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脑袋还没思考出结果,嘴巴就擅自念起了白日刚学的那串咒誓口诀。
那么难记,但漱清却记得很清楚。
嘴上说是为了敷衍朔宁,可若真只是为了敷衍朔宁,那他现在又算什么?怎么就毫不犹豫地对着冥王用上了?
只是漱清不想分辨,情愿糊涂。
先试试看吧。
虽然对冥王这份真心不抱任何期待——他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真心呢?
兴许是同仙君一样,就爱做点看似伟大牺牲,实则道貌岸然的行为?
但还是先试试看吧。
之后当冥王再将真心挂到嘴边时,自己就有可以反驳的铁证,也不用再为殷无渡的存在而犹豫不定了。
何况成不成功也不一定呢。
天帝的阵法还在,他至今无法走近冥王身侧,万一这咒誓压根无法对着冥王施展,直接就被击退弹回了呢?
将最该思考的问题回避后,漱清想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同时将这道咒誓的口诀精准念出。
然后亲眼见着,咒誓生效。
竟没被天帝的阵法震开。
如朔宁所描绘的那般,咒誓生效后,被施咒者身上会出现一条明显可见的红绳。
如果被施咒者对待施咒者是真心,那么这条红线便会逐渐变长,循着施咒者的方向而来,最后缠上施咒者的手腕。
红绳是有温度的。
被施咒者的感情有有多深,红绳的温度便有多高。
若被施咒者对待施咒者无心,那么红线只会出现一阵,仅停留在被施咒者身上方,一会儿后便会消散。
最差的情况,被施咒者对施咒者怀恨在心,那么红线会逐渐变成黑线,然后直直勒上施咒者的脖子。
虽不会造成真正的伤害,不过眨眼之际便会消失的幻术,但依照这份仇恨的深度,黑线就会勒得有多紧。
……所以冥王对他,是真心,还是憎恨呢?
漱清看着那条红绳真出现在眼前,施咒时的心情都未如此紧张。
好像心脏一下就悬空提了起来,连小家伙在耳边发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
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悄悄藏到了身后,指尖控制不住地开始微微发凉,还打起了轻颤。
红绳并没有消失,如漱清所想,冥王不可能对他无心,肯做到这种程度,不是出自真心,就是基于巨大的仇恨。
可红绳越过天帝所设下的阵法结界,都延长到了自己眼前,还没有变成黑色。
漱清紧紧盯着,红绳迅速缠上了他抱着孩子的那只手腕,如烈焰灼烧的感觉瞬间袭来。
漱清觉得这都称得上是种攻击。
心下大惊,又像是被狠狠吓到,漱清竟有几分狼狈,大脑一片空白,被烫到都忘了自己还抱着孩子,直接就将手松开。
幸亏小家伙已经会飞了。
在漱清赶紧伸手去抱前,飞快扇动自己短短的小翅膀,努力飞起来了。
手腕上炙热的温度又迅速褪去,随着温度的降低消失,红绳也一并消失。
漱清抱住小家伙,连声道歉:“……抱歉瑜儿,爹爹不是故意的,刚才是不是吓坏你了?”
要真往地上摔去,都不敢想会有多疼,小家伙又该哭得有多大声。
好在小家伙还不懂事,不知道漱清刚才对自己做了什么。
漱清放手他起飞,漱清抱住他就撒娇。
“……哇哇!凉!”
“……”
漱清揉揉小家伙的脑袋,又贴贴他的额头,此时此刻,也只有小家伙的存在,能让他在极度混乱中找回零星几点的冷静了。
冥王对他竟是真心的。
哪怕冥王还深陷昏迷不醒,可心意不得作假,真心的程度还像烈焰炙烤,烫的漱清都没抱稳孩子。
震惊程度一点不比他发现仙君原来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时小。
冥王怎么会是真心的……
冥王怎么能是真心的呢。
漱清不知自己该给什么反应,唯一能够明确的情绪只有不敢置信,以及一股泛着涩味的痛苦。
……
包裹着冥王的蚕蛹开始渐渐散去,其中灵力被冥王尽数吸收。
等到蚕蛹全部消失后,冥王原本残破不堪的身躯像是得到了重塑,至少漱清看着不再软绵绵,而是有了稳定的实感。
又过了二十多天,冥王终于从混沌不堪的昏迷中睁开双眼,虚弱地醒来。
很痛苦。
这昏迷的一个多月,冥王并非毫无知觉,意识被困在无法逃脱的炼狱,他被迫跟自己的偏执疯狂的心魔对抗。
要出去。
要离开这里,赶紧回去漱清的身边。
不然他该跟那个下贱的仙君跑了。
再不回去,说不定漱清已经连第二个孩子都生了。
可心魔何其强大,冥王又刚经历万雷穿心——于是在意识里,冥王也被揍得遍体鳞伤,爬都爬不起来。
直到庞大温润的灵力流经全身,开始为他补充几乎流干的鲜血,将所有错位断裂的骨头归位,重新融合起烂泥般的肉身。
隐隐约约之中,他似乎听到了漱清的声音,却不能确定是真的,还是自己未消的偏执幻象。
又好像闻到了孩子身上的异香,简直比什么灵丹妙药更有止痛的奇效,冥王觉得胸口都没那么疼了。
最后,在一片茫茫然的苍白中,冥王看见了一根不知从哪里飘来的红绳,垂落在他手边。
可惜冥王动弹不得,连伸手去捏住的力气都没有。
幸亏红绳始终在他身侧,未曾消失。
冥王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知道后来身体能动了,他便起来了,伸手抓住那根红绳,然后循着红绳的来源,一点点往前走,走出了这片白茫茫的意识幻境。
他没死。
终于睁开沉重刺痛的双眼,冥王花了好长时间都没能回神。
视线很模糊,看什么都像蒙了一层纱,还觉得十分遥远。
耳朵里盛着无数嘈杂混乱的声音,好像整个冥界正在他的耳内爆炸。
身上更像压了座万年神山,沉重而窒息,令他无法挪动,感觉自己已经跟这座神山融为一体。
好痛,没有一处是不痛的。
好晕,好难受。
可视线渐渐变得清晰,他似乎真看到了漱清跟孩子的身影,只是还未来得及惊喜,就狠狠挨了一个耳光。
啪——
这一耳光直接将冥王从蚕丝冰玉床上扇了下去。
但视线因此清楚了,意识全部回神了,身体不沉了,耳朵里的种种杂音都消失了。
如果不是又吐出一口血,冥王会觉得自己是恢复了。
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冥王得以确定,漱清跟孩子果然都在身侧——只是与他们同在的,还有满脸愠怒的天帝。
天帝真身未到,依旧是元神降临。
可仅动动手指,就能把冥王扇到地上。
“你这个该死的畜生。”天帝骂道,“你可知错?”
知错?
犯的错太多了,冥王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先认哪个。
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冥王老实地跪在地上:“……儿臣知错。”
当着漱清跟孩子的面这般打他,无非就是想煞煞他的威风。
可他在漱清面前还能有什么威风呢?
论巴掌,漱清甩在他脸上的更多。
论下跪,他也早就在漱清面前跪过。
天帝以为这样能让往日高傲跋扈的他难堪,殊不知他在漱清面前早已丑态百出,纠缠不放到让人生厌的程度。
至于孩子更不用说。
才这么小的年纪,连话都说不清楚,过会儿就什么都忘了。
“畜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
“……儿臣不敢。”
也是,要想从万雷穿心的咒誓中活下来,仅凭漱清的力量自然不够,能救他的就只有天帝。
所以是漱清请来了天帝。
漱清不想他死。
虽然胸口还在阵阵泛疼,身躯无力,随时都有再次陷入昏迷的风险,可意识到这点,冥王还是难以抑制地开心起来。
天帝冷哼:“如今你伤势未愈,我暂且不同你计较。但你记住,身为冥界之主,竟做出如此荒唐可笑的闹剧,不顾冥界安危,不顾几界安稳,愚蠢至极!这份罪过,我定不会轻饶你!”
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从表面上看,冥王态度是罕见的谦卑,而且大伤初愈,声音哑得不行,听上去无比虚弱。
“……儿臣知错,日后定亲自向父君请罪。”
没人知道天帝从冥王内心感受到了什么,漱清只看到天帝挺生气的模样,冷哼几声后,没再多言,拂袖而去。
漱清也呆在了原地,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只是照例带孩子来看看冥王的情况,结果刚一进门,天帝元神同时降临。
漱清被吓一跳,还没来得及行礼,就听天帝说道:“他该醒了。”
话音才落下,昏迷中的冥王就这么缓缓睁开了双眼。
漱清还没想好怎么面对,心绪当场陷入一片混乱,结果天帝对着刚醒的冥王毫不留情,又一巴掌就将其拍到了地上,拍的冥王大口吐血。
虽然冥王是该死该打,可即便是漱清,都没想过要在这种时候对冥王下手。
可天帝的巴掌如此干脆,漱清还以为他算到了冥王要醒,特意前来查看情况,没想到竟只是来打一巴掌,然后提他算账。
天帝走后,漱清还愣在原地难以回神,不敢相信刚才发生了什么。
直到听见冥王沉闷的呼痛声,扭头看见冥王是想站起来,无奈头重脚轻站不起来,脑门往前重重磕在了蚕丝冰玉床的一角上。
好狼狈的模样。
谁敢相信,这是曾经风光无限,几界都难寻敌手的冥王。
如今只能捂着额头,虚弱地向漱清求助:“……清儿,你能过来扶我一下吗?”
【作者有话说】
冥王:想让我丢脸?无所谓,我根本不要脸[墨镜]
第92章
冥王已经醒来,天帝留下的守护阵法便也随着消除,漱清终于能够靠近冥王——虽然他并不想靠近。
可看冥王虚弱的样子,不仅磕到脑袋站都站不起来,刚才还吐了口血,漱清就莫名狠不下心拒绝。
只要看到冥王,漱清就会想起手腕被灼烧的高温,历历在目,仿佛刚刚才发生。
冥王对他竟是真心的。
即便陷于沉迷,受到天帝阵法阻拦,依旧能将他烫得浑身激灵的真心。
本以为过去那么多天,自己能坦然接受了。
事实根本没有。
面对醒来的冥王,漱清只觉得一切还更混乱。
内心有两股极端的力量在对抗。
一股是对冥王过去种种行为的难以释怀,还是恐惧厌恶,想要远离。
另一股则是对冥王真心的震惊,对殷无渡的心软……以及一点点,对自己的佩服。
冥王对他是真心的。
那么先前所有的歉意悔恨,给自己的嘉奖补偿,必然也都是真心了。
……他竟能让冥王做到这种程度?
失忆期间假扮的恩爱夫妻就不说了,在发生这么多事后,冥王还是能为了他连命都不要。
连真心都带着冥王才能做到的疯狂。
这种像是征服了冥界之主,让对方拜倒在自己脚下的感觉——对漱清来说就是很畅快,仿佛大仇得报,难以再装作平静。
漱清先将怀里的小家伙放下了。
……罢了,就当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吧。
如今小家伙长大不少,都知道喊人了,说明这小小的脑袋也开始有自己的想法……要让他总见着自己对冥王口出恶言也不好,至少当着孩子面时,他要平静地跟冥王相处。
放下孩子,漱清几步上前,在冥王充满诧异且不敢置信的眼神中,伸手将冥王扶了起来。
“……清儿。”
漱清低着眼,小声地说:“你别误会,当着瑜儿的面,我不想吓到他……你也别得寸进尺。”
冥王嘴上没说什么,看似很识相,但整个人直接往漱清的身体上靠,恨不得连嘴都贴上去。
还装模作样地说:“……抱歉,清儿,我的头很晕,麻烦你扶我坐下了。”
“……”
漱清感觉哪里不对,可又觉得冥王不至于这样。
看着冥王胸前的新鲜血迹,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任冥王这么靠着,一点点扶他重新在蚕丝冰玉床上坐下了。
“看来我错过了很多,瑜儿都会走路了……”
“嗯。”
漱清淡淡应道,有孩子在,冥王应该也不好乱来乱说什么。
谁知这小家伙今天突然傻了。
前两天抱着个蚕蛹“哇哇”叫个不停,现在冥王出来了,他的“哇哇”就在眼前了,他反而不认了。
眨着自己黑汪汪的大眼睛,踉踉跄跄往前走了几步。
然后猛地转身,直接往门外走去,小小的背影透着莫名的坚定。
漱清想上前将小家伙抱回来,可房门开着,春梨正好路过,顺手就将小家伙抱起来了。
“小祖宗,你怎么在这儿啊,当心别摔了。”
漱清就没机会去抱了。
春梨看不到里面的情况,这个房间更不是擅自就能进去,所以春梨压根不能知道冥王已经醒来,而且还很贴心地将门关上。
一边小声嘀咕着:“真奇怪,小仙去哪了,怎么让你独自在这里……”
房门一关,世界就像隔绝。
而他们留在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冥王心里当然无比满意。
生孩子果然有用。
小家伙简直就是自己的福星。
春梨表现也不错,让她来这边伺候漱清是个正确选择。
“……冥王殿下刚醒,身体虚弱,还是好好休息吧,我就不打扰了。”
但要单独跟冥王待在一起,漱清还是浑身不自在,随口找了个借口就要走。
可步伐还没迈开一步,就被冥王捏住了手腕。
力道居然还挺大。
漱清想将抽回来都不行。
漱清皱眉,怀疑刚刚的柔弱是不是冥王装出来骗他的了。
“你别走,清儿,再陪我说两句话吧。”
“……”
可冥王一用示弱的语气说话,漱清的内心就开始犹豫摇摆。
“你想说什么?”
