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味心动》
1. 草莓味
商业街上,人群熙攘,少女手中握着一杯热牛奶,手指冻得通红,似乎是有传导效应,眼睛也通红的。
她望着马路对面的银屏广告,淡笑着说:“沈锐,好久不见啊。”
旁边推着三轮车的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心想,又一个追星女孩。
回到宿舍,温以宁解下沉沉的画板,把采风来的景色收纳整齐。
她动作小声音轻,像个隐形人。
一旁,三位舍友热火朝天地讨论着,温以宁整理画册,偶尔听了几句。
宿舍长何文说:“嘉嘉,你看见了吗,他帅不帅啊?”
作为唯一挤入大会堂的幸运人员,孟嘉挺了挺胸:“那还用说,你当盛世美颜是吹出来的?”
何文:“学校总算办了件好事,打死我也不敢想,有一天我的爱豆会来我们学校演出。”
孙晓晓从四级题海里探出头,握笔成香,虔诚许愿:“但求学校再多办几件这样的好事,信女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争取年前不给导员上眼药。”
何文忙跟上:“信女附议。”
孟嘉哼了一声:“你们都别得意,听说啊,是沈锐的小学妹被咱们学校设计专业录取了,他为了照顾小妹妹才肯来的。”
温以宁拉抽屉的手一顿,默不作声地取出一叠新的水彩纸,把用过的替换下去。
何文想到什么,说:“以宁,我记得你高中也在怀枫三中念的。”
温以宁“嗯”了一声,再无下文。
她性子就是这般,冷冷清清的,和谁都不大热络。
大学三年了,舍友也都习惯了温以宁的少言寡语,只有孟嘉对她颇有微词。
她就是瞧不上温以宁那副清高的样子。
目光定在少女的身上,孟嘉阴阳怪气说:“和大明星是校友又怎么样,一个年级上千号人,人家只记得小学妹。”
小学知识,垃圾,应当回收过滤。
温以宁没理会孟嘉,她翻开课表,看到下午有一节民舞课。
她忽然想了起来,前天演出的时候,她把民舞课要用到的胶州扇子,落在了大会堂那架旧钢琴上了,现在去招不知道还在不在。
要是没有扇子的话,老师会发火吧?
反正也不想在宿舍呆着,不如去找找看。
天气预报上显示着蓝色预警,风声呼啸,温以宁逆着人流,匆匆往大会堂的方向走去。
到了饭点,教学楼内鸦默雀静。
温以宁直接上了二楼,穿过一个又一个教室,远远地,看见走廊尽头大会堂的门半掩着,锁子挂在门把手上。
玻璃窗外天色暗淡,会堂里泻出一缕柔和的灯光,映在黑漆漆的水泥地板上。
温以宁叹气,忘记锁门也就罢了,居然连灯都没关,学生会的人越来越粗心大意了,早晚得受督察部的敲打。
她就要推门而入,忽听见里面传来动听的琴音。
推门的手滞在半空,目光透过一指宽的缝隙,看向了聚光灯下的金发男子。
他穿着单薄,一件黑色衬衫,系了一条灰格子领带,正装套在他的身上,没有半分严谨,反而捎带了点玩世不恭的意味。
男人眉梢轻扬,指尖的香烟递到唇边,抬头的瞬间,眸子漫不经心地睁开,与门外偷窥的少女对视,短短讶异了两秒,笑了一声。
温以宁大脑一片空白,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像是门内藏着一只勾魂的妖孽。
一定是她打开的方式不对。
温以宁换成右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无比虔诚又无比僵硬地拉开了一条门缝……
沈锐扶着她们学校那架有些年代的旧钢琴,身旁坐着一个女学生,正在弹琴给他听。
他侧耳去听,露出了耳骨上嵌着的两枚亮晶晶的耳钉。
他变化了许多。
温以宁忽然觉得,扇子没那么重要了。
一不做二不休,她镇定转过身,准备离开案发现场。
天不遂以宁愿,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温以宁下意识立定,被当场堵在了原地。
张恒远远看到有个小姑娘在门口站了半天,行为举止颇为古怪,小姑娘转过身,长相温柔漂亮,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看向他的眼神像看鬼一样。
他是不是又该去做美容了??
小姑娘开口脆:“老师好!”
鞠躬问好,一个不少。
张恒:“……”
“同学,你是师大的学生吧,我是天行工作室的管理总监,兼沈先生的经纪人,来你们学校来做影视宣传的,这是我的名片。”张恒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你长得很漂亮,有兴趣的话,可以来联系我试镜。”
温以宁稀里糊涂接过名片,所以不是老师,而是星探?
见少女谈话间余光总是往会堂内瞥,张恒像是懂了什么:“同学,你是专门来看沈先生的吗?”
这问题听着都烫耳朵,温以宁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
“你误会了,我不追星,只是把扇子落在了大会堂里,想来找一找。”
张恒疑惑:“你站在门口一直没有进去是因为……”
“是因为我看见会堂里有人,恐怕不方便被打扰,那扇子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先走了,下次再来找。”温以宁急于离开,生怕和沈锐碰上。
有道是怕什么来什么,身后倏地传来一声:“等一等。”
嗓音低沉迷离,钩子似的钻进了她的皮肤里。
钩尖一定淬了毒,不然为什么走不动道了呢。
男人干脆长腿一迈,绕到她的身前,她吓了一跳,下意识抬起了头。
男人离着她很近,金发贴在脑后,衬衫领带像是扯过似的,松散得挂在脖颈上,两撇被染成金色的眉毛无所顾忌地挑起,眼眸微眯,嘴唇抿成一条细长起伏的线。
沈锐轻扯了一下嘴角,打破了沉默。
“还说不追星,我让你等,你就等啊?”
他这一笑,高冷感霎时冰消瓦解,温以宁发呆:“你偷听……”
“怎么多读了两年的书,就学会冤枉人了呢?”
沈锐垂眸,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撑开一把玫瑰红的扇子,在她面前晃了晃:“你的啊?”
温以宁一愣,伸手要拿:“我的舞扇,怎么在你手里?”
沈锐举高了手,故意逗她跳起来够。
温以宁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觉得和这个男人见面会让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尴尬。
以他的性子来说,两年过去了,早就应该把过往全部抛掷脑后了吧。
温以宁干脆停下来瞪着他。
沈锐掠过那极不友善的眼神,问:“怎么不跳了。”
温以宁淡淡道:“身高差,跳了,也够不着。”
一旁的张恒忍不住笑出了声。
沈锐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艺人,说话做事向来没边,几句话就能把姑娘们逗得脸红心跳,然而这个小姑娘,全然不吃他那一套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关系不一般,何况是张恒阅尽千帆的老辣目光:“看样子,你们从前就认识啊。”
沈锐眼皮一抬,顺手把扇子还给了她,轻描淡写一句:“不认识。”
温以宁咬了咬唇,附和说:“是啊,今天是我第一次见沈先生。”
沈锐:“初次见面,感觉怎么样?”
温以宁微笑:“惊为天人,我发誓二十年来就没见过这么欠揍的。”
张恒:“咳咳,咳咳咳!”
张恒:“这位同学的眼光还真毒到哈哈。”
“……”
沈锐揉了揉眉心,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甜美的少女音。
“哥哥,不是说要听我弹琴嘛!”看见门外多了两个陌生人,女学生显然愣了片刻。
唤沈锐“哥哥”的女孩么?
甜美的声音好似一勺蜜糖,灌进温以宁的耳朵,招来一群嗡嗡乱叫的马蜂,蜇得她耳膜生疼。
她攥紧了扇骨,低声说:“既然找到扇子了,那我就先走了。”
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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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以宁的背影,沈锐没说话,徐徐地点了一根烟。
那女孩好像不喜欢闻烟味,撇着嘴巴,却不敢说什么。
烟雾缭绕,沈锐的脸上已经不见丝毫笑意。
他拧着眉头,像是在思索些什么,没过多久,缓缓吐出一句没有温度的警告:“我脾气其实并不大好,所以别乱叫,明白么?”
“还有,你琴弹得很烂。”
女孩身体一僵,只觉得他同方才还在说笑的男人判若两人。她了下课,看见大会堂没有锁门,而且在钢琴边还站了一个好看的男人,和她之前撩得帅哥不是一个档次的,于是她按捺着心中雀跃,凑过去想要搭讪,发现这个好看的男人竟然是大明星。
沈锐手里握着一把扇子。
她认出来了,那把扇子是舞蹈专业的学生落下来的。
沈锐听后点了点头,盯着扇骨上的刻得字,若有所思。
她有交舞蹈专业的朋友,为了防止丢失,她们都会在扇骨上刻上自己的姓名。
旁边正好有一架供音乐生演奏的钢琴,她小时候学过一点,心里忍不住在沈锐面前表现一下。
沈锐望着她弹琴,又是那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像是透过她,追忆另一个人的影子。
女孩垂着头,呼吸颤抖:“是,沈先生……”说完,转身哭着跑走了。
张恒掰着手指头:“得,走了两个。”
沈锐轻轻哼了一声,嗓子在烟雾里泡久了,有点沙哑。
张恒瞅瞅,见四处无人,松了口气,“你这烟瘾也该戒一戒了,被狗仔拍到,那可不得了。”
“我遵规守纪,保证不触犯法律,只不过这人品嘛,数二十年如一日的卑劣,压根就没打算谢了幕还继续演戏。”
“你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不是笑得挺欠揍的?”
“不一样。”
张恒忽然紧张了起来:“喂,我的沈大公子,你现在可是我们天行的顶梁柱,你要敢在这个时候闪婚,我做梦也要把你送上断头台。”
沈锐蹙眉:“张恒你老年痴呆了吧?”
“哼,我倒宁愿我两眼昏花,可是沈锐啊,我从你看那小姑娘的眼神里头,只读出了一条信息,那就是——你他妈想勾搭大学生。”
“……”沈锐:“神经病。”
以他的美貌,再不济也是大学生勾搭他。
不过,张恒说得不错。
全世界就温以宁不吃他那套。
-
温以宁打了个喷嚏,今年东泠的冬天可真冷啊,令她想起了家乡怀枫,看来应该再多穿一点。
“同学,你掉东西了!”女生追上她:“你的扇子掉了。”
温以宁嫌握着冷,就把扇子夹在了胳膊肘底下,没留神让扇子掉了,她反应过来,忙说道:“谢谢你啊。”
“小事儿,欸,这个……”女生眼神骤然亮了起来,语声都夹带着兴奋,“这个是沈锐的亲签吗!”
温以宁疑惑地看向扇骨,最上边的她的名字,因为是拿刀刻的,所以歪歪扭扭,最下边多了两个黑色的手写字。
“沈锐?”温以宁眨眨眼,不去看女生期待的目光,一口否认,“不是,绝对不是。”
“真的不是吗,看起来很像欸?”
“真的不是,这是我自己签的,我怎么可能有沈锐的亲签呢。”
“那你也是沈锐的粉丝吧,应该是铁粉吧,仿签得可真像。既然都是沈家人,那咱们就是朋友啦,我加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一起追星。”
耐不住女生的热情,温以宁掏出手机加了她的好友,并且眼睁睁看着女生给她贴心打的特别备注:沈家人温以宁。
“……”
出走一中午,归来满是疲惫。
宿舍里没人,应该是去吃饭了,温以宁靠在枕头上,怀里展着那把舞扇。
沈锐的签名格外亮眼。
什么时候起,他的字居然写得和她一模一样了。
她闭上了眼睛,却睡不着,思绪不受控制地拉回了五年前。
2. 草莓味
怀枫三中——
那是高中开学的第一天。
七点钟,温以宁从练功房回到了教学楼。
下课时间,班内安安静静的,黑板上写了半边黑板的数学题,偶尔有几个同学在前面灌水,其余的都坐在座位上学习。
“你是温……温以宁对吧。”一个大高个儿男生走到少女的近前,微笑着说,“我是咱们班的班长,我叫孙浩,早读的时候你没在,老师已经安排好了座位,你的座位在靠墙根的最后一排。”
“嗯,好。”
她看向班长手指的方向,三人一排,她坐在中间。
右边的同桌见她来了,停下手中的笔,主动自我介绍:“我叫林捷,保时捷的捷,你怎么才来呀?”
温以宁把书包放下,边整理东西,边解释说:“像我这样的艺术生,早晨六点钟都会到食堂二楼的练功房里跳舞,下午七八节课也是在那边上专业课。”
原来是舞蹈生,林捷好奇:“你是艺术生啊,怎么没有被分到艺术班呢?”
“系统有误,不小心分错了。”
温以宁瞥了一眼左边的课桌,没有人,只摆了一张没有署名的作业纸,她随口问道:“这儿坐的是谁?”
林捷正要回到,课代表走了过来,手里攥着一叠作业纸。
“以宁,你早上不在,我就不收你的啦。”课代表看了看左边空位上留下的作业,对温以宁说,“他怎么没写名字,我手里拿着东西不方便,你帮他写上名吧。”
温以宁微愣,说:“我不知道他叫什么。”
课代表笑着说:“他叫沈锐。”
温以宁依言,拿起碳素笔,写上了这位神秘同桌的姓名。
未见其人,先闻其名,倒还挺有趣的。
快上课了,左边的同桌一直没有来,温以宁想,他会不会是不来上课了。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了脚步声,踩着上课铃,男生懒洋洋地从后门走了进来,坐在了温以宁旁边的空位上。
扑面而来的烟草味儿。
“刚才课代表来收作业,你忘记写名字了,我就帮你写上了。”
冷淡的一声“嗯”,便再无下文。
如此一来,在温以宁的心里,对这位神秘的同桌印象更加差了。
最神奇的是,上课不足五分钟,他竟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节课下来,存在感几乎为零。
另一旁,林捷就不同了,他成绩不错,温以宁有哪跟不上,他都会热情地指点,还会吐槽老师讲得如何如何枯燥。
温以宁不禁想,如果能把左边的同桌换掉就更好了。
下课没多久,课代表把老师判好的作业纸发了下来。
身边的男生这才坐起身,望着桌上的作业纸,轻轻吐出一句话:“写错了。”
温以宁:“哈?”
沈锐笑了:“锐字错了,是锐利的锐。”
看到纸潇洒的“瑞”字,温以宁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忙说:“对不起。”
沈锐微微惊讶:“没事儿,这不算事儿。”
温以宁:“我帮你改过来了。”
沈锐看了看:“你字写得真好看。”
温以宁看了看作业纸上他的字,笔法稚嫩,但方方正正,于是说:“你的字也很漂亮。”
一句随口的赞美,沈锐听后笑得更灿烂了。
冷白的皮肤上,一双柳叶眸微弯,鼻梁高挺,下颌线流畅清晰,温以宁不禁想起了一句话:这个男人的下颌线比我的人生规划还要清晰。
如温以宁这般迟钝的人都意识到了,她同桌的好看。
只是不笑的时候,会对他产生“这个帅哥难以相处”的误会。可是这样一张不好惹的脸,笑起来当真温柔极了。
上课时,温以宁左右两边明显的两极分化。
右边,林捷坐得板正,目光从不轻易离开黑板,把好学生的作风发挥到淋漓尽致。再看一眼左边,安安静静的,沈锐趴在桌子上,面向着温以宁,竟是睡了。
数学老师讲得飞快,温以宁从认真听,到勉强听。临近下课,温以宁已经不知道老师在讲什么了。
她转头问林捷:“老师讲到哪了啊。”
林捷奋没有搭话,他奋笔疾书,在学习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温以宁叹了口气,反正也听不懂了,便翻开数学课本看。
下课铃一响,安静了一整节课的沈锐揉了揉眼睛,刚睡醒,声音微微沙哑:“下课了?”
