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老师,我还有些问题想和您聊。”
冉知微莞尔一笑,率先帮他打开了门,时亦点头致意,快步迈出房间,冉知微紧跟其后,关上了门。
两个人沿着走廊慢悠悠地走,冉知微灵动的双眼调皮一眨,语气放松道:“你肯定看出来了。”
时亦握了握拳,不置可否。
冉知微半恳求半开玩笑地说道:“那可不可以帮我守住这个秘密?”
时亦微微勾唇笑了笑,轻声说道:“当然。”
“那你要——”
“不会,我不会追他的。”
冉知微似乎预知到时亦的问题,抢先打断了他。
“为什么?”
时亦脚步一顿,他带冉知微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小姑娘一直都是敢想敢做的性子,即便在感情上也毫不含糊。
冉知微反问道:“他没有跟你提过?”
时亦眼中含笑,抬手向房间那边指了指:“我们两个怎么会凑在一起聊爱情观?”
冉知微尴尬地抬手捋了捋头发,继续说道:“他是一个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而牵扯到别人的人,但现下的婚姻制度是把两个人捆绑在一起的,所以他应该不会结婚,甚至也不会走入恋爱关系。”
云彩是夕阳最杰出的画布,它们被光线穿透、点燃,从耀眼的金黄、炽热的熔金,到浓烈的橘红、浪漫的玫紫,最后沉淀为天际一抹挥之不去的酡红,如同一场在天幕之上无声燃烧的盛大火焰,壮丽恢弘,却又寂然无声。
“但我想我对他应该只是短暂的喜欢,或者说是大脑内部一场强烈但短暂的化学物质风暴。”
在多巴胺、去甲肾上腺素和血清素等等共同作用下形成的一场神经狂欢。
时亦忽然感觉一阵欣慰,有种看着自家孩子变得成熟的感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即便学了心理学,但可能到最后真正读不懂的是自己的心。
“你们小姑娘现在都喜欢什么样的?”
他停下来,背靠在墙上,夕阳的光影拉长他的影子,橘红交错间,此刻竟显得有些孤寂与落寞。
冉知微没控制住表情,惊讶得眼珠子都要凸出来,像是用她那张清秀的小脸放出了个烟花秀。
“啊——?”
“你...没有人喜欢吗?”
职业素养也跟着被炸得一干二净。
时亦无语凝噎,二人对视沉默半晌,他幽幽道:“我又不是你的工资,为什么一定会有人喜欢?”
冉知微险些咬了舌头,连忙说道:“别...别扣我工资,我的意思是,像你这样成绩优异、一表人才...哦!我知道了!”
“距离感!一定是距离感!”
她两手一拍,清脆的声音在楼道回响。
时亦神情疑惑,平日里总是上扬的唇角有些耷拉下来。
单论亲和力,在咨询后评价中,他在这一点上好评如潮,居然会有距离感?
“什么意思?”
冉知微吐了吐舌头,眼神飘忽,心想能是什么意思您自己心里没有数吗?
“就是不像活人。”
“而且您要是想找对象,您就必须得主动出击。”
说完她一溜烟儿地跑了,吓得连敬词都用了出来,怀中紧紧抱着笔记本电脑如同死死守护自己的工资。
时亦看着人远去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左手搭在脖颈上,血是热的、脉搏有力地跳动着,不算活人吗?
火红的夕阳最后一跳,最后一道光芒收敛殆尽,天空留下一片悠长的余晖,继续用淡粉、浅紫和灰蓝涂抹着西天,直至星子悄然浮现。
陈临渊撑在窗边看落日,一道挺拔又有些瘦削的身影似乎与这一切融为一体,桌上的外卖被掏了出来整整齐齐地摆在桌上没有开封。
从时亦的办公室向远处眺望,可以看到云成的标志,但也只是站在某个角度才能看清。
一道白光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眼皮一跳,看着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完全藏匿于黑夜。
时亦把屋里的灯打开,顿时一片大亮,他拉下百叶窗,阻隔了陈临渊的视线。
二人凑在一张小圆桌上,陈临渊没注意,膝盖骨一下撞在时亦的胫骨上,后者只是愣了一下,像是思考被打断了一样,随即往后坐了坐。
陈临渊一句“抱歉”还没说出口,只听时亦带着好奇的声音传来:
“你觉得我像活人吗?”
陈临渊倒吸一口凉气,眼神惊恐像是撞了鬼:
“你要是这么问,就不像了。”
这个问题的威力堪比在停尸间盖着白布的尸体突然坐起来,问你为什么这里这么冷。
时亦放下筷子,慢条斯理地拿起一边的纸巾擦了擦原本就很干净的嘴,双手抱臂靠在后面看着他,像是被植入了某种程序一般,就连眉梢眼角和唇角移动的弧度都是固定的。
“你听说过‘活人感’吗?”
陈临渊凑上来问道。
“没有。”
时亦皱了皱眉,一动不动地说道。
“这样——”
陈临渊坐得更近了些,两个人的肩膀就快要贴上,天真无辜的笑容里带了一丝谄媚。
“你把我的手机给我,我给你搜。”
说着,还伸出左手,摊开掌心勾了勾手指。
时亦冷哼一声,眼中含笑,露出一抹隐秘的笑容。
“啪”地一巴掌盖在他的手心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想得美。”
陈临渊顿感耳边一热,掌心一麻,对上他那双勾人的眼睛,连灵魂都轻了一克。
“不给就不给...”
