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温以宁火速从被窝里爬起来,吃了两口面包,背上书包,拔腿下楼。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老师已经来了。
迟到的同学都贴着墙根站成一排,温以宁捏了捏书包带,乖乖走过去和墙根抱团取暖。
“涨本事了啊,早功居然敢迟到,蛙跳十圈,一个都别想少。”老师坐了下来,“跳吧,我看着你们。”
十圈蛙跳,少说也有两百个。
同学们面面相觑,一个接着一个开始跳。有的同学耍小聪明,趁老师不注意少跳了几个,奈何老师火眼金睛,教鞭一指:“你,回去重新跳。”
看来今天不跳满十圈是不行了。
教室里,同学们低着一张张苦瓜脸,活似一只只蔫了的大青蛙。
温以宁咬牙,拄着膝盖,催动两腿向前跳去。
一开始她还跳得很高很远,一圈完毕,汗水从额间流下,大腿酸软无力,时间变得格外地漫长。
在跳到第三圈的时候,心口像是被蘸湿的卫生纸堵住了似的,又闷又涩。
她被迫停了下来,好像堵车了似的,身后的同学也随之停下。
老师以为她在偷懒,刚要训斥:“温以宁你……你怎么了?”
温以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浮现出过度的痛色。
糟糕!
仿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强撑着从地上爬起,不顾老师的询问,捂着胸口踉跄地跑到更衣室。
更衣室鸦雀无声,少女急促的喘息便显得格外剧烈。
她在自己的柜子里胡乱地翻找着,衣服被翻落在地,一个小药瓶从口袋里滚了出来。
她连忙蹲下身,死死握住了她的救命稻草。
老师追了进来,目光落在少女口中吸着的气雾剂上,沙丁胺醇气雾剂。
老师倒抽了一口气:“你有哮喘?”
-
清晨,校园喧闹声依旧。
操场是从食堂到教室的必经之路,同学们买完早饭,步履匆匆。
沈锐不在学校吃早饭,每回到了饭点,他闲来无事,就来操场上坐着。
每当这个时候,台阶上能坐一排人,都是一群游手好闲的学生,从来不关心会不会迟到。
沈锐一抬眼,便从人群中看见了温以宁。
少女走得很慢,秋风打在她的身上,脚步软绵绵的,身边有同学搀扶着她。其实她不用扶,只是走得慢。
她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事情。
隔着些许距离,沈锐如往常一般扬声喊:“同桌。”
温以宁闻声抬头。
目光相撞,沈锐一怔,很快便看出了不对劲。
她好像很虚弱,小脸也是苍白的,像是被人欺负了,还带点委屈。
“草。”沈锐低骂了一声,藏在手心的烟又塞进了口袋,起身向温以宁小跑过去。
朋友纳闷:“锐哥你哪去!”
温以宁没想到沈锐会直接跑过来。
身边的同学也很惊讶,只见一个帅哥跑过来,盯着少女温声问:“怎么了?”
“以宁哮喘病犯了,现在她还有点不舒服,”同学解释完,脸有点红,“你们认识啊?”
沈锐:“我是她同桌,我送她回去就行。”
想到同学为了送她回去,还没来得及吃饭,温以宁点点头说:“我和他回去吧,还有点时间,你快去食堂吃口饭。”
“濛濛,你在听吗?”
同学一直望着沈锐,半晌才反应过来:“好的好的,那以宁,你注意休息呀。”
“嗯,好。”
温以宁不等沈锐,只是抱着怀,往前慢步走。
学校男女问题查得很严,一旦有发现男女举止亲密的,都要叫到年级办公室谈话。温以宁走在前面,沈锐跟在后面,两个人走得都很慢。
回到教室,沈锐拿过温以宁的杯子,到饮水器给她接了一杯热水。
摸着不烫,才递给了她。
温以宁:“谢谢。”
她抱着杯子,下巴磕在草莓色杯盖上,吸了药雾后已经不喘了,但呼吸仍旧不稳。
杯盖上面升腾的热气,莫名地温暖了些。
沈锐试探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
“眼睛都哭成红眼兔子了,还说没事儿啊?”
他好像是在笑她,语调却如春风一般的柔和。
温以宁犹豫片刻,被惩罚的委屈和病发的难过一齐涌上心头,她推开热水杯,俯身趴在了课桌上,脸也埋进了手臂里,声音闷闷的:“哮喘犯了……”
沈锐一愣:“哮喘?”
“我有哮喘,天生的。今天早上老师罚我们蛙跳,我跳着跳着就觉得好难受……可我真的不知道……它还会复发……我以为早就没事了的。”
“同桌,你在担心什么?”