温以宁点点头,好奇下了课沈锐会做什么。
只见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和几个在课堂上最能捣乱的同学勾肩搭背地走了。
再回来时,上课铃声响起。
-
温以宁渐渐和同学们熟悉了起来,也交到了新的朋友。
温以宁善于倾听,而蒋文玉说起她的前尘往事那叫一个滔滔不绝,所以她们俩处得最好。
沈锐的桌面可以称得上简洁,他把什么都收拾的整整齐齐的,课本试卷,分门别类。不像温以宁,课表里和脑袋一样浆糊,总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你同桌是谁啊,”蒋文玉翻开课本,“沈锐?字儿不赖。”
“好看吗,好看你就多看看,我同桌给我写的。”
沈锐回来了。
他说话自成慵懒的语调,听着心情轻松,偶尔冒出一句话还总能逗得人一乐。班级里的女生几乎没有不吃他那一套的。
按蒋文玉的话说,沈锐长了一张青春疼痛文学里男主角的脸,上天是公平的,又赐予他一张欢乐喜剧人的嘴。
沈锐对温以宁的话却不多。
上课没五分钟,眼看沈锐有要睡了的架势,温以宁说:“你是不是没有这本书,咱们一起看吧。”
沈锐微怔,弯腰在课桌里找了一通,好像是没有。
见他没拒绝,温以宁便把左上角的摞着的书推到了右边,再把练习册摊在中间。
这本练习册,是在开学前发布通知,让学生们来学校高中部领取的。以沈锐的性子,十有八九没去领。
见沈锐神色迷惘,温以宁拿笔点题:“讲这儿了。”
沈锐:“好。”
一节课看下来,沈锐竟然没睡觉,他一会看看黑板,一会看看练习册,一会看看认真学习的温以宁,哈欠打了无数,却始终没有睡。
下课铃一响,也难得没有去外面玩。
沈锐苦大仇深地看着习题册上的数字,问温以宁:“你会吗?”
温以宁诚实道:“不会。”
沈锐竖了个大拇指:“好学。”
沈锐干脆也不看习题册了,他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架金框眼镜,戴上了,顺着温以宁的目光看向黑板
老师写了一黑板的板书,值日生擦掉了一半还剩一半。
他只看了一眼就笑得摘了下来:“鬼画符似的,看不懂。”
“你近视吗?平常不见你戴。”
沈锐把眼镜搭在课本上:“有点,离太远了有时候看不清。”
说话间,政治老师已经走了进来。政治老师圆嘟嘟的,像一尊大佛,面向很善,在一众老师之中很有辨识度,江湖人称“弥勒佛”。
弥勒佛要求同学把笔记记在笔记本上,得空会进行抽查。
正在讲经济那一块,温以宁潦草地记着。
沈锐拿起笔,她记什么,便跟着记什么。
“同桌。”
不知道沈锐有什么事,温以宁忙着记笔记,轻轻嗯了一声。
“你后两节课不是要去上专业课吗?”
手指一松,碳素笔滑落在笔记本上,温以宁一抬头,沈锐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好像很期待她的答案。
少女呆然,眨眨眼睛:“忘掉了。”
他笑了一声,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他同桌呆起来的模样还挺可爱。
温以宁有些懊恼,就这么走出门去肯定是不行的,可是老师现在在讲课,打断的话,同学们的目光都会看向她。
透明人当久了,她不大习惯。
见她犹豫,沈锐温声说:“你站起来示意一下就行。”
怕沈锐察觉她内心细微的情感,温以宁吸了口气,真起身看向讲台上的老师。
没等她示意呢,弥勒佛的厚嘴唇一咧,笑眯眯地把话题引到她的身上:“这位同学,你来自何处,又要去往何方啊?”
“……”
讲台下一阵哄笑。
沈锐蹙了蹙眉,他低头打了个哈欠,破天荒地举高了手:“老师,我去个厕所。”
弥勒佛有了新的调侃对象,便放过了温以宁。
温以宁如释重负,对出手相助的少年平添了几分好感。
怀枫三中这届舞蹈班三十个人,只有温以宁一人,阴差阳错被分到了普通班。
起初,她觉得很倒霉,就像遇见沈锐一样,可现在想一想。
好像没什么不好。
午后,温以宁把腿搭在把杆上,听着老师的拍子压前腿,阳光透过窗洒落在三十女孩子的身上,仿佛一个随时都会醒来的梦境。
温以宁忍不住想起沈锐。
她不在,沈锐会乖乖记笔记吗,还是倒头就睡……
下了专业课,温以宁和同学在食堂吃了饭,往教室的方向走。
路过篮球场,有许多男生都坐在台阶上休息。沈锐的样貌出色,在一众男生中分外显眼,温以宁一眼便看到了他。
离得不近不远,温以宁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
他们的关系,似乎也没好到特意打招呼的地步。
“同桌!”
温以宁微愣,确定他没有在喊别人,于是冲他点了点头,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
沈锐似乎没有别的事,只是叫一叫她而已。叫完了,目光却停留在了少女的身上。
她好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动物,以为自己装镇静装得很好,其实早就被猎人看穿了。
沈锐勾了勾唇角,拧开矿泉水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走出操场,身边的同学悄悄地问温以宁:“那个……是你们班的吗?”
“什么?”
“刚才叫你的那个帅哥。”同学脸色微红。
“嗯……我同桌。”
“好帅呀,像我最近看的电视剧里的一个男主角,”同学顿了顿,奔着科学严谨的态度说,“不,比男主角帅多了,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方不方便推我一下?”
联系方式,她还真没有。
温以宁如实相告,同学还有点不信,以为温以宁也对那帅哥有意思,所以才藏着掖着不肯分享。
-
回了教室,沈锐的位置空的。
相较于来无影去无踪的沈锐,林捷的屁股像是长在凳子上似的,就没见他怎么动,不是写题就是写题。
温以宁翻开练习册,准备写今天的作业。
看着上边的选择题,温以宁犯了难,她叹了口气,碰了碰林捷的袖管。
林捷:“干嘛?”
“刚才政治老师讲什么了,你给我讲讲呗?”
刚认识时,林捷对谁都热情,慢慢熟悉了,他这个人其实有点小傲娇,在班里喜欢和学习好的在一起处,像温以宁这种笨笨的,他就很嫌弃。
林捷拒绝的很简洁:“我哪会呀。”
“你林大才子不会谁会,我也是没办法,总落下那么多课。”
林捷露出得意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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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那就给你讲讲看吧。”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以宁。
他安安静静地坐在温以宁旁边,
林捷讲得眉飞色舞:“货币本质就是一种商品,在茹毛饮血的时代当然没有啦,社会不停发展,你有的我没有,我有的你没有,就出现了交换!你是不是听不懂?”
“我再……看看。”
林捷切了一声:“就知道给你讲了也没用。”
温以宁:“……”
林捷这个人就这样,在成绩不如他的同学面前,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
温以宁心中叹气,回过头来翻书本,才注意到身边的沈锐。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侧身看着她,目光交汇,竟比她先一步躲开了。
他一点也不端正地坐在板凳上,凳子离课桌很远,两条腿岔开着,腰还有点趴,这是他一贯的坐姿。
温以宁忍不住说:“你坐得好奇怪。”
沈锐扬眉:“腿伸不开。”
温以宁噢了一声,暗自感概腿长人的苦恼。
沈锐:“你下午迟到了?老师说你没?”
“上课铃都响了,肯定迟到了,不过我和老师解释了,要不是你提醒我,我估计忘得一干二净了。”
沈锐似乎笑了笑,他说起话来时常带笑,和林捷的笑不同,他笑得很温和。
温以宁觉得,大多时候他并不是发自内心的笑,可这个时候,隔着同桌之间不足二百厘米的距离,温以宁感受到了沈锐的开心。
是一个对“谢谢”和“对不起”没有抵抗力的少年。
谢谢和对不起是温以宁经常说的话,她在意每一份温柔,在意每一份伤害。
一周的时间转瞬即逝,座位轮换,他们换到了靠窗的第一排。
沈锐很少和林捷说话,这一次却主动说:“咱俩换换呗,你坐左边好好学习,我在右边好好睡觉。”
温以宁:“换什么换,沈锐也要好好学习。”
林捷摆手:“去去去,你掺和什么。”
沈锐瞥了一眼林捷,还是把桌子转到了右边,靠窗睡觉,多美。
温以宁也不便多说,安顿好后,她问沈锐:“你觉儿怎么那么多啊?”
沈锐挠挠耳朵:“他越讲越困,我听不懂。”
“就没见你听过。”
“是真听不懂嘛,”沈锐笑着说,“我中学老师早就说了,就不是学习那块料儿。”
她疑惑:“学习还要什么料,丝绸也好,麻衣也罢,用心学都能学会的。”
沈锐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微微停顿,温以宁以为他回犟,然而,他敛了笑,低低地说了一声:“也是。”
说完了,继续睡。
温以宁:“……”
-
下了晚自习,学生们从教学楼中鱼贯而出。
蒋文玉揽着温以宁,往车棚的方向走,一个高个子有点壮实的男生跑了过来:“温以宁你先走吧,我和蒋文玉有点话说。”
温以宁认出了他,开学时候告诉她座位的大班长。
蒋文玉拉住温以宁:“不要,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干嘛让我们以宁走啊,以宁你不许走。”
孙浩目光可怜,温以宁看出他们之间的猫腻,乐意成人之美。她撇开蒋文玉的爪子,指了指车棚:“你们慢慢聊,我在门口等你。”
小县城里的夜晚,风清月高,温以宁站在边上看月亮,时不时和路过的老师的问个好。
“同桌。”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嗯?”
温以宁一回头,撞上了沈锐的眼睛,他的眼镜亮亮的,仿佛藏着星辰。
这样的比喻温以宁在小说中看过,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不得不承认,沈锐的确长得很好,不止一眼惊艳,还有细水长流的耐看。
每次,他都是这么认真地打招呼,也只是打招呼而已。
沈锐:“明天见。”
温以宁道:“明天见。”
沈锐走了,他长长的影子落在温以宁的身上。
“以宁,想什么呢?”蒋文玉跑过来,搂着温以宁的手臂,“那个大块头可真麻烦,叽里咕噜说了好多,不过他还蛮有趣的哈哈哈。”
“他喜欢你啊?”温以宁笑。
蒋文玉脸色微红:“我觉得他有那个意思,他长得不帅,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以宁,我看见,刚才和你说话的是沈锐吗?”
温以宁:“嗯。”
蒋文玉小声说:“你可千万不要被沈锐漂亮的皮囊迷惑,他们那圈人,没有一个靠谱的。算了算了,你这个单纯的小可爱,我说这些你也听不懂,你们不是一类人就对了,你可别被他带坏了。”
“仙女你误会了,我和沈锐不怎么说话。”
刚认识的时候,互道姓名,蒋文玉就让同学们称呼她小仙女,到了最后,只有温以宁听了她的。
秋天,还不算冷,柏油路上都是骑车回家的学生,三两个并排,有说有笑。蒋文玉的爸爸在门口等他,温以宁骑着单车,迎着夜晚的秋风独自回家。
回到家,十点十分,家人都睡了,温以宁回到卧室按亮了灯。
这时候,手机响起提示音,温艺宁拿起来一看。
一条来信,备注“小仙女”,是蒋文玉的碎碎念。她的语音又碎又麻,转成文字,是说她和孙浩的后续。
另一条,是联系人申请。
网名极简单的“.”号,头像是一片漆黑。
温以宁看着陌生,不知道是哪一位同学通过Q-Q聊天群发起的,她点了同意。
没想到,那个人立马发了一条消息。
.:同桌。
温以宁微怔,是沈锐。
3. 草莓味
第二天早上,温以宁火速从被窝里爬起来,吃了两口面包,背上书包,拔腿下楼。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五分钟,老师已经来了。
迟到的同学都贴着墙根站成一排,温以宁捏了捏书包带,乖乖走过去和墙根抱团取暖。
“涨本事了啊,早功居然敢迟到,蛙跳十圈,一个都别想少。”老师坐了下来,“跳吧,我看着你们。”
十圈蛙跳,少说也有两百个。
同学们面面相觑,一个接着一个开始跳。有的同学耍小聪明,趁老师不注意少跳了几个,奈何老师火眼金睛,教鞭一指:“你,回去重新跳。”
看来今天不跳满十圈是不行了。
教室里,同学们低着一张张苦瓜脸,活似一只只蔫了的大青蛙。
温以宁咬牙,拄着膝盖,催动两腿向前跳去。
一开始她还跳得很高很远,一圈完毕,汗水从额间流下,大腿酸软无力,时间变得格外地漫长。
在跳到第三圈的时候,心口像是被蘸湿的卫生纸堵住了似的,又闷又涩。
她被迫停了下来,好像堵车了似的,身后的同学也随之停下。
老师以为她在偷懒,刚要训斥:“温以宁你……你怎么了?”
温以宁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浮现出过度的痛色。
糟糕!
仿佛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强撑着从地上爬起,不顾老师的询问,捂着胸口踉跄地跑到更衣室。
更衣室鸦雀无声,少女急促的喘息便显得格外剧烈。
她在自己的柜子里胡乱地翻找着,衣服被翻落在地,一个小药瓶从口袋里滚了出来。
她连忙蹲下身,死死握住了她的救命稻草。
老师追了进来,目光落在少女口中吸着的气雾剂上,沙丁胺醇气雾剂。
老师倒抽了一口气:“你有哮喘?”
-
清晨,校园喧闹声依旧。
操场是从食堂到教室的必经之路,同学们买完早饭,步履匆匆。
沈锐不在学校吃早饭,每回到了饭点,他闲来无事,就来操场上坐着。
每当这个时候,台阶上能坐一排人,都是一群游手好闲的学生,从来不关心会不会迟到。
沈锐一抬眼,便从人群中看见了温以宁。
少女走得很慢,秋风打在她的身上,脚步软绵绵的,身边有同学搀扶着她。其实她不用扶,只是走得慢。
她沉默着,像是在思考事情。
隔着些许距离,沈锐如往常一般扬声喊:“同桌。”
温以宁闻声抬头。
目光相撞,沈锐一怔,很快便看出了不对劲。
她好像很虚弱,小脸也是苍白的,像是被人欺负了,还带点委屈。
“草。”沈锐低骂了一声,藏在手心的烟又塞进了口袋,起身向温以宁小跑过去。
朋友纳闷:“锐哥你哪去!”
温以宁没想到沈锐会直接跑过来。
身边的同学也很惊讶,只见一个帅哥跑过来,盯着少女温声问:“怎么了?”
“以宁哮喘病犯了,现在她还有点不舒服,”同学解释完,脸有点红,“你们认识啊?”
沈锐:“我是她同桌,我送她回去就行。”
想到同学为了送她回去,还没来得及吃饭,温以宁点点头说:“我和他回去吧,还有点时间,你快去食堂吃口饭。”
“濛濛,你在听吗?”
同学一直望着沈锐,半晌才反应过来:“好的好的,那以宁,你注意休息呀。”
“嗯,好。”
温以宁不等沈锐,只是抱着怀,往前慢步走。
学校男女问题查得很严,一旦有发现男女举止亲密的,都要叫到年级办公室谈话。温以宁走在前面,沈锐跟在后面,两个人走得都很慢。
回到教室,沈锐拿过温以宁的杯子,到饮水器给她接了一杯热水。
摸着不烫,才递给了她。
温以宁:“谢谢。”
她抱着杯子,下巴磕在草莓色杯盖上,吸了药雾后已经不喘了,但呼吸仍旧不稳。
杯盖上面升腾的热气,莫名地温暖了些。
沈锐试探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
“眼睛都哭成红眼兔子了,还说没事儿啊?”
他好像是在笑她,语调却如春风一般的柔和。
温以宁犹豫片刻,被惩罚的委屈和病发的难过一齐涌上心头,她推开热水杯,俯身趴在了课桌上,脸也埋进了手臂里,声音闷闷的:“哮喘犯了……”
沈锐一愣:“哮喘?”
“我有哮喘,天生的。今天早上老师罚我们蛙跳,我跳着跳着就觉得好难受……可我真的不知道……它还会复发……我以为早就没事了的。”
“同桌,你在担心什么?”
“嗯?”温以宁眨了眨眼,偏头去看他。
沈锐没说话,只是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看,等待似的。
他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很不好惹,好像一条凶巴巴的没拴链子的狼狗,随时都会扑上前撕咬。
温以宁小时候差点被邻居家的大狗咬,明明怕得不行,可对上沈锐安静的目光,所有的忧心恐惧竟在顷刻间烟消云散。
温以宁垂落眼睫,声音低低的:“现在老师同学都知道了我的病情,虽然老师刚才没有多说什么,但她肯定会和学校上报。我担心,会因此学不了跳舞。毕竟,学校也承担不了这个责任。”
为了走上跳舞这条路,她和家里人吵了许多次。
她清楚自身不足,入学之前,特意报了舞蹈班恶补,没日没夜的压腿,早出晚归的训练,就是为了证明——她可以。
家人终于同意了,没想到的是,下一座大山来得这样快。
“就那么想学啊?”沈锐问。
“想,很想,你难道就没有什么想求的东西吗?”
想求的东西?
