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转了几个方向,在玻璃高楼林立的A市中心,显露了一片低矮的建筑,像是私家别墅。灰干的梧桐遮了房顶,爬墙的藤蔓拢住了些一块不大的招牌。边角透着青苔的几块地转延伸至院门口,一位穿着成套西装,戴着手套的男人向着谢景宁那尚未熄火的车子躬身。
“嗯。”将车开到了院门口,下车时,谢景宁自然而然就将车钥匙丢给了那位侍应生。
“好的,谢先生。”那西装男又朝谢景宁鞠了一躬,随后钻进那辆宾利里面,将车开走了。随后一位女侍应生打开了院门,像是恭候多时,邀请着二位的进入。
“二位先生,这是今日的茶品。”
入座后,她将三份不同菜单递给了两个男人,一份是菜品,一份是酒水,还有一份是云白正在翻着的——茶水。
他抬眼看了看桌面,看见桌边那个热茶水的小蜡烛已经被人点了起来,就等着把茶壶放上去了,似乎默认了他们一定会点这个。
翻了两页那薄薄的茶品单,云白眉毛挑挑,什么玫瑰普洱,茉莉乌龙,便宜的开价88,贵的开价188,逆天的要价588……但说到底这就是个润口的茶,点了也就是人家放个茶壶过来,然后不停往里面添白开水。
脑袋偏偏,端坐着的他看了看周围的桌,没人点这烂糟玩意儿,无一不是推推手,示意服务生将这份菜单拿走。若是换了云白,这种场景他可见得太多了,自然也会这么做。毕竟来这家餐厅吃饭的,有很大一部分年轻人就只是图个新鲜,什么新鲜?发朋友圈打个卡的那种新鲜。
还什么上好茶品,云南特采,西双版纳特供,明眼人都知道,这就是个坑钱的智商税,估计里面一半的回扣都给服务生吃了,他们所以才这么卖力地推销。
没脑子的傻叉才会被服务员这么骗。
“嗯,跟上次一样吧。你们这儿的祁门红还算凑和。”
……
傻叉竟在自己面前。
云白记性很好,刚刚扫了一眼茶单,祁门红茶,最贵的那档。接待谢景宁的服务员回去脸都快笑烂了吧?
世道不公,眼前的逼崽子,自来水当神仙水,人民币当厕纸用。
当然,这只是云白的一些个人想法。在他人看来,他依旧坐得矜持,俨然一副贵公子的姿态,这餐厅典雅的环境,头顶死亡的灯光,也压不住他的好身段,反而像是为了衬托他而生。这不,有几位服务生躲在角落偷指着,还有一两桌穿着贵气的小姐姐将手机摄像头朝着云白那桌偏去。没人知道,这位酷帅男神其实骂街骂得比菜市奶奶大爷还要难听,包括谢景宁。
“云白,有什么想吃的么?”谢景宁翻了两页菜品,就瞧见了两三道新菜,顿时提不起什么兴趣,不过他的好室友还是第一次来这家餐厅,所以可得给云白留个好印象。
“你来点吧。”回话间隙,那“桶”昂贵的茶壶被服务生端放在了小蜡烛之上,旁边放了个“祁门红茶”的纸质烫金小立牌标签,一时间水烟袅袅,看着还真像那么回事。云白敷衍着:
“室友你有经验,我们口味应该差不多。”
这么相信他?而且云白怎么笃定他们口味一致的?一定是为了迁就他吧,真体贴。被哄得一愣一愣的谢景宁,心里乐开了花,浑然没有察觉到云白已经找着角度,朝那壶天价茶拍了几张。
抿了口倒在小盏子里的茶,云白删了几张废片,恰好一股类似花果的醇香盘绕舌尖,确实还行,云白在心里点点头,但依旧将其打为【智商税】。
“云白,喝什么酒?”翻完了菜品,谢景宁又去翻了酒品。
三套菜单,他非得点个遍?云白那刚被茶压下去的那股无语劲儿又涌了上来,但他保持着良好的礼节:“你不开车?”放下茶盏后,他又顿了顿道:“想喝就喝吧,我来开就行。”
明明凉薄的嗓音,沙沙的没什么起伏,可听起来就是让人觉得舒心,而到了谢景宁的耳朵,这反成了同伴的关心。
“这怎么能行……”他本想辩驳着,说光他一个人喝酒,要算成招待不周了。然而看着单手支着头,手指在耳垂处摩挲弧形耳钉,就这么望着他的云白,若非是茶水润泽,那本就单薄的唇几乎要抿成一线了,似乎在苦恼着什么。
谢景宁把自己未尽的话咽了回去,他忽而想起云白是位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这还是他那帮狐朋狗友扒出来的。好学生,不喝酒再正常不过,云白已经用最委婉的方式提出来了,他谢景宁总不能逼着人家喝吧?况且……
好室友居然还要帮自己开车?谢景宁有些内疚了,给自己点了杯度数低的酒润润喉。
