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审讯室,灯光惨白,空气凝滞。解雨臣坐在冰冷的金属椅上,右腕的淤紫在强光下显得更加刺目。他对面,隔着宽大的桌子,坐着两个人——金发碧眼、笑容却毫无温度的莱恩·赛斯,以及那位省厅专案组的负责人,一个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如鹰的中年男人,姓陈。
莱恩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姿态看似放松,目光却像手术刀般精准地解剖着解雨臣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解先生,请再详细描述一下,那个袭击你的蒙面人,他有什么特征?你们是如何发生冲突的?他为什么要攻击你?”莱恩的中文依旧字正腔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力。
解雨臣的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划开的笔记本硬质封皮,那里空空如也,只剩下粗糙的纸板边缘。黑瞎子夺走地图残片的触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带着冰冷的掠夺意味。
“特征?”解雨臣抬眼,漂亮的桃花眼里一片沉静,如同深潭,“身高大约一米七五,体型偏瘦,穿着灰色工装,戴黑色面罩,只露出眼睛。动作很快,力量很大,招数狠辣,像是受过专业训练的杀手。至于为什么攻击我……”他顿了顿,目光坦然地迎向莱恩,“大概是因为我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或者……他想抢走这个笔记本?谁知道呢。”他轻轻抬了抬手中的笔记本。
“笔记本?”陈警官皱眉,“能给我们看看吗?”
解雨臣没有拒绝,将笔记本推了过去。莱恩抢先一步拿起,仔细翻看。扉页上老痒留给吴邪的警告字句清晰可见。莱恩的目光在“钥匙”、“锁龙井”、“石匣”、“秦岭的东西不能留”等关键词上反复流连,蓝眸深处闪烁着难以掩饰的精光。
“这上面的内容……非常关键。”莱恩放下笔记本,看向解雨臣,“解先生,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它可能直接指向张军警官被害的原因,以及解子扬失踪案的真相!您之前为什么没有向警方提供这个关键证据?”他的语气带着质疑。
“我也是在仓库里刚发现的。”解雨臣面不改色,“它被压在杂物下面,如果不是为了躲避袭击,我根本不会注意到。而且,”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讽刺,“赛斯警官,您似乎对里面的内容很熟悉?尤其是‘锁龙井’?”
莱恩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但瞬间恢复如常:“作为国际刑警,了解目标地区的传说和历史背景是基本功课。杭州锁龙井的传说,我略有耳闻。重点是,这个笔记本里提到的‘钥匙’,以及‘盒子’——应该是指那个失踪的遗物箱——它们现在在哪里?”
“被抢走了。”解雨臣回答得干脆,“昨晚仓库混乱,箱子就失踪了。今天袭击我的杀手,目标似乎也是这个笔记本。至于钥匙……”他摊了摊手,“我从未见过。”
“被抢走了?”陈警官沉声道,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解先生,根据现场勘查和目击者的初步供述,昨晚仓库确实发生了激烈打斗,但并非只有两方。那个最后出现,打伤王盟和杀手,并……从您手中夺走笔记本里某样东西的男人,他是谁?”陈警官的目光锐利地锁住解雨臣,他显然注意到了笔记本封皮被暴力划开的痕迹。
审讯室里的空气瞬间绷紧。莱恩也紧紧盯着解雨臣,等待着他的回答。这才是他们最想知道的核心!
解雨臣的指尖在冰冷的金属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他脑中飞快权衡。否认?莱恩和陈警官都不是傻子,王盟的口供和现场痕迹无法完全掩盖。承认?如何解释黑瞎子的身份?一个十年前就该“消失”的影子?一个拥有恐怖实力、行踪诡秘的危险分子?
“他……”解雨臣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是我一个……旧识。”
“旧识?”莱恩挑眉,笑容带着玩味,“什么样的‘旧识’会如此粗暴地对待您?而且身手如此惊人?他叫什么名字?身份背景?”