沈锐微怔,干脆地摇了摇头。
想求,却求而不得,不如不求。
少女有些失望,小手圈着水杯,扬起头灌了一大口,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吞咽的时候没留神呛住了,咳个不停。
沈锐忍不住笑了,他同桌,怎么喝口水都能呛住。
-
下课后,蒋文玉姗姗来迟。
见沈锐没有离开的意思,蒋文玉把压力施加给林捷。
林捷:“……”
有道是好男不和恶女斗,更不可和蒋文玉斗。林捷忍气吞声,抱着试卷走了。
蒋文玉坐在温以宁旁边,有些纳闷地对沈锐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今天怎么没和蓝江他们出去瞎混?”
蓝江是蒋文玉的同桌,沈锐总是和他玩在一起,一下课就跑得没影。
可是今天……
沈锐眯着眼睛,刚睡醒还有点困,伸了个懒腰,对温以宁伸出手。
温以宁:?
沈锐又朝她伸了伸,手掌心纹路清晰。
温以宁恍然:“你是请我帮你看手相吗,”
沈锐扑哧笑出了声,他弯下腰,熟门熟路地摸进她的柜桌,校服松垮,不小心触碰到了,压出一片褶皱。
“找到了。”沈锐冲她扬了扬手中的水杯,“水是个好东西,多喝点没坏处。至于看手相嘛,我桃花运应该不错。”
温以宁:“……”
“沈锐上课像死人,偶尔点他起来像是诈尸似的,没想到还是个二十四孝好同桌。”蒋文玉奇怪道,“沈锐对别人可没这么客气,向来都是莺莺燕燕围着他转,你做什么了,让他这么听话?”
“我没做什么啊,可能是,他人好?”
蒋文玉抿住嘴巴,表情足以说明一切——她不敢苟同。
“仙女下凡……只是问这个?”
“当然不是,我是来关心的你的。蓝江和我说,沈锐和他约了早自习下了操场见,蓝江去的时候,看见你和沈锐一起回来,说你脸色欠佳,我还以为你被沈锐欺负了呢。”蒋文玉托腮道,“我明白了,他是因为欺负了你,所以心怀愧疚!”
“不是的……”温以宁说,“我身体不太舒服,我们正好碰到了而已。”
蒋文玉忙问:“你哪里不舒服?。”
温以宁微笑着说:“我没事儿。”
“去去去,别打扰我同桌休息。”沈锐走了过来,把水杯搁在温以宁的桌上,“温的,正好喝。”
温以宁:“好。”
恰逢上课铃声响起,蒋文玉不便久留:“以宁,你的二十四孝好同桌来了,我走咯,放学再说。”
沈锐一脸狐疑:“蒋文玉这是在夸我?”
玻璃杯里的水果然是温热的,喝一口,还能尝出纯净水的甜味。
望着沈锐笨蛋帅哥的模样,温以宁脑海里忽然飘过仙女说过的话。
以及,他的桃花运的确很热闹。
高中,度过了初中的青涩,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已经有很多男生女生费尽心思地打扮自己,把裤腿改细,染发只染一缕,悄悄摸摸戴一些小巧的首饰。
沈锐穿着清汤寡水的校服,头发自然生长,却好看的过分。
塞情书已经不时兴了,即便如此,刚开学,他收到的情书数量依然可观。
三中的初中楼和高中楼在一起,学姐学妹,应有尽有,但他好像没有恋爱的意思。在班里,要么安静地睡觉,有时也和女生们游戏,自带幽默的语调,常常逗得人家脸红心跳。
同学们暗地给他取了个时髦的称号:“撩而不自知,芳心纵火犯”。
哪个女生,会不愿意接近给自己带来快乐的男生。
可是笑容的背后,藏着疏离的气味,沈锐一大半的话,都是在玩笑。
玩笑是什么,笑一笑就过了,半点不放在心上。
-
放学了,温以宁骑着单车回家。
秋天来临,花儿早早地谢了,落叶铺在柏油马路上,车轮滚过,发出咔擦咔擦的声响。
这一天,温以宁无心风景,心情格外的沉重。
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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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了,在门前犹豫了许多,才推门而入。
“是宁宁回来了吗,过来,我有话对你说。”父亲的声音从书房响起。
温以宁仿佛知道爸爸要说什么,捏了捏衣角,走了过去。
温父见女儿来了,合上手中的报纸,语重心长说:“宁宁,你们老师今天早上给我打过电话,说你哮喘犯了,老师们也不建议你继续学习舞蹈,不然……咱们就别学了吧。舞蹈这条路子是越走越窄,不适合你。”
“我没事的,今天只是意外,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以后在训练的时候我多注意就好了,就不能再坚持坚持吗?”
温父叹了口气:“怎么就这么固执呢。”
温以宁抬头,轻声说:“爸爸,无论如何,我都想再争取一下。”
温父拗不过她,只好妥协道:“好吧,我再和你的专业老师商量商量。你们那个艺术主任是我的同学,不过她得下周才能回来,这一周,你先好好上文化课吧,连休息休息。”
言下之意,她被停课了。
温以宁回了屋子,关住门,却关不住门外爸爸和妹妹的笑声,不一会儿妈妈也下班回来了,一开门便亲热地喊着妹妹的小名儿。
温以宁坐在桌前,望着堆积如山的练习册,提笔写了起来。
她要变好,好给所有人看。
-
下午的第七节课。
沈锐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温以宁在身边,扯出一抹笑来:“这个时候你在身边,我还有点不习惯,不过你要是待久了,突然有一天回去上舞蹈课,我会更不习惯。”
温以宁握笔的手一顿:“我被停课了,也许下周去,也许以后都不去了。”
“不会的,我同桌这么优秀,你不去,他们吃亏。”沈锐眨了眨眼,“我认真的。”
“谢谢,”温以宁补充,“不过没有被安慰到。”
“没有被安慰到啊,那有点难办,”沈锐露出苦恼地表情,“同桌,给我透个题呗,怎么才能安慰到?”
“你又在玩笑我,这怎么还成考试了……”
作业中午都写完了,看自习的老师没什么威慑力,班里乱嘈嘈的,很难静下心来学习。
看着沈锐微笑的样子,温以宁的心情不知不觉中好了些:“那……咱俩玩点儿什么吧。”
沈锐扬眉,一副舍命为君子的架势:“玩呗,你说玩啥?”
还上着自习呢,也玩不了啥,温以宁想了想:“要不然,画画?”
沈锐歪歪脑袋:“我不会。”
温以宁:“我会,我教你。”
“那行。”
温以宁拿出一张a4纸,对折从中间撕成两半,沈锐拿去一张。
沈锐没有铅笔,借了一圈没借着,他干脆拿了根碳素笔,偏头看向温以宁。
“画啥?”
“你想画啥?”
“我不知道,我没画过画。”
“那,画个人?”
沈锐笑了:“画人好,来吧。”
温以宁信手画了一条蜿蜒的线条。
她妈妈年轻的时候差一点步入艺术家的行列,可惜当时家里穷,上不起美术课,从十八岁到四十八岁,爱好是不变的。
温以宁从小耳濡目染,小学的时候也找老师学了四年的素描,她喜欢画画的感觉。
温以宁每画一笔,沈锐就跟着画一笔。
沈锐十分认真,说是陪她玩,画起来却不敷衍。
一笔、两笔、三笔……
沈锐渐渐看出了点什么:“这是个背影,她头发真长,诶,我画得头好像歪了。”
“我帮你改一下。”温以宁把他的画拿过来进行改造。
沈锐在旁边兴致勃勃地看着:“是好看了哈。”
教室嘈杂,看自习的老师在讲桌上打哈欠。
温以宁按着自己心中所想,落下一笔又一笔,沈锐跟不上,便会要求她放慢速度等等自己,半节课过去,温以宁添加了几笔云彩,这才把笔搁下。
见她画完,沈锐干脆直接把她的画拿过来,任自己近距离描摹。
画完了,把笔搁下,沈锐观摩片刻,笑着说:“我看出来了,这是位神女。”
长发女子伫立在溪流之中,仙雾氤氲,满池青莲。
温以宁:“拿来,我看看你画得怎么样。”
沈锐有点腼腆:“我画得不好看,没你画得好看。”
“干嘛和别人比?”温以宁趁他发呆,一把抢了过来,“我觉得很好看啊,我都不相信,你居然是第一次画画,和你的字一样好看。其实每个人身上的灵性都是与生俱来,不分优劣,你的下笔,胜在自然纯粹,我很喜欢。”
沈锐的耳边忽地传来许多年前,一位高级教师对他的评价。
便是一个“劣”字。
学生沈锐,顽劣不堪。
望着那幅谈不上有多漂亮的画,自幼劣性的少年眸光清澈,恍若人间下了一场淋漓春雨。
可是她说,人与人,并无优劣之分。
他信她。
4. 草莓味
沈锐画成什么样,在温以宁的心中并不重要。
令少女铭记于心的,是他陪伴她的一段时光。
时光短暂,在漫漫人生中,又有谁能记得,可画记下了。
沈锐拿着他的佳作,向前后左右使劲儿显摆,一口一个“我同桌教我的”,同学敷衍他几句,他却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甜味都溢出唇齿了。
温以宁正要说什么,一抬头,看自习的老师注意到了他们,从讲台上走了下来。
她戳了戳沈锐,沈锐立马坐正了身子,俩人很默契地等待着批评。
老师拿起画作:“你们是美术生啊?”
沈锐忍住笑:“我不是,她……”
温以宁:“我是舞蹈生。”
老师微微惊讶,笑着把画放回桌面:“画得挺好看的。”
二人松了口气,相视一笑。
林捷从茫茫题海中探出头来,不屑地瞥了一眼。他瞧不上他们这样玩闹,好好学习才是正道,画得再好看又不能当饭吃。
经过了这件事,温以宁头顶的阴云散了些许。
沈锐也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身上的烟草味不似以往浓烈。
“发新课本嘞,每行来一个代表领一下!”
没过多久,有人说:“诶,数目不多,怎么少了一本啊?”
大班长一拍脑袋。
“忘记说了,班主任在报数目的时候忘记算温以宁这个艺术生了,”说吧,孙浩不好意思地对温以宁笑了笑,“你这两天先和同桌一起看,你的书过来就会到。”
“嗯,好。”
林捷瞟了她一眼,正预备说些什么,却听见温以宁笑着对沈锐说:“咱俩一起看吧。”
沈锐:“OK。”
林捷翻了个白眼,闭上嘴巴。
温以宁哪里她无意中又把林捷得罪了,她见沈锐要把新课本收起来,说道:“你怎么不写名字?”
沈锐没说话,温以宁直接拿了过来:“我帮你写吧。”
一共九门,她一笔一划,写了九个沈锐。
接着发作业本了,不等温以宁说话,沈锐直接把作业本递了过去,笑道:“同桌,你都帮我写了吧,你写得好看。”
温以宁写着,沈锐就趴在旁边看,墨汁浸透书页,好像读书也没那么无趣了。
温以宁写完了,正要还给他,忽然发现沈锐居然偏头睡着了。
午后阳光充足,金边眼眶在课桌上烙下阴影,他皮肤白皙,睫毛狭长,趴在课桌上好像一条酣睡的小狗,没有一点杀伤力。
不知不觉,温以宁多看了一眼。
沈锐忽地睁开眼,笑了:“你看我?”
阳光洒进他乌黑的瞳孔,黑曜石般璀璨夺目。
温以宁呼吸一窒,扑通扑通,心脏在跳。
她闷声说:“我在看狗。”实话实说。
沈锐:“……”
铃声响,历史老师已经走上讲台。
沈锐把历史书挑出来,摊在两个人中间。一开始,他还装模作样地勾勾画画,到后来,便有了睡意,撑着脑袋,两眼皮子直打架。
温以宁拿起笔,标注了几处重点,见沈锐没有异议,便揽去了记笔记的大任。
只是历史老师语速极快,她一时间找不到在哪。
“这儿呢。”沈锐点了点第二行。
“谢谢。”温以宁连忙画线,然后抬起头看他,“厉害。”
沈锐眯眼笑,自豪地说:“狗狗都聪明。”
温以宁无言以对,沈锐问:“为什么总是说谢谢?”
“初中养成的习惯,谢谢、对不起、老师好。对不起是说得最多的,不过,”温以宁停顿,“我不想和你说对不起。”
“你初中在哪里念的?”
“还是三中,你呢?”
“我也是。”
不过他们并没有在一个班级。
温以宁忽然在想,倘若他们初中就分在了同一个班,又坐在了一处,那么是不是就不会……
笔下有些乱了,封印在心底的邪祟被神思牵动着,有了破土而出的架势,温以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再想了。
世界上,哪有这样的人,会不分青红皂白地站在她的身边。
窗外夕阳欲落,斜照在黑板,老师留下最后一行板书,终于喊了下课。
课间发生了一点小插曲。
温以宁不大愿意掺乎这些,可离她太近了。
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女生被堵在座位上,她的身边站了一圈的人,好似一堵牢不可破的城墙,每张脸上都是一幅怒容。
女生低垂着头,两手紧张地攥在腿上,两腿止不住地在颤。
“抢人家男朋友,装什么白莲花啊!”
“从前看不出来,你藏得这么深,真是恶毒。”
“快点,给人家赔礼道歉!”
听着那骂声,温以宁笔尖一颤,不自觉中写错了一个字。
沈锐从外边回来,瞅见这架势,问蓝江:“咋了这是?”
不等蓝江回答,蒋文玉八卦道:“哟这么关心,你知道她喜欢你啊,那你要不要帮帮她。不过她可不是什么善茬子,开学没几天呢,就敢明目张胆地勾搭舍友的男朋友。”
沈锐瞥了一眼那个女生,坐到座位上,习惯性先看温以宁。
温以宁也垂着头,笔尖杵在练习册上,洇了一大圈墨。
“同桌?”
笔从手中滑落,咕噜噜滚到课桌底下。
沈锐弯腰捡起笔,起身再看,温以宁已经露出了脸,除了脸色白了些,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沈锐笑她:“想什么呢?”
温以宁摇摇头,轻声问:“你……不帮她吗?”
反应半天这个“她”是谁,沈锐漫不经心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班主任忽然驾到,同学们骂得意犹未尽,不情愿地回到了座位。
温以宁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她趴在桌上一动不动,想必已经泪流满面了。
沈锐既倒没放在心上,他只是觉得温以宁有点怪。
问得问题怪,神情也很奇怪。
她一向不关心这种乱七八糟的事,可能是看见别人哭,心中涌起了同情。他同桌,就是心太善太软了,不过有他在,谁敢欺负她同桌呢。
沈锐:“同桌,你语文借我抄抄。”
温以宁:“在蓝江那儿。”
沈锐刚想和蓝江要过来,班主任站到了讲台上,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生。
班主任:“大家静一静,让新转来的同学自我介绍一下。”
沈锐拄着脑袋看,温以宁也抬起了头。
女生留着标准的学生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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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起来脸颊左右有甜甜的酒窝,第一眼看上去,有一种邻家妹妹的亲切感,很招男生的喜欢。同学们低了声音,静静等待着转班生的自我介绍。
“我叫苏然,很高兴来到163班,请多多指教。”说着,鞠了一躬。
班主任带头鼓掌,掌声落下,讲台底下的男生开始吹暧昧的口哨。
“新同学就先做在最后吧,哪位男生愿意去我办公室给新同学搬桌子?”
蓝江刚要举手,就被蒋文玉打掉:“你凑什么热闹。”
“下节语文课,我作业没抄完嘞!”话虽这样说,蓝江还是缩回了手。
“活该,一个字没写也不许你随便献殷勤,你瞧人家沈锐,多有自觉。”
沈锐懒洋洋地站起身,举了举手:“老师,我去。”他他妈的何止没抄完,托蓝江的福,一字没动呢。
蓝江:“呵呵,好有自觉。”
蒋文玉:“……”
苏然看着举起手的那个男生,心中一动。这应该就是班草了吧,看上去痞痞的,还有点高冷,是她喜欢的类型。
语文老师走了进来,果不其然,吩咐课代表先收作业。蓝江恨不得化身八爪鱼,他飞速写完最后一个字,终于赶上了。
课代表:“以宁,沈锐的作业呢?”
温以宁没说话,蓝江笑道:“那小子乐于奉献,帮新来的小美女搬桌椅去了,下了课交。”
过了一会,沈锐搬着桌椅走进教室。
苏然刚想和他大搭话,沈锐全然没看有她,转身溜溜达达地回了座位。
蓝江睇了他个眼色:“作业下课交啊。”
沈锐问:“同桌,你们都交啦?”
