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曾说,这位解内臣,性持重,不妄言笑。
如今一见,何止是不妄言笑,简直比阎罗还可怕。
当然,这是薛有余眼中的解春玿。
贺兰舟观其,第一眼是惊艳,第二眼才想起,这人是个宦官。
可无论从人家的身姿,还是相貌、谈吐,都丝毫与“宦官”二字联系到一起。
解春玿长相并不阴柔,反而还有些武将的俊逸,长眉入鬓,眉眼犀利,薄唇微微勾起,略显几分凉薄。
与对顾庭芳的尊敬不同,在解春玿一踏入大殿,小皇帝不顾仪态站起身时,贺兰舟便从小皇帝神情中,看出喜悦之意。
他好奇问系统:“为什么小皇帝见到解春玿,看起来那么欢喜?”
大抵是为了突出解春玿是个臭名昭著的权宦,书中一直称解春玿为“解掌印”,偶有小皇帝出场,也是唤他“解内臣”,倒没写过他名字。
彼时,他还是从系统那儿得知,他要攻略的一号反派是个宦官,名唤“解春玿”。
“宿主有所不知,解春玿曾救过先帝,获赐蟒袍,后被先帝一路提拔,是朝中说一不二的大太监。”
系统又道:“他这人生若不论前十三年,倒是一路顺遂。先帝死后,他与太傅顾庭芳共同扶持小皇帝,如今亦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贺兰舟:“说些我不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先帝死后,大将军林风澜起兵造反,解春玿在京中与顾庭芳合力阻止杀尽皇室子弟。
但奈何,林风澜太疯,先帝的儿子几乎被杀个干净,唯二的两个,一个是现在上面坐着的幼帝薛起,一个便是趁乱逃亡的三皇子薛时。
哦,当然,薛时失踪已久,活着的可能,只怕微乎其微。
系统清清嗓子,重新道:“咳咳,此事说来话就长了。小皇帝为宫女所生,素来在宫中不受重视,一次被几个皇子欺负,跑的时候不小心跌到地上,前一天正下了场大雨,他从地上爬起来,满身是泥。 ”
哦豁!开局就这么惨,现在身边也是群虎环伺,小皇帝真有些惨。
“那几个皇子看他如此模样,自是笑话他,他羞得往前跑,却撞到了解春玿身上。”
系统为了让贺兰舟身临其境,还特意用面板给他调出当时场景,讲说起来,一脸兴致勃勃。
“解春玿把他扶起来,小皇帝认出他是当今最受先帝宠信的大太监,吓得直哆嗦。但这位人人闻风丧胆的东厂督主,竟给了他一个蜜饯。”
上了这么多天的朝,贺兰舟知道小皇帝年纪小,是有些孩子心性的,谁对他好,他总是知晓的。
在他当初那么孤立无援的境地,解春玿竟没帮着那群皇子欺负他,还给他蜜饯,自然对解春玿有不一样的感情。
面板上的画面停留在小皇帝从他手中接过蜜饯,低低向他道了声谢:“多谢你,解掌印。”
那时的小皇帝,也就**岁的模样,说起话来奶奶的,很是可爱。
可解春玿似乎生性不爱笑,人家道谢,他也面无表情,仅是点了点头,然后眸光落在那群皇子身上。
先帝不是个疼爱孩子的人,甚至他使尽了计谋,想让自己的儿子们相争,哪怕头破血流,他都不在乎。
因为,他要选一个真正的、天下的君王。
但这些皇子可没有先帝半分胆量,见到解春玿,一个个吓得够呛。
那时,朝中关于解春玿的传言就很多了。
其中最让人恐惧的就是,他杀人不眨眼。
曾有人骂解春玿“阉狗”,既嘲笑他的名字女气,又嘲讽他不能人道,被其听到,解春玿当街提剑斩杀。
那血溅了他满脸,他自岿然不动,甚至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自那之后,再无人敢唤他的名字 ,人人只称他一声“掌印”。
当时贺兰舟知道反派一号的名字时,也愣了下,总觉得和书中描述他的样子不匹配,这名字也太春风细雨了,难怪没人唤他“名姓。
眼前面板上的画面又动了动,解春玿着人送小皇帝回寝殿,在其走后,那几个皇子受不住这样被人无视,暗骂他“阉狗”。
而下一刻,晚间时分,一个皇子腹痛不止,蹲了一夜的夜壶,又一个皇子次日骑马,从马上摔下来,在床上躺了三月。
还有一个在太师让其背书时,偷瞧了伴读给的小抄,结果被正来此考察的先帝发现,先帝大发雷霆,杖责五十。
那时,跟在先帝身侧的,正是解春玿。
系统:“其实解春玿知道,很多皇子看不上他,背地里骂他‘阉狗’,但小皇帝却从未骂过。”
其实,大抵是小皇帝年纪小,不懂得什么逢高踩低。
想来,解春玿也正看中小皇帝这点,是以先帝死后,在所有皇子中,选了小皇帝辅佐。
贺兰舟如此想。
话说回如今,解春玿一句“怎么,世子有异议”,吓得薛有余身子一抖。
恰此时,上面小皇帝亦道:“如今皇室凋敝,我对堂兄一见如故,今日若别,也不知何时再见。解内臣所言有理,堂兄便留在宫中,住些时日吧。”
小皇帝都唤了“堂兄”,言语又如此“恳切”,薛有余头顶着解春玿的目光,却是一个字都不能反驳了。
否则,等待他的便是“不敬天子”的罪责。
舔了舔唇,他笼袖拱手叩拜,“臣遵旨。”
小皇帝顿时欢喜了,如此这般,朝堂上倒难得的有一种诡异的平衡。
散了早朝,贺兰舟登录签到页面,签到答题完,就寻到顾庭芳蹭起来。
“太傅大人,离上值还有一会儿功夫,你可要同我去城西喝完糖水?”
