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番外
那天发生了太多事。
景熠记得, 白青染心疼地看了她的伤,再三向医生确认她的身体没有大碍,才稍觉放心。
后来, 白青染告诉景熠:景熠被姜亭叫走不久, 她就收到了来自乔牧的消息,乔牧要见她,并且以白国浩的性命相要挟。
白青染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把那只优盘上关于慕氏的信息传给了姜亦岑, 姜亦岑的动作更快,马上再次和金家取得了联系,于是就有了后来乔牧被金家抛弃的一幕。
景熠听完了白青染的话, 沉默了一会儿:“你还是希望我认回姜亦岑, 是吗?”
白青染看着她, 眼中都是温柔:“认不认她,决定权在你自己。乔牧的事, 事关慕家, 姜亦岑应该知道, 也应该参与。”
景熠缓缓点了点头。
她不是不认可白青染邀来姜亦岑的援助的决定, 毕竟, 无论如何,景熠都不能允许白青染受到一点点伤害。
白青染抚摸着景熠的头发, 想象着之前景熠面对尼娜差点儿……就不敢再想下去了。
景熠还好好地在自己面前, 天底下真是没有别比更好的事了。
所以,除了这件事之外,其他的事,就算不上多么不得了。
白青染的声音重又回复了平和:“她说她会等着你, 如果你想见她的话。”
景熠怔得抬头——
她当然知道白青染口中的那个“她”是谁。
这是景熠第二次踏入宏展大厦。
距离上一次来这里,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短短半个月, 不仅物是人非,景熠也很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一楼前台处,钟予昕已经在等着她了。
景熠不由得回头,望向玻璃门外的路口。
白青染的车就停在那里,她说她会在那里等着她,无论她是否决定见姜亦岑。
景熠抿了抿嘴唇,心里有了些微紧张的感觉。
“钟老师。”她望向钟予昕。
许久没被这样称呼的钟予昕,因为这个称呼愣了愣,旋即温和地笑了:“跟我来吧。姜董一直在等你。”
这是景熠第一次见到姜亦岑本人。
比照片上更真实,但是,她老了。
这是景熠看到姜亦岑的第一眼就有的感觉。
“……你好。”景熠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姜亦岑。她叫不出那个昭显着血缘的称呼,却也做不到生硬地叫“姜董”。
姜亦岑的气度还是那样端庄,气场还是那样强,但熟悉她的钟予昕却明显感觉到了她激动的情绪。
“好!好!”姜亦岑的声音微微颤抖着。
钟予昕请两个人都坐下,贴心地准备了符合两个人各自口味的饮品,就很有眼色地退出去了。
景熠瞬间就觉得局促了。
不得不说,血缘是个神奇的东西。
曾经的景熠,对姜亦岑是抵触的,但是当两个人在同一个空间中独处的时候,那种气场和感觉就变了。她不由自主地向姜亦岑靠近。
姜亦岑说,“熠”这个字,是她选的,并且让当时还是景熠老师的钟予昕取给景熠。之所以选这个字,是因为她希望景熠的人生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光芒。
姜亦岑还说,她早该派人去寻找景熠,而不是一直等到这么多年之后。因为她一直以为,景熠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姜亦岑甚至原原本本地将当年自己怎样被迫加入慕家,如何帮慕家站到商业巅峰,如何容忍慕家人的胡作为非都告诉了景熠。
“如果不是失去了我的女儿,我想我可能这辈子就这么认命了。”她看着景熠,像是看景熠,又像是透过景熠,看到了另一个挂念了将近二十年的人。
然后她走到桌边,将抽屉里的那副陪伴了自己许多许多年的相框拿给景熠看。
景熠接过相框的时候,手都是抖着的。
她已经猜到这个相框中的年轻女人,和自己是什么关系了——
是的,眉眼,五官,面部的轮廓,甚至皮肤的颜色,相框中的女人都和自己、和姜亦岑那么那么像。
“这就是我女儿,慕芸,也是……”姜亦岑顿了顿,凝着景熠,“……你的亲生母亲。”
曾经的慕芸,是天之骄女,是姜亦岑唯一的掌上明珠。
她太年轻,也是被姜亦岑宠坏了性子,自以为是地交了个“真爱”的小男友,怀了孕。小男友被姜亦岑派去的人打了个半死,逃去了国外,从那以后再无音讯。姜亦岑坚决不许慕芸留下这个孩子,慕芸却固执得很。
“她的性子太像我。”姜亦岑苦笑着,已见苍老的手指抚摸着慕芸的照片。
那时候慕家上上下下都乱成了一锅粥,嫁入慕家的白月棠也将要临产。姜亦岑恨慕家,恨年轻的时候出轨的丈夫,连同白月棠和她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恨着。那个孩子跟她一点儿血缘关系都没有,她为什么要在乎?