“名字?”解雨臣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他有很多名字,或者说,他没有名字。道上的人,习惯叫他……‘黑瞎子’。”他抛出了这个代号,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观察着对面两人的反应。
陈警官眉头紧锁,显然对这个“道上”的诨名感到棘手和警惕。而莱恩·赛斯,在听到“黑瞎子”三个字的瞬间,那双碧蓝的眼睛里,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强烈的兴奋和……了然!仿佛一个苦苦寻找的拼图碎片,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位置!虽然他掩饰得极快,但解雨臣敏锐地捕捉到了!
“黑瞎子……”莱恩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品味某种稀有珍藏,“我听说过这个名字。一些国际走私和文物案件的卷宗里,偶尔会出现这个代号的影子,但总是语焉不详,如同鬼魅。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遇见本尊。”他看向解雨臣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带着探究、审视,甚至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忌惮?“解先生,您和这位‘黑瞎子’,关系似乎……非同一般?”
“曾经认识。”解雨臣避重就轻,语气冷淡,“很多年没见了。他这次出现,目的不明。至于他抢走了什么……”解雨臣指了指笔记本,“大概是粘在封皮里的一小片东西,具体是什么,我没看清。”他选择了部分隐瞒,关于地图残片和象形文字的信息,绝不能透露给警方,尤其是莱恩!
“没看清?”陈警官显然不信,“解先生,希望您能配合警方!这个黑瞎子,是重大嫌疑人!他涉及暴力伤人,非法持有武器,甚至可能和张军案、解子扬案有直接关联!您作为现场唯一的目击者和……受害者之一,您的证词至关重要!”
“我理解。”解雨臣点头,态度配合,“我会把我知道的都告诉警方。包括他的外貌特征——身高大约一米八五,体格健壮,戴着墨镜,看不清具体长相。身手非常好,动作极快,力量极大。至于动机……”他顿了顿,“也许是冲着老痒的东西来的?或者,单纯就是个疯子?我也很想知道。”
他的描述客观却模糊,将黑瞎子塑造成一个强大但动机不明的危险分子,巧妙地规避了两人之间复杂的过往和黑瞎子针对他本人的“规则”。
“疯子?”莱恩轻笑一声,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哒哒声,“一个能轻松击败那个‘非人’杀手的疯子?解先生,您似乎低估了您的这位‘旧识’。”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幽深,“据王盟说,那个袭击您的杀手,眼睛会发红光?而且力量、速度都远超常人?您怎么看?”
终于问到关键了!解雨臣心中一凛。王盟果然把“非人”这个信息吐露了!他迅速调整状态,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疑和凝重。
“是的,他的眼睛……在打斗最激烈的时候,确实闪过红光,很诡异。力量和速度也远超普通人,我完全不是对手,手腕就是被他捏伤的。如果不是黑瞎子……”解雨臣适时地表现出心有余悸,“我恐怕已经死了。这个人……不像正常人。”他引导着话题,将警方的注意力引向那个神秘的杀手及其背后的势力,而非黑瞎子。
莱恩和陈警官交换了一个眼神。陈警官神色凝重:“法医正在对那个杀手进行详细检查。他的身体构造……确实有些异于常人的地方,肌肉密度极高,骨骼也强韧得过分,像是长期接受某种……特殊强化训练的结果。具体报告还没出来。”
“特殊强化?”莱恩若有所思,蓝眸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看来,我们这次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连环杀手或者文物贩子,很可能是一个……高度组织化且掌握着某些前沿生物技术的犯罪集团。解先生,您的处境非常危险。”
他再次将话题引回解雨臣身上,语气带着刻意的关切:“您的手需要处理一下。另外,鉴于您目前面临的威胁,以及您是关键证人,我建议您接受警方的保护性看管。至少在案件明朗之前,这样对您,对案件的侦破,都是最安全的。”
保护性看管?说得好听,就是变相软禁!解雨臣心中冷笑。莱恩想把他控制在视线范围内,方便监视,也方便进一步盘问和施压,甚至可能想以他为饵,引出黑瞎子或者那个神秘的“老板”!