冥王说:“你还是救了我。”
“……”
“为了我,你还去找了天帝……当时情况一定很不容易吧。”
这个话题无法避免。
漱清心里很清楚,只要冥王醒来,不管怎样都绕不开。
“你若死了,我会很麻烦。”
冥王轻笑:“可我活下来,你会更麻烦。”
“……”
“现在咒誓已经消除,我却没有死,这说明以后我什么时候想你了,就能什么时候来见你。”
漱清看向冥王:“冥王殿下,您别误会了,您是天帝之子,要死在我这里,我也难辞其咎,天帝怕是会让我直接陪葬。”
“殿下也知道,我是差点死过两次的人,虽然两次都是因为殿下……算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很珍惜现在这条命,比起活下来的麻烦,也总比直接没命了好吧?”
虽然心会犹豫摇摆,可漱清又不想被冥王占走半点口头便宜,该恨的时候还是恨,用词都火辣辣的,直戳人心口。
而漱清一算旧账,冥王只有沉默。
好一会儿后,底气不足,却还是坚持地说:“但你活着,将来也只能给我陪葬。”
“……”
“只要我没死,你今生今世都只能跟我纠缠在一起了。”
“……”
是冥王会说的话。
也是冥王豁出一切都要做到的事。
漱清总在亲眼见识冥王的疯狂,每次都比前一次更疯。
漱清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他讨厌冥王说的这种话,可相信了冥王对自己的真心。讨厌冥王的纠缠不休,又对此有点说不出的畅快。
“冥王殿下能说会道,思维清晰,看来已经恢复很多,能够回去冥界了。”
漱清只好赶人了。
但冥王不是好赶的。
“我一身灵力近乎全毁,想要重新凝聚绝非易事,如今可离不开这张冰玉床。”
“殿下大可以将这张床搬回冥界。”
“这床有天帝施下的法术,眼下的我可挪动不了。”
“殿下请求天帝陛下帮忙便是了。”
“天帝是怎么对我的,你已经看到了,再为这点小事麻烦他,估计不止打我脸,该将我打死了。”
“那正好,你若真死在天帝之手,与我无关,最是皆大欢喜。”
“……”
冥王下意识笑了笑,对漱清这样的回答没有丝毫意外。
“可我不能死,我就算真要死,也得先将那个下贱的仙君带走。”
突然提及到了仙君。
“再把你也带走,让你为我陪葬。”
说着说着,冥王的语气又冰冷起来。
想起一切的起因,就是仙君来找了自己——虽然漱清觉得这纯粹是冥王在无理取闹,但已经很清楚冥王会有的反应,漱清也不想再刺激他。
“他尽管再来试试,若真还有下次,我一定把他的皮都扒了。”
冥王看向漱清:“不要再见他了,清儿,我真会杀了他。”
漱清没解释什么,也忍住了想反驳的念头。
因为结果不是又起争执,就是冥王固执地纠结些毫无意义的问题。
漱清突然伸手往冥王胸口狠狠戳了一下。
冥王倒下的时候,这里伤得最重,血肉模糊,骨头还往下掉。
现在得以重塑,摸上去有了结实的温度,但对冥王来说,伤势并未痊愈,漱清这么戳一下,其实非常疼。
冥王自然不会呼疼,可难以控制地咳嗽了下,最后还是“嘶”了一声。
漱清顺带确认,什么头晕站不起来要人扶,那都是骗人的。
冥王真难受脆弱的部分,只会好面子地藏着,强行掩饰都不愿表现出来。
“不肯离开这里,你就好好养伤吧,嘴巴还逞什么能,有种你现在就去杀了他。”
“你以为我不敢去?”
“你现在出得去?”
说着,漱清又戳了好几下。
戳的冥王连连后退,抓住漱清的手腕制止。
漱清连忙甩开,冷哼道:“你现在还禁不住仙君拍一掌,要真去找他,正好让他报仇。”
冥王眯起眼:“……所以,你是在激我去找他?最好能让他报仇?”
涉及到仙君的话题,冥王只有满满的仇恨,没有理智。
漱清懒得再解释,捏捏手腕:“我已经跟冥王殿下说很多话了,我先走了,殿下好好休息吧。”
说罢,漱清转身就走。
冥王自然不肯让他走:“等等,清儿,你回来,你把话说清楚……”
可冥王正要追上去的时候,才发现天帝布下的阵法并没有消失,而是换了范围。
原先是防着外面的人,不让任何人接触到冥王。
现在反过来,将冥王困在了里面,不让冥王出来。
这种阵法不难,破除也简单,之前冥王抬抬手就能做到,无奈现在灵力不足,只能被迫困在其中,眼睁睁地看着漱清离开。
虽然不确定天帝这么做为了让冥王专心疗伤,还是带了点惩罚意味要将冥王禁足,总之对漱清来说,这是件天大的好事,直接免去了他被冥王纠缠打扰的风险。
之后几天,冥王恢复的速度渐渐变快。
漱清看他精力挺好的,便不想自己再那么辛苦,将冥界的事务都还给他,也省得冥王终日无所事事。
这段日子,漱清对于冥界并没有什么精彩的表现,他能做到的,只有尽力维持冥王还在时的原样。
冥王看了看漱清做出的决策,其实不错,但也有些意外,还以为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漱清会大出风头,没想到漱清这回一反常态,变得如此老实求稳。
“比我想象中好很多。”冥王真心称赞地说道,“就是我以为你会弄点新花样出来,结果竟没有吗?”
漱清皱眉:“……弄什么新花样,我算什么,多少人肯听我的,能维持原样就不错了。”
“我要真搞什么,别说你那些大臣配不配合了,搞不好联手将我弄死。”
没开玩笑。
是天帝直接任命的又如何,只要能找到万无一失的手法,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天帝会读心都不能屈打成招。
冥王沉默。
很显然,对于漱清所说的情况,冥王心里也清楚。
“但现在不用担心了。”
冥王说:“因为我在了,你可以尽情做你想做的,他们不敢再对你不敬了。”
“……”
话中有话。
漱清能听出来,便也没再装聋作哑。
“不必了,冥王殿下,你以为这样就能补偿我,但我早就说过,不可能了。”
冥王一怔,坦然承认:“我也说过,我不会放弃,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注定只能跟我纠缠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说】
冥王哥:我会一直视奸你,缠着你,直到永远(阴暗爬行)
第93章
真心到底有什么用。
真心的作用,就是当冥王再说出这些话时,一下动摇了漱清原本的坚定。
之前他会觉得冥王这样是执念在作祟,是以报复心为基准才有的言行,而他会坚持这样的想法,不管冥王说什么做什么,后面统统打上“不可信任”这四个字。
可他已经知道,冥王是真心的。
轻易说出口的“一辈子”,是冥王的真心,也是殷无渡的真心。
漱清怎么能不动摇?
然而过去残留的回忆如影随形,并不会因为真心消失。
反为真心添加了一份痛苦。
漱清本不用犹豫,坚持到底,跟冥王耗到底——只要时间够长,终究有一天,他能耗尽留在殷无渡身上的感情。
现在漱清总在摇摆,因此还需要额外的力气,先跟自己的内心做对抗。
因为长长久久地恨一个人太累了。
陷入疲惫的犹豫会设下陷阱引诱他,误导他,告诉他——
只要放下这些仇恨,原谅冥王,你就又能跟殷无渡生活在一起了。
那不是你最幸福安稳的日子吗?
还不单单是殷无渡的夫人,还能成为冥王的冥王妃,达到这一生所能达到的,权利的最顶峰。
而选择权由始至终都在你的手上。
所以,你是想让自己幸福,还是想让自己继续痛苦呢?
如鬼魅低语,只要一看见冥王,就开始在心头上吟唱。
漱清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用疼痛换回理智,还是选择坚持下去:“……我们之间的事情闹了这么久,没想到殿下至今还是这样的解决方式,毫无变化。”
语气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冥王很自然地接上:“你想我怎么做,你说。”
“我想殿下怎么做,以前就说过,难不成殿下忘了。”
漱清冷冷一笑,再说了一遍。
“我说过了啊,除非时光倒流,一切重新改写,否则我永远不可能原谅。”
这样的要求冥王怎么会忘,自是记得。可做不到的事情,记得也没用。
冥王只好说:“清儿,一切都在往前走,未来我会给你更多更好的,所有你想要的,你又何必执着于过去不放呢?”
可惜这种话对漱清毫无作用。
“殿下纵使知道错了,却也无力再改变过去,实在是拿不出别的办法了,只能要求我放下,是吗?”
“我——”
冥王喜欢漱清的聪明伶俐,可当这份聪明伶俐反过来用在他身上时,当场让他哑口无言了。
“如果殿下真能找到改变过去的办法,那我也会真考虑原谅殿下的。”
“……”
但漱清说了原谅。
这么久以来,漱清第一次说出原谅。
冥王晦暗了眸色,语气一下认真又严肃:“那我就算豁出这条性命,也会找到办法的。”
“……”
看冥王的神色,好像真有办法似的。
可漱清深知这种事情绝无可能,因此认定冥王是在装腔作势,最多是此刻口头上的答应,用来迷惑自己。
等过几天又要将以前那些车轱辘话来回说了。
但令漱清真没想到的是,这次交谈过后,冥王竟像变了个人。
那些纠缠不放的言语不再说了,每日跟漱清见面,谈得也是有关冥界的正事。
甚至还会给漱清施加压力,让他必须在几日内了解冥界的哪些情况。
起初漱清以为冥王是装的,就等着他露馅。
结果又是大半个月过去了,冥王始终如此。
这大半个月,冥王被迫困在天帝设下的阵法里,不能出去,什么都做不了。
除了恢复身体,就是教教漱清有关冥界的处置之道。
二十来天后,冥王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足够破开天帝的阵法,终于重获自由。
漱清以为冥王的伪装就该到头了。
可冥王还是保持如此。
唯一还像冥王的地方,是他不肯回去冥界,怎么都要赖在漱清这里。
唯一为漱清做到的,是行动自如后,便宣布自己已学习佛法归来,开始亲自面见冥界大臣,亲口宣判各项事宜,不需要漱清再当中间的传话人。
不知不觉,两个月的时光悄然而过。
等冥王终于提出要回冥界时,漱清惊觉自己就这么吭哧吭哧地学了两个月,已经将整个冥界的底细摸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
临走前,冥王这么对他说。
“要是以后再需要你代管冥界各项事务,足够你撑上三四个月了。”
漱清觉得这话有点怪,可又指不出具体怪在哪。
“你以后还要去寻死?还要像这样来一遭?”
冥王笑笑:“你舍不得?”
