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秋涛路在凌晨的寂静中延伸,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拉长又缩短。一辆蓝白涂装的警用依维柯押解车平稳地行驶着,车灯刺破黑暗,驶向位于城市边缘的市看守所。车内后排的囚笼里,王盟戴着手铐脚镣,鼻青脸肿,眼神空洞地缩在角落,身体随着车辆的颠簸微微摇晃。前排坐着两名荷枪实弹、神色警惕的押解警员。
解雨臣的黑色轿车如同幽灵般,远远地吊在押解车后方,融入稀疏的车流。他换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灰色运动装,鸭舌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车内没有开灯,只有仪表盘发出幽微的光,映着他冷峻的侧脸和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着寒光的眸子。他的右手腕缠着弹性绷带,固定着轻微扭伤的关节,隐隐的疼痛提醒着他白天的激烈搏杀。
耳机里传来心腹低沉的声音:“花儿爷,目标车辆即将进入预定路段。‘意外’已准备就绪,三十秒后触发。”
“按计划进行。”解雨臣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前方那辆押解车的尾灯。秋涛路与清江路交叉口附近,道路略宽,凌晨时分几乎没有其他车辆。这里是制造混乱的最佳地点。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空气仿佛凝固。解雨臣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方向盘。
突然!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前方的路口传来!紧接着是刺耳的金属刮擦声和玻璃碎裂声!一辆看似失控的重型渣土车,从清江路辅路猛地冲出,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撞上了押解车前方的隔离带!巨大的冲击力将隔离带的水泥墩撞得粉碎,尘土碎石飞溅!更巧的是,渣土车倾泻而下的部分渣土,恰好将辅路通往主路的通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押解车一个急刹,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险险地停在距离事故现场不足十米的地方!巨大的惯性让车内的警员和王盟都狠狠撞在了前排座椅上!
“怎么回事?!”前排警员惊魂未定,迅速拔枪,警惕地望向窗外弥漫的烟尘。
“像是交通事故!渣土车失控!”副驾驶的警员一边用对讲机紧急呼叫指挥中心,一边试图观察情况。
就在这时!
一辆原本跟在押解车后面的普通黑色桑塔纳轿车,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故吓到了,司机猛打方向盘,车辆失控般朝着刚刚停稳的押解车侧后方就撞了过来!
“小心!”警员大吼!
砰!
桑塔纳的车头狠狠怼在了押解车左后轮上!虽然撞击力度不大,但足以让车身剧烈晃动,也让车内警员的注意力完全被这“连环意外”吸引!
混乱!烟尘!叫喊声!对讲机的嘈杂声!
就在这不到十秒的完美混乱窗口期!
一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猎豹,悄无声息地从解雨臣的轿车后方窜出!他借着烟尘和事故车辆的掩护,速度快得只剩下模糊的残影,眨眼间就贴近了押解车的右后侧!那里,是囚笼门的位置!
咔哒!
一声极其细微的机括轻响!黑影手中似乎有什么特制的工具,瞬间破坏了囚笼门简易的机械锁!门被无声地拉开一道缝隙!
囚笼里的王盟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如同铁钳般探入,精准地抓住他的衣领!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将他如同拎小鸡一样,硬生生从狭窄的门缝里拽了出来!
“呃!”王盟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就被黑影捂住嘴巴,夹在腋下,闪电般后撤,瞬间消失在事故现场外围的绿化带阴影之中!
整个劫人过程,行云流水,发生在两名警员忙于处理“前方追尾”和“后方碰撞”的混乱之中,时间不超过五秒!堪称教科书级的完美行动!