温以宁淡淡说:“交了。”
沈锐翻翻桌上那本练习册,别着眉头写了两个字,然后就把笔搁下来,倒在桌上睡大觉。
温以宁叹了一声,把练习册抽了出来,看了看题,笔尖擦着纸页发出沙沙的声音。
下了课,课代表准时前来要债。
沈锐迷迷糊糊说:“不交了,我没写……”
“他写了。”温以宁合上练习册,敲了敲沈锐的头。
沈锐一愣,笑道:“是啊,我写了。”
接下来的课,温以宁都很安静,看她专心学习,沈锐也不好打扰她。
新同学专程过来和他道谢,他说了声没事儿。
新同学冲他灿烂一笑,欢喜地回了座位,但目光不曾离开沈锐。
蒋文玉翻了白眼:“得,沈锐的后花园有多了一朵清纯小白花。”
只可惜,沈锐不是艳阳天,他是黑月光。
-
下了晚自习,温以宁和蒋文玉分别,她推着自行车,站在街角等红绿灯,迎面晚风吹来,是炸串小吃的香气。
夜深了,乌云遮月。
“锐哥,来,我给你点烟。”
温以宁下意识地寻声去看,沈锐站在街角深深的阴影处,微微倾头,让身边的人点烟。
簇的一声亮了,他的眸中也有了光影,忽明忽暗的,好像天空躲藏起来的星。
隔着人间烟火,双目交汇。
红灯、橙灯、绿灯。
人潮涌动,温以宁推着车,匆匆卷入潮流中,不一会儿,倔强的身影便淡成了漆黑的天色。
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他们就不是同桌了。
5. 草莓味
学校新施行了一个政策,让同学们把水杯都放在窗台上,下课喝水的时候去拿。
班主任为了顺应学校政策,决定把靠窗的一列去掉,挪到最后面去。
沈锐没说什么,拖着桌子去了。
温以宁看着右边空荡荡的地板,不知为何,心里也是一阵空档,她忽然叫道:“沈锐。”
沈锐回头,看着她。
“……你历史书上还有我的笔记,我的书发下了,借你的誊抄一下。”
沈锐好像有些失望,但回答得很爽快:“好说。”
温以宁:“谢谢。”
林捷在那边说着风凉话:“欸,你不想和我当同桌也没有办法,现在只剩咱俩啦,凑合凑合吧,反正我也不是很想和你坐。”
“你林大才子想和谁坐呢?”
林捷:“反正不是你,你数学考得那么低。”
“……”
面对林捷的冷嘲热讽,温以宁一向爱搭不理。
林捷的嘴毒起来堪比鹤顶红,专往人最痛的地方戳,和他口舌之争,占不到半点好处。
林捷忽然说道:“温以宁,你别想了,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温以宁全当没听见,笔下却已经写错了好几个汉字。
她想起了昨天晚上街角站着的少年,混迹在烟雾里,唇锋不再是弯成她熟悉的弧度,眉眼尽是凌厉。
别想了。
你和他根本,就不是一类人。
沈锐的新同桌是苏然。
苏然和温以宁完全不一样,她话很多。沈锐有时候会和说几句,但更多的时候是趴在课桌上睡觉,或者无聊地在笔记本上画黑色方块。
而沈锐不在的日子里,温以宁除了和林捷吵架频次便多以外,没什么特别。
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心里却因为这个同桌的离开而难过着。
好在那个艺术部的主任按时归来,温以宁签了一个免责任书后,继续开始舞蹈专业的学习。她柔韧极佳,但她的舞感不是很好,力量也不够,柔韧度好,也只是因为她不怕疼不怕吃苦。
她就是这样的人,天赋不足,努力有余。
生来草根,却仰望大树华丽的树冠。
不是卑微,而是倔强。
转眼,学期过半,期中考试结束,班级里的同学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温以宁仍在中游,但语文成绩全班第一,林捷如愿地名列前茅,往后啊都是拿鼻子看人。
蒋文玉考了班级21名,哭得稀里哗啦,倒数第三的孙浩安慰她:“我们仙女考得很好了。”
“好什么好,都要垫底了。”
蓝江打趣:“放心吧,有我在,你就算闭着眼写也不会垫底。”
蓝江毫无悬念地拿下了倒数第一,沈锐倒数第二,一对九科加起来不到二百五十分的难兄难弟。
沈锐无聊地看着桌子上的成绩单,在第29名上看见了温以宁的名字,她好像又进步了。
“你在看我的成绩吗?”苏然笑道,“没想到你还挺关注我,28名,怎么样,是不是比你前同桌厉害。”
蒋文玉听见了,嘟囔:“你和人家学艺术的比文化成绩,好意思的。”
苏然有些绷不住,一撇嘴巴:“蒋文玉,我知道你和温以宁玩得好,承认别人优秀有那么难么,我随随便便就考了28名,温以宁那么努力,还是不如我。”
蒋文玉反讽:“你最好考得是班级28名,不然别人还以为你优秀到全国第28名呢。”
沈锐半趴着身子,穿过桌椅人群,看着第一排窗边的少女。
她两手举着成绩单,一科一科的看着。
林捷在她旁边叽叽歪歪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接着,少女就把成绩单准确无误地糊在了林捷的脸上。
沈锐笑了,他同桌,其实挺有脾气的。
但他怎么还是觉得,她善良温和,和一只小白兔似的,会受欺负呢。
班主任走了进来,耳边的争吵声这才终止。
蒋文玉胜利地回到了座位,苏然不想在沈锐的面前露出泼妇的一面,于是端着架子,翻开下节课的书看。
班主任走到讲台上,清清嗓子:“期中考试结束,大家也可以稍微放松点了,我说的放松,不是完全的放松。学期过半,其他班级的黑板报已经绘制了出来,咱们班哪位同学愿意抽出自己的时间为班级做出贡献呢?这次板报的绘制,也会成为竞选文艺委员的重要参考。”
在高中,文艺委员的职位不比班长和学委重要,所以就没来得及选,看来,马上就要竞选出文艺委员了。
同学们跃跃欲试,尤其是苏然,已经悄悄地向前后左右讨要票数了。
看着一众举手的同学,班主任迟疑了下,又问:“哪位同学有美术基础?”
班内安静了下来,谁都没有勇气自荐,苏然挺着胸脯,等待着有识之士推举她。
沈锐举了个手,声音响亮:“老师,温以宁会!”
本来温以宁没打算掺和,可沈锐一嗓子“温以宁”直接把她送到讲台上。考虑到任务繁重,班主任又选了一个男生配合温以宁的工作。
苏然显而易见地不高兴,沈锐不大在乎这些,倒头又睡去了。
苏然暗暗道:温以宁,又是温以宁,我记住了。
苏然的小心思,温以宁一无所知。
她知道,沈锐只是单纯地因为他们在一起画过画。
他单方面肯定了她画画的能力。
有一个人肯定她,这已经够了。
温以宁的搭档张晨留级了两年,为人处世比更加成熟,班里的同学都调侃称他“老年人”,在一些事情上,张晨也格外照顾温以宁。
俩人绞尽脑汁,商议出一个点子:温以宁画凤,张晨画龙,一左一右龙凤呈祥。点子一出,一拍即合。
他们俩合作的天衣无缝,班里有同学开玩笑,说他们龙凤呈祥,是一对金童玉女。
温以宁长得漂亮,再加上常年练舞,气质又好,班里不少男生都暗恋她,只是知道她这个人性格偏于冷淡,不好碰壁。
至于张晨有没有那个想法,别人问他,他只说把温以宁当妹妹。
温以宁并不关心班里的风言风语,她照常上课,照常画画,照常和沈锐借书誊抄。
借多了,也不用再经过沈锐的允许。
他说,她可以直接拿。
温以宁坐在沈锐的桌前一通翻,翻出那本历史书,刚要走,苏然走了过来,冲温以宁笑了笑。
温以宁回之一笑,正要拿了书走。
苏然热切喊道:“同桌你回来了。”
温以宁手里的书吧嗒掉了,笑意也噎进了喉咙里。
温以宁弯腰欲捡前,却被人抢先一步。
沈锐把书捡了起来。
“对不起。”温以宁下意识抱歉,“不小心把你的书弄掉了。”
“小事,你拿去。”他在笑,好像期待着她能再说些什么。
温以宁拿走了历史书,什么都没说。
身后苏然银铃般的笑声传来,温以宁脊背一阵凉,回到座位上。
林捷羡慕说:“你要是有苏然一半的温柔就好了,人家还学习好,数学第一名呢。”
温以宁温柔地说:“闭嘴。”
“我说得也是实情嘛,我偷偷告诉你啊,苏然可是我的梦中女神……”
“挺好,你去找她坐。”
林捷吐吐舌头:“我倒是想,看她和沈锐那么好,我就不想了,你也别想了。”
历史书还到了沈锐的手中,沈锐翻开看了看,居然有意外发现,书上又添了许多新学的笔记。
那字儿别人不认得他不会不认得,是温以宁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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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锐不知不自觉地弯了眼睛。
苏然在边上瞥了一眼:“我说你怎么上课总睡觉,原来有好人帮你记啊。”
沈锐不假思索:“我同桌,自然好。”
“那我呢,我也是你同桌。”
沈锐没说话,把历史书收好,又恢复了常态,趴在桌子上进入梦乡。
苏然平时没事了,也在本子上画画,一下课,就拿着她的画册给周围的同学看。
久而久之,同学们发现苏然也会画画,画得还不错。
觉得时机成熟了。
早自习后,苏然主动找到在画板报的温以宁。
“以宁,我来帮你吧。”
“哦,没事儿,还有一点就结束了。”温以宁站在高高的凳子上,低头对苏然微笑,“你还没吃早饭吧,现在去吃还来得及,我早上在家吃过了,你快去吧。”
她对苏然,没有真正的恶意,或者说,她对任何人都不曾有过恶意。
只是有的时候听见苏然喊沈锐同桌,她不开心而已。
苏然笑道:“那好。”
苏然前脚刚走,蒋文玉搬着板凳坐了过来:“以宁,你知不知道,那女的早就想抢你的活儿了,马上就要选文艺委员了,她不得表现表现,谁能选她呢。”
温以宁一顿,为火凤凰添了一笔羽毛:“没事儿。”
“以宁,你就是太温柔,你都不知道她在背后怎么说你,我听了都生气,她说的那些话恶心谁呢,整个一贼喊捉贼,明明自己是绿茶婊,还把脏水往别人身上泼。”蒋文玉气得不行。
温以宁身子一僵,故作镇定地握着粉笔画画。可脑海中却止不住地回想起那天,被班里同学讨伐的那个女生。
绿茶婊,白莲花,好多恶毒的字眼……
温以宁忽然有点反胃。
这时,一个声音传来。
“谁啊?”
温以宁回头一看,沈锐蓝江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搬着板凳围在她身后。
沈锐缩在棉衣里,蹙着眉头又问了一遍:“谁?”
蒋文玉对沈锐没好脸色:“还不是你的好同桌苏然。”
温以宁轻声说:“行了仙女,这不算什么,她想画就来画好了,黑板也不是我一个人的。”
蒋文玉:“她哪有你画得好看,再说了,也不能在背后欺负人啊。”
温以宁没了画画的心情,刚想从凳子上下来。
她脚底下踩得不知道是谁的凳子,缺了一块有些不稳,再加上她下得急了,马上就要摔下来。
沈锐一把接住了温以宁。
有沈锐护着,温以宁并没有摔疼,她近距离地望着沈锐,他漂亮得过分了,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忽地想起如今的处境。
她趴在沈锐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在身子底下硌着,她脸一红,撑地爬了起来,又去扶沈锐:“你没事吧。”
“死不了。”
蓝江见俩人没事,则调侃:“沈锐,平常多吃点饭。”
早上的闹剧过去,下午到了又到了一周一轮换的时候,温以宁和林捷即将换到墙角那行。
每逢这个时候,班里便乱成一锅粥,谁碰了谁都是难免的事。
“欸,锐哥消消气,人家小女孩。”
温以宁望了过去,估计是苏然和沈锐相撞。
苏然说了声抱歉,沈锐冷冷得看着她,大抵说了句冷话。温以宁离得远,没有听到。
苏然却咬紧了牙关。
沈锐那么好脾气的人,为了一个温以宁,竟然也会找她的麻烦。
这次不等温以宁开口借书,沈锐拿着历史书,搁在温以宁桌上,看向她时,又恢复了那张人见人爱的笑脸。
“谁也不能欺负我同桌不是?”
语气轻柔得像是在温以宁的耳边吹。
他说了,谁都不能欺负她的。
6. 草莓味
那个冬天道尽了遗憾。
可遗憾岂止是这些。
在学校大会堂一次短暂的重逢,已经抽干了温以宁全部的力气。
未来的一个月,跳舞、画画、上课,一切似乎没有因为沈锐的出现而改变。
温以宁参加的美术社团,社长魏昕最近在疯狂热恋中,社团里的事不怎么管,全由温以宁主持大局。
这一次,社团迎来了新的困难。
大家预备在学期末之前搞一个活动,想法是好的,把优秀画作进行展出,可画展不是说办就能办的,拉赞助也是个事儿。
温以宁和几个社员商议,打听到最近‘梦我之风’有一个酒局,里面都是一些商人。
恰好,社团其中一个社员在“梦我之风”做服务生。
“以宁姐,梦我之风的经理是我小姨,我和小姨说一声,让你和我一块打工,到时候咱们机灵点,多给那些冤大头塞名片。”
梦我之风这个地方,鱼龙混杂,温以宁迟疑:“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王乐乐拍了拍温以宁的肩膀,“咱们都是成年人了,就要有点成年人的办法。现在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行!”
周六,白天客人不多,过了晚上八点,梦我之春才算正式开张。
里面的服务生都身穿旗袍,温以宁换上衣服,脚底踩了一双低跟水晶凉鞋,有些不自在。
王经理面露惊喜:“乐乐,你同学真漂亮哟。”
王乐乐:“可不是,要不我们以宁为人低调,早就我们学校的校花啦。”
王经理微微一笑:“以宁,以后你要是缺钱,尽管来这儿,我给涨工资。”
温以宁的确漂亮,乌发挽在脑后,琵琶扣盘至锁骨,旗袍将身姿勾勒得更加曼妙,要是说还差一点什么,王乐乐从包里掏出口红:“以宁,我给你擦点。”
温以宁一笑:“谢谢。”
胭脂红在唇边绽开,整个人愈发得明艳动人。
隔着一架暗香疏影的银屏,雅座上的客人看着她,随意地对身边的服务员说:“那个服务生是新来的么?”
“沈先生,您说得是哪位呀?”
“那边,最漂亮的。”
此言一出,身边的朋友笑了出声:“还有你沈锐看得上眼的小美人,我倒要看看是哪个狐狸洞里的妖精,这得多深的道行,才能勾得了你的魂魄。”
服务员解释:“那位并不是我们店的,她好像是经理外甥女的朋友,想过这边来找老板为学校的社团活动拉赞助。”
“来这儿找老板拉赞助,小姑娘还是太单纯啊,”蓝江凑眼往过一看,“卧槽!没看错吧,那不是温以宁么!”
沈锐摇晃着高脚杯里的干红,酒液摇晃,浑浊了他的眉眼。
他望着在门口接待的温以宁,她穿得淡薄,旗袍开衩到了大腿,门一开一关,风呜呜地灌入裙摆,还有那双水晶鞋,好看是好看,却把脚跟磨得通红。
不愧是她,一句怨言也没有,服务礼貌又周到。
“温以宁不会是被人坑了吧,梦我之风哪是拉赞助的地方,她这样的小白兔被大灰狼拉走还差不多。”见沈锐没有相帮的意思,蓝江起身,“我去告诉她一声。”
“用不着。”沈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嗤笑,“温以宁那么强的性子,是你我三言两语便能说得动的么?”
蓝江:“你是真不管她?”
“不管,谁爱管谁管。”
蓝江知道他又说违心的话,干脆坐了下来:“行啊,你的人,你都不管,我瞎掺乎什么劲儿。”
“谁他妈和你说她是……我的人。”
电话铃声响起,沈锐瞥了一眼,直接关机了。
蓝江:“谁啊?”
“张恒,催命号经纪人。”
蓝江这才想起来,身边的兄弟今非昔比,已是最年轻的一位的影帝,蓝江感叹道:“如果有通告说你红了后摆架子,我第一个为你澄清。”
“从路边摊到高级会所,还不够摆架子?”