“……”
漱清没什么好脸色:“你赶紧回去,赶紧去死吧。”
当然不可能送冥王,漱清回了屋内,直接将门关上,小声再骂一句:“得寸进尺的王八蛋。”
但或许是这番对话哪里不对劲,漱清却捉摸不透,于是这么挂在了心上。
当晚,还害漱清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了冥王被万雷穿心那一天。
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对话。
黑云卷着万钧雷霆滚滚而来,浓重地压在眉睫之上,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昏暗不清。
声势磅礴的雷声此起彼伏,轰隆隆不断响着,似要将苍穹割裂。
冥王依旧在他面前,口吐黑血,遍体鳞伤,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而与现实不同的是,梦境的他没能救回冥王,即便耗尽全身灵力,可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冥王心脉衰竭,灰飞烟灭。
轰——
梦境里的雷声将漱清劈醒,猛地睁开眼睛,漱清两鬓冷汗直下,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缓过许久之后,才渐渐从噩梦的恐怖画面中走出来。
万雷穿心给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光是画面本身,便足够让漱清恐惧,更不用说正在经历这场恐怖遭遇的人……
漱清深呼吸换了口气。
再不肯承认也没用,身体最真实的反应不会说谎。
他心里最恐惧最后怕的,其实是万一那天没能救下冥王的幻想。
只那么一缕的心脉。
他耗尽自己全身的灵力才得以保下。
若那天意外发生,他没有护住,冥王真因此灰飞烟灭……之后会是怎么样呢?自己会是什么样呢?
漱清不知道。
没有发生的想象最是煎熬。
漱清缓平呼吸,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没有再特意叫人,确认身侧的小家伙依旧睡得香甜无恙后,安静地从床上起来,准备给自己倒口水压压惊。
可刚坐下倒了杯水,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外面传来阵阵喧嚣的闹腾。
紧接着,冥王的贴身护卫没有任何通报,竟直接推门闯入,吓了漱清一跳。
“小仙不好了!出大事了!”
漱清还没发难责问,护卫就着急忙慌地开了口。
心脏狠狠一跳。
其实多少有些意识到了,肯定是冥王怎么了,否则他的护卫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漱清连忙站起来:“冥王殿下怎么了?”
护卫双膝发软,直接在地上跪下:“殿下,殿下他——”
“你赶紧说啊,这时候还结巴什么?”
护卫的语气带着强烈的崩溃:“……殿下擅闯天界禁地,企图动摇天柱,被天帝当场抓获,直接下狱了!”
“……”
漱清不敢置信,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水杯没能捏住,哐当摔碎在地,人也跌坐回凳子上。
动摇天柱。
冥王竟然敢去动摇天柱。
这何止是不要命了,简直是生生世世都不想要了!
可冥王为什么要这么做。
漱清也瞬间就猜到了答案——为了自己那句回到过去的要求。
天柱连接跨越天地所有世界,是万物的基石,一切自然的力量来源。
若真要逆转时光,这世间万物,只有倒转天柱才能做到。
冥王竟真找到了办法,甚至胆大包天地动手了。
但天柱如此重要,又岂是能随意动摇倒转的?
稍有不慎,就会引发天地塌陷,自然力量失衡,灾难四起,所有世界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漱清心头颤了颤,终于明白这两个月来,冥王为什么逼自己学着处理冥界各种事务,又为什么说自己能撑三四个月了。
因为他一旦失手,后果如此严重,天帝必不可能轻饶。
万一天帝真要了他的命,那三四个月……足够天帝再任命一名新的冥王了。
所以漱清才觉得奇怪。
原来那是冥王留给自己的最后交代。
所以晚上才会做那么可怕的噩梦。
冥冥之中皆有指引。
冥王早就做下了这个决定,并带上了赴死的决心,而只有真正想做的事,才能藏得那么深那么隐蔽,不透露丝毫,更不让自己发现。
漱清感觉额前阵阵发昏,胸口刺痛,呼吸都困难。
真心到底有什么用。
真心让肆意妄为眼高于顶的冥王变成了不管不顾的莽夫。
“……你怎么不拦着他!”
胸腔起伏,漱清眼眶发热,说话声音颤抖。
“就算他是冥王,是天帝之子,做出这种逆天祸事,天帝照样不会放过他的!”
护卫跪在地上,颓败地说:“属下,属下也拦不住啊……”
“殿下今晚都不叫我跟着,是独自离开的……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心里放不下,所以偷偷跟了上去。”
“结果就……”
“小仙,还是先想办法救救冥王殿下吧!事不迟疑,再晚殿下可就真没命了!”
漱清心道我有什么办法能救他?
他一个什么都算不上的小蝴蝶,难道还能向天帝去求情吗?天帝凭什么搭理他?
总不能让他代替冥王去死呢?
说不定等他终于想出一个完全不可行的办法时,冥王已经被天帝直接处死了。
【作者有话说】
想不到吧,还有如此一劫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过也是最后一劫啦[奶茶]
第94章
漱清觉得摆在眼前的就是一出死局。
怎么想都没办法。
擅闯天界禁地,企图动摇天柱,还是被天帝当场抓获。
换成别人,怕是当场被就地正法,早没命了。
天帝只是将冥王下狱,没立刻取走他性命,估计已经是网开一面。
漱清脑袋发晕,呼吸像胸口有石头压着,一度说不出话。
缓过好久后,才冷静下来,从混乱中找回些许理智。
漱清看向护卫:“……这件事,你可告诉了他人?”
护卫忙道:“除了小仙,属下没有再告诉任何人!”
“那天柱禁区呢,你可看到那里有多少人?又有多少人看到了冥王?”
护卫想了想:“我怕被殿下发现,不敢跟得太近,只远远看着……就我看到的,当时殿下瞬间震晕了所有守卫……所以守卫数量虽多,但应该没人发现殿下!”
“所以不出意外的话,这件事就天帝跟冥王知道?”
护卫点头:“……应当是这样!”
漱清感觉稍微有救了些。
知道的人越少,没造成严重后果,才有可能从轻发落。
“那天帝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冥王已经得逞之后吗?还是得逞之前?”
护卫努力回忆着:“……当时殿下已经开始施法了,但还没成功,天帝就出现打断,当场击退了殿下!”
漱清呼出口气,感觉希望又多了一点。
这事非同小可,关联着万物苍生。
要是冥王真挪动了天柱,不管后果如何,天帝都不可能轻易宽恕。
但冥王还没来得及触发什么后果,事态性质便不一样了,只要天帝有心偏袒,冥王至少不会没命。
漱清道:“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千万不能再告诉任何人了。”
“属下明白!”护卫道,“只是属下不解……好端端的,冥王殿下为什么要挪动天柱呢?这是绝对的禁忌啊,属下想破脑袋都想不到殿下要这么做的理由……”
“……”
这句话就像根尖细的小针,直接刺进了漱清最柔软的心头。
是啊,何止护卫想破脑袋都想不到呢,换作其他任何人也想不到吧。
坐拥一切,仅位于天帝之下的冥界之主,到底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要去动摇天柱?
漱清心头一阵苦涩翻涌。
要是冥王什么都没做就好了,他可以将一切交给时间,全部情感任由时间带走。
偏偏冥王非要做。
还要豁出性命,不管不顾,明知死路也硬闯不让。
漱清胸口起伏,缓了缓后,努力保持平静:“你问我?我倒也想知道他这么做的理由。”
“他做的疯事难道还少吗?你认识他可比我久,见识得应该比我更多才对。”
“……”
就算事实如此,可护士跟漱清不同,对冥王向来忠心耿耿。
听到漱清这么说,心里只想反驳,但考虑到眼下情况,不得不先忍了。
“……小仙,现在该怎么办?”
“这事恶劣至极,天帝若真要依法处置,冥王必然性命难保。”
“……”
“但好在没人看到,也没造成重大后果,天帝没有当场就要了冥王性命,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漱清站了起来:“但之后如何谁也说不准,也许你主子死不认错,顶撞天帝,惹怒天帝,天帝真会要了他性命。”
“……”
护卫脸上才有了几丝找回希望的放松,被漱清一说,又立刻凝重起来。
因为的确是冥王会做的事。
“我去求见天帝……先看看冥王的情况吧。”
冥王是死是活,全在天帝一念之间。
虽然漱清很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天帝都不一定愿意见他,但做点什么总比什么不做要好。
毕竟他能做到的,也只有这样了。
漱清看向还床铺上安睡的小家伙,竟一点没被他们的声响惊扰,依旧睡得一动不动。
漱清走到床边,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起来。
“我带小世子一起去,若没能及时回来,你便说我去找朔宁了吧……能暂时稳住这里就行,别再引起多余的混乱。”
“……是,属下知道了!”
以前或多或少有些看不起漱清,但现在都见识到了漱清的可靠。
否则也不会一出事,就先跑回来问漱清该怎么办。
漱清带着小家伙前往天界。
一路上,小家伙全程睡着,没有醒不说,还睡得很熟。
而漱清心绪恍惚。
往前是未知的混乱,当然也会让他紧张不安,他身上这点聪明,是真不够在天帝面前卖弄的。
可低头看看怀里的小家伙,又得到了暂时心安的平静。
想起在人间最幸福的那段日子,小家伙还在他的肚子里时,就已经显露出这般天性了。
所以那时自己才会给他取名眠儿,之后又想叫他小猪。
现实跟回忆在体内不断来回交战。
心绪越乱,这部分的记忆却也回闪得越急促越清晰。
漱清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其实冥王真被赐死才好,那他所有的苦难跟混乱都到头了,以后再也不用为这个家伙的存在而痛苦了。
可也越是这么想,越不能掩饰自己的内心。
在知道冥王真敢去动摇天柱时,漱清便混混沌沌地意识到,他再也不能压下自己对冥王的感情了。
能不能放下憎恨另说,至少他不能看着冥王真因此丢了性命。
……
不过半炷香的时间,漱清便抵达天界。
但天帝果然不是他想见就能见的,在最外层的殿门外苦等半个时辰后,才有守卫领他进门。
大殿内空旷寂静,漱清又等了好一会儿,才等来天帝的声音响起。
“你如此着急,是为何事前来?”
连元神都不配见到了。
而且听声音,感觉天帝真身在离他很遥远的地方。
这让漱清不免怀疑是正在教训冥王。
之前天帝说过,能直接看穿他的内心,感受到他的真实想法——还要再问一遍,无非就是想听他会不会说真话。
可漱清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对冥王的情感太过混乱,无论是憎恨还是心动,都说不出口。
而就在漱清犹豫时,怀里一直安静睡着的小家伙突然惊醒,并当场嚎啕大哭起来。
嗓门一声盖过一声。
看架势恨不得把天帝宫殿的屋顶都掀了。
漱清更加手足无措,连忙哄起怀里的小家伙:“……不哭不哭,瑜儿不哭。”
一路睡得安稳香甜,连等待的时间都不曾醒。
谁知突然说醒就醒,还哭成这样,怎么都哄不好。
空荡荡的大殿中,似乎传来一声弱不可闻的叹息,随后一片金色的鸟羽从空中缓缓降落,落在小家伙身上。
小家伙双手捧住金色鸟羽,好奇地打量起来,这才终于停止哭泣。
漱清松了口气:“……多谢陛下。”
只能是天帝弄出这根羽毛哄小家伙的了。
还好。
至少没有把他们两个团一起赶出去。
还愿意哄一哄小家伙,说明天帝也没气到要把冥王处死的程度。
看来只要冥王不顶撞天帝,不找死就好了……
漱清心里有了底,胆子便很大,顺势试探道:“……启禀陛下,我此来是想见冥王殿下一面。”
“只听冥王殿下的护卫说,殿下今晚前往天界后,便再也未回。”
“……小世子年幼,今晚十分思念殿下,不见不肯睡,还望看在小世子的思父之情上,允许小世子见殿下一面吧?”
天帝既能看透他内心所想,又还有什么可问的?
可冥王试图动摇天柱这件事,只要他不说出口,就等于不知道,就等于没发生。
再用小家伙的“思父之情”,试图唤醒天帝对冥王的“父子之情”。
他到底想做什么,天帝说不定比他更明白。
空旷的大殿内,传来天帝的笑声:“你不知冥王犯了何错?”
漱清心底还是高度紧张着。
天帝这么一问,就好像是自己说错话了。
但已经选择了这样的说辞,漱清咬牙也要坚持下去。
最可怕是知错不改。
最忌讳也是见风使舵。
只有一半的赢面,漱清选择继续赌下去。
“下仙愚钝,确实不知……还望陛下明示。”
就看天帝说不说了。
要是天帝能说出来,那冥王即便死罪可免,也活罪难逃。
可天帝要是不说,那便是有意偏袒,从轻发落的可能性更大。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也是冥王别再惹怒天帝,乖乖认罪伏法,以后绝不再犯……
天帝又笑了笑:“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他犯了什么错,你当真不知?”