顾庭芳停了下,侧眸笑看他,“吾听闻,常饮甘水者,易内热、气上溢,转为消渴。”
贺兰舟冷不丁听这么一大串,没听懂,眨巴两下眼睛。
顾庭芳很善解人意,继续道:“此病损身之‘作强之官’,兰舟兄,还是少喝些为好。”
顾庭芳说着,上下扫着他,贺兰舟被他这么一瞧,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等反应过来,才明白顾庭芳是说他糖水喝太多,容易得病,但是——
他虚心请教:“‘作强之官’是什么?”
见他满脸单纯,顾庭芳略挑了下眉,眼前这个人,总能让他惊喜。
他略略压低身子,在他耳边低语。
与此同时,系统也机械出声:“宿主,顾庭芳在说你肾不好哦!”
耳畔那人的声音温和响起:“怕兰舟兄过饮太多,日后伤帷内雅事。”
贺兰舟小脸爆红,一向温文尔雅的太傅大人,怎会说如此玩笑?!
不过,他也没忘系统说的话,在脑中反驳:“太傅大人才没这么说!”简直胡说八道。
系统暗自撇撇嘴:不是一个一个意思吗?
贺兰舟心里惊讶之余,同时又忍不住羞怯,本想扭头就跑,奈何还没蹭上一下。
他舔舔唇,压下心中惊诧,微微抬头,看清顾庭芳眼底的戏谑。
他抿了下唇,大着胆子,扯过顾庭芳的衣袖,衣袖宽大,他握在掌中,揪团揉捏,好不欢快。
“既然太傅大人不喜甜水,那我自己去吧。”他叹一声:“只是何必这样挖苦我。”
这话说着,指尖更加用力,很快就把袖子团成球状。
“兰舟……”
顾庭芳性子素来温和,自然不会因贺兰舟这“无礼”的样子气怒,更何况,在贺兰舟看来,顾庭芳能与他开这种玩笑,他们已是好友了。
不过,贺兰舟也不能太过,在头上那人刚说两个字时,他将手里的袖子松开,大声说:“糖水铺子人多,舟就此告辞了。”说罢,转身就走。
顾庭芳低头看被揉皱了的袖子,哑然一笑,须臾,在他身后唤了一声:“兰舟兄,且慢。”
贺兰舟顿了顿步子,扭头回望,顾庭芳理了理袖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吾观兰舟兄这些时日,心思郁结,又记得兰舟兄说,若嘴里发苦,便想喝一碗糖水,只怕兰舟兄心里苦闷,故开了这等玩笑,万望兰舟兄莫要放在心上。”
他语气真诚,又记得他曾说过的话,贺兰舟心下感动,忙摆手:“自然不会。”
随即想到闵王一案的凶手,和今日朝堂之上的波谲云诡,微叹了口气,“太傅所言,正中舟之心事。每念及吕饶二人,心中便有一团郁气,他们二人的结局,实在令人唏嘘。”
他望一眼大殿的方向,言:“正如阮青所言,他们是升斗小民,在这君王的天下里,上头压着无数官吏,身上背着的是满山荆棘。”
那荆棘背着刺痛,拔出来钝痛,亦翻身不得。
“闵王死了,却留有雅名。”贺兰舟深看向顾庭芳,“而吕饶他们,在君王与群臣的计谋里,微不足道,可他们想要的,也只是有一丝揭穿闵王罪行的可能,然后……救下更多儿郎。”
他问:“太傅以为,逼闵王世子入宫,赐闵王雅号,只为夺得左都兵权,可是对?”
朝堂上下,人人皆知,顾庭芳是最善之人。
可偶有些时候,他也会疑惑,难道好人、好官,亦不会替背负冤屈的人,讨一个公道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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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 18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