他甩了甩发麻的掌心,坐回原处。
时亦的手机在桌上震了两下,显示连旗来电。
他接起来,连旗的声音极具穿透力,就连坐在对面的陈临渊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时亦,刚刚医院给我打电话说连雨出了车祸,现在正在抢救,我在外地赶不回去,我已经跟她妈妈说了,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
连旗的声线极力克制着颤抖,眼前一阵阵发黑,冷汗直往外冒,根本坐不住,整个人蹲在地上,眼眶发红。
“您别担心,我现在就去。”
说罢就挂了电话。
他快步走向门外,忽然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两个人差点撞在一起。
时亦抬臂挡住陈临渊的去路,另一只手握着门把手,沉声问道:“会开车吗?”
陈临渊此时脑子格外清醒,对上时亦冷静的眼神,利落答道:“有驾照,没上过路。”
时亦听了前半句差点把车钥匙扔给他,让他自己开车回家,听到后半句又把车钥匙稳稳握了回去。
他抬手按了按眉心,伸出食指朝他隔空一点,严肃说道:
“我回来你之前,你哪都不许去。”
“我——”
“我要是回来看不见你,我就把家门口你的指纹给删了。”
时亦说完就走,半点没管陈临渊幽怨的表情,“砰”地一声甩上门。
连旗既然是给自己打的电话,就说明他不希望陈临渊抛头露面,甚至不希望陈临渊知道此事。
“甩什么门啊......”
榆南大学附属医院,vip病房内。
“妈——”
赵玲玲女士踩着一双平底鞋,一件象牙白的真丝衬衫,配一条燕麦色的亚麻长裤,再披一件浅驼色的针织开衫,步伐匆忙,满脸心疼地小跑向女儿。
“哎哟让我看看,疼不疼啊。”
时亦紧接着就进来了,与头上粘着纱布,右腿打着石膏的连雨面面相觑。
“学长?你怎么来了?”
连雨立马收回夸张的表情,双手撑在两边惊讶问道。
“你爸让我来看一眼——”
“不行,你得回去。”
时亦话音未落就被打断,饶是他脾气再好也不禁皱了皱眉。
空气顿时凝固了,甚至能听到输液瓶里面生理盐水的“滴答”掉落声。
“小亦,别光站着,来阿姨这边坐。”
赵玲玲女士拍了拍一旁的空凳子,热情邀请时亦坐过来。
时亦说了句“谢谢阿姨”就坐了过来。
“你就当我是替他来的。”
他说道。
连雨充沛的精神状况让时亦感到意外,听电话里连旗的语气,他真的以为连雨已经到了趟进ICU的地步,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你跟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时间回溯至连雨向连旗拨出电话的那一刻。
连雨刚吐出半个音节,余光瞟到左后方开过来一辆车,明显是偏了方向,直直朝她撞来。
所幸车子没熄火,她踩上油门,方向盘狠狠向左一掰,两车车头相撞,额角磕上方向盘,安全气囊瞬间弹出,强大的力量让她一头撞在窗边,晕了过去。
车头变形,凹陷下去,肇事车辆立马倒车,逃离现场。
“切,当姐的赛车证是白拿的。”
连雨自信地扬了扬下巴,带来一阵晕眩,她被迫躺了回去。
“不过话说回来,我觉得这次不只是朝我来的。”
她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李冰的案子一审肯定败诉,二审我和陈临渊必须去一个,我真不明白了,他和林阳同届,刑法都是我爸教的,怎么会差这么多?”
时亦闻言抬眼看她,表情凝重,以现在的网络舆论趋势来看,陈临渊短时间内很难出现在大众视野内。
连雨下意识看了眼门口,比了个二,低声说道:“我爸已经联系媒体开始降热度了,不出两周,毕竟当新的热搜涌上来时,大家自然会忘了上一个。”
“但前提是他不会再兴风作浪。”
连雨好几次欲言又止,都被赵玲玲打断,让她吃这个喝那个,最后连雨受不了了,干脆闭眼装睡。
时亦自然看得出来她担心陈临渊,坐了将近一小时,站起身朝床上假寐的人说道:“我会把你的意思转达给他的,但我还是建议你直接给他发微信,在他那里你的可信程度比我高。”
床上的人睁开一只眼,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
赵玲玲女士见缝插针,往圈里塞了个蛋卷。
“妈我真不吃了!”
离开医院已经晚上九点了,河面上倒映着对岸的灯火,随波荡漾,碎成千万点金光,复合又破碎,永无休止。
金色的光斑慢慢变成橘色,汇聚成一个个小人,从陈临渊手中的书封上跳出来。
两小时完全在阅读书籍,上一次干这种事还是在期末周。
即便这本书叫《不原谅也没关系》,但只要给他手机,他能原谅全世界。
时亦除外。
书上的字体越发的扭曲模糊,半梦半醒间,他隐约听见开门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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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