已有冷汗从漱清的鬓边滑落,但他还是坚定地说:“……下仙不知,还望陛下明示。”
“你是不是忘了,我曾经说过,能看透你的内心,还是你不相信呢?”
漱清抱着孩子直接跪下:“……陛下法力无边,下仙心悦诚服,不敢不信。”
“但冥王殿下之事,下仙真是一无所知,请陛下指点明示。”
“冥王说你聪明而狡黠,如今来看,十分可信。”
“……”
不太像是好话。
鬓边的冷汗滑落到下巴,漱清不敢言语回答。
幸而天帝转口说道:“冥王今晚无召擅闯天界,以下犯上,大逆不道,我十分生气,所以将他暂且收押起来了。”
漱清这才将挤压憋在胸腔的那口气一点点吐出来。
虽然天帝用词严重,可也没说出冥王到底干了什么,到底还是有心偏袒的。
“本不该让任何人见他,要关押到他认错伏法为止,可看在小世子年幼思父的份上,破例让你们见一面吧。”
漱清忙道:“……多些陛下。”
话音落下,小家伙手里的金色鸟羽散发出巨大光芒,刺到令人无法睁眼,漱清下意识抬手遮蔽。
等光芒散去,漱清将手放下时,周围的场景发生巨变,他们已经来到了关押着冥王的牢狱之中。
跟漱清想象的阴森黑暗不同,实际是在法术的幻相里,他们所处电闪雷鸣的浮云之上,四周乌云翻滚,闪电游走。
而冥王浑身是伤,鲜血淋漓,四肢被铁链吊起悬挂于黑云中,一身经脉都被天帝用锁神钉封住,脑袋垂着,看上去已是精疲力竭,气若游丝的模样。
漱清心脏发紧,微微的酸涩感扩开。
说实话只想狠狠给冥王一耳光。
不说冥王因万雷穿心的咒誓躺了多久,那时他不惜用尽浑身灵力,才勉强护住了冥王心脉,救回他一命——结果冥王竟一点都不爱惜,转头又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
漱清站在原地,浑身发僵,说不出话。
最后是冥王自己发现了他。
铁链声响挪动,冥王抬起脑袋,看见是漱清后,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惊讶,带血的嘴角还愣是挤出了一丝笑容。
“……清儿,你还是,来找我了。”
这语气这笑意,仿佛他是什么胜利者。
“……”
“我知道,护卫一直,偷偷跟着我……我也知道,一旦失手,他肯定会去告诉你……所以,我没戳穿他,任他跟着……我就想知道,如果我失手,你会是什么选择,现在我知道了……”
漱清喉间全是苦涩。
“我什么选择,你又知道什么了……我只是来看看,你现在有多狼狈,有多可怜……堂堂冥王殿下,竟也有这样的时候,我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冥王闷闷笑了声。
漱清感觉他所有动作都是沉重的,而声音全是闷碎的。
眼眶有些发热,视线跟着开始模糊,漱清咬住下唇,拼命让自己狠心起来,口出恶言。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要真死了,也是你自己活该,千万别说是为了我,我可受不起。”
“你放心,我哪这么容易死……等下一次,一定成功。”
【作者有话说】
天帝:谁教你这么追老婆的,再有下次头都给你打飞了!!
—
作者又倒下了[化了]这次是重感冒[化了]
我真怀疑冥王给我做法了[化了]
第95章
冥王说下一次。
居然还要等下一次。
居然还有下一次。
“……你是不是真疯了?”
漱清听着就头皮发麻:“这次能活下来就不错了,你还要再来一次?”
不知道冥王在天帝面前是什么表现,要也是这番说辞,漱清觉得他这次就必死无疑。
“要知道你一心求死,上次咒誓发作时就不该救你,让你直接死掉算了!”
冥王闷声轻咳:“这次,是失误,没算好……下次不会了……”
彼此四目相对,漱清看见冥王的双眸也染上了血色,满目颓败。
可就要坚持说着:“只要我,多试几次……一定会成功,我会让一切,重新开始……”
漱清胸口起伏,听到这些话,心尖止不住地泛酸,但恨不得再给冥王两个耳光。
“你也是这么告诉天帝的吗?”
冥王又笑:“我又不傻,怎么能在这步就死了……我只是,想让我们重新开始……”
漱清捏紧手心:“就算这次天帝放过你,可你要再来几次,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真为此死了,也可以吗?”
冥王很坦然地应道:“可以啊。”
这话放在平日,漱清会觉得是冥王用来哄他的甜言蜜语。
可在万雷穿心之后,在动摇天柱之后,看着眼前遍体鳞伤的冥王,漱清相信,冥王是真豁出性命在做,没打算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那你死了,瑜儿怎么办?”
冥王竟真提前考虑过,很轻松地回答:“他是冥界世子,自然会继承我的冥界……而你,以冥界总判的身份进行辅佐,也能成为冥界真正的掌权者。”
漱清咬着牙根:“想得倒美,你这点心思天帝岂会不知?”
“万一天帝直接任命新的冥王,瑜儿只有死路一条!”
“不会,你放心,我安排了死士,会保护你跟瑜儿……就算有新的冥王,瑜儿也是名正言顺的世子,而我在冥界,威望很高……只要等瑜儿长大……我相信,你会扫清所有阻碍,扶持他上位……”
“……”
漱清难得哑口无言,在冥王说完这些话后,竟很想凭本能冲动地大喊一句——那我呢?如果你真去死了,那我呢?
可也不需要再问出口。
因为当漱清心里有了这股冲动时,那些混混沌沌的,杂乱无章的,连自己都看不透的迷茫感情,渐渐露出了清晰的一角。
正如刚才面对天帝时,天帝给了他三次机会——其实他说出实话又能如何?
天帝想要惩治冥王或是放过冥王,都不会因为他的回答而改变。
反而是他,什么想法都暴露在天帝面前,稍有不慎,更有可能触怒天帝。
可他还是顶着这样的压力,将“不知道”这个回答坚持到底。
那时他只觉得紧张,并没意识到“欺瞒天帝”这个罪名真正的危险性,几乎是将自己的性命也交出来,摆在了另一端。
为什么呢。
答案显而易见,就是为了冥王。
为什么一定要来见冥王。
也是想让冥王别自寻死路,千万别再惹怒天帝。
可偏偏是在这种时候拨开所有混沌,逐渐认清,漱清并未感到丝毫高兴,更说不出一句好话。
“……你要是真死了,我绝对不会留在冥界,我会带着瑜儿回仙山。”
“……”
冥王面色还是僵了僵。
但换成平常,漱清要这么说,冥王能跳起来大闹个天翻地覆,又要当场叫嚣着去把仙君千刀万剐了。
“我若没死,你休想这么做,趁早断了这个念头。”
“可我若真死了,死都死了,还真管不了……除非留我一魂一魄,化作厉鬼,日日夜夜纠缠你……”
“那我必然,将你这一魂一魄也打到魂飞魄散。”
漱清咬着牙根,这一句话,几乎是一字一句地从嘴里吐出来。
而对于漱清这样的回答,冥王毫不意外。
他抬起头,面色苍白颓败,双眸被血红浸透,却仍是一贯高傲的神态。
突然问:“……清儿,那你为什么,看上去快哭了呢?”
“……”
漱清眼眶发热,视线模糊了好几次,不停努力压抑克制着,才没让自己失态。
冥王这么一问,简直就像将他所有的伪装都撕开了。
为什么快哭了呢。
为什么还要为我哭。
真想我死的话,为什么要还要来见我。
漱清最不愿被冥王看透,但当他来见冥王,站到冥王面前的这一刻起,就注定会被冥王看透了。
漱清恼羞成怒地大喊:“……因为我恨你,恨你!我恨死你了!”
冥王看上去却像更高兴了。
不过幻象开始破碎消散,大概是天帝愿意留给他们的见面时间结束,周围场景一点点褪去。
冥王随着幻象一起消失,声音也随着电闪雷鸣的减弱而变弱。
全部消散之前,漱清似乎隐隐约约听到他说,没事的,你尽管恨我。
又说,我来爱你就够了。
最后还说,我对你是真心的。
等到幻象全部褪去,漱清已经不在天界,光线大亮,他回到了自己的仙境封地。
……
最后,天帝没有要冥王的性命,算是从轻发落了。
但真要算从轻发落的话,天帝又将冥王狠狠罚了一顿。
关押好几天痛打到浑身没一块好肉不说,之后还将冥王拉到天界的行刑台公开处刑,又另外抽了十鞭。
这十鞭的惩罚是不算重,但天帝这么做,不是真要将冥王打到不能动弹,而是公开羞辱冥王,实际是在打冥王的脸面。
天帝没有公布冥王真正的过错,只是宣告他胡作非为,大逆不道,若再有下次,就真要了他的命。
随后又将冥王禁足于冥界,从此无召不得再入天界。
此项若有违反,必将从重狠狠处罚。
漱清猜想,回到冥界的冥王一定遍体鳞伤,模样凄惨。
因为冥王被关押的第一晚已经很惨了。
光是天帝打下的那些封神钉,就够让冥王好受,更不用想过了这么多天,还被当众羞辱。
但对漱清而言,冥王被禁足又是一件好事。
这样冥王就不能来找他了。
漱清还没想过,也没丝毫准备,如果再见,自己该怎么面对冥王。
……
晚上,漱清亲手给小家伙洗了个澡。
洗完后,再给他换上干净清爽的小衣服,贴贴他的小脸,抱在怀里轻拍着哄睡。
许是能感应到漱清的情绪不高,这几日小家伙出奇乖巧,无论吃饭睡觉,都十分配合。
漱清抱着还没走上几步,小家伙就闭上眼睛,乖乖睡去。
一切混乱无序的茫然中,只有小家伙是真实温暖的坚定。
有他在,漱清就始终有个目标,不会迷失。
看着小家伙恬静软糯的睡颜,漱清没忍住亲了亲,随后才慢慢放进摇篮。
最近几天他睡不好,夜里总是翻来覆去,害得小家伙也跟着醒,于是干脆让小家伙睡回了摇篮。
漱清低头俯身时,余光瞥到自己的床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谁知放好孩子再起身时,余光就看见床边多了一个人。
除了冥王,还能是谁?
还有谁会用这种方式出现在他房间?
但漱清照样被狠狠吓到,连着后退好几步,要不是怕吵醒孩子,他的声音估计能将屋顶吼飞。
此刻只能尽力压着嗓子:“……你要死啊!”
冥王身形依旧高大,但这几日没少受折磨,明显消瘦了一圈,双眼疲倦,面色苍白。
开口说话时,声音也是哑的:“清儿……”
漱清深呼吸好几下,缓平自己的心跳后,不敢置信地走到冥王面前:“你可以离开冥界吗?天帝不是对你下了禁足令吗?”
冥王平静地回答:“是,我不可以离开冥界。”
漱清感觉更有些荒唐了:“……这才第二天,你就这么出来了?你当真不怕天帝知道吗?”
冥王说:“没人发现,没人告密,就是没有出来。”
“……”
“清儿,我想你,可你不肯去见我,那我只好来找你了。”
“……”
冥王回到冥界的当天,就派人来请过漱清。
漱清当然不可能去。
还以为有禁足令在,冥王能老实安分一段时间,他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思考接下去该怎么办。
可冥王终究是冥王。
他想要的,才不管什么代价后果,想要的这一刻就会想办法去获取。
“……你给我回去!立刻回去!”
漱清伸手拽住冥王的领口,试图将他拖出去。
“我用不着你想我!我只想你离我远远的!”
可触碰到冥王衣襟后,漱清立刻感受到那一块潮湿温热的黏腻,收回手一看,已经染上殷红刺眼的血迹。
“你——”
下一秒,冥王吐出口血,高大身躯像是失去支撑的空木头架子,竟挨不住漱清这么推一下,脚步都踉跄起来。
“……”
漱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心里清楚,冥王极有可能在利用这点伤势博取他的同情。
可不管冥王想怎么利用,这些伤势都是真的,他亲手摸到了领口的血迹。
“你伤成这样……不在冥界好好待着疗伤,你非要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冥王伸手擦掉嘴角的血迹,还是那句:“可是我想你,清儿,我就是想见你,控制不了。”
看着冥王这幅模样,漱清恨不得当场再给他一耳光。
可也是这幅模样,让漱清想起万雷穿心时,冥王奄奄一息的场景。
“其实伤得也不算太重,只是流了点血。”冥王说,“要真很严重,我怎么还有力气来找你……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站着?”