“谢谢赛斯警官的好意。”解雨臣语气平淡地拒绝,“我还有些重要的生意要处理,不方便。我会注意安全的。”
“解先生!”陈警官语气严肃起来,“这不是在跟您商量!那个杀手的同伙很可能还在活动!黑瞎子也下落不明!他们都是极度危险人物!您这样……”
“陈警官,”解雨臣打断他,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我是受害人,不是嫌疑人。我有权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自由行动。如果警方需要我配合调查,我随时恭候。但保护性看管,”他微微一笑,笑容却毫无温度,“恕难从命。我解家虽然不是什么豪门巨贾,但在杭州,护住一个人的基本安全,还是做得到的。”
他搬出了解家的名头,态度强硬而不失礼数。陈警官脸色有些难看,显然忌惮解家在本地盘根错节的影响力。
莱恩看着解雨臣,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只剩下冰冷的审视。“既然如此,我们尊重解先生的决定。不过,”他话锋一转,带着威胁,“请务必保持通讯畅通,不要离开杭州。我们可能随时需要您。另外,关于那个笔记本,我们需要暂时作为重要物证保管,请配合。”
解雨臣看了一眼那个被划开的笔记本,心中了然。莱恩和陈警官显然认为里面还藏着其他秘密,他们需要时间仔细研究。他点点头:“可以。”反正关键的地图残片已经被黑瞎子夺走,这个笔记本给他们也无妨。
“那么,解先生,您可以先回去了。”陈警官有些不甘地挥挥手。一名警员进来,示意解雨臣跟他走。
解雨臣起身,礼貌性地对两人点了点头,转身走向审讯室门口。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门把手的瞬间——
“解先生,”莱恩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诡异平静,“那个黑瞎子,他对你……似乎有种病态的占有欲?那句‘你是我的’……是什么意思?”
解雨臣的脚步猛地顿住!背对着两人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一张拉满的弓!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脊椎直窜头顶!莱恩怎么会知道?!当时在仓库,黑瞎子那句宣言声音并不大!唯一的可能……王盟!王盟这个混蛋,把一切都听到了,而且全都说了出来!
审讯室里的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压抑得让人窒息。
解雨臣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寒光凛冽,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向莱恩·赛斯。
“赛斯警官,”解雨臣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字一句,清晰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这是我的私事。与案情无关。如果您想了解,不妨去问问那个戴着墨镜的疯子本人?”
说完,他不再看莱恩瞬间变得阴沉的脸和陈警官震惊的目光,猛地拉开审讯室的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身后一片死寂。
……
走出市公安局大楼,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解雨臣抬手挡了挡光,手腕的淤紫在阳光下更显狰狞。他坐进停在路边的车里,疲惫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审讯室里的一幕幕在脑中回放,莱恩最后的质问如同毒蛇般缠绕在心头。
王盟……这个叛徒!必须撬开他的嘴!
他拿出私人手机,开机。屏幕上跳出几十条未读信息和未接来电,大部分来自吴邪,还有几条来自北京的心腹。
他先拨通了吴邪的号码。
“喂?!小花?你怎么样?警察没难为你吧?你手腕没事吧?你现在在哪?”电话刚接通,吴邪焦急的声音就连珠炮似的砸了过来。
“我没事,刚出来。”解雨臣的声音带着安抚,“手腕小伤,不碍事。你在哪?”
“我在店里!警察刚走!王盟那个王八蛋!他……”吴邪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难以置信。
“我知道。”解雨臣打断他,“我马上过来。你在店里等我,别乱跑。”
挂了吴邪的电话,他立刻拨通了北京心腹的加密线路。
“是我。”解雨臣的声音冰冷,“两件事:第一,动用一切力量,给我查一个叫‘老板’的人。此人与解家旧事有关,可能操控王盟,目标指向秦岭和一把乌金钥匙。所有线索,无论多细微,立刻上报。第二,王盟现在被杭州警方拘留,想办法,我要尽快见到他,单独见!不管用什么手段!”