蓝江吐吐舌头:“梦我之风好哇,起码你不会被追着跑,也不用戴帽子墨镜,把自己装扮得像一只发霉了的粽子。”
“……”啧啧,回不去的路边摊。
沈锐刚想点一支烟,摸到打火机了,可又想起这不是吸烟区,于是起身说:“等我会儿,抽完烟就走。”
吸烟区在二楼,二楼的灯光更昏暗些,饮食男女混杂在一起,吞云吐雾,没人关心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人是鬼,来会所就是玩。
“你是……沈锐??”
浓妆艳抹的贵妇人飘了过来,目测四十岁,穿了一件妩媚的黑丝,雪白的肉勒得发颤,好像她脸上堆积的笑容。
沈锐礼貌说:“您好。”
“我看过你演得电影,让我想起了学生时代的初恋,你真帅,可以给我签个名么?”贵妇从lv包包里取出一支唇釉,暧昧地靠近了些,点在自己的肩头,“签在这儿,好吗?”
未等沈锐说话,一个服务生大步走了过来,拽住沈锐的手,声音温温柔柔的,却意外地坚定:“这位女士,不好意思,他现在不方便。”
贵妇还愣着,沈锐便被扯走了。
那是胆大包天的服务生便是温以宁,乐乐说二楼显贵多些,让她上来碰碰运气,她一上来便闻到了刺鼻的烟草味,正要下楼的时候,看见了沈锐。
一头金发,在哪里都惹眼。
到了楼下安全门边上,沈锐停住了脚:“我不方便?”
面对面,温以宁有些窘迫:“我以为……那是你的狂热粉丝,所以想帮你解围,没别的意思。”
沈锐盯着她,仿佛要从那张红里透润的脸上看穿什么,点得烟在半路上顺手丢进了垃圾桶,卫衣上还残存着淡淡的烟草香,离得远时闻不到,可这时他走近了。
温以宁被逼到了墙角。
烟味浓烈,一如他明艳的眉眼。
“拉着我的手,不由分说便跑,你不觉得你才像那个狂热粉丝么?”
沈锐轻笑,指尖擦过她的唇,蘸了点口脂,点在半露的肩头:“要不要我也给你签个名呀?”
唇上一片酥麻,连同着肩头的一点,好像被猫爪轻轻撩拨了一下。
温以宁扶着身后冰冷的墙壁,掌心发烫,脸颊也是异样的温度。
“我不要,你又不是我的偶像。”
“我好心帮你,你不领情,那我走了。”
温以宁推开他,没走出两步,身子一晃晃,高跟崴了脚。
以她的阅历,尚不足以驾驭这双恨天高,脚腕钻心的疼痛,可她又不愿在沈锐面前示弱,于是强撑着往前走。
腰肢被一条手臂捞住,沈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不领情,我领情,多谢同桌英雄救美。”
细微到,温以宁一度以为那是错觉。
“你干嘛?”
“不干嘛,就是想报答一下我的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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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锐抱着她,开了一间房。
门开后,服务生很有眼色地退下了,但温以宁清楚地听到她和另一位服务生激动地说:“妈呀我居然看见沈锐了,他抱着的女生好漂亮,是女明星吧。”
“什么女明星,你看她穿得是服务生的旗袍。”
“说不定是人家的情趣呢。”
门咔哒一声锁住,沈锐刚把温以宁放在床上,心窝子便被踢了一脚。
沈锐眉眼稍扬,捉住了那只不安分地脚踝,没有生气,只是笑道:“看来这只脚没事。”
“你没事吧,这里人也不少,你就不怕绯闻缠身么?”
“担心我的前程呀,”沈锐松开了她,“梦我之风还算安全,这里的员工绝对保密,不会出现流言蜚语,即便有,他们也会去解决,不然,就是砸了招牌。”
“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以为我为了你,宁愿赌上锦绣前程。”沈锐笑得很欠揍,“温以宁,四年了,你凭什么以为我沈锐仍旧对你念念不忘。”
温以宁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没有。”
“是,你没有,你早就说过了,山鸟与鱼不同路。”
她当初的话,他居然记得。
女孩哑口无言,回想那年春季开学,面临着文理分班,他们在走廊相遇,男孩刻意把他堵在拐角,眼尾有些红:“你要去哪,你去哪,我跟你去哪。”
她说:“山鸟与鱼不同路,我们不是一路人。”
她以为那些话已经腐烂掉了,被四年的风霜雨雪冲刷净了,却没想到,在沈锐的记忆里竟如此鲜活。
“在这儿等我,我下楼拿点东西。”
沈锐转身的瞬间,和四年前那个少年的身影重合在了一起,房间内只剩下温以宁一个人,手机发出震动的嗡嗡声,是乐乐的来电。
“以宁,你去哪啦,我怎么找不到你。”
“我下楼的时候不小心崴到了脚……”
“啊,以宁你在哪我现在马上过去找你!”
温以宁忙说:“不用了乐乐,我刚巧遇见了熟人,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家吧,拉赞助的事明天去学校再说。”
沈锐,应该不会弃她于不顾吧。
以他们现在的关系,也说不准。
算了,赌一把。
电话那边有些惊讶:“在这儿碰见熟人……好吧,那我就先回啦。”
刚挂断电话,门开了,沈锐换一副打扮,黑色鸭舌帽,墨镜口罩,他见温以宁还坐在床的角落,倏然松了口气。
沈锐把外套脱下,裹在温以宁的身上,拒绝的话还没从口中脱出,沈锐便从底下系好了拉链,一直系到了头:“室外温度接近零度,美丽动人也要有个限度。”
“我穿了你的衣服,你穿什么?”
“我不冷。”
熟悉的对白,温以宁后知后觉地红了脸颊。
沈锐又把她抱了起来,就在温以宁以为他要一直这么抱着自己时,沈锐把她放在了一架轮椅上,又解下脖颈上雾蓝色的围巾,罩在她的膝头。
沈锐解释:“蓝江把车开走了。”
“……”所以他是去借了一架轮椅么。
温以宁:“我还是打个车,回学校吧。”
“这么晚了,学校早就关门了,别欺负我没上过大学,你现在这模样,恐怕也难以翻墙。”沈锐清清嗓子,“正好,我家就在附近不远的地方,勉为其难,带你回家。”
7. 草莓味
他要,带她回家。
夜深了,霓虹灯点缀着城市,沈锐推着温以宁,穿过两条小路后,到了一座荒芜的别墅前。
花园里满是杂草,像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输入指纹,门开了,沈锐打开灯,在一旁翻箱倒柜地找:“找到了。”
一瓶云南喷雾,递给沙发上坐着的温以宁:“自己喷点,饿不饿,我去煮面。”
“我中午在学校吃过了,不是很饿。”
“听听,这像话么?”沈锐板起脸教育道,“午饭是午饭,晚饭是晚饭,如果吃了午饭就不用再吃晚饭了,为什么还会有晚饭这个词。我再给你拓展一下,长得好看的人一般在晚饭之后还会有美味的夜宵。”
“夜宵?你们当艺人的都不用保持身材吗?”
“……”沈锐一时无言,“哥的身材,不差这几两饭。”
温以宁:“哦。”
脚只是扭到了而已,温以宁不是那种娇贵的人,那瓶云南喷雾是拆过的,她喷了一点,清凉沁入肌肤,好受了许多。
紧依着客厅,设有一个微型厨房,男人站在洗手池前,背影高瘦。
她回忆起高中的沈锐,那个眼睛弯起来像月亮的桀骜少年,放学铃一响,她总是立刻背起书包,仙女调侃她饥肠辘辘,着急回家吃饭。
她没有否认,却在放学的路上,默默地望着走在前头的沈锐,他不写作业,所以没有书可背。
目之所至,唯有他的背影。
别墅装修得简约别致,暖色调的灯光充斥在房间的每一寸角落,窗户开了一条缝,冬日特殊的味道伴随着凉风吹在温以宁的脸上,与冰凉相触,她才发现,脸颊微烫。
她安慰着自己,没什么的,只是共处一室而已。
十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方便面出锅了,沈锐先把温以宁扶到桌前,再端着面走过来。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西红鸡蛋面,温以宁还真有些饿了。
沈锐吸溜了一口面:“感觉怎么样?”
温以宁摇了摇头:“饿死我,也想不到有一朝一日会和你在同一屋檐下吃面。”
沈锐搁下筷子,垂眸看着她,幽深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唇角挑起意味不明的笑,淡声问:“同桌而食,不好么?”
“久别重逢,很好。”
“久别重逢?”头顶的灯光照在眼底,宛若升起两束火焰,他淡笑道:“久别重逢的老同学不会把人拐到家里来,我想听的不是久别重逢。”
温以宁一怔,声音低落:“那你想听什么?”
“你说呢?”沈锐盯着她笑。
而温以宁如坐针毡,她察觉得到,再见面沈锐表现出的别扭,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电话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沈锐的手机就搁在两个中间,温以宁飞速瞥了一眼,微信电话上的头像一看就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沈锐直接挂了。
对方很执着地又打了过来。
温以宁:“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回避。”
“我都带你回家了,还有什么不方便的。”沈锐说着,点了接通。
一口面噎在嗓子眼里,温以宁连忙抱起碗,喝了一大口面汤才顺了下去。
他绝对是故意的,故意膈应她。
还开了免提。
电话中,女人声音动听:“锐,明天有空吗,好久没见了聚一聚,地方隐秘,保证不会有狗仔拍照,你来的话,阿晴一定会很开心的。”
沈锐看向温以宁:“明天有空么?”
电话里的人立马八卦了起来:“锐,这么晚了,你和谁在一起呀?”
沈锐没有得到答案,他也不再寻问温以宁的意见,直接说道:“介意我多带一位朋友么?”
对话里的人开玩笑:“男伴的话,我男朋友可能会吃醋。”
“不会让你男朋友吃醋的,地址私我,拜。”
电话挂了,温以宁却还能听得到余音,她问:“你要……带我去?”
沈锐搁置手机,抬眸看她:“没空啊?”
温以宁准备了一箩筐推辞的话,刚要开口,沈锐早就预料到似的,指了指手机说道:“王姐,王牌娱乐总经理,赞助一个大学社团办活动,她一句话的事儿,不过去不去呢还是看你,我这么大一明星,也不能来硬得不是。”
沈锐低头喝了口汤,余光瞟着对面的小姑娘。
温以宁立马正襟危坐:“有空!”
沈锐悄悄地弯起唇角,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
吃完了,沈锐起身收拾碗筷,温以宁有心帮忙,被沈锐制止了:“我是大男子主义。”
温以宁:“?”
沈锐懒洋洋道:“沈氏大男子主义,钱我赚,碗我刷,我还兼顾貌美如花。”
“……”
自知帮不上什么忙,温以宁坐在沙发上,闲来无事看着电视。她都连换了好几个台,清一色男欢女爱的偶像剧。
沈锐洗完碗,擦擦手走过来,好巧不巧,电视播到男女主角热情拥吻的桥段,吻得十分激烈。
沈锐意味深长地看了温以宁一眼。
“……”
“我随便看看,”温以宁补充,“不是很好看。”
沈锐难得没逗她,问:“看电影吗,我演的。”
温以宁正想赶紧换台,连忙答应着:“可以欣赏一下。”
沈锐拿过遥控器搜索,一边找一边幽幽地说:“我洁身自好,电影里没有吻戏,演技也一般般,没有投入太多情感,但胜在长得好,也就比你刚才看的那个什么男主角好看个一百倍吧。”
她就知道,他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不过……温以宁在心里悄悄地说,他确实很好看。
娱乐圈不缺长得好看的,但像沈锐这么好看的,极缺。
沈锐的运气也不错,从被星探挖掘到爆红,只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出道后,他刚演了一部电影,还是一部冷门小众的青春疼痛片,没想到影片大卖,成为年度黑马,还在电影节被提名,而身为男主的沈锐也一举荣获了许多国内外的重要奖项。
听说在影片拍摄期间,沈锐差点死在片场,也不知道是不是营销号的夸张谣传。
电影冷灰色的滤镜让片子显得生涩哀伤,温以宁靠在沙发垫上,倦意侵蚀了她本就浪漫过敏的大脑,眼皮渐渐沉了下来,影片中的金发少年在眼前摇晃。
听见耳边均匀的呼吸声,沈锐叹了口气:“我演得有那么差么。”
而且,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和别人回家,还睡得这么香,看着好想欺负一下。
沈锐关了电视,轻轻把温以宁抱去了主卧,为她松了松衣襟的盘扣,盖上了厚厚的被子。
沈锐到楼上洗了个凉水澡,手机里放着歌,陈奕迅用略微沙哑的嗓音唱着:“谁能凭爱意,让富士山私有……”
温以宁不是那巍峨的山,温以宁是绵绵的水,而他是极度缺水的鱼。
沈锐把开关扳到了冷水区的顶头,别墅内安静得只有水声,但他知道,今夜这座大房子里不再是空荡,还有一个人在陪他。
沈锐无声地笑了笑,忽然觉得这个冬天没那么寒冷了。
-
温以宁睡得很舒适,红丝绒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没有泄出一丝的阳光,她抱着一个枕头,唇角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她作息还算规律,而室友总是闹到凌晨一两点,外加她上睡眠轻,一年到头也睡不了几个好觉。
“唔,这是在哪……”
温以宁眼睛睁开一条缝,想起来自己是在沈锐家,立马一个激灵,坐起身来。
一看手机,九点二十三。
在别人家,怎么还能赖床呢。
温以宁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经过一夜的修复,脚腕上的伤已经大好,她点着脚,拉开窗帘,忽地发现椅子上有一套女装,大抵是沈锐留给她的。
没想到他这个人还挺细心。
温以宁换好衣服,推门出去。
沈锐躺在沙发上打游戏,见她出来,便下了游戏,说:“蓝江买了豆浆油条,一起吃点?”
“好。”
沈锐又问:“脚上的伤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谢谢你。”温以宁把油条泡在豆浆里,“一会我先回趟学校,我想拿一些画展上的话给赞助商过目,咱们在哪吃饭,我自己打车过去就可以。”
“喂蓝江,帮温以宁去学校取几张画,”沈锐看向温以宁,开了免提,“宿舍号。”
“……5333不是,我自己去就可以。”
蓝江:“沈锐我个大老爷们,怎么去人家女生宿舍取东西,你变态吧。”
沈锐:“废话那么多,让你去就去。”
挂断。
温以宁:“……”
“我不是帮你,趁此机会,是想考验一下蓝江的业务能力,他混吃等死太久了,哪天生锈了我还得给他抹点油。”沈锐认真道。
“谢谢蓝江,也……谢谢你。”
听到自己被提名,沈锐的脸色才晴朗开来:“行吧,算你有良心。”
“沈锐,咱们重新开始吧。”
他像是听错了,微微恍神。
温以宁接着道:“久别重逢,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咱们可以重新做朋友。”
“……”沈锐脸色呱哒沉了下来。
温以宁小心翼翼问:“这样不好吗?”总比一直别扭的强。
沈锐叹息一声,敲了敲她的额头:“久别重逢不是我想听的话,算了,说太多你也不会明白,走了,蹭饭去。”
她小声嘟囔:“不好就不好,干嘛打我,男女有别,动手动脚的……不好。”
“男女有别,同桌例外!”
“……”
温以宁一身白毛衣牛仔裤,外头罩了一件沈锐的羽绒服。沈锐则穿了一件长大衣,露出一截藏蓝色的裤腿,温以宁165的身高不算矮,可和185的沈锐站在一起,明显低了一个头。
所以,应该不会有人把他们认成情侣吧。
也有可能是兄妹。
走了一段路,温以宁悄声说:“怎么没有狗仔蹲你啊?"