解雨臣坐在车里,看着心腹扮演的黑影成功掳走王盟并消失在黑暗中,他迅速发动车子,掉头驶入旁边的小路,避开了即将赶来的更多警车和事故处理人员。
……
城郊,一处废弃的汽修厂仓库。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铁锈味,几盏临时架起的强光灯将中心区域照得亮如白昼,四周的阴影却更加浓重。
王盟被粗暴地扔在一张布满油污的金属工作台上,冰冷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他惊恐地看着周围的环境,当目光落在站在强光灯边缘、如同雕塑般的解雨臣身上时,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花……花儿爷……”王盟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解雨臣没有戴鸭舌帽,灯光勾勒着他精致却冰冷如霜的侧脸轮廓。他缓步走近,每一步都像踩在王盟的心尖上。
“老板,是谁?”解雨臣开门见山,声音不高,却带着冻结骨髓的寒意。他没有废话,右手腕的疼痛和今夜的风险,让他的耐心降至冰点。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花儿爷!”王盟涕泪横流,“每次都是不同的号码打给我!声音、声音用了变声器!听不出男女!真的!”
“哦?”解雨臣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把沾满油污的扳手,掂量了一下重量,冰冷的金属触感让王盟浑身一颤。“不知道老板是谁,却替他办事?替他偷钥匙?替他害人?”
“他、他抓住了我的把柄!”王盟崩溃地喊道,“我……我几年前在乡下老家,失手……失手打死过人!他、他知道!他说我不听话,就把证据交给警察!我、我没办法啊花儿爷!我只是想活命!”
这倒是个意外的信息。解雨臣眉头微皱,但并未动容。“钥匙,是什么?老痒从秦岭带出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老板要它做什么?”
“钥匙……钥匙是一把很旧的乌金色钥匙,上面有、有奇怪的纹路,像蛇又像花……”王盟努力回忆着,“老痒的东西……老板说,那东西叫……叫‘种子’!”
种子?解雨臣心中一动。老痒笔记本里说“秦岭的东西不能留”,指的就是这个“种子”?
“种子是什么?有什么用?”
“我、我不太懂!老板说……”王盟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和恐惧,“说那东西不是死物!是活的!能……能寄生!能改变人!老痒他……他后来变得那么怪,就是因为被‘种子’寄生了!老板说,只有那把乌金钥匙能锁住它!或者……或者打开真正能容纳它的‘容器’!”
“容器?”解雨臣的心脏猛地一沉,“什么容器?”
“老板没说具体是什么容器!就说……是非常古老的东西!在很深很深的地下!”王盟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说,解子扬被‘种子’寄生后,身体已经开始崩溃了!他必须把‘种子’转移到真正的‘容器’里,否则‘种子’会彻底失控,后果不堪设想!那把钥匙,就是转移的关键!”
解雨臣的脑中如同惊雷炸响!老痒的“物质化”能力,难道就是被这个“种子”寄生的结果?而那种能力,正在反噬他的身体?他逃去国外,是为了寻找方法,或者……是为了躲避“老板”的追捕?那箱遗物里藏着的,除了钥匙,是否还有关于“容器”的线索?锁龙井的地图残片?!
“老板要‘种子’做什么?”解雨臣追问,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老板……老板好像……”王盟的眼神更加恐惧,仿佛想起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他说……‘种子’能实现真正的永生!能创造新世界!他要成为……成为新的‘容器’!掌控‘种子’的力量!”
疯子!又是一个疯子!解雨臣心中寒意更甚。这个“老板”的野心,比黑瞎子那偏执的占有欲更加疯狂和危险!他不仅要夺取力量,还要成为承载这种恐怖力量的“容器”!
“还有呢?”解雨臣的声音如同冰锥,“关于解家,关于十年前的事!老板知道什么?”
“这个……这个我真的知道不多!”王盟拼命摇头,“只是有一次,老板在电话里很得意地说……说解九爷死得好!说解家分家的那些蠢货死得其所!还说……还说……”
“说什么?!”解雨臣厉声喝问,周身散发出的凛冽杀气让王盟瞬间失声!
“说……说解家守了几百年的秘密,终于要被他找到了!那个秘密……就是关于‘容器’的!还说……还说花儿爷您……您可能就是……”王盟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恐惧地看着解雨臣,仿佛看着什么怪物,“您可能就是……就是那‘容器’本身!”