漱清心道那真是未必,万雷穿心时,你都快死了,不照样站我面前跟我吵架吗?
【作者有话说】
小小蝶:世界乱套我睡觉(睡得很安详[好的]
和好倒计时,也是完结倒计时啦
毕竟再不和好冥王就真没命了
第96章
漱清忍住想将冥王打一顿的冲动,深呼吸换气几次,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现在就回去冥界,立刻回去,要真被天帝发现你擅离冥界,你现在还挨不过天帝一掌。”
“真没人知道我出来,就算知道,也不敢告密,天帝不会知道的。”
冥王也将固执难缠坚持到底。
“况且,被发现又如何,天帝最好一掌将我劈死,不然等我恢复,我也会再将天柱倒回去的。”
“……”
漱清不敢置信:“你还要去?!”
嗓门控制不住地加重。
冥王见漱清明显动怒,不说话了。
但漱清看他模样就知道,这王八蛋决心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去做到。
而能让冥王彻底放弃这个念头的办法,还真有那么一个,就掌握在漱清手里。
漱清一手攥紧拳头,一手捏着衣摆,恶狠狠地盯了冥王很久后,才终于先在心里那关放过自己。
叹了声气,避开视线。
皱紧眉间:“……别再去了。”
冥王似乎没听明白,所以还是没反应。
下一秒,漱清伸手将他推到床上。
冥王一愣,迷惑地问:“……清儿?”
“你不肯回去,我也不能大张旗鼓地将你绑回去……那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吧,就是别跟我说话了。”
“……”
冥王沉默停顿了一会儿。
随后终于反应过来,又激动地要坐起来:“清儿……”
“闭嘴,别乱动。”
“……”
但漱清并不给冥王说话的机会,直接用手指指向冥王,眼神凌厉,示意他赶紧躺回去不要乱动。
“什么话都不要说,要么就安静地给我躺着,要么就现在立刻滚回你的冥界。”
“……”
语气何止是凶了些,简直是很凶。
可能允许自己留在这里,已经是这段时间以来,漱清给过自己最好的脸色,最好的待遇了。
冥王哪敢有意见,立刻将嘴巴闭上,一言不发,乖乖躺好。
就是嘴角的笑意再也藏不住。
漱清看见了,又道:“你别得意太早,我没有要原谅你的意思……我还是恨你!”
“……”
冥王嘴角的笑意又顷刻消失,嘴唇动了动,看上去想说什么,只是想起漱清的要求,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漱清也没让他说。
“你给我老实睡觉,不准对我动手动脚,要不然也滚。”
历经多少难关,终于有了再次能在漱清身边睡觉的机会,冥王自然无条件服从漱清所有要求,迅速脱掉自己的外衣,老实躺好。
“你睡里侧,进去。”
冥王便听话地挪动到内侧。
脱去外衣,胸前的殷红血迹便更显得刺眼,漱清看着,知道这是先前万雷穿心时留下的旧伤未愈,又添了新伤。
冥王见漱清看着自己的伤口,忍不住解释了一句:“现在不流血了,伤口也已经在愈合了,你要是嫌脏,我把这件衣服也脱了。”
漱清收回视线:“谁准你说话了,我是不是叫你闭嘴了?”
“……”
“安静睡你的,把眼睛闭上。”
后半句话是哄小家伙睡觉时念叨多了,对着冥王也不自觉说了起来。
但冥王哪敢问哪敢有意见,漱清说什么是什么,很快将眼睛闭起来。
冥王是真累了。
闭上眼睛没多久,均匀舒缓的呼吸声便传出,就这么睡了过去。
漱清伸手在冥王眼前晃了晃,确定冥王没醒后,这才卸下浑身紧绷的防备,重重叹了声气,茫然地在床边坐下。
看着冥王受伤严重,面色惨白,沾床就睡,漱清突然有种想伸手掐他的冲动——既出了当初自己被羞辱的那口恶气,最好还干脆将冥王掐死,从根源解决烦恼。
可盯了冥王的脖子很久,又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漱清还是做不到。
不得不承认,所有想让冥王去死的念头,其实源于他对现实的逃避——只要冥王死了,那么不管他为什么茫然,为什么仇恨,为什么痛苦,都会烟消云散,再无任何意义。
但他若真想要冥王死的话,何必等到自己动手掐,又何必在冥王快死的时候,不顾一切代价将他救回。
对过去的憎恶是没有消除。
可对冥王的动情也是真实存在。
现在,漱清不想再逃避了。
因为看见了冥王的真心,以及豁出性命的所作所为,也让他有了可以试着跨越过去,愿意重新尝试开始的勇气。
……那就试试吧。
虽然不知道之后会变成何种模样,但他不想再违背自己的真心了。
太累了。
需要不断自我攻击,如果遇上来自外界的障碍,更是需要再花上几倍的力气。
他不想再时时刻刻紧绷着自己,也不想再看着冥王去寻死。
或许那些憎恶永远不会消失,可最坏的情况也就是这样了……所以试试吧。
漱清在床边坐了很久。
看着老实睡去的冥王,再看看摇篮里的小家伙,最后也在床上躺下,沉沉睡了过去。
漱清要睡外面是方便起夜查看小家伙的动静,结果这晚意外睡挺深,中途一次未醒,就这么睡到了天亮。
第二天早上,是被春梨的动静吵醒。
春梨照例提前过来等着伺候。
要是小家伙醒了,但漱清还没醒,她也好先将小家伙抱去洗漱喂食,不打扰漱清休息。
谁知进来会看到漱清跟冥王同床共枕的画面。
冥王被禁足是人尽皆知的惩罚,结果惩罚才下来的第三日,冥王就大摇大摆出现在漱清床头。
而且他们怎么能同床共枕呢。
漱清不肯原谅冥王也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结果漱清突然又跟冥王睡一起去了。
春梨怎能不震惊,惊到双手都打颤,手里的东西没端稳,哐当掉落在地。
动静直接惊醒了漱清跟冥王,还惊醒了摇篮里的小家伙。
小家伙受惊而醒,心情不太美妙,蹬蹬双腿,立刻委屈地哭了起来。
漱清跟冥王也一下从床上坐起,两双眼睛同步看向春梨。
春梨被盯得心惊胆战,冷汗都快流下来。
但跟在漱清身边久了,随机应变的能力得到显著提升。
春梨赶紧先将小家伙抱到怀里哄起来,随后战战兢兢却坚定地说:“……惊扰了小仙休息,真是该死,奴婢这就将小世子抱出去!”
说罢,春梨抱着嗷嗷大哭的小家伙快步离去,像是用飞的,哭声瞬间消失不见。
好像真没见到冥王,也不是被冥王的莫名出现吓到。
漱清都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春梨这是什么意思——她是故意装作没看到冥王,根本不敢暴露冥王擅离冥界的事。
……难怪冥王能有绝对不被天帝发现的自信,因为冥界压根没人敢背叛他。
沉沉睡过一觉,冥王脸色看上去好多了。
就是对于自己真睡过去,还睡了这么久有些茫然,看了看在自己身侧的漱清,一时还反应不过来。
不过漱清也没给冥王反应的机会,直接起身下床,拿过冥王先前脱下的外衣扔到床上:“你该回去了,不然看到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冥王没作声,明显是不愿离开。
漱清继续:“都留你在这里睡了一夜,你还不知足?别得寸进尺,现在赶紧回去,别让人发现你出来了。”
但最后那句,又被冥王挖到了些希望,好像漱清不是真为了驱赶他,只是在担心他会因此受罚。
“那我今晚再过来。”
这边不能得寸进尺,总有其他地方能得寸进尺,生怕漱清拒绝,披上衣服,冥王便迅速消失,压根不给漱清说“不”的机会。
“……”
冥王走后没多久,春梨又抱着小家伙回来了。
哭闹的小家伙已经被成功哄好,换上了新衣服,此刻双手捧着一个大包子,正一口一口努力啃着。
但见到漱清,直接将包子丢了,冲着他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喊着:“……凉七,凉七!”
漱清已经懒得再纠正称呼问题了,因为小家伙根本不听他的,只会冲着他喊“娘亲”。
反正其他人也不懂他在喊什么,爱怎么喊就怎么喊吧。
漱清伸手将小家伙抱过来,得以转移混乱的思绪,不去想不去分辨,也不用做出任何是错是对的判断。
“小仙……”
“闭嘴。”
“……我什么,都没问呢。”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闭嘴,一个字都不许问。”
“……”
于是从那晚开始,冥王便每天晚上过来睡觉,等天亮了再回去。
起初伤势较重,漱清也不准冥王说话,睡觉就真只是睡觉。
每晚冥王倒头就睡,一觉睡到天亮。
但日子久了,冥王渐渐恢复,随着精神好转,不免又想要得寸进尺。
漱清岂能让他如愿?
直接将小家伙抱到了他们中间睡觉,从根本杜绝冥王所有行为,冥王也不敢将小家伙弄醒。
不过这招管不了永远,冥王这样的性子,只要让他恢复,总会闹出各种动静,到时迟早被天帝发现。
最终漱清还是下了驱逐令:“明晚开始,你就不要过来了。”
冥王才刚闭上双眼,又迅速睁开:“……为什么?”
“别来就是别来,没有为什么。”
冥王没声了。
过了很久很久,沉重叹出一声气。
漱清听到了,但当没听到,没有搭理。
于是冥王又叹了一声。
前后这样叹了四回,漱清终于有了反应:“要是睡不着,你可以现在就回去,别打扰我跟瑜儿睡觉。”
冥王幽幽地问:“是我哪里没做好吗?”
漱清觉得很可笑:“你有哪里是做好的吗?”
“……我还以为,最近没惹你生气。”
“光看到你我就生气,听你说话更生气。”
【作者有话说】
冥王:你说气话,我不信
第97章
漱清说起这些话时的语气还算平静,并无故意要刺冥王的心窝,也无意让冥王难堪。
但对冥王而言,这样才是最糟糕的。
一切皆为心平气和的真情实感,想要改变最是不易。
只是想起以前种种,冥王又总是底气不足。
心里很清楚,漱清能不动手,没再说那些割清界限且极度难听的话,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虽然终于叩开漱清内心的一角,能再次跟漱清同床共枕,可想要真正得到漱清的原谅,怎么看都还遥遥无期……
就算漱清说过别再去了,但能改变过去,让一切重新开始的办法,仍旧只有挪动天柱这么一条……
“我跟你说过,不许再打天柱的主意,你应该没忘记吧?”
“……”
冥王连着故意叹气好几次,那么努力引起漱清注意,突然没了声响,指定又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有什么难猜的。
肯定是还没对天柱死心。
漱清一手枕着脑袋,一手轻轻搭在小家伙身上,抬起视线,看向冥王:“看着我,你躲什么?”
“……”
好像冥王才是被强迫的那一方。
冥王不得不抬起眼,对上漱清的视线,慢慢说:“没忘,我记得。”
哪怕只说了那么一次,哪怕只短短几个字。
可冥王知道,这就是他叩开漱清内心一角的证据,从那晚开始,他才重新获得了在漱清身旁过夜的资格。
“没忘就好,你最好一直记得,不会再打天柱的主意。”
“……”
“回答呢?”
“我知道了。”
但漱清没有立刻相信,必须要让冥王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否则将这当成最后退路,总有一天冥王会再剑走偏锋。
漱清看了眼小家伙:“当初,我不要瑜儿……是你利用我失忆,骗着我生下来,还差点又让我没命,你不会忘记吧?”
突然就翻起了旧账。
冥王心中自然不愿漱清再回忆这些,可又不能阻止,再苦涩也只能应道:“……我都记得。”
他做过多少孽,又是怀着哪种心情去做的,他心里最清楚,不可能忘。
“我只是有点好奇,难道你对瑜儿就没有半分真心,只是将他当成一样工具来利用吗?”
冥王一顿,这就是恶意揣测并造谣了,连忙解释:“当然不是,瑜儿是我们的孩子,我自然真心疼他宠他。”
“既如此,那你一意孤行去挪动天柱时,可有半分为瑜儿着想过?”
“我——”
“他还这么小,才刚来到这个世间,若就这么失去父王,仅凭他一人,将来该如何在冥界生存立足?”