沈锐没戴口罩,谨慎地压低了些帽檐,笑道:“我的私人生活清汤寡水,没什么好拍的,最重要的是,有你这个护花使者,魑魅魍魉哪敢侵犯。”
就扯吧,清汤寡水,鬼才信。
蓝江开车,在拐弯处等他们。
沈锐坐在副驾驶,温以宁坐在后边,蓝江撑着脑袋往后看:“温以宁啊,咱们也有几年没见了,你还是那么漂亮哈哈,听说你们昨晚……”
沈锐不客气地给他后脑勺一下:“不会说话就别说,好好开车。”
蓝江:“都是老熟人了,说几句话怎么了,我瞧你是嫉妒。”
温以宁开口道:“蓝江,不是你想的那样,昨天我们偶然遇到了,我不小心崴到了脚,多亏了沈锐。我们学校社团恰好需要一笔赞助,所以沈锐才邀请我参加这趟饭局。”
蓝江瞥了一眼沈锐,嘟囔道:“是多亏了他,见色忘义,把我一个人扔在梦我之风。”
温以宁坐在后边,没有听清,但她听清了沈锐打蓝江的耳刮子声。
很清晰。
吃饭的地方是在一座僻静的庄园里,饭桌是古旧的梨花木,墙壁上挂着一幅仕女图,长椅上坐了三个人。
王牌娱乐的王姐,虽然保养得当,但眼角的皱纹暴露出她不小的年纪。王姐身边坐了个小奶狗,亲昵地喝着王姐杯子里的水,二人的关系一目了然。
剩下的那个二十上下的女演员,一头亚麻色的波浪卷,浓妆艳抹,却生了一张极为稚气的脸,这么冷的温度,只穿了一件清凉的吊带。
看见沈锐,艾晴两眼放光,可是又看到沈锐身后跟着的女人,她骤然冷了脸色,略带敌意。
“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前辈,王牌娱乐的王姐,这是王姐的男朋友,也是王姐公司炙手可热的模特。”
艾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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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断沈锐的话,自我介绍道:“我叫艾晴,沈哥新剧搭档。”
沈锐点头:“温以宁,我的高中同学,带她一块吃个饭。”
王姐撑着下巴,意味深长道:“高中同学呀,我还以为是小女朋友哩。小姑娘生得样子好,有没有兴趣进圈里呀?”
沈锐:“她没有。”
王姐:“你替人家答什么哩,这么护短得哟。”
蓝江说:“王姐,你就崩拿温小姐开涮了,你不晓得他们高中的时候,啧啧,那叫个惊天动地,咱们谁都没见过沈锐这小子急吧,可就是为温以宁急过。”
艾晴:“蓝江,你不愧是沈哥的好哥们,比狗仔知道的还多。”
蓝江不知道艾晴在褒贬她,反而得意道:“那可不,案发时我可就在现场。”
“蓝江,你嘴怎么这么碎。”沈锐端起酒杯,看向温以宁,“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重新做朋友,你说对吧,温以宁。”
温以宁轻轻嗯了一声,刚要举杯,被沈锐按住了:“酒烈,不适合你,我去拿点茶。”
他的嘴唇就贴在她的耳边,像是两个人在说什么私密的悄悄话。
艾晴的脸色愈加的难看,沈锐出去后,艾晴说道:“温小姐在做什么工作呀?”
温以宁:“还在念书。”
蓝江道:“我当初要不是出来和沈锐混,现在估计也在念书。”
王姐笑道:“蓝江,你念什么书,人家能给你一个月开千把万的工资,校长都不能吧,你就不是那个念书的料子,人家温小姐可不一样,有读书人的气质。”
蓝江嘿嘿一笑,他确实是个草包,现在的助理职位还靠得是沈锐力荐。
温以宁没有忘记自己来吃饭的目的,她把身后的画册拿了出来:“王姐谬赞,我只是顺着把学念完而已,这些是我画的一些插画,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过目,喜欢哪一张,就当是我送您的见面礼。”
王姐微微惊讶,接过画册翻看了两页。
“阿晴你也看看,画得真的很不错。”王姐抬头看她,“温小姐学的是美术专业吗?”
“美术是我所爱,但很遗憾,没能成为我的专业,我虽然学的是舞蹈学,但幸运的是在大学里有各种各样的社团,我加入了美术社团。”
王姐微笑:“我理解,一纸文凭,可能会埋没一个天才。”
艾晴撅着嘴巴:“画得什么嘛,我是看不懂。”
王姐嗔怪道:“阿晴,你没有艺术灵性,自然看不懂。我早就劝你在去读几年书,可你偏不听,非要出来拍戏。”
艾晴捂着耳朵:“好了,我知道了姨妈。”
沈锐端着茶壶进来,顺手把温艺宁杯子里的酒喝了,再为她重新沏了杯茶:“你们聊什么,这么火热。”
王姐说:“我们在看温小姐的画,说实话,画得是真不错,可我算不上是行家,温小姐,你是否愿意把这些画册暂存在我这里,我相信我们的美术团队里一定有一位属于你的伯乐。”
沈锐道:“她没问题,不过作为报酬,你得赞助一下她们社团办画展。”
沈锐说得露骨,温以宁忙道:“王姐,是这样的,我们社团最近的确有意在本市办一张画展,希望能求得赞助……”
“我明白了,”王姐会意,“这没有问题,阿锐,你把的联系方式推给温小姐,后续相关事宜我们再慢慢推进。”
沈锐:“OK。”
温以宁没想到一切进行的如此顺利,心悦之情难以言表,她感激地看了一眼沈锐,沈锐好像并没有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他冲温以宁摇了摇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二维码。
温以宁:“嗯?”
沈锐忽然靠近了,低声说:“美女,加个微-信。”
“好,好。”
高中时,大家还在用Q/Q,高中毕业后她千方百计加到了沈锐的微-信,只不过最后不欢而散,她又把他删除了。不知道沈锐还记不得这件事。
这顿饭,除了艾晴以外,其他人吃得都很开心。
王姐本名王淑华,也是业界的一位女强人,她和温以宁畅谈了许多插画和娱乐合作的构想,温以宁只觉得眼前的思路豁然开朗,对王姐更是敬佩不已。
-
不知不觉,屋外落了雪。
沈锐伫立在草檐下,纯黑色的大衣上沾了点点白雪,指尖夹了一支香烟,火星在雪色中闪烁,骨节泛白,像是冷极了。
“沈锐。”
沈锐闻声回头,温以宁正瞧着他看,眼睛亮亮的。
这种一回头就能够看见她的感觉,真好。
沈锐掐灭了烟,扔进了一旁的麻篓:“吃完了?”
“嗯,王姐有事和男朋友先走了,蓝江喝醉了,在和艾小姐聊天,我闲着没事干就出来看看你,沈锐你……你怎么老是抽烟啊?”
“烟瘾,懂?”
“不懂。”
温以宁伸手,摸向沈锐的裤兜,隔着一层布料摩挲,沈锐呼吸一窒,未等他反应过来,温以宁便摸出了半盒烟,不由分说扔进了麻篓。
“吸烟有害健康,别人家的爱豆都是英年早婚,轮到你,却是英年早逝,总归不好。”温以宁看了看他,“打火机也交出来。”
沈锐撇撇嘴:“另一边口袋,自己拿。”说着,贴心把手臂腾开。
温以宁如他所愿,摸出打火机,转手扔了。
其实她也知道,扔了,他还有很多。
被扔了东西,沈锐没有不开心,温以宁却有些难过。
曾经,在操场上,迎面而来的夏风微凉,温以宁坐在台阶上,男生和她离得很近,风将少女的声音送入耳畔:“沈锐,戒烟吧,我不喜欢。”
男生肩头搭着蔚蓝色的校服外套,口袋里装满了各个牌子的烟盒,他笑了笑,把烟盒都抖落出来,一股脑丢进了不远处的垃圾箱。
他笑:“好啊,听我同桌的。”
少年唇边那一缕笑的实在是好看极了,连同着十六岁的夏风,迷了少女的春眼。
8. 草莓味
温以宁回到了学校。
下一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温以宁给何文发消息,让她帮忙拿一下课本。何文回了个好。
教室里,老师还没来,零零散散坐了几位同学。
合班上课,教室很大,温以宁坐在了倒数第二排,见她一个人坐着,很快就有男生过来搭讪。
“同学,这儿没人坐吧。”
男生背着画板,看来是美术系的,他头发留得很长,在脑后扎了一个小小的丸子头,烫染过的刘海别在耳后,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温以宁简短回答:“没。”
男生笑着坐在温以宁的旁边:“我是美术系的,我叫江畅。”
“音乐系,温……”
江畅忽然一拍脑门:“温温温——温以宁对吧。”
“以宁,你的书。”
何文走了过来,把形势政策的课本递给温以宁,走之前又多看一眼坐在她身边的男生,怪眼熟的。
江畅:“温以宁,我猜得不错。”
何文和孟嘉孙晓晓一块过来的,何文说温以宁身边围着一个小帅哥,孟嘉不屑地瞥了一眼,目光顿在江畅的身上,孟嘉一僵,握紧了拳头。
何文察觉到异常:“嘉嘉,你怎么了。”
孟嘉咬牙切齿:“那是我的crush!”
于是,江畅的旁边又多了三位女生,其中有两位是来凑热闹的。
孟嘉脸上挂着甜腻的笑容:“阿畅,还记得我吗?上次校园歌唱大赛,我们见过的,我还加了你的联系方式。”
江畅微笑点头,想继续和温以宁聊天。
“以宁。”孟嘉扬高了声音。
“……”一般孟嘉这么亲热地叫她,都没啥好事。
江畅说:“你们认识啊?”
孟嘉:“我们都是一个宿舍的,以宁,你旷课两天,一个晚上夜不归宿,去哪里了呀,是新交了男朋友了吗?”
孟嘉想要隐射什么,不言而喻。
没错,旷了两天课,一整晚夜不归宿,可是这和孟嘉有什么关系呢。
温以宁不可能告诉她自己是和沈锐出去了,也不想浪费脑细胞编织谎言,所以——冷处理。
正好,来信提示音响起。
沈锐:干嘛呢?
温以宁不搭理孟嘉,慢吞吞打了两个字:上课。
沈锐:有没有兴趣逃个课?
温以宁一愣,他这是在约她么,她想了想,回复道:逃课,做什么?
那边停顿两秒,冒出一条消息。
沈锐:为所欲为。
第二条,沈锐:我在学校门口,别让我久等哦。
温以宁关闭了页面,手机烫手,脸也烫烫的,什么叫为所欲为,就是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的意思吗,可他们不是才见过面吗。
孟嘉尖锐的嗓音在耳边炸裂:“温以宁,你怎么不说话?是在和男朋友发信息吗?”
温以宁起身,微笑道:“不好意思,我好像又要旷课了,改天见。”
“什么嘛,仗着成绩好,不可理喻。”孟嘉气呼呼的。
江畅眼睛一转,对孟嘉说:“方便把温以宁的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孟嘉:“……”
江畅:“对了,她真的有男朋友吗?”
校园街头,停了一辆劳斯莱斯幻影,引得不少同学驻足观望,车玻璃开了半个,只看见驾驶座上的男子压得极低的黑色鸭舌帽。
抽到第二根烟的时候,沈锐看见了温以宁的身影,他掐灭了烟,对她按了按喇叭。
温以宁连忙跑过来,钻进了车厢。
温以宁前后左右观望,沈锐轻笑:“找什么呢?”
“我这不是怕有狗仔追你嘛,好歹也是个大明星,怎么这么落魄。”
“落魄?”
“这么多天了,也没见有狗仔关注你,”温以宁嘟囔,“传说中的‘狗不理’。”
“噗,”沈锐忽然凑了过来,掌心贴着她的腰,“同桌,想和我传绯闻啊?”
说着,拉过安全带,给她系上。
只是系了安全带而已。
和他接触过得地方灼烧的厉害,真烦,又被他勾到了。
温以宁决定反将一军,她攥住了沈锐未来得及抽离的手,鼻尖凑过去嗅了嗅:“好浓的烟味儿。”
女孩的温热鼻息洒在指尖,沈锐喉结滑动,顺手捏住了她的脸,自己凑上来的,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沈锐,你掐我,我——”温以宁伸手去捏沈锐的脸,“我捏回去。”
沈锐侧身一躲,温以宁却没有扑空,而是直接扑在了沈锐的身上,他的胸膛,很硬。
今天,沈锐穿了一件深蓝色的毛衣,露出锁骨,温以宁的指尖正好搭在他锁骨的涡上,尖细的指甲在冷白的肌肤上勾出一道不长不短的红痕。
沈锐嘶了一声,喊:“疼。”
温以宁眨眨眼:“你怎么这么不坚强。”
沈锐睨着她心虚躲闪的眼睛,含笑:“怎么办,我就是这么不坚强,要不……你哄哄我?”
“……”
“哄你个大头鬼。”
温以宁重新坐好,余光中,沈锐在整理衣服,他好像是被‘欺压’的不轻,颈上红红点点,他也太细皮嫩肉了。
她记得沈锐从前不是这样的人。
沈锐,二十四孝好同桌,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没收她一毛钱的保护费,却罩了她整整三年。和眼前这位细皮嫩肉外加厚颜无耻的男人,对不上号。
温以宁拍了拍沈锐的肩膀,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变得有些脆弱了,但是我绝对不会嫌弃你的。”
沈锐差点憋出内伤,忍住笑:“那我谢谢你哈。”
惹毛一只小白兔,最后还被白兔安慰了,沈锐有愧疚,但不多。
这么一折腾,他似乎心情不错,扶着方向盘,问:“想去哪?”
温以宁:“去哪都行?”
沈锐挑眉:“我说了,你可以为所欲为。”
说话就说话,干嘛那么蛊。
温以宁的确有想做的事,虽然她也知道,随随便便和男人回家不好,可是这不是一回生两回熟么。
打定主意:“去——你家。”
劳斯莱斯幻影缓缓停在小别墅前,为了表示对狗仔的尊重,沈锐和温以宁分拨进入别墅。
其实温以宁想多了,狗仔曾经盯梢沈锐三天三夜,不仅一点物料还没,还饿得饥肠辘辘,沈锐很恶毒地点了一堆外卖,在院子里大吃大喝,从此以后,沈锐便荣耀地上了各大狗仔的黑名单。
沈锐得奖以后,依旧低调,除了去领了奖以外,没接受任何的采访,也没有参加任何的节目,要不是张恒催工催得紧,新电影他都没打算接。
别的明星生怕被观众忘记,沈锐却看得很开。
有一种,我红了我摆烂的无耻感。
温以宁进屋后,在房间内四处打量,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沈锐下意识想摸烟,捏住了烟盒,看到木地板上少女落下的影子,沈锐笑了笑,不打算抽了。
沈锐两手插兜,靠在沙发上。
温以宁望着他,说:“就这儿了,这个位置不错。”
午后的阳光晒在沈锐的身上,阳光的烘烤下,男人的声音格外慵懒:“来我家,做嘛?”
做嘛,带点地方口音,和干嘛一个意思。
沈锐把那个嘛字咬得很轻,听上去就像“做么”。
温以宁这方面的知识贫瘠,单纯地答:“一会做,你先把衣服脱了。”
吩咐完,徒留沈锐一人惊愕,温以宁找了个板凳坐着,在背包里翻来翻去。
“?不是吧温以宁……”还真想对他为所欲为。
温以宁见他不动,不满道:“磨蹭什么,有没有一点职业精神。”
不是,这意思,好像还把他当鸭了。
见他不为之所动,温以宁放柔了声音:“沈锐,乖一点,现在阳光正好,不会太冷。”
听进沈锐的耳朵里,这一席诱哄就变了味道。
好像在对他说,乖,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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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让你很疼的。
温以宁又道:“我会很快的。”
快???
沈锐脑门子生疼,她是怎么把他和快联系上的。
有他在,就不可能让她快。
“同桌。”沈锐嗓音微微沙哑,向她招了招手,“过来。”
口是心非温以宁,她其实很喜欢沈锐叫她同桌,声线温柔低沉,诱使人沉溺。
温以宁叹了一声,走了过去:“我过来,干嘛。”
沈锐坐起身,敞开怀,表情可爱得像个小孩,有种马上就要撒娇卖萌的意味。
幸好他长得帅,还不是一般的帅,不然一个大男人忽然这样,容易挨揍。
温以宁很委婉地说:“沈锐,你是小鬼附身了?”
沈锐没生气,又贴她近了些:“你让我脱我就脱,我是不是太没有面子了,所以,劳同桌动动手,帮个忙。”
温以宁诚恳道:“我觉得你一向不在意脸面这种身外之物。”
沈锐没皮没脸道:“今天阳光正好,忽然就在意了。”
“……”
“那,好吧。”
就当面前是个残疾人,不对,植物人。
沈锐穿得毛衣,没有扣子,需要从底下撩着脱,温以宁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给别人脱衣服,她捏住毛衣的一角,往上掀。
“喂,你抬抬手。”
沈锐眼皮子一抬,喑哑道:“好。”
于是乖乖地把手举高了。
温以宁暗自念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的口号,唰得一下,把毛衣从沈锐的身上扒了下来。
她的动作有些粗鲁,摩擦之下,沈锐一头金发炸了毛,碎发铺在额前,半遮掩住那双慵懒的眼睛。
“同桌,轻点。”
“不好……不好意思。”
“没看出你有多不好意思,”沈锐又笑,“不过,脸倒是红了。”
温以宁抿唇道:“阳光正好,晒的。”
沈锐上身,还剩一件白背心,背心的料子轻薄,隐约可见底下朦胧的肌肉曲线,温以宁想得不错,沈锐的身材很好,没有一块肌肉是多余的,够硬。
温以宁咽了咽口水。
虽然很不想承认,这课旷的,好像是她赚了。
别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而他们又挨着那么近的距离,口水声显得异常清晰,落进沈锐的耳朵里,又湿又黏。
就在沈锐期待着下一步会发生什么时,温以宁已经跑到了板凳边上,从书包里拿出画板、画纸,还有一盒画笔。
“……”
沈锐有点笑不出来,“画画呀?”