姜亦岑一心扑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只愿慕芸能平平安安。
可是天不遂人愿,慕芸术中大出血,孩子是生下来了,可是她却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而就在那之前不久,白月棠也生下了一个女婴。
曾经自己拼着一条命带到人世间的女儿,就这样在自己的怀里停止了呼吸。白发人送黑发人,姜亦岑痛彻心扉,整个人几近疯狂。
她不忿于同样是生下孩子,凭什么白月棠就能安然无恙?对于白月棠就不管不问,甚至有苛责虐待的举动。
“我不想见那个孩子,”姜亦岑说,“这么多年了,我见到她,就会想到我的芸儿。”
景熠默然。
她已经知道,姜亦岑口中的那个孩子,是谁了。
姜亦岑:“我就天天守着你,不吃不喝地守着你。我那时候总是很慌,总觉得你会突然间在我的面前消失不见。”
姜亦岑哽咽了:“……我真的怕,你和你妈妈一样。”
景熠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也许沉默才是最好的选择。
后来的事证明,姜亦岑的预感没有错——
某一天夜里,白月棠和她的孩子都不见了。再之后,白月棠被找到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在死亡的边缘。
她被人突然转移,刀口裂开,流了很多血。也许她还经历了其他的事,但是她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陷入了昏迷,之后便永远地离开了人世。
而她的孩子,再也没有出现过。
看起来,慕芸的孩子还好好地在。
“我看到她的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你。”姜亦岑对景熠说。
就算那个作案的人手脚很利落,甚至连襁褓细节都注意到了,没有一点点儿差池,就算刚出生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样,根本看不出多大的区别,姜亦岑只是一眼,就确定,婴儿床上的那个孩子,已经不是和自己有血缘的那个了。
姜亦岑说:“那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的下落,也报了案,可是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后来我想,你大概真的不在人世了吧?可是谁能想到,又有了你的消息。”
姜亦岑的笑容,带上了嘲讽的意味:“我千辛万苦没有找到你,却是靠着当年那个罪犯的良心发现,才有了你的下落!”
景熠惊怔——
曾经让她想不明白的很多事,一下子就穿成了一条线。
而当年那个罪犯……
这已经是姜亭第三次来监狱了。
被关在这里之后,曾媛拒绝了任何人的探视,包括许执的探视。她甚至拒绝了律师辩护,拒绝了保外就医,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原本符合保外就医条件的。
本来就没有多少时日的人……
姜亭忍不住咳嗽了几声,胸口的伤伤到了肺,还没好透,还是会隐隐作痛。
如今的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应该是狠曾媛的——
当年,曾媛因为一己私欲,强行带走了白月棠,也因此害死了白月棠,也就是害得姜亭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可是,曾媛她已经……这就是报应吧!
姜亭冷冷地扯了扯嘴角,心口痛得更厉害了。
也是拜曾媛那一枪所赐,她的身体状况,已经不适合考警校了。姜亭很想问问姓曾的,你是不是故意那么做的?!
鉴于前两次的探视失败,姜亭这一次动用了很多关系,才能够不需要曾媛的许可就能见到她。
曾媛瘦了好多,简直要瘦到皮包骨头了。
看到姜亭的一刻,她的脸色就变了,扭头就走。
姜亭急了:“你打算这辈子都不见我吗!”
曾媛的脚步滞住。
最终,她还是坐在了姜亭的对面。
两个人良久,相对无言。
想到也许这就是两个人此生最后一次见面,姜亭的胸口又疼了:“我从刚出生就被你坑,你又打了我心口一枪,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
曾媛终于抬眸,盯着姜亭看了好一会儿:“你都知道了。”
语气平静,就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挺好。就这样吧。”
说完,曾媛站起身,就要回监区。
姜亭被她刺激到了,目光锁着她瘦削的背影,眼泪都下来了:“为了一个女人,你毁了自己一辈子,你值得吗!”
曾媛背对着她,嘴唇动了动,抿紧,最后还是轻声说着:“那个女人,她可是白月棠啊。”
姜亭泪眼模糊。
曾媛听到了她不受控制的抽噎声,眼眶红了,却不肯转回身来:“去看看她,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吧。反正,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向她赎罪了。”
说完,她走也不回地走了。
监狱大门的高强下,姜亭一个人坐着哭了许久。
直到身边有一个人陪着她坐下。
姜亭胡乱抹了把泪水,一张纸巾被景熠递了过来。
姜亭攥着纸巾,好久不言语。
她坐了多久,景熠就陪了她多久。
等她的情绪稳定了些,景熠才试探着问她将来有什么打算。
姜亭茫然地摇摇头——
什么姜家啊,慕家啊,还有那些恩恩怨怨,对于现在的她而言,都太过遥远了,她不想去琢磨。
仰脸看看头顶上的高墙,姜亭眼神落寞:“我打算等她死了,把她的骨灰带出来葬了。”
景熠皱眉,却也不忍心多说什么。
两个人又枯坐了一会儿。
景熠说:“去我家吧!”
“你家?”
景熠点头:“青染一直想单独和你说说话。她让我带你回去。”
姜亭有一瞬失神。
是了,血缘上讲,白青染是白月棠的妹妹,也就是她的小姨。难怪她第一次见白青染的时候就觉得……
“看你们秀恩爱吗?”姜亭努力地看着玩笑。
景熠也笑了笑:“老妻老妻了都。”
被姜亭丢了个白眼儿过来:“装大人!”
景熠站起身:“还记得我答应你的生日礼物吗?”
“生日礼物?”
“对,就是那两瓶酒。其实是白月棠当年亲手酿的,留给她女儿的成人礼物。等你什么时候想取,就取走。”景熠认真地说。
姜亭:“……好。”
两个人于是没急着动身,而是看着远处的夕阳。
夕阳西下,但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又有新的希望,不是吗?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