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道围着一群人,顾钦挤开人群,窜了进去。
布店老板目光呆滞,脸色煞白,眼圈硕大,不知多久未入眠。在他左右两边各有两妇人给他吹风喂水,左边那个妇人明显见老,衣着也比右边那个次一等,听右边妇人称呼,应是大宅院的主管,右边那妇人顾钦认得,便是前不久坑他半截银锭的老板娘。
这小日子过得真滋润,顾钦心道。
他蹲下身,跟布店老板面对面,问道:“最近有遗失钱财么,或者值钱的东西?”
布店老板尚未回魂,倒是旁边的老板娘帮忙答话:“贵重的金银财宝都没丢,值钱的东西也还在,只是近日傍晚怪得很,膳房里经常丢些饭菜。”
顾钦道:“饭菜?”
“对呀,那贼特别精,不光不要生的,也不要吃剩的,也不要放冷的,就要刚炒熟热乎的,连碟带碗一锅端,这些吃剩的碟碗又会出现在大门口。”
心魔一般分两种,要么索钱,要么索命,前者给点小钱了解心结便会自行散去,后者则会再度进化成另类的魔,来要饭的还是头回见。
顾钦心里疑惑:难不成是不让吃饭?
面前这些人一个个脸色明摆心虚样,就说那个给布店老板擦脸的主管,从刚才老板娘讲话起便开始低头,不敢用正眼看他。
而说话格外起劲的老板娘,见布店老板冲她使眼色,也开始含糊起来,随意应几句客套话。
顾钦要去膳房,老板娘乐呵地给他引路。
大门一打开,阴风阵阵,窗户吱呀响,往屋内转两圈,铁锅、食材、灶台均未破坏,碟碗筷也放于应有的位置。
有人拿着空碗闯进来:“夫人,菜又被人吃剩丢外边了。”
老板娘低声怒斥:“做事不要那么冲动,还有客人在。”
取来空碗,碗内一干二净,好似刚被洗刷过的一般,这心魔的主人怕不是饿死鬼转生吧。
转了一圈,没发现其他异样,顾钦走了回去,盯着布店老板,面带笑容,不知想到什么,“你什么事都愿意做?”
布店老板这会儿恢复些精神,使劲点头,都快晃出残影,“愿意愿意,只要不是要我小命,都愿意。”
顾钦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过了一夜,三人于厅堂聚集,厅堂为方型布局,东西南北各有一柱,顾钦找侍从要了几条布绳,让布店老板站柱子前。
“少侠,一,一定要这般做么?是不是搞错了?”老板低头看向高阡,他正拿绳子绕木柱转圈,不可思议道。
顾钦跨坐地面,手掌撑地,一口咬下红豆饼。这红豆饼是他从膳房顺来的,皮薄馅大,香味扑鼻。
闻言,抬头,红豆饼已到嘴边,两人对视上了,看着布店老板怀疑且忐忑的神情,讪然放下拿红豆饼的手。
高阡道:“心魔需如他所意才会消散,此番为最优解。”
布店老板又问:“那如何让它满意?”
顾钦不语,只是一味看着他,布店老板挪开视线,似乎有什么难言之语。
但顾钦已然顾不上那么多,因为夕阳马上就要落下,他必须在日落之前教会布店老板抵御心魔的法子。
咽下最后一口饼,爬了起来,开始演示一些动作。
起先,老板脸像冲天炮似的忽地霎红,演了一炷香后,又猛地煞黑,最后演完所有戏码之后,老板脸都绿了,单眼皮直抽搐,好半天憋不出半个音节。
老板咬牙切齿道:“做完这些,能保证这个什么心魔再也不出现我身边么?”