“嗯?”温以宁眨了眨眼,偏头去看他。
沈锐没说话,只是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等待似的。
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很不好惹,好像一条凶巴巴的没拴链子的狼狗,随时都会扑上前撕咬。
温以宁小时候差点被邻居家的大狗咬,明明怕得不行,可对上沈锐安静的目光,所有的忧心恐惧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温以宁垂落眼睫,声音低低的:“现在老师同学都知道了我的病情,虽然老师刚才没有多说什么,但她肯定会和学校上报。我担心,会因此学不了跳舞。毕竟,学校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为了走上跳舞这条路,她和家里人吵了许多次。
她清楚自身不足,入学之前,特意报了舞蹈班恶补,没日没夜的压腿,早出晚归的训练,就是为了证明——她可以。
家人终于同意了,没想到的是,下一座大山来得这样快。
“就那么想学啊?”沈锐问。
“想,很想,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求的东西吗?”
想求的东西?
沈锐微怔,干脆地摇了摇头。
想求,却求而不得,不如不求。
少女有些失望,小手圈着水杯,扬起头灌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吞咽的时候没留神呛住了,咳个不停。
沈锐忍不住笑了,他同桌,怎么喝口水都能呛住。
-
下课后,蒋文玉姗姗来迟。
见沈锐没有离开的意思,蒋文玉把压力施加给林捷。
林捷:“……”
有道是好男不和恶女斗,更不可和蒋文玉斗。林捷忍气吞声,抱着试卷走了。
蒋文玉坐在温以宁旁边,有些纳闷地对沈锐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怎么没和蓝江他们出去瞎混?”
蓝江是蒋文玉的同桌,沈锐总是和他玩在一起,一下课就跑得没影。
可是今天……
沈锐眯着眼睛,刚睡醒还有点困,伸了个懒腰,对温以宁伸出手。
温以宁:?
沈锐又朝她伸了伸,手掌心纹路清晰。
温以宁恍然:“你是请我帮你看手相吗,”
沈锐扑哧笑出了声,他弯下腰,熟门熟路地摸进她的柜桌,校服松垮,不小心触碰到了,压出一片褶皱。
“找到了。”沈锐冲她扬了扬手中的水杯,“水是个好东西,多喝点没坏处。至于看手相嘛,我桃花运应该不错。”
温以宁:“……”
“沈锐上课像死人,偶尔点他起来像是诈尸似的,没想到还是个二十四孝好同桌。”蒋文玉奇怪道,“沈锐对别人可没这么客气,向来都是莺莺燕燕围着他转,你做什么了,让他这么听话?”
“我没做什么啊,可能是,他人好?”
蒋文玉抿住嘴巴,表情足以说明一切——她不敢苟同。
“仙女下凡……只是问这个?”
“当然不是,我是来关心的你的。蓝江和我说,沈锐和他约了早自习下了操场见,蓝江去的时候,看见你和沈锐一起回来,说你脸色欠佳,我还以为你被沈锐欺负了呢。”蒋文玉托腮道,“我明白了,他是因为欺负了你,所以心怀愧疚!”
“不是的……”温以宁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我们正好碰到了而已。”
蒋文玉忙问:“你哪里不舒服?。”
温以宁微笑着说:“我没事儿。”
“去去去,别打扰我同桌休息。”沈锐走了过来,把水杯搁在温以宁的桌上,“温的,正好喝。”
温以宁:“好。”
恰逢上课铃声响起,蒋文玉不便久留:“以宁,你的二十四孝好同桌来了,我走咯,放学再说。”
沈锐一脸狐疑:“蒋文玉这是在夸我?”
玻璃杯里的水果然是温热的,喝一口,还能尝出纯净水的甜味。
望着沈锐笨蛋帅哥的模样,温以宁脑海里忽然飘过仙女说过的话。
以及,他的桃花运的确很热闹。
高中,度过了初中的青涩,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男生女生费尽心思地打扮自己,把裤腿改细,染发只染一缕,悄悄摸摸戴一些小巧的首饰。
沈锐穿着清汤寡水的校服,头发自然生长,却好看的过分。
塞情书已经不时兴了,即便如此,刚开学,他收到的情书数量依然可观。
三中的初中楼和高中楼在一起,学姐学妹,应有尽有,但他好像没有恋爱的意思。在班里,要么安静地睡觉,有时也和女生们游戏,自带幽默的语调,常常逗得人家脸红心跳。
同学们暗地给他取了个时髦的称号:“撩而不自知,芳心纵火犯”。
哪个女生,会不愿意接近给自己带来快乐的男生。
可是笑容的背后,藏着疏离的气味,沈锐一大半的话,都是在玩笑。
玩笑是什么,笑一笑就过了,半点不放在心上。
-
放学了,温以宁骑着单车回家。
秋天来临,花儿早早地谢了,落叶铺在柏油马路上,车轮滚过,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这一天,温以宁无心风景,心情格外的沉重。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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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了,在门前犹豫了许多,才推门而入。
“是宁宁回来了吗,过来,我有话对你说。”父亲的声音从书房响起。
温以宁仿佛知道爸爸要说什么,捏了捏衣角,走了过去。
温父见女儿来了,合上手中的报纸,语重心长说:“宁宁,你们老师今天早上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哮喘犯了,老师们也不建议你继续学习舞蹈,不然……咱们就别学了吧。舞蹈这条路子是越走越窄,不适合你。”
“我没事的,今天只是意外,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以后在训练的时候我多注意就好了,就不能再坚持坚持吗?”
