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十余米,顾钦越走越烦躁,一开始花仅是在道路两旁布设,再多也只爬于屋檐墙角。而现在鲜花满地种,花瓣簇拥着膝盖,根茎摩擦着脚腕的皮肤,他走路费不少劲,大腿一提一迈,才能向前走上一步。
顾钦径直走了两步,心觉麻烦,索性一脚一朵,把花当作欧阳余的脑袋踩着过。
这种的都是些啥啊,特么真想拽一把花塞他嘴里败败心火。
童男家位于花圃中央,整间屋子从上到下遍地粉嫩的鲜花,其实顾钦到地方时,还不太确信这是童男家,特意绕屋子瞧了两圈,因为这户人家门口竖立一块特别大的木牌,长得顾钦伸长手臂够不着边缘。
上面就三字,仙童屋。字迹非常狂野,顾钦“啧”了一声,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看三遍,“人山里?”
高阡表情复杂道,“不是,是仙童屋。”
顾钦眉目轻挑,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上次见着还是在他去乱葬岗掀王家墓的时候,王世清用两块打磨透亮的大理石作墓碑来殡葬王家母子。
院子铁门敞开着,果不其然全是花海。顾钦隐约听见霹雳乓啷的声音,好似有人在打斗。
一道暴躁的男声吼道,“阿茵气我,你也气死我算了!你个白眼狼,早上宣祭仪式说不去就不去,是,老子已经三天没打你了,今个儿就让你屁股开花!”
稚嫩的童音反驳道,“谁愿意去那里当什么仙童,我看阿茵去我才去的。若不是你跟二姐拦我,我早去高府修道!”
偶哟,这童男的倔脾气可不比阿茵差,顾钦接着听下去。
“修道个屁,我看是把你脑子修坏了,我看你老了修道上还有没有人肯要你。”
“你懂什么,男子汉大丈夫行善从良乃常家事,高府修的事天行之道!”
“去你妈的替天行道,老子今天就替天宰了你。”话音刚落,啪啪啪。随着棍棒抨打皮肉,小孩哭闹声逐渐扩大。
顾钦悄无声息地溜到后院,耳朵贴墙听动静,“哭什么哭,给我憋回去,现在我要跟你娘出去办点事。如果我回来之后还看见你哭,老子打到你亲娘都不认识。”
似乎是童男的娘亲在掺和,“小盛乖,别跟你爹顶嘴啊,哎呀你也少说两句,跟小孩计较个嘛呀。”
顾钦探出半边脑袋,见小盛的爹娘一同离开家门消失在花海之中,这才从后院阴暗的角落内走出来。
小盛家过得不错,宅院两边各有一条道,道上有两间内屋,内屋两侧一前一后分别为正门、中堂和大堂,如果拿去跟成奎住的一屋五居室比起来,唯恐难决胜负。
顾钦沿着过道,经过内屋,逐一敲门,凑近门板听一阵,空的。又走到隔壁挨个敲响,顾钦运气极好,这次里头有动静。
“谁啊——”
“孩儿,救你的人来了,离门远点,我要踹了。”说完,抬腿一脚踹上铁锁,木门震又震,顾钦往后退两步,横空跳起,唰地一下扫腿,木门应声碎裂。
小盛坐在地上,看着门啪嗒两下塌倒,一个满脸笑容的紫衫男子后面跟随红衣男子,越过破碎的木板,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就像是末日的救世主一般,令他心脏砰砰乱跳,帅爆了。
他是在爹娘打骂中长大的,自从成为童男后,每天就被灌输着一种理念,以后阿茵是你媳妇,做男人要有担当,你要好好保护她。
咋一听其实挺像那么回事,但当他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琢磨一番,又感觉没这个道理,他老被要求去保护别人,虽说他自己也是这样认为,但为何就不能让别人也来保护他呢。
“高府,例行巡查。”
那小孩蹭一下蹦到他腿边,一手抱住,用闪闪发光的星星眼瞧他,“什么?!!!你你你你们真是高府的?”
顾钦无比豪爽地说道,“那是自然。”
小盛顿了顿,看看他,又看看旁边的高阡,迟疑道,“怎么没有穿高家的衣裳?”
顾钦伸过手,高阡知意地递上家主印章,这是高亦夏为了让他们随时行方便,叮嘱高阡随身佩戴的。
高府家主印章在顾钦手中摇晃,“怎么样小孩,认得这个没有?”
“这这这这就是那那那那个家主佩章么?”
顾钦点点头,用一副大官员传令的姿态,趾高气昂道,“高府遇其艰险,如今困难重重,便派我二人前来救阵,你可愿意助我一臂之力?”
“愿意愿意!”
