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说的是真的吗,老大用他们祭祀的话,万一天界那群狗贼打过来怎么办,我们逃哪。”
“没出息!你不想跟天兵一决胜负?”
“胜啥胜啊,我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个怀孩子的媳妇,全家上下都靠我吃饭,我若败了吃啥喝啥。”
“知道知道,你小声点儿,万一被里面那个顾老二听到可就不好。老大自然会想办法的,都别说了啊干活去。”
顾钦一字一句地听着,顺着笔直的墙壁慢慢瘫坐地上,俞磬说得没错,他俩好像真要回不去了。
吱呀——有人开门。
“躲这儿听也没用,带走!”三四个魔兵闯进来,径直朝他走来,架起胳膊往外走。小橘子一副吓坏的模样哇哇哭两声,小脚笨拙且急促地扒拉着他的脚腕,蹭蹭爬上脖颈。小橘子没有任何体温,但他心里不知为何忽然踏实下来。
走在暗沉的走廊上,无论顾钦问什么,这几个魔兵都不搭理,每隔一间囚室都悬挂一盏明灯,烛光若隐若现,心脏也跟着扑通跳动,寒冷蔓延至掌心和脚底。
魔兵推开门,“大人,人带来了。”
这屋子似乎是一间棋室,桌子右侧坐着一个神情淡漠的男子,他穿着黑斗篷,支起一只大腿,手臂撑在上边,以上犯下地眺视来者,俞磬躺在他脚边,浑身颤抖缩成一团,手臂、大腿新增的伤痕过于狰狞,顾钦不敢多看两眼。
“坐。”
顾钦坐在他对面。
“会下棋么?”
“会一点。”
“我们做个交易如何,六博棋一局定输赢,奖惩由赢者定夺。”任巡指尖摸索棋子,视线灼热地盯着他。
顾钦指着俞磬,问道,“他输了?”
任巡笑道:“他没醒。”
顾钦瞟了眼棋盘,上面落了灰,版型很旧,估计只有财神老头的辈数才能认得为何年所产。但仔细一瞧,白棋破旧了点,黑旗却泛亮光,非常崭新,像是刚刚从杂货铺买回来的一般。
顾钦皱起眉,“你没动过手脚?”
任巡哈哈笑起来,“怎么样,赌不赌?”
顾钦棋艺在学堂算得上精湛,除了兄长和高阡,无人能赢过他。小橘子一走一歪,咚地一下坐在他怀里,咿咿呀呀趴桌上摆弄着棋局。
顾钦担心小橘子触碰棋盘会引来异样,他也随着他的动作玩弄棋子,不知小橘子碰到何处,忽地,白棋灵光一现,啪——竟悬空飞起停于半空,随即东飞西行。
任巡颇为震惊,“是你?!”
小橘子跳下桌面,蹦蹦跳跳地跟着棋子后面跑来跑去,顾钦愣在原地,他比任巡更为吃惊,因为那六枚白棋外侧裹一层薄薄的黑气。
任巡直勾勾盯着他,如同发现宝物一般,“好好好,原来巫师所说的虚子便是你呀,怪不得姓俞的没反应,来人,把他俩给我带下去。”
顾钦离开棋室前一刻,没人解答任何疑问,虚子为何人又为何物?是小橘子么,但他早已将其全身上下检查一番,并未发现异常。
自见过任巡那日起,他和俞磬被魔者好吃好喝的供着,顾钦感到一阵心慌,吃到嘴里还以为是最后的晚饭。
日复一日,俞磬伤口经过治疗逐渐好转。在一次例行排查,顾钦手心被魔兵塞了一张纸条,看到天界图纹的时候,呆滞一瞬,立即收回袖中。
夜半,他和俞磬打开纸条:阿钦许久未见,在你看见这张纸条时,便说明任巡的祭法大典行期在即。于三日内,吾等会发动天兵天将携白莲教徒将擒拿任巡归封。若俞磬待你身旁,即刻带他前往天魔驳点,我已经安排人全天等候并接应你们。
顾钦问:“天魔驳点在哪?”
“你所画制的地图未曾标明吗?”
由于时间紧迫,地图画得很粗糙,基本只画了大致能分辨的地点,比如水井、树林、大街小巷,离囚室再远一里便不知晓了,毕竟来回往返也需要一炷香。倘若离开时间过久,魔兵巡逻途径定然会发现里面不对劲。
顾钦看地图找了好一会儿,摇摇头,小橘子却屁颠屁颠爬过来,留着口水,手指图上的某个空白处,此地位于一口水井西南方向。
顾钦揉了揉他小脑袋,惊呼道:“聪明,世上怎会有像小橘子这般聪慧的小孩。”说完,用笔重重标上。
小橘子咯咯笑得开心。
次日早晨,顾钦感受到监察尤为严格,原本他们可以在外放风一两个时辰,如今通通罢免。
顾钦心觉不能再拖延,在床板底下拿出第一次放风捡到的小刀,俞磬则取几本丛谈用绳子捆成棍子。因为卧底和人质出发前需上交本命神器,所以仅能靠一些微不足道的武器支撑,但这也总比赤手空拳对抗来得强。
顾钦躺床装作熟睡的模样,望着一群持刀枪的魔兵走过,经他几日观察,魔兵每隔一时辰巡逻一次直至深夜,而亥时过后不再进行巡逻,所以这是魔兵们最后一次搜巡。
他朝俞磬点点头,轻手轻脚地滚下床,挪开遮掩用的砖头,清凉的夜风透过缝隙扑面而来,两人一前一后就近跑去草丛中藏匿。
顾钦压低声音道:“一会儿,你先跑我善后。”
“不行,这样我们一同被抓的概率会大幅提升,能保住一人行一人。”
“你说的什么话,倘若让你死在这,你觉得我睡得着觉?还不如跟你同生共死,我心里还好受点。”
“阿钦,生死关头别闹!”
