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下午,阴雨绵绵。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窗外风拂树叶的沙沙声。
天黑的如同滴墨,明明才下午三点,却已经和夜晚一般,教室的白炽灯散发出雪白的光。
徐老站在讲台上,正在教新的数学知识点。
鹿沉鱼皱着眉,全神贯注地听。
徐老讲得很难,尤其是上新课时,稍有不慎就会跟不上节奏。
鹿沉鱼明显感觉吃力。
之前她常靠着表姐的练习册提前预习,能毫不费力地跟上进度,但这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提前预习了,单靠自己的理科基础,确实有些费劲。
徐老终于停了下来,拧开保温壶喝水。
鹿沉鱼看到温匪席坐在前排,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在草稿纸上写着,表情有些散漫。
看到温匪席那么轻松,鹿沉鱼咬着牙,更加焦虑了。
徐老师讲完后开始发卷子:“这些知识点已经讲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来检测一下,好不好?下面一节课用作小测。”
鹿沉鱼皱了皱眉。
卷子上有许多以前没做过的题,虽然都是徐老上课讲过的知识点,但却更加难、深。
拿到试卷后大家纷纷进入状态,一时间整个教室全是翻动试卷的声音。
鹿沉鱼的额角冒起薄汗。
转眼间一节课过去,鹿沉鱼还有两道大题没写,她正写着,数学课代表已经来到了她的座位前。
数学课代表:“收卷了。”
鹿沉鱼只好把试卷递了上去。
高二11班本来就是年级里很靠前的班级,平时即便是班里成绩相对靠后的陈少川月考也能在年级中上游。
等到晚自习试卷发下来,鹿沉鱼看到上面的分数,整个人仿佛坠入冰窖之中。
满分一百分的试卷,她只考了76。
会不会大家都只考成这样?
她转头瞟了一眼柳洁的试卷。
柳洁考了74分。
她居然只比柳洁高出一点。
鹿沉鱼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天塌了。
柳洁说:“这次大家都考的不错,其实上周博思的老师已经上过这个单元了,这些题都出自辅导资料。”
鹿沉鱼:“……”
这也不奇怪,博思教育是江城顶尖的高中联合起来办学的一家辅导机构,里面的练习册很多都是四中数学老师亲自出题。
鹿沉鱼的目光又忍不住落到前面温匪席身上。
前排,温匪席正在和唐以沫聊着天。
温匪席的卷子被唐以沫拿在手里,红笔赫然写着“95”。
鹿沉鱼更慌了。
没有表姐的练习册当作刷题工具,鹿沉鱼只能反复看学校发的练习册,可那些题量远远不够。
鹿沉鱼明白,她本来就不是什么聪明的人。需要依赖题海战术来提升熟练度。
这次她的试卷甚至都没做完。
似乎是感知到了她的视线,前排原本正在和唐以沫讲话的温匪席忽然回头,那双深褐色的眸子朝她望来。
教室明亮的白炽灯光打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瞳孔清澈又明亮,似乎还带着一丝鹿沉鱼没注意的情绪。
自从那天她下血本给温匪席买了一个小蛋糕后,鹿沉鱼单方面宣布自己和温匪席两不相欠了。
两人已经有很久没有说过话。
鹿沉鱼对上她的眼,莫名有些心虚,木着脸移开了目光。
-
周五,阴天。
鹿沉鱼背着书包回到家时,已经是大雨倾盆,明明是下午,天空却黑的像是夜晚。
鹿沉鱼没开大灯,摸着黑进了房间,按开台灯,从书包里抽出随堂小测的那张卷子。
这张试卷她的正确率还行,之所以考那么低,是因为后面大题没写的缘故。
鹿沉鱼拉开抽屉,拿出那个破旧的MP3,插上耳机。
悠扬绵长的《childhood memory》响起,鹿沉鱼闭着眼睛听了一曲,然后开始写题。
笔尖在纸面上缓缓移动。
刚写完题,客厅的座机电话突然响起。
鹿沉鱼走到座机前接起电话,那头传来宋女士的声音:“露露,外面下雨了,这边没伞,你来接我吧。”
鹿沉鱼答道:“好的。”
她穿着凉拖鞋,拿起门口那把大伞出门。
雨下得很大,鹿沉鱼刚出楼梯口,裤腿和衣服就被打湿了。
宋女士工作的超市就在东门巷对面,鹿沉鱼淌着水,好不容易来到超市门口。
宋女士朝她招手:“露露,这里!”
鹿沉鱼走了过去,把伞递给她。
大雨倾盆,雨珠如同豌豆般砸落在伞面上,狂风吹得人摇摇欲坠。四周很黑。
两人并肩走回去。
宋女士:“最近学校里有没有什么考试?”
鹿沉鱼心虚了一阵:“没有。”
宋女士说:“你们的月考应该快了吧。”
鹿沉鱼:“嗯,对……”
宋女士:“你一定要争气,明白吗?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在读书,你必须出人头地,不然村里的人岂不是要笑死我。”
回家的路很短,却格外长。
宋女士的话透过雨声传来。
鹿沉鱼默默地听着,心里不由得烦闷。
来到大城市之后,鹿沉鱼越来越发现,课后的练习实在是太重要了。
补习班能提供大量真题演练和专项突破。上课时老师照顾不到的知识点和易错点,都能在刷题中巩固和掌握。
就算是不报补习班,想要考试成绩好看,课后大量的刷题也是不可避免的。
靠着平时在学校里做的那些卷子,鹿沉鱼也能保证犯过的错误以后再也不犯,但考试的成绩就不太能看了。
自从来到江城,鹿沉鱼的脑袋就像是紧绷着一根弦。
她必须要很辛苦的维持着分数。
之前她靠着表姐从补习班拿到的练习册才能勉强维持住好看的分数。
但现在没有表姐的练习册,她该如何在即将到来的月考继续维持成绩?