“明白,花儿爷。”心腹的声音干脆利落。
解雨臣收起手机,发动车子。车子汇入车流,朝着西泠印社的方向驶去。他的目光沉静如水,内心却翻涌着惊涛骇浪。黑瞎子、莱恩、神秘的“老板”、红瞳杀手、地图残片、乌金钥匙、锁龙井……一张巨大的网已经张开,而他解雨臣,就是网中最醒目的猎物。
不,他绝不甘心做猎物!
车子在西泠印社后街停下。店铺依旧关着,但后巷的警戒线已经撤除,只留下粉笔人形的淡淡痕迹。解雨臣刚下车,就看见吴邪从店后门探出头来,一脸担忧。
“小花!”吴邪快步跑过来,一眼就看到他手腕的伤,“我靠!这么严重!那帮混蛋!”他咬牙切齿。
“进去说。”解雨臣示意他关门。
两人走进店铺后面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仓库。吴邪看着一片狼藉,脸色更差了。“警察把能搬的都搬走了,说是证物!还有那个破笔记本!王盟那个狗东西!警察说他全招了!什么‘老板’,什么钥匙!还他妈说黑瞎子是你老相好?!我呸!他是不是脑子被打坏了胡言乱语?!”
解雨臣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昨晚发现笔记本的货架角落,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地面和货架的缝隙。吴邪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小花,你找什么呢?”
解雨臣没有回答,他的指尖在一块沾满灰尘的水泥地缝隙里,轻轻拨弄了一下。那里,似乎有一小块极其微小的、深褐色的……碎屑?像是从某种皮革上掉下来的。
难道是……地图残片被黑瞎子夺走时,意外刮蹭掉落的?解雨臣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小心翼翼地用指甲将那片比米粒还小的碎屑挑起,放在掌心。太小了,根本看不出任何纹路。
“没什么。”解雨臣不动声色地将碎屑收起,站起身,“王盟的话,半真半假。他是被那个‘老板’利用了。钥匙和老痒的遗物箱,昨晚确实是在混乱中被抢走了。黑瞎子……是出现了,救了我,但也抢走了一样东西。”他没有具体说地图残片。
“什么东西?”吴邪追问。
“还不清楚。”解雨臣摇头,转移话题,“老痒笔记本里的内容你知道了?”
吴邪脸色一白,点点头:“警察给我看了复印件……钥匙,锁龙井……秦岭的东西……小花,老痒到底藏了什么?锁龙井……那不是个传说吗?”
“传说未必是假的。”解雨臣目光幽深,“老痒用命隐藏的东西,绝不能落到那些人手里。吴邪,你最近绝不能单独行动!那个‘老板’,还有国际刑警,甚至黑瞎子……他们都盯着你!”
吴邪打了个寒颤:“那、那怎么办?”
“等。”解雨臣眼中寒光一闪,“等王盟的消息,等北京那边的调查结果。还有……”他看向窗外阴沉的天空,“等那个疯子……再来找我收他的‘本金’!”
就在这时,解雨臣口袋里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北京心腹发来的加密信息:
【王盟今晚十点转移至市看守所。途中押解路线:市局——环城北路——秋涛路——看守所。押解车车牌:浙A XXXXX。行动?】
解雨臣盯着屏幕上的信息,指尖在冰冷的手机边缘轻轻敲击。夜色是最好的掩护,混乱是唯一的途径。他需要王盟脑子里的东西,需要知道那个“老板”究竟是谁!警方看守严密?那就在路上动手!
他迅速回复:
【安排人,制造“意外”车祸,地点:秋涛路与清江路交叉口附近。引开押解警员。我亲自‘接人’。务必干净。】
信息发送成功。解雨臣收起手机,看向一脸茫然的吴邪,脸上露出一丝安抚的笑容,眼底深处却酝酿着冰冷的风暴。
“吴邪,晚上别等我吃饭了。我有点‘生意’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