顾钦直接把话说死,“你要是还这么倔脾气,我可要不走啦,要么听我的要么就留在这。”
俞磬身躯一怔,闷闷地嗯一声。
“待会儿我俩分开行动,你就带小橘子往水井方向跑,那边我探查过了,极少魔兵回到那头巡逻。我呢,沿树林绕小道走,谁先到谁就往回叫救兵,听懂了么?”
“嗯。”俞磬似乎格外不情愿地低下头,顾钦心中咯噔一下,叹了口气,“来,抱一个。”
俞磬很少流露出其它情绪,一般别人打他骂他,他都不闹不愁,甚至还会笑出来,顾钦第一次见他以为这人神经病,后来经父母调和,两人互相认识慢慢也能理解。
一抱一松,时光流逝极快,却流露出顾钦可喻不可言的伤痛,他现在最迫切希望两人即刻平安回到天界,过回以前在学堂你闹我跑的日子,虽说一面见十年确实枯燥些许,但至少不用再为活着而拼命奔波。
顾钦推搡俞磬后背,对口型道——快跑。看着俞磬飞速快奔的背影,顾钦跳上树枝,却并没有下一刻的动作,因为他比谁都清楚的明白,以那张残缺不齐的地图和囚外魔兵巡逻愈发紧凑的次数,他们只能逃走一人,而后者便是留下为前者善后。
顾钦考虑几天几夜,在一天深夜,他看到俞磬因伤势过重而绊倒在地,彻底悟了。反正自己回去也是混吃等死,极个别神官早看他不顺眼。如果只能走一人,不如把这唯一的机会留给前途更加光明、信仰极为坚定的俞磬,至少他能为天界的神官们做些什么。
“有人在那,快给我追!”
不好!
顾钦一回头,乌泱泱一群拿火把的魔兵蜂拥而起,按头目数大概有十来二十个。顾钦往前跳了三两棵树,突然跳下草丛,身侧磨蹭出声音引诱他们视线。
跑了约莫半里路,这一办法果真可行,后面的魔兵紧随其后,彼此间距越来越靠近,他开始往水井相反方向的树林奔去,在与不远处的俞磬擦肩而过时,深深回头望一眼。顾钦生怕后面的魔兵发现俞磬,不断加快奔跑的速度。
“快给我追!”
“特么这顾老二跑那么快!”
“用藤条拌他脚,快!”
脚腕忽然感觉一紧,顾钦一个踉跄绊倒在地,喉间口干舌燥,已经蹦不出一个字节,心脏仿佛要砰地飞出来。
魔兵一脚踩上他握刀的手背,往上面狠狠磨两脚,“还跑吗,顾老二?真以为我们抓不住你?”
“大,大人,好像还少了一个。”
“什么?!”
顾钦后脑的发梢被揪起来,迫使他面对面与魔兵对视。
“我问你他人呢?”
“我呸——你猜啊。”顾钦喷他一脸唾沫。
魔兵当真恼怒,他一手扛起顾钦的脚踝,结果顾钦反脚蹬两下,绕过他的脖颈,连头带颈分离开来,瞬间鲜血淋漓。
趁魔兵为此恐慌而打乱阵脚之际,顾钦越过树枝,蹭蹭往天魔驳点方向跑。
唉,好险啊,捡回来一条命。
死魔佬不跟你玩咯,等我回去就把你老巢铲了。顾钦心道。
距离驳点仅剩一里路,眼看冷清的街道出现于视线中,顾钦心中一喜,往前一迈,突然眼前黑沉,手脚无力,从半空间跌落。
“顾小公子,你是不是当我任某人是吃素的?”
他什么时候来的?这货特么走路没声音。
顾钦眼睁睁看着驳点仅距十棵树的间隔,若是再快点,步子跨大点,或许他就能逃出这个噩梦之地。
手臂向前伸去,任巡一脚踩顾钦脑袋,顿时没了劲,喉间翻涌鲜血,鼻间蔓延铁锈味,额头火辣辣的痛。
任巡似乎很不解气,用尽全力又往侧脸踹两脚,顾钦彻底动弹不得。
一名魔兵跑来禀报,“报,报告大人,那个姓俞的真跑了,兄弟们寻十里路都找不着。”
看来俞磬已经到驳点了。
顾钦松了口气,紧接着,任巡下一句话却令他鸡皮疙瘩,语气轻屑且狂傲,“哦,这样啊,找不到没事,把姓顾的小儿子抓到就行,给我绑回去关禁室里。我要亲、自、提、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