随堂小测她考得并不理想,但这毕竟只是一次小测验。
妈妈是山里人,文化程度不高,她只知道月考,只认准成绩。
鹿沉鱼的每次月考各科成绩,宋女士都一定得知道。
回到家,鹿沉鱼全身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雨水顺着衣摆滴滴答答滑落。
宋女士:“你快去洗个澡,别着凉了,我去给你做碗姜汤。”
鹿沉鱼听到姜汤这两个字,又忍不住想起那天在科创社的办公室里,温匪席给自己做的那杯姜茶。
烦。
洗完澡,鹿沉鱼边擦头发便从浴室里出来,在宋女士的注视下喝完姜汤,回到房间,关上门,重重叹了一口气。
-
第二天是周六,鹿妈在家里休息,没去上班。
鹿沉鱼接到了一个座机电话,表姐宋月敏的声音从那头传来:“小鱼,小鱼,你出来一下,我有件重要事跟你说。”
鹿沉鱼愣住,随后从心底升起微弱的希望。
宋月敏这个时候打电话来让她出去,该不会是想说练习册的事吧?
鹿沉鱼立刻答应了宋月敏的邀请,收拾东西准备出门。
宋女士也起床了,看到鹿沉鱼要出门,不由得皱眉:“这么早出去做什么?作业写完了吗?”
鹿沉鱼:“还差一点。我和表姐是出门处理学习的事的。”
宋女士这才点了点头:“早点回来啊。”
门被砰的一声关上。
鹿沉鱼走后,宋女士反而有些不知该做什么了。
她这个做母亲的,从鹿沉鱼五岁起,就从来没有对女儿笑过。
鹿沉鱼小时候去村里的学校上学,放学回来,其它孩子都在田间玩耍,只有她拿着尺子监督着鹿沉鱼坐在桌前学习。
小小的鹿沉鱼心不在焉,哭着闹着,掌心被尺子打出一道道红痕。宋女士看在眼里也心疼,孩子她爸也在旁边说算了算了。但宋女士仍然狠下心,就是不让女儿出去玩。
她相信,像她们这样的家庭,只有好好念书,才有出路。
为此,宋女士也费尽心思巴结城里来的慈善家,嘱咐鹿沉鱼要和慈善家的女儿搞好关系。她为了鹿沉鱼,放弃了山里那一大烂包的家,千里迢迢来江城租房子,守着她。平时除了工作就是守女儿。没有鹿沉鱼在家,又不上班,她还真不知道该做什么。
于是,宋女士便在家里打扫卫生。
打扫到女儿的房间,宋女士看见鹿沉鱼的书包敞开着,里面放着几本书。
像宋女士这样的人,对书本都有一种天然的尊敬,她把鹿沉鱼的课本抽出来,用手轻轻拍了拍,把灰尘掸掉。
她忽然发现书里夹着一张纸。顺手看了看。
试卷上写着“随堂小测”几个大字。
随后一个血红的76,出现在鹿妈的视线里。
-
鹿沉鱼坐公交车来到商场。
她没带手机,和表姐约见面不太方便,幸好表姐提前说了地点,已经站在商场门口等她了。
鹿沉鱼还没来得及说练习册的事,就看见宋月敏笑着说:“小鱼,我想做美甲,你陪我去呗!”
鹿沉鱼愣住。
她本以为宋月敏叫她出来是为了学习,没想到是做美甲。
美甲店。
鹿沉鱼坐在宋月敏身边,听着宋月敏有一搭没一搭笑着和美甲小姐姐调侃,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景观山石上,看着水车咕噜噜转动,如坐针毡。
单词本没带。
练习册也没带。
美甲小姐姐笑着对鹿沉鱼道:“妹妹,那边有躺椅,你睡在那里会舒服一点的。”
鹿沉鱼坐得笔直,眼眶都泛红了,摇摇头。
宋月敏:“我表妹内向,不好意思离开我。”
美甲小姐姐:“哈哈哈哈哈。”
“妹妹,这里有薄荷糖,还有小饼干,你无聊就吃一点吧。”小姐姐看她长得漂亮又文静,一下子抓了一大把给她。
鹿沉鱼大脑嗡嗡作响,把一大把饼干全部塞进衣兜里:“……谢谢。”
宋月敏一边做美甲,一边和鹿沉鱼聊着天。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叫温匪席的?”宋月敏问。
鹿沉鱼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许久,才缓缓道:“是的。”
宋月敏兴奋地把手机点开,给鹿沉鱼看。
手机屏幕上是校园论坛的帖子,帖子上,明晃晃挂着温匪席的照片。
照片里,温匪席身披一件淡银色真丝外套,V领,露出雪白的颈脖,而下身是一袭轻薄纱裙。她头顶斜戴一顶略显复古的礼帽。
她扶着司机的手,正从黑色的轿车上下来,微微侧着头,一头乌发柔顺到发光,就像是未加冕的公主。
下面评论一堆斯哈斯哈吸吸温温。
宋月敏:“好有女王范哦,你和她关系怎样?”
又来了。鹿沉鱼心里郁闷。
鹿沉鱼:“就那样。”
“唉,久仰大名,只可惜没见过……我们班好多人喜欢她,以后我要是有情书什么的,能不能麻烦你转交?”宋月敏笑嘻嘻道:“一次二十哦,我们俩对半。”
一次二十?
鹿沉鱼顿了顿,点头:“好。”
温匪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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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美甲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