比菜更先上来的,是他们这桌的账单。账单上令人乍舌的数字列成一串,重点是,还额外收10%的服务费。
今天接待他们的服务生真是赚翻了,云白想着,如果今天是他请客,照这位室友的点法非得把他的卡刷爆不可。
但如果今天是他云白请客,他仍然会由着冤大头谢景宁点想吃的。因为云白知道,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只要你露了一点怯,哪怕一丝一毫,一旦被人抓住,他们会顺着这点怯,把你的整个人扒光,连带着不管是你的善还是藏在心底的恶劣,一并拖到阳光底下。
那时的阳光,只会是灼人的灰色。
云白盯着谢景宁手中那杯金色的香槟,向上跑的气泡,好像溺死的人。
···
荣记的味道还算不错,云白也没想到他跟谢景宁的口味竟然出奇的一致,原本心情还算愉悦的他,如今面色沉沉。
他身上那件近三千的做旧款t恤快要被狗东西弄坏了。
不会喝酒能不能不要喝?
此刻的谢景宁如同一只大型犬赖在云白身上,结实的手臂勾着云白的脖子,云白只当他在发酒疯,但仍要警防着蠢货把他t恤上的破洞处理给扯大。
只是谢景宁根本没醉,他就是觉得今天晚饭吃得太舒心了,他的好室友也太合心意,现在的他就同大男孩儿的想法差不多,谢景宁要和自己的好兄弟贴贴。
“云白。”谢景宁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声音腻腻乎乎的。
“嗯?”身前的人回应着他,嗓音低低的,谢景宁刚好能从胳膊弯处,感受到来自那人声带的震颤。
“云白?”
“嗯。”
“云白啊----”
“……我在的,”那声音沉寂了几秒,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喉口颤出了一个名字,“谢景宁。”
八月末的风还是热的,吹过身子,掀起衣服,吹过脑袋,撩开头发,却怎么也解不了暑,谢景宁突然搞不懂自己究竟醉了没。
“你……你怎么句句有回应的?”
这说的什么屁话,他谢景宁怎么也开始胡言乱语了?
“……”
“你跟我讲话,”云白没回过去看身上的大型挂件,他没空关心蠢货,而是研究谢景宁塞他手里的宾利钥匙,“所以我回你话,这很正常。”
谢景宁没再回话。
开了车门,云白几乎是用扯的力气,才把身上死重的家伙给扯到副驾上去。蹭饭不易,他深吸几口气,尖牙磨着嘴唇,告诫着自己忍住脾气,忍住揍人的冲动,随后关上门,去了主驾。
一双修长骨感的手搭上了方向盘,食指上闪着的戒指同这车标相得益彰,仿佛这位戒指主人才是这辆豪车的主人。
身旁白光亮亮,谢景宁才发觉自己偷拍忘关闪光灯了。
“……”
“……”
昏暗之下,两双亮亮的眼睛对望彼此。
“给我看看?”主驾驶的云白伸出了他那好看的手,有点发烫的手机被递到了他手里。
一张被现逮的偷拍照,照片正中是云白的侧脸,他端详了一下,给这张错落有致的侧脸打满分。然后,他的注意转到了别的地方。
嗯……耳垂上的耳钉拍进去了,扶着方向盘的手摆得也可以,最主要的是,宾利车标以一种不起眼又起眼的方式,恰恰好嵌在了这张照片偏正中的位置。
完美。
当然,要是敢拍他丑照,云白当场就会把谢景宁踹死在车里。
“方便发给我吗?”他询问着,将手机还给了一旁的谢景宁。
原本还颇为心虚的某人又支棱了起来,他还没搞明白自己为什么迷登登要去偷拍男人,手已经自动把偷拍照给当事人传了过去。
事后,他偷瞄几眼云白,没什么大反应,似乎还对照片挺满意?谢景宁才开始欣赏起他人生第一张偷拍照:若是不说,还以为是网上的高质量精修男生头像,很难想象就这么被谢景宁一键出片了,甚至是偷拍。
我技术真好,谢景宁臭屁地想着,
云白真好看。
谢某人今日出奇的善解人意啊[闭嘴][闭嘴][问号][问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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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他真体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