漱清质问:“难道真指望我不成?”
“我就更不用说了,从真君到总判,这些都是因你而得,你活着自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可你要是死了,我又如何在仙界冥界立足,只怕不出几日,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
“还想让我掌权?还想让我扶持瑜儿上位?仙界也好,冥界也罢,哪里不是肉弱强食,群狼环伺,我跟瑜儿能有命活到那个时候吗?”
“你自己去寻死,还要拉上我跟瑜儿陪葬是吧?”
“……”
如果漱清软弱无能,必须依靠着冥王才能活下去,那么这些话当然没错。
可漱清——
冥王看着漱清,努力想把漱清往“软弱无能”这四个字上靠,却怎么都不能做到。
漱清:“怎么,你觉得我说错了?”
冥王如何承认:“当然不是,你说的不错,是我思虑不周,冲动莽撞,差点推你跟瑜儿入险境,你教训的是。”
漱清撇开眼:“说教训言重了,我还没资格教训你。”
“你有,你当然有,上天入地,你是最有资格教训我的人。”
“说得好听。”
“我是真心的,绝无半字虚言。”
漱清也只谦虚一遍。
既然决定跨过过往,重新试试了……那这回怎么都轮到他占据上风了。
“那我说话,你听不听?”
冥王心跳差点漏一拍:“……我听,我当然听。”
漱清轻轻叹出一口气,语气没了刚才的凌厉:“那就当为了瑜儿,再也不要去触碰天柱了。”
冥王几乎立刻就要说出答应。
这时不管漱清提什么要求,冥王都愿意答应。
只是想要得到漱清的原谅也成了冥王心底难以化去的执念,最后愣是顿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回应。
见冥王没反应,漱清又抬头看他:“怎么,你又做不到了?”
冥王说:“……可是,你不原谅我。”
因为漱清说过,还是没原谅他,还是在恨他。
但改变过去的方法,冥王再想不出第二个。
“清儿,要让时光倒流,只有这么一个法子。”
漱清心口微微刺痛了下。
但那只是他想跟冥王彻底划清界限的气话,就是知道不可能实现,才那么说的。
谁知道冥王胆大包天,为此竟真对天柱下手。
漱清:“永远只有这么一个办法,这辈子再想不出其他办法了吗?”
冥王想说应该是的,不过漱清没给他机会,又说了下去。
“你就如此急功近利,连道歉都这般急于求成吗?”
“慢慢来是能将你熬死吗?”
“还是对你来说,命可以不要,但我就是不配让你多花时间?”
冥王忙道:“当然不是,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急什么?”
“……”
从急切的慌张中重获冷静后,冥王终于反应过来——漱清是在给他机会了。
在他坚持不懈的努力下,在他豁出一些的纠缠下,不管好的坏的,都让漱清看到了他的真心。
漱清是不想他再出事。
漱清已经愿意原谅他了。
只是过往种种还不能说放下就放下,漱清还需要时间接受。
冥王瞬间激动起来,这答案简直比什么灵丹妙药都有用,感觉身上所有伤口都愈合不痛了。
“清儿,我——”
“嘘,安静点,别吵到瑜儿。”
可惜冥王还没来得及表达分毫,就被漱清立刻截断。
“睡你的觉,今晚已经说很多话了,不许再说话了。”
“……”
睡前得到这样的好消息,冥王整个人都激动得不行,哪里还睡得着。
可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沉住气,否则再惹怒漱清,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冥王不说话了。
在漱清的眼神威胁下,很识相地闭上眼睛,立刻做出睡觉的模样。
漱清见状,也松了口气。
虽然扭扭捏捏说出了这些话,但漱清还真没想过接下去该怎么面对冥王。
他不想看到冥王出事,不想看到冥王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可也不想看到冥王得意忘形,更不想看到冥王如何得寸进尺。
情绪总在这么对抗拉扯。
如果冥王真这么开始得意忘形,漱清很难说自己会不会动手打他。
庆幸这回冥王很老实。
漱清就这么盯着冥王,防着冥王可能突然睁开眼睛。
估计冥王也感受到了,所以一直忍着没有睁开。
最后漱清赢了,硬生生熬到冥王真睡过去。
第二天早上,漱清故意装睡,醒得比平时晚。
等他终于慢慢悠悠睁开眼睛时,外面已经天色大亮,冥王也已经被醒来的小家伙折磨好一会儿。
时间不早了,平时冥王早就回去冥界了,今天就是特意等着漱清,因为昨晚的事情,冥王显然还有很多话想说。
可漱清并不想说。
也跟昨晚一样,他还是没做好接下去的准备,所以才会故意装睡,醒得这么晚。
外面已经等着准备进屋伺候的下人,除了春梨,至今都没其他人知道冥王每晚都会过来这边。
漱清起身,看了看外面,再看向冥王,不客气地说:“今天已经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再不走就该被人发现了。”
冥王有点不甘心地说:“……我在等你起来,清儿,我有话想跟你说。”
漱清很明显的回避:“那也不是现在说,你该回去了……今晚也不要过来了,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万一真被人发现你擅离冥界,天帝怕是很难轻饶你。”
这话就是放在前一天,冥王还能不管不顾地回答随便。
现在不行了,因为漱清愿意给他机会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那么冥王必然爱惜身体,否则就没命享了。
“清儿,我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冥王很快开口,“你愿意跟我回冥界吗?”
“……”
虽然猜到了冥王会得寸进尺,但直接到这种程度,还是让漱清吃了一惊。
这王八蛋。
果然不能给他太多好脸色。
“你想我跟你回冥界?”
察觉到了漱清语气里的危险,冥王忙道:“我愿意听你的话,不再过来这边。”
随后解释:“可天帝不知何时才会撤销我的禁足,而我总是想你,时时刻刻都想见到你……清儿,昨晚你说的那些话,美好到像做梦,但要不能见到你,我怕你跑了。”
“……”
能将担忧说得这么理直气壮,照样也只有冥王了。
冥王再小声地补充:“你又不是没用过这种招式。”
“……”
好像错的还成漱清了。
漱清气笑了:“我凭什么跟你回冥界?你要求我跟你回去,你又能给我什么?”
“我会——”
“你不要说,我不想听你说些没用的话。”
但冥王这么来一招,漱清内心那些不知所措的情绪倒是都淡化了。
现在只有要压冥王一头的执念。
“你想清楚你该怎么做,又能做到哪一步。”
但接下去的话,漱清还是避开了视线,声线有点颤。
“……要是你做的能让我满意,兴许我会考虑你的提议。”
【作者有话说】
小蝴蝶:没有对谈恋爱的向往,只有对胜利的渴望
—
终于能和好啦,小小蝶对此也表示非常欣慰[奶茶]
话说突然想改文名,想改回之前那个,但又想试试直接用小蝴蝶的名字来命名,有点纠结
第98章
漱清用不着冥王讲些口头上的空话,他只需要冥王能真的想清楚,这次以后,该如何对待自己,又能做到何种程度。
从前存在过的那些流言蜚语,以后必然不能再有。
而从前有过的种种,冥王也得想办法消除。
如果冥王真能想清楚这些,并给出让漱清满意的回答,那么漱清心里想着的试一试,才有更往前进一步的可能。
而冥王在听完漱清的话后,仅沉默了几秒,接着明显兴奋地说起来:“……我知道了,清儿,我知道了!”
漱清迷惑地看向他。
知道什么了?
才多久,他到底能知道什么?
“清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你等我,我一定给你满意的答案!”
漱清也没能问什么,因为说完这两句话后,冥王便转身离去。
这回不需要漱清再说什么,他很爽快地回了冥界。
“……”
冥王最好是真知道了。
漱清心想,算了,走了也好,至少自己接下去能安生几天,好好静下心来,思考以后该怎么面对冥王。
重新试试也没那么容易。
过往纠葛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哪怕真跟冥王回了冥界,估计也有很长一段时间,漱清很难给冥王什么好脸色。
可漱清不想再逃避了。
逃避没有让事情变好,没让冥王放手,只是让一切变得更加痛苦。
漱清不想再痛苦了。
……
本以为当晚冥王不会再来,自己终于能清净,结果傍晚时分,屋外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嘈杂的声响。
起初漱清没放在心上,只顾着陪小家伙玩闹,但春梨闯了进来,神情惊慌失措:“……不好了小仙,外面突然来了好多人!”
漱清心下一沉,随即便意识到这些声响是冲自己来的。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保护好小家伙是漱清的第一反应。
“你留在这里照看瑜儿,我出去看看。”
“……是!”
漱清神色凝重地走到殿外,听着声音由远到近渐渐变重,最后竟是浩浩荡荡一支庞大的队伍从天而降。
神天玄鸟开道,仙乐恢弘弹奏,声势巨大,惊天动地。
别说他这边能听到了,再多弹奏一会儿,怕是整个仙界都能听到,都知道他这里出事了。
漱清哪见过这种阵仗,压根反应不过来。
跟天帝使者降临时的仙乐不同,这回也没见到天帝的使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直到为首的一行人落到漱清面前,漱清认了出来,这人是冥界使者。
心底升起一股不太妙的预感,可漱清未来得及理清,就听着对方大喊:“奉冥王之命,恭请王妃回宫——”
漱清:“……”
漱清:“…………”
冥界使者身后,无数大红的聘礼箱子框框落地,望不尽的金银玉石,奇珍异宝,璀璨夺目到叫人睁不开眼。
仙乐还在继续演奏,声势越来越大,漱清不知道这支“迎亲”队伍有多少人,或许是几百,或许是几千,发出的声响简直吞天蔽日:“恭请冥王妃回宫——”
漱清:“……”
但漱清能猜到,用不了多久,这桩事就回传遍仙界了。
早上他问冥王怎么想怎么做,冥王回答说他知道了。
……确实是知道了。
现在就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给了他冥界最高的身份地位作为答案。
如此疯狂急切又得寸进尺,确实很是冥王的性格。
就是跟漱清设想中的情况截然相反,简直给了他迎面一击,让他整个人怔在原地,差点反应不过来。
“……停下!”漱清大喊,“都给我停下!全部停下!”
使者回答:“回王妃,待到礼成,这迎亲乐才可停下。”
什么乐?
又是什么礼?
漱清感觉自己真要昏过去了。
“……什么礼成?!”
“自然是恭请王妃回到冥界后,方可算礼成。”
“……”
“冥王殿下如今禁足在身,不可亲自出来,十分愧疚,因此特别交代,要给王妃最大的排面。”
“…………”
好好好,好一个禁足。
现在倒成借口了,再想让他出来还不行了。
漱清气笑了:“我若不肯答应呢?”
使者笑嘻嘻的:“那必定是我们这排场还不够了……来啊,大家伙都打起精神来,再热闹响亮些!”
“…………”
原本就够吵够烦人了,没想到还能更吵更烦人,声音瞬间变得更大,响彻云霄。
偏偏始作俑者不在跟前,漱清想发火都找不到人。
能怎么办。
漱清也没想到冥王会用这种方式,只能在自己跟冥王的笑话传遍仙界前,气呼呼地去找冥王算账。
从冥界到仙界,再从仙界到冥界,浩浩荡荡这么来回一遍——到最后,还是能让所有人都知道,这其实就是冥王的迎亲队伍!
再度踏入冥界,漱清也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一路憋着怒火,气势汹汹,终于在冥王的寝殿见到他时,漱清捏紧拳头,二话不说就先一拳挥了过去。
但这回冥王早有准备,就盯着漱清的一举一动,轻松将漱清的手腕挡下。
漱清大骂:“……你这个混蛋!我就不该给你一点好脸色!”
冥王肯定也猜到了漱清会生气,只是看他的神情,对自己这样的决定并不后悔。
“别生气,清儿。”冥王说,“你终于愿意试着接受我,原谅我了……我当然不能放过这样的机会,必定要将它发挥到极致。”
说再多冠冕堂皇的借口,都不如爽快承认自己的真实目的。
漱清冷笑:“……原来你也知道,我只是‘试着’?”