高阡倚靠墙壁,看着顾钦一本正经地骗小孩,不由得轻笑出声。顾钦眉锋一转,“你笑作甚,憋回去,此事事关重任岂非儿戏?”
小孩兴奋过了头,说话拌舌头捋不直,道,“那个,两位大人如何称呼?”
“你只需记得我叫江桡即可,高府此番前来只为仙童一事,小盛听令!”
“到。”
“随我一道行至高府使节家商讨要事。”
“是!”
返回成奎家的途中,顾钦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些关于他和阿茵的事情。原来他俩从小一块长大,两小无猜,但阿茵似乎不怎么喜欢他。阿茵去吃饭他就跟着一块吃饭,阿茵上山抓松鼠,他躲树下边偷偷看着,久而久之阿茵就不怎么理他。
两家见他俩玩得来,就一块约了仙童婚约,但阿茵心不在此,他也意不则行。一个想跑去西边畅游山河,另一个想笑傲江湖。伴随仙童祭祀之日在即,两人某天一拍即合,由他策划并帮助阿茵逃跑。
顾钦问道:“那你怎么不跑?”
小盛哀叹道:“就是因为阿茵跑了我才跑不了,阿茵走了没到半天,我爹娘便把我关屋里不许出来。”
顾钦想起阿茵那条奇异的手绳,如果他没猜错童男童女应该各有一条,“阿茵那条手绳,你也有吗?”
小盛掀开衣领,那枚异灵球碎片瞬间起于空中,红绳拉扯他的脖颈,“这个?”
顾钦心中一喜,“对,能交于我保管么?”
小盛愣了愣,摸索胸前闪烁亮光的碎片,犹豫道,“但这个是神女庇护所赐,倘若欧阳神医要回去可咋办?”
顾钦目光深沉,他道,“它有什么来头吗?”
小盛低下头,脸颊忽然红扑扑的,仿佛一副羞媳妇的模样,声音极小,小到顾钦都快听不清,“跟仙童二人祭祀仪式有关,增加一些概率罢了。”
顾钦不明所以,追问道,“能说清楚一些么?”
“祭祀仪式就是男女交合,红绳可以增,增加女方怀小孩的概率,只只有怀了孩子,仪式才算圆满成功。”小盛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一个字时,近乎跟蚊子嗡嗡没区别。
顾钦听完愣是僵在原地,怎么每个字他都熟悉,合起来咋就听不懂了呢。
交合?怀小孩?十四岁?且不说十四岁能不能交合,俩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要怀孩子,玩呢!他脑瓜碰地一下炸开,难怪阿茵哭得要死要活,宁可吃高府白水煮的饭菜也不愿再回萍水镇,欧阳余和陆威那群人一样都是不要脸的畜生。
顾钦也不知道自己问的是什么,话到嘴边,脑子乱的一团糟,“之,之前有成功的仙童?”
“除了第一任没有配置,其他都成了。而且事成的仙童们都会得到一笔来自荷神女的馈赠,一辈子用不完的钱财以及世世辈辈住在贵族庭院。”
阿茵父母之所以如此急躁,应该也是看中这个,怪不得当个仙童还要托关系问人,顾钦苦笑一下,只要为荷神女诞下仙童,即使再贫困的人家也能连夜翻身做地主,这事搁谁谁不心动。
但直接让人生孩子,总得有个原因吧,顾钦道,“荷神女不是救济扶民,跟诞下仙童又有何干系?”
小盛蹦蹦跳跳,三两步跳到最前面,转过头看着他们,“当然有,在当时妖魔横行的年代,曾诞生一名魔童,其子面善心恶,骗取神女信任充当座下仙童,对百姓招摇骗财,最终在讨伐妖魔之际背叛神女,导致她坠入凡尘。后来神女大怒,入凡后,命干净的童男童女诞下一子作为仙童,以警示世人。”
顾钦深深看了小盛一眼,刚才进屋时他就觉察到面前这个孩子与阿茵一样,心智比其他同龄人远远差一大截。
既然小盛这般天真无邪,欧阳余把他抓起来打上几顿便能知晓阿茵的下落,可他为何不这么做。那晚欧阳余特意清空驻扎的看守,让他和高阡瞧见仙狐座以及躺棺的莲花纹白衣纸人,还有个不明不白死去的凡人。
结合种种,顾钦愈发惊悚,欧阳余是故意的。
他感觉仿佛有人在暗中隐隐约约推搡亦或指引他们前行,可那人究竟是谁。
透过小盛的身影,他想起给高阡讲兄长那句话:虚子正义凛然看不惯杂念,而无子无情无义但亦有形。二者行为举止均对得上,阿茵无情无义,小盛正义凛然,荷神女的祭祀仪式似乎是由虚子无子的传说所制。
所以,真是俞磬么。顾钦失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