温父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温以宁抬头,轻声说:“爸爸,无论如何,我都想再争取一下。”
温父拗不过她,只好妥协道:“好吧,我再和你的专业老师商量商量。你们那个艺术主任是我的同学,不过她得下周才能回来,这一周,你先好好上文化课吧,连休息休息。”
言下之意,她被停课了。
温以宁回了屋子,关住门,却关不住门外爸爸和妹妹的笑声,不一会儿妈妈也下班回来了,一开门便亲热地喊着妹妹的小名儿。
温以宁坐在桌前,望着堆积如山的练习册,提笔写了起来。
她要变好,好给所有人看。
-
下午的第七节课。
沈锐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温以宁在身边,扯出一抹笑来:“这个时候你在身边,我还有点不习惯,不过你要是待久了,突然有一天回去上舞蹈课,我会更不习惯。”
温以宁握笔的手一顿:“我被停课了,也许下周去,也许以后都不去了。”
“不会的,我同桌这么优秀,你不去,他们吃亏。”沈锐眨了眨眼,“我认真的。”
“谢谢,”温以宁补充,“不过没有被安慰到。”
“没有被安慰到啊,那有点难办,”沈锐露出苦恼地表情,“同桌,给我透个题呗,怎么才能安慰到?”
“你又在玩笑我,这怎么还成考试了……”
作业中午都写完了,看自习的老师没什么威慑力,班里乱嘈嘈的,很难静下心来学习。
看着沈锐微笑的样子,温以宁的心情不知不觉中好了些:“那……咱俩玩点儿什么吧。”
沈锐扬眉,一副舍命为君子的架势:“玩呗,你说玩啥?”
还上着自习呢,也玩不了啥,温以宁想了想:“要不然,画画?”
沈锐歪歪脑袋:“我不会。”
温以宁:“我会,我教你。”
“那行。”
温以宁拿出一张a4纸,对折从中间撕成两半,沈锐拿去一张。
沈锐没有铅笔,借了一圈没借着,他干脆拿了根碳素笔,偏头看向温以宁。
“画啥?”
“你想画啥?”
“我不知道,我没画过画。”
“那,画个人?”
沈锐笑了:“画人好,来吧。”
温以宁信手画了一条蜿蜒的线条。
她妈妈年轻的时候差一点步入艺术家的行列,可惜当时家里穷,上不起美术课,从十八岁到四十八岁,爱好是不变的。
温以宁从小耳濡目染,小学的时候也找老师学了四年的素描,她喜欢画画的感觉。
温以宁每画一笔,沈锐就跟着画一笔。
沈锐十分认真,说是陪她玩,画起来却不敷衍。
一笔、两笔、三笔……
沈锐渐渐看出了点什么:“这是个背影,她头发真长,诶,我画得头好像歪了。”
“我帮你改一下。”温以宁把他的画拿过来进行改造。
沈锐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是好看了哈。”
教室嘈杂,看自习的老师在讲桌上打哈欠。
温以宁按着自己心中所想,落下一笔又一笔,沈锐跟不上,便会要求她放慢速度等等自己,半节课过去,温以宁添加了几笔云彩,这才把笔搁下。
见她画完,沈锐干脆直接把她的画拿过来,任自己近距离描摹。
画完了,把笔搁下,沈锐观摩片刻,笑着说:“我看出来了,这是位神女。”
长发女子伫立在溪流之中,仙雾氤氲,满池青莲。
温以宁:“拿来,我看看你画得怎么样。”
沈锐有点腼腆:“我画得不好看,没你画得好看。”
“干嘛和别人比?”温以宁趁他发呆,一把抢了过来,“我觉得很好看啊,我都不相信,你居然是第一次画画,和你的字一样好看。其实每个人身上的灵性都是与生俱来,不分优劣,你的下笔,胜在自然纯粹,我很喜欢。”
沈锐的耳边忽地传来许多年前,一位高级教师对他的评价。
便是一个“劣”字。
学生沈锐,顽劣不堪。
望着那幅谈不上有多漂亮的画,自幼劣性的少年眸光清澈,恍若人间下了一场淋漓春雨。
可是她说,人与人,并无优劣之分。
他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