冥王仍有准备:“你可以成为我的王妃后,继续试。”
“……”
好一个老脸皮厚的回答,漱清都听懵了。
“你问我能做什么,又能做到哪一步,这就是我的回答。”
“从此你既是冥界总判,也是我的王妃,冥界最高的身份地位,所有的权力,我都给你……不管你想怎么试,又要试多久,一生一世,我都陪你慢慢试。”
“……”
站在冥王的立场上,这确实是他能给漱清的,最有诚意的证明了。
漱清要身份地位,他就给了两个冥界最高的身份地位。
漱清不要口头承诺,他就当日迎亲。
只是从他们之间的关系纠葛细究,看似诚意满满的冥王,实际才是占便宜的那方。
漱清真有过瞬间的晃神,好在很快恢复清醒:“……够了,你何止得寸进尺,简直是蹭鼻子上脸!”
“当初就不该对你心软,就应该让你这么去死!”
漱清这话自然也伤人。
冥王眉间神色一滞,不过也很快恢复,随即坦然接受,轻笑道:“……确实也只有我死了,才可以放下你,否则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会来纠缠你,无法放过你。”
冥王说:“那下次就不要救我了,这样你才能自由,不然总要跟我纠缠在一起。”
漱清才收回自己的手,听到这话,又想给冥王一耳光。
要真能让他去死就好了。
事情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了。
“……你混蛋!”
但刚才那一拳都打不到冥王身上,现在这一巴掌更难扇到冥王脸上。
冥王不仅用手挡下,还扣住了漱清的手掌,直接与他十指相握。
另一只手又揽过漱清的腰身,将人拥入怀中。
好像漱清的“试试”,已经将他无罪赦免,而漱清愿意来到冥界,就是再度接纳他的意思。
“……放开我!”
漱清在冥王怀里挣扎,可要说真很生气吧,好像也不是,因为冥王一贯如此,他并非今日才知。
而自己再来冥界,说穿了也是对冥王任性妄为的一种纵容。
“清儿,我知道还是委屈你了。”
“……”
漱清不解,皱眉看向冥王。
突然又委屈什么?
他还想对自己做什么?
然后就听着冥王说:“天帝惩罚我,禁足期间,不许冥界大肆庆典,我们的新婚之夜,也只能这么潦草地先过了。”
“……”
什么东西?
怎么又算上新婚之夜了?
谁跟谁的新婚之夜?
我们是谁?
漱清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以至于让冥王将这些疯话说了下去。
“但我保证,等罚期结束,我一定会补偿你最风光的仪式,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就是我的王妃。”
漱清笑了:“……冥王殿下,你对‘试一试’这三个字,到底是怎样的理解?”
“一切不冲突,可以同时进行。”冥王很冷静地说,“而且这也算我在你面前努力表现自己,等我做完这些,你能更好看到我的真心。”
“……”
乍一听竟真找不到错处。
“到时我会找来天界最好的织女,为你定制最华丽的嫁衣……我的清儿穿上嫁衣,一定是这世间最漂亮的小蝴蝶。”
“……”
如此肉麻的情话,怎么都该起一身鸡皮疙瘩才对。
可或许是冥王的态度十分诚恳,眼神里还有化不开的深情,漱清听着,竟只觉得心脏发颤。
又想起了殷无渡。
还在人间时,被蒙蔽在真相外时,殷无渡没少说这样的情话来哄他。
“一切的一切,我都会加倍补偿给你。清儿,我现在没有办法向你证明我一定会做到,但我真的会做到。”
“……”
但事实上,冥王已经将最好的证明拿出来了。
就今天这件事后,只有漱清不敢再轻易要他证明什么了。
“……够了,你放开我,先放开我。”
越说冥王的脸凑越近,横在腰上的手臂还越用力。
漱清本能觉得不妙。
这是在冥王的地盘,如今没了任何约束,他怕自己真飞不出冥王的掌心。
【作者有话说】
然后就狠狠做恨了[奶茶][奶茶]
—
小蝴蝶:不允许你大肆庆典,你的迎亲队伍是怎么回事?[问号]
冥王:冥界内不可以,没说外界也不可以啊[狗头叼玫瑰]
第99章
心里升起这种不好的预感,漱清更用力伸手去推冥王。
但没推开。
预感也不幸成真,再下一秒,冥王就这么揽着他的腰,低头堵上了他的双唇。
彼此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直到没有任何距离,冥王身上的温度气味传递过来,将漱清全身包围。
这就是冥王。
不能给他一点好脸色,否则他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按自己的心思肆意妄为。
漱清说了“试试”,不管冥王心里如何理解,表现出来的,就是当成了漱清愿意重修旧好,愿意将他原谅——所以他也能像这样,将漱清抱进怀里,想亲就亲。
漱清真有点后悔了。
他该知道的,也该猜到会这样的,那些话放在心里就够了,实在不该开口对冥王说出来。
可是……
如果他没说出来,冥王绝对不会对天柱死心,之后肯定还会继续拿自己的性命乱来。
说了不行,不说也不行。
要不试着原谅他,要不他就随时去寻死。
遇上这样的家伙,真是倒霉透顶。
漱清很快就被亲得透不出气,但理智还没消失,继续用力推着冥王。
心里更想着,这家伙真是久病初愈该有的样子吗?力气怎会这么大?
怎么都推不开,漱清又有点生气,干脆狠狠咬了冥王嘴唇一口。
冥王吃痛,更多也是对漱清这种行为的毫无防备,下意识松了怀抱的力道。
“……放开我,你放开我!”
抓住得以反抗的间隙,漱清连声说道。
但冥王仅愣了一愣,随后笑起来,对于漱清这种行为虽没防备,却不讨厌,看上去还变得兴奋。
冥王更用力地将漱清抱紧,压根不怕漱清对着他再来一口。
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啄着漱清的唇畔,柔声道:“可是我想你,清儿,我好想你……”
“……”
漱清根本没办法做出回应。
“清儿,我的清儿……”
“……”
漱清的猜想没错,冥王就是力大无穷。
能紧箍着自己无法挣脱,能亲到自己无法推开,最后直接将自己横抱起来,几步就放到了不远处的床上。
圈套。
一切就是个用来捕获他上钩的巨大圈套。
难怪冥王会在寝殿等他,原来从开始就准备好了要来这招。
漱清被亲得发懵,等发现自己被放上床时,即便以最快速度反应过来,也已经来不及了。
冥王更强势地亲上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地密不透风,不给半点能逃走的余地。
这方面还是跟以前一样霸道硬来,却又比先前多了温柔讨好,一声声呼唤着他的名字,虔诚而小心翼翼,像对待什么贵重珍宝。
漱清因此有了一瞬的犹豫,随后强硬的态度随着躯体的发软放空露出了破绽的角落,接着逐渐向四周瓦解。
心腔莫名酸酸涩涩。
听着冥王呼唤自己的声音,眼眶微微发热,竟想落泪。
如果漱清能下狠心反抗,坚决不从,那冥王将很难得逞,不敢真硬来到最后一步。
可到最后,是漱清自暴自弃般地放弃了反抗,再次放纵了冥王的胡作非为。
算了,他迷迷糊糊地想,人都在这里了,是自己来的,难道还能逃掉吗?
这次逃到了,下次呢,还要逃吗?
他知道,如果自己怎么都不肯,冥王也不敢真做什么,但这样之后,他又会陷入痛苦。
痛苦也会让他很累很疲惫。
漱清受够了,不想再这样了。
或许这一刻,他也是想沉沦的。
因为被冥王熟悉的气味包围,他想起了曾在人间的日日夜夜,那段日子是他最幸福的回忆。
这一刻,他不想再逼自己了。
所有强迫自己,违背内心,对抗本能才得以竖起的全面警戒,需要苦苦维持,真的很累。
他也想偷偷放下,喘一口气,去越过所有不堪过往和伤痕累累,纯粹感受历经千难万险后才有的拥抱,以及这份怀抱中的温度。
最后喊出那个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名字。
“殷无渡……”
……
漱清承认放纵冥王胡来是他的错,但那时想着一次罢了,就这么一次,第二天再将过错全部推给冥王,坚决不给他任何好脸色。
结果怎么都没想到,等到他以为的“一次”结束后,时间竟直接过去了整整五天。
终于清醒着睁开双眼时,漱清浑身酸胀发软,手都抬不起来,指尖也发颤。
一动肚子还疼。
感觉身体都被冥王撞碎了。
漱清皱皱眉,捂着肚子坐起身,才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冥王不知去哪了。
现实打乱了漱清的计划。
此刻就算冥王正在身边,漱清怀疑自己都没力气指责他了,更别提对他动手。
而想起过去五天内有过的画面……
漱清脸颊立刻像烧起来滚烫,恨不得一头在墙上碰死。
但发生都发生了,再羞耻也无济于事,漱清捂着肚子,慢慢挪动身体,伸手掀起了一边床帘。
外面竟已经站了不少下人,好像专程等着漱清醒来,此时全部跪下,齐声喊道:“见过王妃——”
“……”
漱清感觉脸更热了。
并没有觉得高兴,只有满满的不适应。
虽然这就是冥王能给他的最高身份了,可漱清真没做好这样的心理准备,身体也还在隐隐不适,一切感觉都很虚幻缥缈。
看了一圈都是生面孔,漱清哑着声音问道:“……春梨呢?”
距离最近的侍女回道:“回王妃的话,春梨姐姐正照顾小世子,需要让她过来吗?”
提到小家伙,漱清感觉更不好意思。
这下好了,谁都知道他跟冥王鬼混了五日,这期间还对小家伙不管不顾。
“……去看看瑜儿在做什么,要是醒来就抱来吧。”
漱清心里最想见的还是小家伙。
是真心想念,恨不得立刻见到。
“是。”
“……给我倒杯水。”
“是。”
侍女先端上茶水,接着为漱清梳洗,再端上了早膳。
漱清身体没什么力气,自然是饿的,无奈被冥王折腾太过,实在没胃口……而且冥王到底去哪了?什么时候不见的?难道有什么要紧事,比现在滚过来挨骂更重要吗?
漱清想问,又不好意思问,犹犹豫豫,最终也没能开口,还是侍女主动说了出来。
“殿下不久前才离开,是天帝陛下派人来见,殿下不得不去,殿下走前特别交代,很快就会回来,让王妃别担心。”
“……”
一口一个王妃,漱清怎么都不能习惯。
更想反驳谁担心冥王了,他有说他担心了吗,何况他有问吗,多嘴什么?
但要开口说了,也很像一种狡辩,漱清欲言又止,最后仍是沉默,只随意吃了几口东西。
好在没等太久,春梨抱着小家伙过来了。
但小家伙看上去却蔫了吧唧的,没什么精神,脑袋垂在春梨的肩膀上,一双大眼睛此时也无神,眨都不眨,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漱清见状,心像被揪了一下,身体其他种种不适都压下去了,连忙问道:“……瑜儿怎么了?”
春梨愧疚说道:“奴婢该死,没照顾好小世子,昨日像是感染了风寒。”
不管小家伙平日看上去如何,先天体弱多病的体质不会改变,生病倒下只需一瞬间。
对于这点,漱清心中始终抱有愧疚。
小家伙还在肚子里时,自己就没有好好对待他,差点还让他跟着自己一起没命。
连忙伸手将小家伙抱了过来,漱清贴贴他的额头,还好不烫。
“请大夫了吗?”
“请了,昨日就吃了药,今天已经好些了呢。”
“那就好。”
看着往常活泼粘人的小家伙变得垂头丧气,漱清心腔也酸酸的。
“把瑜儿的东西都搬过来,今天起瑜儿就住这边了。”
下人们仅迟疑一秒,随后立刻回道:“……是。”
冥王走前特意交代过,不管漱清提什么要求,合不合规矩,统统答应。
现在起,让王妃开心就是最大的规矩,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所以等冥王回来时,下人们正忙进忙出搬着东西,而漱清抱着病怏怏的小家伙,在屋内来回踱步。
漱清没怎么装扮,只是梳了梳头发,有些披散着,凌乱地拢到了后面。
穿得一身素净,无任何装饰。
看上去其实还有几分憔悴,也并不是那么精神。
但无论背面侧面,都透露出前所未有的柔软温和,像月光,像晨雾,静谧朦胧而美好。
冥王内心一阵说不出的荡漾。
如今妻儿都在眼前,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了。
不过对上正面,漱清依旧是漱清,没给冥王什么好脸色。
“清儿,你醒了。”
冥王大步走到漱清面前。
“已经请大夫来看过瑜儿了,就是感染了些风寒,没什么大碍。”
小家伙埋在漱清怀里,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模样,但看表情不是很舒服,漱清一停下脚步,立刻发出不悦的哭腔。
冥王就明白漱清为什么抱着孩子走来走去了,原来是这小家伙磨人,非要抱着走动才行。
虽然很庆幸有小家伙的存在牵绊住了漱清,但让漱清太劳累就不行了。
冥王又偷偷看了眼漱清,微微露出的领口跟袖口上,到处是自己留下的痕迹,呼吸不着痕迹地紧了紧。
极力假装正经,说道:“我来抱瑜儿吧,这小子现在挺沉的,别累到你了。”
身边好些下人,小家伙也还在怀里,漱清克制了脾气,没说什么针对冥王的话。
双臂抱得又沉又酸,小家伙确实敦实不少,漱清想了想,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还是交给了冥王。
但不愧是漱清跟冥王的孩子,小家伙真不是好糊弄的,又生病又迷迷糊糊着,结果换了个人抱他,还是立刻察觉到,十分不满地蹬手蹬脚,开始哭闹。
冥王想强硬点将小家伙抱过去,差点真没抱住,小家伙一脚蹬在冥王下巴,又把自己的胖脚丫蹬疼了,哭闹声更响了。
漱清看不下去,将小家伙抱回来,没忍住嫌弃:“……好了好了,还是我来抱吧,连个孩子都抱不住,你有什么用?”