女孩抬头开心地瞧着他:“嗯,摆一个你觉得舒服的姿势,不会很久的。”
这样高质量的人体模特,的确是她赚了,越想越高兴。
“原来是画画呀。”沈锐捏了捏眉心,恢复了漫不经心的笑:“行吧,舍命陪君子。”
温以宁警惕道:“不然呢,你以为要做什么?”
沈锐挑了挑眉毛,迅速换了这个于他不利的话题:“这样行么,要不,我再脱一件?”
画人体,自然是越光越好,温以宁脸皮子薄,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沈锐主动提出,倒让温以宁心尖一跳,嗫嚅道:“也……行。”
沈锐利落地把背心脱了,想了想,摆了个泰坦尼克号女主角里侧躺的姿势:“画吧。”
暖色调的阳光与冷白皮形成了视觉上的反差。
男子金发凌乱,眼眸惺忪,褐色的瞳玲珑剔透,幽幽地望着她,眼底含了些许凶狠,好像一只刚睡醒的金毛藏獒,唇角一弯,又成了一只大猫咪。
暖色调的阳光与冷白皮形成了视觉上的反差。
温以宁又咽了一口口水。
她忽然有一种不能与人说的冲动,她想拉上窗帘,不让别人看见沈锐漂亮的样子。
“想什么呢,还不快画。”
“你的肌肉,真好看,比我画过的,任何一个,都好看。”
沈锐眯了眯眼:“同桌,我很好奇,你还画过谁?”
9. 草莓味
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四十分钟过去,客厅的阴影随着太阳的下班发生了变化。
温以宁呼出一口气,捏了捏酸涩的颈椎,抬头看向侧歇在沙发上的模特。
模特挑眉:“好了?”
温以宁端详着他,又看了看画:“再等一下。”
她咬了咬唇,拿起笔,在画中男子的锁骨上画了一笔红。
那是她亲手抓得小草莓。
温以宁甜甜一笑:“可以了。”
沈锐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四肢,温以宁以为他要穿衣服,犹豫着要不要回避。
沈锐径直走了过来,弯腰瞧着画,说:“我鼻梁上有颗痣,你都没画。”
“我……我忘记了。”
沈锐有一颗小痣,眉心下三寸的地方,他眉骨高,乍一看不会惹人注意,仔细看,红红的一点,分外艳丽。
温以宁落笔极稳,轻轻点上了那颗美人痣。
沈锐目光沉静,从温以宁执笔的手,看到画上人锁骨上鲜红的草莓印,他笑笑:“行吧,有我十分之一美貌。”
话锋一转:“不过,我不止鼻梁上有一颗痣。”
这是故意找茬了,温以宁蘸了点黑颜料,哼声道:“再废话,信不信我把你点成筛子。”
“唉,和你闹着玩的,我就是想说你对我的观察还不够细致,以后吧,有机会让你了解一下你的御用模特身体的奥秘。”
“谁要了解你……的身体。”温以宁把笔都装好,放进背包里,“我要回学校了,不用送我,我打车回去就行。”
沈锐不动身,盯着她看,目光有点可怜:“你刚享用完我纯洁的肉/体,就要将我狠心地抛弃。”
温以宁呆住,他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果然,娱乐圈的水不是一般的深,看来沈锐被浸染得不轻。
温以宁看向他的目光转变为同情。
“你的眼神……希望你没有在想一些奇怪的事情,”沈锐似乎也意识到造作过度,嗽了两声,“画了这么久,应该挺累的吧,我请你吃饭。”
温以宁:“不累。”
沈锐微笑:“我摆了那么久的姿势,现在又累又饿,你请我吃顿饭,不过分吧?”
“……唔。”温以宁为难道,“可我真的要走了,数数,我已经旷了三天的课,还有一整晚都夜不归宿。”
“你这三天,一共只有两节课,还都是两百多人一起上得公共课。”
“你怎么知道?你有我课表?你调查我?”
“我找你们校长要的,有意见?”沈锐扬眉,“有意见也没用,找你们校长去。”
温以宁蓄势待发,好像一个鼓起的皮球,听到校长的尊名后,顿时蔫了下来,露出灿烂的笑容,无事发生一般:“校长啊,那没意见了。”
沈锐一愣,笑:“你还挺识时务,走啦,吃个饭,保证不让你夜不归宿。”
沈锐转身穿好了衣服,路过温以宁的身边,目光在画板上停留了一瞬,吹了声口哨:“画得不错,非常好。”
温以宁疑道:“十分之一美貌?”
沈锐远远道:“二十分之二吧。”
“……”
温以宁觉得,沈锐像是突然开了哪门子的窍,每次都把自己拿捏的死死的。
这不是个好兆头。
但和他在一起,她好像都挺开心的。
这次出门,沈锐换了一辆车——一辆小奥迪,看上去有些年头了。
这么低调,一点不像他的风格。
沈锐极为爱护地拍了拍方向盘上的尘土,插上钥匙,平静地说起从前。
“我高中毕业,拍了第一条广告,广告费不多,在买车还是付首付之间,我选择了买辆车,于是才有了它。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买车,而不是买房么?”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居无定所,满世界流浪。”
沈锐在笑,他不用抹任何口红,唇色便呈现出自然的粉,好像还差点什么,差一根点燃的烟,最好有燃起的灰烬。
好似这样,才能把那笑意燃灭。
身边的女孩垂着头,她的头发很长了,散落下来,有一缕落在了沈锐握住换挡杆的手上,又麻又痒。
他忽然想放过她了:“好了不说了,去吃饭。”
“沈锐。”
温以宁张开唇瓣,声音好似一杯低度数的酒:“你不是那样的人,你没有居无定所无家可归,毕业那年,我对你说‘人好在哪都好’,我的意思是,你很好,无论是上大学,还是辍学工作,都好。”
温以宁坚持着说完,眼眶里的泪差点就要溢出来了,她把声音放低,把脸垂下,以为这样就掩饰住她的难过。
头顶被揉了揉,温和的声音响起:“同桌,你在难过什么呀?”
温以宁只是回想起了,高中毕业后,她得知沈锐没有考上。
她看着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心里想着,像她同桌那么好的人,却不能和她一起到大学去了。
温以宁努力平复心情,她别过脸,看向窗外的景色,东泠的傍晚人潮依旧汹涌,时隔多年,她和沈锐还能再相遇,她已不敢再奢求除此之外的任何了。
“我不太舒服,送我回学校吧,改天我一定请你吃饭。”
“行,你说的,请我吃饭,别赖账。”
沈锐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发动车子,往师大的方向驶去。
-
温以宁想起白天和孟嘉闹得不愉快,决定先在教室自习了两个小时,等到十点钟教室关门了再回宿舍。
披着星光走回宿舍,却发现门锁着。
玻璃窗内没有一丝亮光,没有人在。
温以宁盯着锁孔发呆,掏出手机,从联系人中找出何文的号码,点了拨通。
对方忙音。
温以宁给她们仨挨个打了个遍,都没有人接,最后给何文打通了,温以宁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事,手机里传出孟嘉的声音:“温以宁,是我。”
她蹙眉:“孟嘉?”
“朋友过生日,我们仨今天就不回去了。”
温以宁握紧了手机,淡淡说:“不回就不回了,锁门是什么意思?”
“不欢迎你的意思。”
手机里传来杂音,像是在ktv,孟嘉的声音也醉醺醺的,带了点冷意。
“温以宁,你不是傍了位大款么,别急着否认,我们都看到了,你上了一辆豪车,我记得你也是普通家庭吧,怎么就这么贱呢。”
温以宁愣了一下,眸光低垂:“所以,是故意锁我?”
“是故意的怎么地,你不是能耐么,有能耐就滚出宿舍。以前怎么没看出你这么不要脸,给人家老男人当情妇,我呸!你他妈给我离江畅远一点——”
“孟嘉,你喝醉了。”温以宁深吸了口气,“闹到老师那,谁都不好看。”
“哈哈?你还想要告老师?”
孟嘉被彻底激怒:“好啊你告去啊,告诉老师我们仨夜不归宿,看以后你还能不能在师大混下去!”
信号不好,把孟嘉后面骂骂咧咧的话都毙掉了。
温以宁只听见她最后尖着嗓子说:“你最好去,正好我也想和导员聊聊你和老男人睡觉和旷课的事,只一条罪状,你这学期的奖学金和三好学生的荣誉就泡汤了。”
滴滴滴。
对方挂断了。
看来真的是有恃无恐。
楼道里,白炽灯忽明忽灭,少女无力地靠在宿舍门上,脑后黑洞洞的玻璃窗深渊似的牵拉着她的神经,手机摔在了地上。
肩前的长发紧跟着垂下,发梢轻擦着脏污的地板。
发丝掩住了半张脸。
半晌,传出一声低低的幽咽。
跌在地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伴随着来电铃声。
温以宁不想接,可她的电话铃声是一段鬼畜,空荡荡的楼道里,自带混声效果。
她叹了一声,捡起手机,屏幕斜着裂开一条缝,把来电人的名字劈成了两半:沈/锐。
男人的声音略带不满:“给你发的消息怎么不回,回宿舍了么?”
退出通话界面,翻了翻聊天记录,一连八条都是沈锐问她,回宿舍了么。
她那时在自习,没留意。
沈锐软了语气:“我不是在怪你,怎么不说话?”
温以宁:“沈锐。”
“嗯?”
温以宁淡声说:“方不方便,借一下你的身份证。”
对方显然疑惑了一瞬,顿了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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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我身份证干嘛,怎么?想通了,觉得全世界再找不出第二个如我一般勤劳持家且美貌的好男人,所以想偷偷和我扯个证?”
“不是,”温以宁的声音依旧低落,“我想用你身份证,开个房。”
手机那头没了声音。
如果不是屏幕上显示着的通话时长不断增加,温以宁都要以为沈锐挂了。
她的要求似乎是有些冒犯,可是她的身份证锁在了宿舍里,而沈锐又正好打了过来。
男人低声说了一句。
温以宁把手机贴近耳朵:“我没听清,你说什么?”
他似乎在笑:“好啊。”
温以宁轻怔,他居然说好。
沈锐慢悠悠地声音透过听筒传入温以宁的耳中,带着点蛊惑:“交易地点在师大校门口,十五分钟后见。”
“……”像绑票似的。
事情为什么演变成这样,温以宁也不清楚,她穿着有些单薄,呢子大衣在东泠萧瑟的寒风中不堪一击。
沈锐又开了那辆嚣张的劳斯莱斯。
好像那辆小奥迪,只是勾她愧疚的把戏。
沈锐摇下车窗,摘掉墨镜,露出一双和煦狡黠的眼睛:“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
“谢谢你,明天我会还你的。”温以宁朝他伸出手。
沈锐笑了一声,轻轻打了她一手板,不疼,更像是一次短暂的牵手。
温以宁:“嗯?我要的东西?”
沈锐没有动作,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你要的东西,不是在这儿了。”说着,刻意“展示”了一下自己。
“……你说的不会是你吧?”
温以宁抿了抿干裂的唇:“沈锐,我没有和你闹着玩,我没地方住了,身份证也不在手里,你要是不想借给我,直说就好了,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耍我呢。”
寒风吹来,嘴唇微颤,嗓子眼里好像被泥沙堵住似的拥挤。忍着,真的好难受。
下一秒,她哭出了声。
沈锐呆了一瞬。
温以宁,在哭……
他二话不说开了车门,见她冷得发抖,骂了一声草,迅速地把羽绒服脱下来裹在她身上,又拉着她的手,坐进车里。
车里开着热气,是暖和的。
温以宁低着头。
她想哭,又觉得哭本来就是一种很丢脸的事,而在沈锐面前哭这种事,简直就是地狱级别。
事情发生了。
她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锐抬手关掉了车内的音乐。
他的声音在车厢内分外清晰,仿佛在忍耐着什么,问:“谁欺负你了?”
少女仍低着头,没看他,却伸手指了指:“你。”
“我?”
“嗯”
“我欺负你?”
“嗯。”
“因为我不识好歹不和你开房?”
“嗯。”
温以宁猛地抬头,变了疑问语调:“嗯?”
“身份证,我带了,没逗你玩,你大概是不会相信,对你,我不敢不认真,只是看你整天愁眉苦脸的,想逗你多笑笑。”
沈锐扬了扬手中的浅蓝色证件,在她看过后,又收了回去:“带是带了,不过不准你开房,我沈大善人最喜欢收养无家可归的流浪猫了,给爷喵一声,爷带你回家。”
“沈、锐。”温以宁加重了语气。
她不伤心了,但挺生气的。
不过他居然真的带了身份证,还说什么,对她不敢不认真?
温以宁忽然想信一次,她为这个想法感到害怕,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想要隐藏内心变动的感情。
温以宁低头时有种乖驯的美感,沈锐清楚,她仰头的样子,只会更加惊艳。
沈锐凑近了,像是在瞧她是不是在偷偷掉眼泪:“下回别哭了,怪招人心疼的。”
“……”
“还哭啊,怎么办,要不爷给你喵一声,实在不行,汪一声也成。”
“……”
“喵呜汪~”
羽毛似的,在她耳膜里挠痒。
温以宁呆滞住了,沈锐这是在和他卖萌吗?
她悄悄红了脸。
“……”
怎么办,好像是……很可爱。
10. 草莓味
床头灯亮着温暖柔和的光,铺洒在女孩的脸上,她的眉,天生的好看,无须加任何修饰,便是两撇秀气的柳叶眉。
此刻两撇乌眉却牢牢地揪在了一起,紧闭的眼睫上还残余着点点泪珠。
好不容易才睡着,沈锐不敢惊动她,于是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没有一丁点的声音。
夜里冷,他在她的腿上又搭了一层褥子。
温以宁在梦中呓语,沈锐趴在床头听,却看见脸颊上两行纤瘦的泪痕。
沈锐抬手轻轻触了一下,眼泪是凉的,远不及她肌肤温热。
“同桌,怎么在梦里还在哭啊。”
他顿住,指尖绕住她散下来的发,小声说:“小傻瓜,不会是在梦里又被我欺负了吧?”
睡着了的温以宁,无法回答沈锐的疑问。
灯灭了,房间一片黑暗。
沈锐走到楼下,披了件羽绒服,推开门,坐在了露天阳台的藤椅上。
他顺手在裤兜里摸烟,空空如也。
这条裤子是上次吃饭的那条,兜里的烟都被温以宁扔掉了。
沈锐起身回屋,从抽屉里挑了盒好抽的。
藤椅边的水晶茶几上摆着一个烟灰缸,不一会儿,烟灰缸里就堆满了凌乱的烟头。
手机震动,沈锐瞥了一眼来电人,不疾不徐地滑动接听。
火柴嚓的一声,手指夹着烟管递到嘴边:“喂,恒哥。”
电话那边气急败坏:“你还记得世界上有我这个哥?”
“哥,说事儿,三十八岁以下年轻人的夜生活可是很宝贵的。”
“……”
张恒怀疑沈锐说出了他的弱点,且有证据。
算了,年纪大了,不和小孩计较。
“听王姐说,你花钱赞助一个女大学生办画展?小办也就罢了,你还要办成商业画展,花钱把文艺界的那群老头都请过来?”
他坦荡地承认:“嗯,是有这个打算。”
“沈锐,你不想当明星了直说,别玩我成不,想当慈善家,你没那天赋。”
缓缓吐出一层烟雾,迷了夜色中透着水润的眼眸,沈锐挠了挠耳朵,幽幽说:“什么大明星,什么慈善家,我啊,明明是资本。”
张恒一怔,又笑了起来:“对,差点忘了,你他妈就是资本。”
沈锐没说话,又吸了一口烟,嗓子里顿时烟熏火燎的,并不好受。
他有些倦了,按灭了烟蒂:“行了哥,大惊小怪的,没别的事挂了。”
“等等,”张恒犹疑道,“师大的女大学生,不会是那天那个那个那个温,温小姐吧?”