顾钦道:“你若骗我,我不能保证。”
布店老板望着屋檐,犹豫片刻,将事端全盘托出,“一个月前,有个孩子来我店里应聘,那时候正值洪涝,家家户户都吃不起饭,我们也不例外,生意受影响。”
“他呢,也不要钱,就想有口饭吃。我当时就想逗逗那小孩玩,把这事答应下来,让他次日卯时找我,唉我没想到他真来啊,你想嘛,按正常人逻辑,我一没告诉他要干何事,二没给他签纸契,若真来我店里,怕不是个傻子。”
“再说了,我最后也给了他一顿饭吃,是他不要的,这可不能怪我。”
心魔来得格外及时,未等顾钦开口,门外窜进一道黑影。
顾钦赶紧拉着高阡躲在旁边柱子后面观看,那布店老板果真照他教的法子,开始哭天喊地,“我再也不敢了,真真对不住你,我真欠打,我是这世上最无理无天之人,求您大人有大量放小的一回,小的也只是小本生意,我也是被逼的万不得已,真不是故意的啊。要钱给钱,要饭吃也行呐,若一顿不行来俩,反正吃几顿都管饱,求求你放过我吧。”
一开始,心魔愣两秒,随着布店老板瞎吼瞎闹,它开始绕柱子转圈,甚至大摇大摆地舞到老板面前,变出锣鼓,边敲边转,好似非常满意这一画面。
心魔态度确实有所缓和,但色泽已近似墨黑,再等下去怕是要坏事,一旦恶化,别说布店老板本人,大宅院内连人带屋都得吞了去。
顾钦拿出一袋驱魔粉,这驱魔粉可不是什么通天下地上档次的东西,制作极为简单,香灰掺杂黄纸屑,再加上一点盐末即可。撒在魔身上便能浇灭些许阴气,撒的越多,灭得越快。
不知这老板说了哪句话,心魔忽然停下,冲他唬一道。狂风呼啸,顾钦睁不开眼睛,抱紧驱魔粉袋,脚底近乎贴不稳地面。
风势稍弱,他睁开眼睛,那心魔转过身,眼看就要朝外飘出去。
顾钦向前狂奔,同时以弧形撒出一把驱魔粉。接触粉尘的一瞬,心魔拼命挣扎,但黑影色泽淡清些许。
它在屋内乱走乱窜,过一会儿,大堂的香台倒塌,木椅东一张西一个,桌子四脚朝天。
又撒一把驱魔粉,心魔闪躲,似乎觉察到撒粉之人其谁,也冲顾钦吼一道。
抱着驱魔粉袋子的手一松,顾钦挪不开视线,正要弯腰捡袋时,听见高阡用稚嫩的声音道:“这儿。”
风速节节退散,面前的色泽又淡了一层变为墨灰色,这是个极好的势头,意味着心魔化虚近在咫尺。
心魔变大一圈,卷起高阡那小身板,半悬在空中滞留,一步一步往外面移动,他的身体不断抬高,几乎就要到黑影最顶端。
顾钦心跳停一瞬,从袖子内抽了把小刀,沾点驱魔粉扔向心魔。这一扔,心魔又蹦又跳,高阡也跟着摇晃。
心魔直径将近三米,若是从这高度摔下来,以高阡瘦小的身形怕是要断骨头。
顾钦急道:“别乱甩,有话好商量,我不撒你便是。”
心魔的主人似乎也是个孩童,它也用稚嫩的童音说话,但语气听着却很嘶哑,道:“以一换一。”
布店老板也是胆小,不知何时晕了过去,也许是被这一屋子乱象气晕的,也可能是被心魔吓晕的,顾钦给他松绑。
与此同时,温热的身躯扑向怀里,是熟悉的温度,顾钦下颚抵着高阡的头顶,蹭了蹭,拥抱好一阵,然后依依不舍地放开。
布店老板被摇醒,抬头见到心魔,指着它,语气结巴道:“你你你为何还在?”
心魔不满,又吼了他一道,只见布店老板两眼翻白,口吐唾沫,张着嘴巴,头歪向一侧,完全不省人事。
在这之后,每当布店老板清醒,都要被这心魔唬一道,这种日子持续了三天三夜,随着月圆高升而真正消散。
消散那夜,布店老板唤来两人,每人给了十两银子,同时赠与布料十匹,随时免费加工成衣,并发誓再也不乱出狂言,这事才算真正了解。
在这所有人开心的日子,顾钦却高兴不起来,因为灵珠依然是原来模样,没有要化绿的迹象。
要说这灵珠并非做了善事就会化绿,它是有一个评判标准,而这评判标准历年来由即将卸任的神君为下一任所定下,具体何如无人知晓。
有的神君心软定得简单,有的神君心硬定得困难,打听一下还是能打听些东西,大多数寻个慰籍,但对于顾钦而言,这种法子无效。
顾钦所继任的命格神君,是个怪人,他未有白发,却有着不同于年纪的老练,天庭下朝后从不与人谈及任何八卦,不收任何礼物何钱财,经常闭门谢客,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人见到顾钦的第一眼,便扬言要让他的继承人,当即打消了他想继任财神的执念,本来财神老头都指明他当接班人,哪曾想会被半道截胡。
至于那把刺向心魔的小刀,名为莲花刃,顾钦决定赠给高阡用来防身,高阡收到这把刀时,不可思议地观摩两天,对此这样评价道:这刀能防身?切猪肉都费劲,除了观赏性极差以外,一无是处。
虽然刀刃看着有很多细微的缺口、锋面极钝、一凸一凹,高阡也对它有诸多不满,但他还是舍不得这把刀,只因是他花费九九八十一天精心磨制的,这世间独一无二。
刀柄部分不值一提,乃兄长所为,表面玉雕莲花图纹,皎洁清凉,刀工细腻,出自名家之手。
若非兄长执意阻拦,经他亲手的刀刃怎会配上拙劣的刀柄,简直是一笔耻辱。
这种七嘴八舌的日子,整整过去两年,灵珠依然未化绿,直到——
呃,攻不是走后门的.jpg[狗头],但是走过另外一边的后门[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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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心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