周围的下人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漱清低声哄着孩子:“不哭不哭,瑜儿不哭……脚丫子是不是疼啊,父王太讨厌了,是不是……我们不理他……”
下人们更是惊恐万分,瞬间大气都不敢出。
然而冥王脸上丝毫不见生气,挨骂都美滋滋的,漱清往里走去,他就紧紧跟在漱清身后。
还好小家伙没嚎太久,这下是真嚎累了,贴在漱清怀里,很快睡了过去。
漱清也能松口气,不用再抱着走来走去,回到床边坐下。
冥王贴着漱清:“抱着累不累,他睡着了,换我来抱应该不会哭了。”
“……”
漱清觉得冥王十分烦人,很想骂他。
可看金尊玉贵的冥王殿下围着自己打转,挨骂也甘之如饴,心里又有点说不出的畅快。
再想到何止挨骂,冥王殿下为了他连命都能不要,漱清就是会觉得舒坦。
他这点龌龊黑暗的心思,也真是没救了。
漱清想了想,开口问:“……听说是天帝陛下派人来找你。”
冥王应了一声。
“找你说什么,要解除你的禁足了?”
“当然不是。”
冥王嗤笑一声,蛮不在乎地说:“是找人训我,说我无视禁足禁令,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要延长我的禁期。”
“……”
“可我并未做错什么,天帝不准我在冥界大肆庆典,我确实没在冥界内搞什么动静啊。”
“……”
还真没错。
动静都在外面搞的。
漱清看了看冥王,淡淡道:“如今你在兴头上,吃点苦也不怕……只怕将来变心,到时又全成我的过错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啊太喜欢哄孩子的小蝴蝶了,浑身都是母爱(bushi
话说换回以前的书名啦[墨镜]也快写完啦,这周内就能完结啦[墨镜][墨镜]
第100章
变心。
听到这两个字从漱清口中出来,冥王心脏一阵发紧。
恨不得直接将心剖出来向漱清证明,就算天地万物一切都变了,他对漱清也不会变心。
“……怎么会变心,我对你绝不变心!”
漱清又看了看他,小心翼翼将已经睡熟的孩子放到床上。
没应话。
看上去就不信的模样。
“真的,清儿,我绝不会变心!”
冥王急了,抓过漱清的手腕,无奈这种事没办法用言语证明,他说再多都没用。
漱清没半点挣扎,任由冥王抓着自己的手腕,开口说:“你现在当然这么说,可全凭良心的事情,谁能保证永远?”
“现在是你的王妃又如何,总判如何,仙界的真君又如何……全是因你而得的东西,将来你若变心,全部收回去,我照样一无所有,还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乍一听好像没错,可一琢磨就能发现实际难度很大。
先不说其他,光说冥王两次作死已经惹得天帝不快,到时也不可能任着冥王再乱来。
冥王问:“那我该怎么做,你才能相信?”
漱清说:“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相信你。”
如果是他说出来,就太没意思了。
好像是他在要求,是他更需要这个证明。
还是得让冥王抓心挠肺,让他坐立不安地去想办法才对。
可谁知漱清话音才落,冥王就道:“那我再立一个咒誓,将来若对你变心,便再叫我万雷穿心,这次绝对不得好死。”
漱清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冥王已经握着他的手腕,立刻又将咒誓立下了。
速度之快,漱清心底都掠过几丝惊慌——之前差点就被万雷穿心劈死了,难道冥王忘了?
当时是怎样的痛苦,是真会没命的,漱清看着都害怕,冥王切身经历,怎么还能毫不犹豫地再来一次?
可相同的咒誓真再度成立了。
漱清再不敢相信都必须相信,冥王又来了一次。
这算是第三次了。
冥王又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如此冲动不顾后果的行为,漱清都心惊到一时说不出话,可冥王看上去却像松了一口气:“这样你可以放心了吧?”
“……”
“我若真对你变心,再次引来万雷穿心,那你就不要救我了。”
“到时你再扶持瑜儿,是不是名正言顺,无人再敢非议了?”
“……”
冥王看上去还挺得意的。
“我为你跟瑜儿安排的后路,那就真能实现了。”
“……”
可冥王始终如此强烈炙热的表达方式,还是激起了漱清心头的颤动。
居然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堂堂冥王殿下,居然肯为他做到这种程度。
漱清不知道该说什么,内心被触动的时候,才会不知所措,才会对肢体接触感到在意。
刚才还能让冥王握着自己手腕,现在赶紧抽了回来。
“……你真是不怕死。”
心脏还在颤动着,漱清嘴上只有堪称冷淡的评价。
但冥王还是很快回道:“我不会死。”
“……”
“不用担心,因为我永远不会变心。”
漱清也很想说谁担心了,可话到嘴边,想起主动提及的自己——不管怎么说,听上去就是在担心,于是又闭嘴了。
不过冥王也没打算给他开口的机会。
对于能够完美解决漱清的担忧,冥王像是狠狠松了一口气,才松开漱清的手腕,又直接将漱清抱入怀中。
冥王说:“我不会死,不会变心,我只会永远纠缠你。”
“……”
漱清觉得自己应该反抗的,从答应试试到现在,冥王种种的行为早已越界,而他也实在给了冥王过多的好脸色。
可已经心软过了一次了,那么再心软一次……应该也没关系吧?
漱清就是感觉一切太虚幻了。
这么靠在冥王肩上,嗅着冥王身上的气息,明明近在迟尺,切肤感受,却好像隔着一层朦胧的纱,又像做了一场很久远很混乱的梦境。
也许等到真正的梦醒,等他迷糊着睁开眼,会发现自己依旧所处人间,面对的还是殷无渡,抱住的也是殷无渡。
然后他能告诉殷无渡,他做了个好奇怪的梦。
……
冥王迎亲这件事最终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消息传到漱清耳朵里时,羞耻的感觉是有,但最大的感受还是爽快。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冥王为他做过什么蠢事了。
高傲尊贵的冥王殿下,为了一只算不上什么的小蝴蝶,明面上声势浩大,搞了场轰轰烈烈的迎亲。
私下其实已经不要命了两回,还敢拿命做代价赌第三回。
漱清就是逃不过这种心思的摆弄。
想到冥王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并且只有他能让冥王做到这种程度,心里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满足得意。
不过在面对朔宁时,还是有些难以启齿。
朔宁没有过来冥界找他,知道这则消息后,震惊到先千里传音给他,尖叫声差点把冥王殿的房顶一起掀了。
好在朔宁没震惊太久。
因为他早有这样的怀疑,只是真知道他们和好了,还是忍不住想要尖叫。
漱清回音给他,说其中情况复杂,但最近小家伙生病未愈,所以等好了见面再说。
朔宁当然不会客气,立刻答应,表示等小家伙好了就来,到时候带着两条小龙崽一起来,让冥王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魔童降世。
漱清轻笑,心道冥王早就见识过了,对这两条小龙崽也只有无奈。
但小兔子的提议不错,是该给冥王制造点麻烦,不该让他的日子太舒服了。
只可惜病去如山倒,一场小小的风寒却好得很慢,断断续续折腾了小家伙足足两个月,终于才开始有些好转。
而这两个月内,冥王还算老实,没有乱来。
漱清过得也勉强舒心。
冥王让他以冥界总判的身份接触冥界各项事务,先前趁着冥王倒下就为难漱清的大臣们,再见到他简直汗流浃背。
谁能想到呢。
漱清不仅成了冥界总判,还真成了冥王妃,连冥界小世子都是他生的。
从前不过是令他们不屑的低贱男妾,没想到摇身一变,居然就成了他们需要仰视的存在。
但何止是他们汗流浃背,最害怕的还是曾经跟漱清有过直接接触,在冥王殿内服侍的下人们。
虽然冥王将近身伺候的全部换成了生面孔,但总还是有遇上的时候。
现在是真不敢嚼半句舌根了。
再见到漱清,一个个跪得非常迅速,脑袋恨不得贴进地面,怕得不行。
漱清还算满意。
按照漱清以前的行事风格,这简直是清算一切的最好时机。
但不得不说,有了孩子后,漱清自己都觉得自己温良许多。
想着就当为体弱的小家伙积德了,看在目前都没犯错的份上,并为对这些人下手。
……
漱清回到殿内,小家伙午睡刚刚睡醒,正在玩耍。
近几日精神一日比一日好了,根本管不住,又开始调皮捣蛋。
但见到漱清,立刻丢掉手里的小玩意儿,踉踉跄跄地朝漱清跑去:“……娘亲,娘亲!”
小小的三头身,伸着短短的双臂,跑起来的模样特别可爱。
漱清对小家伙最心软,伸手便将他抱起,随后贴贴他软糯的小脸。
经历过多少抗拒跟挣扎,才有了这一时刻,能将他小小的骨肉抱进怀里,表达对他发自真心的喜爱。
漱清对小家伙的愧疚始终化不开,也就不介意称呼的问题了。
小家伙开心就好。
“瑜儿醒啦,小脑袋还疼不疼?”
“……不疼啦!”
虽然生病一直没好,但不妨碍小家伙努力长大,最近会说的话变多,也变得清晰起来。
“等会儿想吃什么呢?”
“……吃大包子!”
漱清笑了笑,感觉浑身的疲惫都消散许多,又忍不住蹭蹭小家伙的脸蛋,恨不得再亲上几口。
漱清回来没一会儿,冥王也回来了,进屋见到漱清抱着小家伙的画面,心底又是一阵荡漾。
就是最近漱清总是疲惫,怎么看都一副没休息够的模样,冥王怕他累着,便立刻上去:“又在跟——”
脚步顿住。
走到漱清身旁,冥王似乎嗅到了漱清身上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
顿时浑身僵硬。
他确定这不是小家伙身上的香味,因为完全不同,跟以前在漱清身上闻到过的味道也不同,是另一种香味。
很淡很淡,只在过来时闻到了一下。
在漱清身边多待几秒,又立刻闻不到了。
但冥王确定,自己绝对没有闻错。
“怎么了?”
冥王连忙回神,第一反应竟是恐惧,更不敢告诉漱清,为此还有几分心惊胆战。
“没怎么……抱着瑜儿很累吧,还是我来抱吧。”
漱清才抱了一会儿,本不想放手,可最近身体确实疲惫,就这一会儿,他便觉得双臂越来越沉,真快抱不住了。
没人在乎小家伙的想法。
小家伙一点不想离开漱清的怀抱,还黏在漱清的怀里撒娇,无奈他的父王力大无穷,一下就将他提溜过去,根本没给他挣扎的机会。
等小家伙反应过来,已经在冥王怀里跟他大眼瞪小眼了。
小家伙长得很像漱清,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骄纵的性格也像,冥王自是无比宠爱。
贴不到漱清的脸,冥王贴了贴孩子的脸。
随后还是决定说出来:“瑜儿最近好些了,等会儿还是请大夫再来看看……顺便,给你也看看吧。”
漱清迷惑:“我?”
冥王不敢将话说明白:“看看身体恢复得如何了,最近照顾小家伙,我担心你又累到了……”
【作者有话说】
对的,就是冥王哥猜的这样,他还是很好命的[吃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