轰隆!
解雨臣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冰冷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容器本身?!
他?!解语花?!
这荒谬绝伦的指控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入他的脑海!解家守护的秘密?几百年的传承?他解雨臣……是一件“容器”?用来承载那个能寄生、能改变人、能带来所谓“永生”和“新世界”的恐怖“种子”?!
父亲解九爷的死……分家一夜暴毙的惨案……解连环的远走开罗……难道这一切的血腥与谜团,都围绕着这个所谓的“容器”秘密?!
荒谬!疯狂!不可理喻!
解雨臣的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屈辱和被玩弄的暴戾感在胸腔里疯狂冲撞!他的脸色在强光灯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只有那双桃花眼,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
“你、说、什、么?”他一字一顿,声音嘶哑,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
王盟被这恐怖的气势吓得肝胆俱裂,□□瞬间湿透,腥臊味弥漫开来。“我……我是听老板说的!他、他说您是解家选定的‘容器’!是唯一能承受‘种子’力量的人!所以……所以他才一直不敢直接动您!他怕毁了‘容器’!他需要您活着!他……”王盟语无伦次,恐惧到极致。
砰!
解雨臣手中的扳手狠狠砸在王盟脑袋旁边的金属台面上!火星四溅!巨大的声响震得整个仓库嗡嗡作响!
王盟白眼一翻,彻底吓晕过去。
解雨臣剧烈地喘息着,握着扳手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他看着昏死过去的王盟,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灯光下,那双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曾经握着折扇唱尽风华,也曾握着软剑斩断荆棘。
容器?
他解语花,解家当家,名震九门的解雨臣,竟然可能只是一件……承载着恐怖力量的器物?!
耻辱!滔天的耻辱!
“呵呵……哈哈哈哈……”解雨臣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和冰冷的杀意。“容器?好一个‘容器’!”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射向仓库入口那无边的黑暗。
“不管你是谁……”解雨臣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渊,带着毁天灭地的决绝,“想把我当成器物?想染指那份力量?做梦!”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冰冷如霜的脸。他拨通了北京心腹的加密线路。
“是我。”解雨臣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之下是汹涌的火山,“动用解家所有隐藏力量,不计代价,查!查‘容器’,查‘种子’,查解家守护的秘密!查所有与此相关的古籍、传说、遗迹!给我挖地三尺!我要知道一切!记住,是一切!”
“……明白!”心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解雨臣挂断电话,走到仓库角落一个废弃的油桶边,里面盛着半桶浑浊的废机油。他将那个记录了王盟口供的录音笔拿了出来,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油桶里。扑通一声,录音笔沉入漆黑的油污中。
王盟已经没用了。他知道的,只有这些。至于他的下场……解雨臣冷漠地瞥了一眼工作台上瘫软的身影。自然会有人处理干净。
他需要立刻离开。警察很快会追查到这里。他刚转身准备走向自己的车——
一股极其熟悉的、带着硝烟和血腥味的压迫感毫无征兆地从仓库顶部落下!如同实质的阴影笼罩下来!
解雨臣全身汗毛倒竖,猛地抬头!
只见仓库锈迹斑斑的钢铁横梁上,一个穿着黑色工装裤和兜帽衫的高大身影,正悠闲地坐在那里,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垂下来轻轻晃荡。宽大的墨镜遮挡着双眼,嘴角却咧开一个熟悉的、带着血腥味和玩味笑容的弧度。
是黑瞎子!他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啧啧啧……”黑瞎子咂了咂嘴,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带着回音,清晰地传入解雨臣耳中。“花儿爷,深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废品收购站玩审讯?还玩得挺大啊?”他的目光扫过昏死的王盟和那个油桶,最后落回解雨臣身上,墨镜后的视线仿佛穿透了空间,牢牢锁定了他。
“不过……”黑瞎子话锋一转,声音里的戏谑瞬间消失,只剩下冰冷的残酷和一种洞悉一切的嘲讽,“‘容器’?呵,看来那个藏头露尾的‘老板’,知道的也不算少嘛。”
解雨臣瞳孔骤缩!他果然听到了!
