦的冲动。
捉着衣服的手被什么人挡开了,回过神来后,常武才发觉主座之上早已没了人影,他那见了挺怵的谢兄,已经拉着人出了屏风之外。
屏风合上了,从里向外望,真是一派赏心悦目的好身姿,在点点墨梅之下,似能闻见冬日沁香。屏风又开了,一言不发的谢景宁进来取了个被遗落的手机。
“老谢,”秦颂手里掂着盒卡比龙,从中抽了根出来,又把它挂到了耳上,纯黑色的烟身在尾部包着银边,衬得他的面色有些沉闷,“你就叫弟弟大老远跑来接你啊?”
“太晚了。”谢景宁回着,却只是匆匆往辉阁门口而去,“担心宿舍门禁。”
“你们继续吧,下次我牵头。”
墨梅图又变得完整,不,墨梅图少了不该有的美景,反而变得无味起来。
场子淡了下来,尤其是秦颂,还有常武,眉眼耷拉,像霜打的茄子,没了兴致。
沉默半晌,秦颂突然唤了一人:“诶——小涂。弟弟你们学校的?”他已经相当自来熟地将云白认作自己的帅气弟弟,“搞得到他vx伐?”
金丝眼镜男放下了酒杯,点点头:“顾奕那边应该有。”他又冷笑一声,“秦哥你要那闷葫芦vx干什么?”他似乎是看不惯青年的态度。
“应该是刚刚碰着点事,可能吓到了。”秦颂替人辩解着,眼神中似乎闪烁着怜悯的忧虑,“我有点不放心,想去问问。”
另一边,叶舟问着:“常武,人见着了,感觉怎么样啊?”他似乎仍有兴致开玩笑扯空。
而常武只闷了口酒,摇摇头,不再回话。
···
长廊之上,两人并排而走,彼此一言不发。
事与愿违,谢景宁没想让那帮兄弟们见着云白,所以他才会千百般避之不谈,所以他才发消息说要去找云白。可阴差阳错的,不知为何秦颂竟将人领了进来,当然这本无伤大雅,大家都是大男人,大家认识一下也挺好。可是认识之后呢?有一个没眼力见的顾奕还不够吗?若是再多认识几个,本来就挺忙的云白,还有空跟自己玩吗?
所以谢景宁就是觉得——不爽。
其实云白也觉得不爽,因为方才碰上老男人的态度,不过他自认为调理得很快;还有今天谢景宁对自己有点莫名其妙的使唤,但尚在云白忍受范围。
云白偷偷在心里给傻狗记上了一笔。
一位侍应生将车开来,两人先后钻入车内,彼此一言不发。
“云白。”坐于副驾,谢景宁唤了人一声。
“怎么了?”身旁人声音淡淡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今天……”
今天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郁闷就喊云白从大老远的地方跑过来接他,这真的是任性妄为。
从小到大,狂惯了的谢景宁从未向人低头认错过,更别提心生什么愧疚之感。可如今这种诡异的情感居然拧住了他的心口,像是毛巾里拧不干的水,滴滴答答,湿得难受。
谢景宁张张嘴,即将出口的话,跟鱼刺一样哽在喉口,卡得他难受,更难以吐露。
“今天挺好的。”
接过他的话,身旁的人叹了声笑,看过来的时候,眼下的卧蚕鼓了些,眉眼弯弯,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此刻他心情不错:“新生演讲的时候没有失误;和顾奕尝了尝他喜欢的烤鸭;听雪道第一次来,挺美的,或许下雪的时候更好看;可惜我喝不了酒,不然说不定能和你朋友来几杯。”
“你呢?”青年询问着,听起来柔柔的。
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填上了,谢景宁这才发现,这是这些天来,第一次能和云白好好说话。
“……你觉得……”他磨了磨,又换了种说法,“我发现,你好像挺让着我的。”
对他也是,对顾奕也是,像哥哥对待弟弟那样,总是在优先照顾着他们的感受,谢景宁没有道出下半句。
其实用不着这样,这一句他也没讲出来。
“是吗?”青年顺手切了首歌,在谢景宁看来,他开车的模样很性感,“也许是今天听顾奕说,你快生日了。”
“寿星最大,不是吗?”
“……”谢景宁没有回话,尽管他有很多很多想说的。
比如今天演讲应该不紧张吧?
青年说了,还算顺利。
比如今天和顾奕在一起开心吗?
青年说了,还算不错。
比如要一起走一走听雪道吗?
青年说了,他已欣赏。
可他最想最想问的是:
为什么在辉阁的时候,为什么来接他的时候,看起来不太开心。谢景宁第一次见到如此沉郁的云白,他唤他名字的那刻,冷得他心凉了一半。
其实,是我太任性了。
所以你在生闷气,生我的气,对吗?
醉意闷头,坐在副驾驶上的谢景宁暗暗搓着他裤子面料。他呼了口气,又吸了回来。
云白注意到了谢景宁带着点滑稽的举止,路面红灯亮起,趁着等待的间隙,他因着无聊,打量起身旁的人来:这位能在圈子里叱咤风云的人物,这位在烟雨青筵最深处的辉阁中坐在最中间的男人,如今在他一旁支支吾吾。
“云白。”男人恰好在看他,眼神直勾勾的。
“你今天好像很喜欢叫我的名字。”云白也在看他,并不避开那双直勾勾的眼,“……谢兄。”他模仿着顾奕喊谢景宁时经常用的称呼,这样似乎能让氛围轻松些。
“今天我做得不太好……”男人开口的时候,唇瓣在抖,“我们是朋友……朋友间不该这样。”他面色僵硬,似乎在为自己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感到难堪,但他的声音并未就此止住。
“……对不起……”
或许男人并不知道,这种字眼,出现在这样的车里面,真是突兀极了。
“……”
沉闷的沉默。
云白从未向什么人道歉过,他足够完美,他不需要。
其实很多人都对云白道过歉,卑微的,玩笑的,挑衅的,纯恶心人的,有的让他感到滑稽,有的让他觉得好笑,听多了之后,也就习惯了。面对那些,他几乎保持沉默。
因为接收道歉的人永远处在高位,祈求原谅的人只配跪在地上,等待施舍。
他享受这种倒置的快感。
男人的歉意真诚,云白嘴角几乎要勾起讽刺的笑意。可他又觉得,嘲笑的**似乎并没有那么浓烈,这没什么好笑的。云白不再去看男人的眼神,只是看着指示灯由红色变成绿色,两旁的景色是虚幻的,虚焦的,就连玻璃高楼也是。
仿佛在这一刻,什么都是一样的。什么都变得模糊,模糊成线条的色块,只有身旁,真正的车主人,才能真真正正地清晰。
“没事。”眼前的景物看不太清楚,虚化得厉害,他说着,“没必要。”
莫名其妙,
根本没什么好抱歉的,
云白遇上了个大傻子。
谢bro还是挺心细的[摸头][摸头]不错不错
活该你有老婆[狗头]下集接赏[墨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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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汪汪汪汪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