“你知道‘容器’?”解雨臣的声音紧绷如弦,全身肌肉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黑瞎子没有回答。他的身体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轻飘飘地从数米高的横梁上跃下,落地无声,正好挡在解雨臣和出口之间。他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步步逼近,强大的压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花儿爷。”黑瞎子在距离解雨臣两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俯身,墨镜几乎贴上解雨臣的额头,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比如,我知道那个‘种子’是什么。比如,我知道那个‘容器’在哪里。”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致命的诱惑和残酷的真相,“我还知道……”
他猛地伸出手,快如闪电!却不是攻击,而是用戴着战术手套的手指,极其精准地戳在了解雨臣胸口正中心——膻中穴的位置!
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传来!伴随着刺痛,一股难以形容的、冰冷的、仿佛来自亘古洪荒的微弱悸动,从被戳中的地方扩散开来,瞬间流遍解雨臣的四肢百骸!那感觉……就像沉睡的火山被惊醒,又像尘封的魔盒被撬开了一道缝隙!
解雨臣闷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他惊骇地捂住胸口,难以置信地感受着那转瞬即逝却无比清晰的悸动!那是什么?!
黑瞎子收回手指,看着解雨臣惊骇的表情,嘴角咧开一个近乎残忍的、满足的笑容。
“我还知道……”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在死寂的仓库里回荡,砸在解雨臣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那所谓的‘容器’,根本不是什么器物。它是一道门,一道存在于你血脉深处的……门!而‘种子’,就是打开那道门的……钥匙!”**
门?存在于血脉深处的门?钥匙?!
解雨臣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他死死地盯着黑瞎子,看着墨镜里自己苍白扭曲的倒影,耳边反复回荡着那句石破天惊的宣告!
血脉……门……钥匙……容器……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谜团,所有的痛苦与屈辱,在这一刻仿佛被一条无形的、名为“宿命”的锁链,狠狠地串联起来!勒得他几乎窒息!
黑瞎子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很满意。他再次逼近一步,近到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在一起。他伸出手,冰冷的战术手套抚上解雨臣冰冷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和不容置疑的占有。
“所以,花儿爷……”黑瞎子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宣告所有权的偏执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狂热保护欲,“别想着摆脱了。你是我的。从你出生的那一刻起,从这道门存在于你血脉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
他微微侧头,墨镜贴近解雨臣的耳朵,如同情人般低语,吐出的字眼却冰冷彻骨:
**“保护好你的门。也保护好你自己。因为觊觎钥匙的鬣狗……和毒蛇,已经闻到味道了。游戏,才刚刚进入**。”**
说完,黑瞎子收回手,身体如同鬼魅般向后退去,迅速融入仓库门口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仓库里,只剩下解雨臣一人,如同被抽空了灵魂的雕塑,僵硬地站在惨白的强光下。胸口的刺痛早已消失,但那冰冷的悸动和黑瞎子的话语,却如同烙印般深深刻入他的骨髓!
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双手。血管在皮肤下若隐若现,流淌着解家传承了数百年的血液。那里面……藏着一道门?
而那个能打开门的钥匙……那个名为“种子”的恐怖存在……正在被无数双贪婪的眼睛觊觎着!
解雨臣猛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疼痛,却无法驱散心底那无边的寒意和……滔天的怒火!
他抬起头,望向黑瞎子消失的方向,眼中再无迷茫,只剩下玉石俱焚般的疯狂与决绝!
“门……钥匙……容器……”解雨臣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在空旷的仓库里低低回荡,带着毁天灭地的力量:
“好!那就看看,谁能……打开这道地狱之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