沈锐没了声音。
“对,我想起来了,王姐跟我说来着,她也觉得奇怪,人家是有天赋,可东泠不缺天才啊,你干嘛偏偏做这赔本的生意,不会是……”
一番有条有理的分析,张恒吸了口气:“沈锐,你不对劲儿。”
沈锐最后说了一句:“实不相瞒,我是温画家的死忠粉。”
张恒顿了半晌:“草,沈锐你个变态,真想泡女大学生啊。”
电话那端已经挂了。
一分钟后,沈锐收到了来自“催命号经纪人”的消息。
张恒:够无耻。
沈锐:?
我拍了拍“催命号经纪人”的帅脸又被他的如来神掌甩飞出去并哭着喊着叫爸爸草我。
“……”
沈锐淡定地给张恒改了备注:
三十八岁没有夜生活的老色批。
-
清早,温以宁被饭香味诱惑醒了。
点开手机。
6:40,闹钟还没响。
她穿好衣服起床,发现床上多了一条被子。
昨天她太困了,看着手机就睡着了,灯也忘记了关,而现在灯却是好好关着的。
难不成是沈锐,半夜进来给她关了灯,盖了被子?
温以宁懊恼地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回想起昨天的表现。
她有点不想走出屋子,可她昨天晚上没吃饭,又饿了一晚上,而屋外的饭香味太过诱人。
温以宁把被子叠好,走了出去。
厨房里的灶火上热着蒸笼,电饭煲插着电,大约是时间到了,升起一层层白色的水汽。
男人穿着围裙站在菜板前,他正在切一根胡萝卜,刀工飞快,眨眼间,一根胡萝卜就分成了一小堆圆形的胡萝卜片。
温以宁咽了口口水:“沈锐……”
“醒得这么早,是不是我太吵了?”他转过头,眼睛弯成了月牙状。
温以宁微怔:“没,没有。”
沈锐也没太在意:“先去洗漱吧,牙刷洗漱杯还有毛巾,都给你准备了新的,洗面奶和水乳不知道你喜欢用哪个,随便买的,你看着用。”
温以宁:“嗯,好。”
她如临大赦。
沈锐方才用那种目光凝视着她,又是在那样的场景之下,他还用熟稔地语气寻问一些不要紧的话,已是极度的暧昧了。
好像,他们已经结婚了似的。
结婚,和沈锐结婚……
她确实应该洗漱了,好好洗一把冷水脸清醒一下。
温以宁走进洗手间,便看见大理石台上摆满了崭新的尚未拆封的瓶瓶罐罐,水乳洗面奶,国内外知名品牌,应有尽有。
数数,起码三十多瓶。
这就是他说的,随便买的?
温以宁轻叹了口气,环视一圈,拿了旁边还有一瓶拆了封且用过一点的。
大概的沈锐平常在用的,和他身上的清香很相似。
用新毛巾擦去脸上多余的水,温以宁望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太粉了,下回应该随身戴一瓶粉底液。
沈锐拿了两副碗筷,放在桌上,喊她:“吃饭啦。”
“嗯。”温以宁放下毛巾,慢吞吞走了过去。
“牛奶要喝热的,一人一杯,鸡蛋我剥好了,一人一个,拌了盘凉菜,有你爱吃的胡萝卜,昨天下午发好的面,顺手蒸了一笼鲜奶馒头,这可是我的绝活。”
沈锐忽地想起什么,端起碗跑到厨房,盛了两碗粥。
他笑着说:“差点忘了,一定要尝尝我亲手煲得南瓜山药小米粥,你胃不好,多喝点。”
温以宁拉开椅子坐下。
牛奶的温度刚刚好,奶香味清甜不腻,鸡蛋被剥得干干净净的,自觉地躺在盘子上等待被享用。
“尝尝看。”
在沈锐期待的目光下,温以宁就着粥,咬了一口鲜奶馒头。
现蒸的馒头,入口松软,奶香味十足。
粥就更好喝了,山药和南瓜熬得烂烂的,掺杂在软糯小米间,多了一份特别的甜香。
沈锐眯眼笑:“好吃吗?”
温以宁点点头,好吃,简直好吃到不能再好吃了。
这些都是他精心准备的……
沈锐没有吃,只是盯着温以宁看,仿佛是在等待她开口赞扬。
终于,温以宁抬起头,说:“沈锐,你当真是一个大大的好人,像你昨天说的什么来着,嗯,沈大善人。”
沈锐眨眨眼,好似没听懂。
温以宁还没有意识到马屁拍到了马骨头上,真切地说着:“其实昨天的事和你没有多大的关系,你虽然时常开我的玩笑,但我从来……一般不会放在心上,我心眼没那么小,咱们还是朋友。”
这席真心话,听进沈锐的耳朵里,便好似是说。
无论沈锐做什么,她温以宁都不会放在心上。
顺带,附赠他一张好人卡。
沈锐忽然没了兴致,垂头喝了两口粥。
“我知道和我没关系,我做饭也不是为了和你赔礼道歉,而是……”沈锐想了两秒,说,“其实烹饪是我的人生爱好。”
温以宁咬到了坚硬的勺子,好磕牙。
来不及感受痛,沈锐的言下之意,貌似是她自作多情了。
那还真挺可笑的。
温以宁舔了舔受伤的牙齿,闷声喝粥。
掠过这个话题,沈锐装作随口一问:“对了,你昨天梦见什么了?”梦见什么,才会哭的那么伤心。
温以宁:“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总不能说,他半夜悄悄送温暖,恰好看见她睡着了在掉眼泪吧。
沈锐摸了摸下巴,灵机一动:“噢,我最近对解梦颇有研究,看你一觉醒来的面相,我就知道你昨天晚上一定做了梦,还不是一般的梦。”
“你的爱好,真广泛哈。”
“所以,告诉我,你昨晚梦见了什么?”
温以宁顿住筷子。
昨晚,她做了一场很漫长的梦啊。
学生时代的大雾,隔了三年长的时光,一次又一次朝她拥了过来……
上课铃声打响。
嗡嗡的走廊顿时鸦雀无声。
温以宁抱着一摞高高的作业本,顺着楼梯往下走。
路过二层楼时,她隐约听到有人在哭。
二楼还在修建中,温以宁的班级在一楼,时常听到楼上传来的电钻声响。
上晚自习了,施工队早就收工。
教室和办公室都贴着封条,这一层楼都没有人。
温以宁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哭声细碎,是个女生。
温以宁有些好奇,她停了下来,偏头看去。
学校的卫生间分两部分,最里边是厕所,隔着一层帘子,外边是宽敞的洗手池。
此刻,女厕的洗手池边上靠着一个人。
校服外套系在他劲瘦的腰间,下摆挤出好看的褶皱,他微微蹙眉,眼神中透着不耐,嘴唇抿成一条缝。
温以宁知道,当他露出这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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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就是极度厌烦了。
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沈锐。
他低眸,看着跪坐在地女生:“哭够了么?”
熟悉的声音,完全陌生的语调。
女生似乎没想到沈锐会这么的冷漠,她眼睛张的大大的,看上去既柔弱又可怜。
温以宁认出来,她就是那天被全班同学孤立的小偷。
夏谷音爱化妆打扮,也常跑到男生多的地方和他们玩闹。
只是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同学们对夏谷音的印象一落千丈,背后都在骂她是个表里不一的婊/子。
温以宁还听说,这两天,有不少混混来找她的麻烦。
见自己的哭泣不会引得男生任何的怜意,夏谷音目光中透着失望,指尖死死抠着板砖缝隙,哀声说:“沈锐,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呢,我喜欢你,你不会不知道啊。”
“谢谢,不过,”沈锐淡声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沈锐——”夏谷音揪住了男生的裤脚,嘶声哀求,“这不可能,你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所以才嫌弃我,你帮帮我好吗,你让他们别来找我了,我快疯了……只要一句话……一句话的事儿。”
沈锐目光深沉:“手,松开。”
“沈锐,你帮帮我吧,求你了,”夏谷音有点害怕,可她不能放弃,“我求求你,帮帮我,等我摆脱了这些,我就能和你在一起了。”
“我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喜欢谁?她能和你上床么?”不等沈锐回答,夏谷音激动地说,“我可以,你长得这么帅,就算没有发生这件事,我也是愿意的,你要不要试试我,我很不错的……真的,你试试我。”
蓦地,楼梯间传来书本掉落了噼啪声。
吓得夏谷音立刻松开了手,低声猜测:“不会是老师吧,是同学的话,会不会和老师说……”
想到这个可能,夏谷音抖如筛糠,连沈锐什么时候出去的都没有注意。
与此同时,温以宁大脑一片混乱。
看着楼梯上乱七八糟的作业本,她下意识弯腰去捡,却被一个人抢先捡起。
她习惯性地说:“谢谢。”
“同桌?”沈锐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问,“一共有几本作业?”
“五十……四本。”
有一部分钻了空子,从楼梯缝里掉到了楼下。
“好,你在这儿别动,我去捡,五十四本,保证一本不少。”
“噢,好。”
温以宁神思微微恍惚,沈锐知道他在偷听,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还帮她捡书。
大概是怕她把事情吐露出去吧。
也怪她自己,听墙角不说,还被人抓了个正着。
没过多久,作业本都找了回来,只是不知道是否齐全。
沈锐干脆盘腿坐在地上一本一本的数:“1、2、3、4、5……44、45、46……53、54,OK齐了。”
“谢谢你。”温以宁蹲下身,和他一起把书摞好,犹豫片刻,低声说,“你放心,我是不会把我听到的事说出去的。”
沈锐一顿:“你都听到了?”
“没有,我只听到了一点,”温以宁再次保证,“你进女厕的事情,我是一点也不会说出去的。”
“……”
少女因为忐忑和不好意思,雪白的脸颊像是扑了粉,可爱的想上去捏一捏。
眼眸也水汪汪的,好似轻轻欺负一下就会哭。
沈锐知道,班里不止一个男生喜欢她。
但没一个人敢上马去追的。
因为温以宁太正经了,举手投足自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质,让人心甘情愿被她折服,默默地对她好。
这种好,倾向于礼貌客气。
他们不曾有机会看见过温以宁偶尔流露出的憨态。
沈锐也是第一次见。
怪招人的。
他笑了一声,目光定在少女的身上,温声说:“就这么护着我呀?”
不知是否是错觉,少年目光灼热。
温以宁不好意思与他对视,便低下头,装作收拾作业本。
可作业本已经被沈锐摞得整整整齐,没有什么可收拾的了。
楼梯间安静,呼吸声都带了混响,在只有两个人的空间内,放大了十倍。
沉默良久,沈锐以为她会避开这个话题。
少女轻轻开口,声音微不可察:“你是我同桌,我当然要护着你了。”
语声略带娇憨。
沈锐突然想起了楼下养的那只兔子。
雪白的一团,红眼睛,软软糯糯的,顺毛时乖巧安静,一旦惹得它急了。
也是会跳起来咬人的。
他望着少女,眸光倏然暗了下来。
心里涌起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渴望:
来。
来咬我啊。
11. 草莓味
那件事之后,温以宁再没有在学校里看见过夏谷音。
两周后,传来了夏谷音转学的消息。
轮着换座位,温以宁换到了讲台前的第三排。
沈锐又坐到了第一排,靠着窗,仿佛从未离开过。
橘红色的暖阳映在少年的身上,他趴在桌上,面朝着窗,只能看见一头毛茸茸的短发,发梢微浅,脖颈雪白。
那天在二楼的偶遇,他的阴骘,似乎只是她的错觉。
林捷:“看你什么呢,这么出神?”
温以宁收回了目光:“要你管。”
“哼,谁要管你。”林捷犹豫了一下,说,“再有一次月考,就要期末考试了,到时候文理分班,你学文还是学理啊?”
温以宁不假思索:“学文呗,怎么忽然问这个。”
林翔目光中有一瞬的黯然,稍纵即逝,他又扬起了刻薄的笑容:“就知道你们没有学理的脑子,很好,考试后咱们就彻底的分道扬镳啦。”
说起文理分班……
沈锐会学文还是学理呢,等找机会问问他吧。
上课了,这节课是班主任课,大家顶着瞌睡,纷纷坐直了身子。
班主任走到讲台上,笑着说:“同学们,老师决定利用半节课的时间,投票推选出一位文艺委员,有意愿竞选的同学现在请上台述职。”
上两期的黑板报都是由张晨和温以宁共同绘制的。
大家把焦点聚在了这对“金童玉女”的身上,没想到半路插进来一个苏然。
苏然:“老师,我也要参加文艺委员竞选。”
黑板上添了苏然的名字。
蒋文玉气得掰断了一根铅笔:“怎么什么她都想掺乎呀。”
蓝江望着那根下场凄惨的铅笔,咽了口唾沫。
下一秒,蒋文玉看向蓝江:“给老娘选以宁,听到没有!”
蓝江一身反骨:“我为啥听你的!”
“哈,你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蒋文玉扔下铅笔,揪住蓝江的耳朵,数落说,“不选以宁,你还想选谁啊,苏然吗?你好好想想,开学到现在以宁给你抄过多少次作业,人好,画画也好,你凭啥不选?”
蓝江其实也想选温以宁,但在蒋文玉面前,他不想丢面子:“张晨是我的好哥们,他画得也不错啊。”
不远处,张晨忽然举起手。
班主任:“嗯?张晨同学,你有话说吗?”
“老师,我想退出这次文艺委员的竞选,我一个九零后,和零零后争什么啊。”
张晨幽默地开了个玩笑。
同学们发出笑声,班主任也忍俊不禁:“那好吧。”
张晨坐下时,看到温以宁在看自己,他笑着比了个口型:加油。
沈锐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他也看到了。
他切了一声,目光落在温以宁恬静的脸上,苏然突然闯进了他的视线:“沈锐,你选谁啊?”
这问题好答,沈锐:“我当然选我同桌。”
苏然一愣,没想到沈锐居然会选自己。
自上次的不愉快后,她发觉,她只要不去招惹温以宁,沈锐也会对她客客气气的。
苏然其实在私下和夏谷音也有联系,夏谷音透露出口风,说沈锐对她说,他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
苏然怀疑,沈锐对温以宁有意思。
苏然悄声问:“选同桌,真的假的啊?”
沈锐有点奇怪她的表情,她看上去挺高兴的。
他懒得深思,落下了一句:“骗你老子是狗。”
说着,低头,刷刷地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交给了来收白条的人。
温以宁看到,沈锐和苏然说了些什么。
然后苏然看着沈锐交上去的纸条,笑容满面。
温以宁低下头,握紧了手中的碳素笔。
身边的林捷的声音响起:“我才不会选你呢,这么好的机会,我一定要选我的女神苏然。”
林捷说完,心虚地瞟了一眼温以宁。一般这个时候,她早就和他唇枪舌战了。
女孩低头,两边的碎发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睛,出露出一截莹润的下巴。
林捷以为她故意忽视自己,撅撅嘴巴,把纸条交了。
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一滴水珠滴洒在作业本上,墨迹晕染,只此一滴。
温以宁深吸了一口气,动手将那篇作业纸从本子上撕了下来,揉成了一团,塞进了课桌里。
林捷惊诧:“明天还要交的,你怎么给撕了?”
温以宁:“沾上了脏东西。”
林捷不明所以,难得没有拿出练习题来做,他看着上的两行“正”字,忽然说:“你和苏然持平了欸。”
苏然:正正正正正。
温以宁:正正正正正。
还真是持平了。
为了吊大家胃口,念票的同学扬起手中最后一张字条:“马上就要见分晓了,这一票——”
“温——以——宁!恭喜以宁!”
蒋文玉最先欢呼出声,张晨带头鼓掌,接着掌声四起。
林捷故意把气叹得很大声:“哎呀,怎么就是你呢。”但手中的巴掌却没停下来。
温以宁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高兴,她看着黑板的方向,注意力全在靠窗的一角。
宣布结果后,苏然把课本一摔,气得跑了出去。
沈锐旁边的座位是空的,他侧着身,有足够的空间伸长腿,他有些近视,眯眼盯着黑板上的正字。
他的眼里,黑板白字,只有“温以宁”三个字。
写得不好看,没他写得好看。
-
竞选结束后,张晨专门来和温以宁说了一声恭喜。
蒋文玉/洞悉无遗,见张晨离开,她把温以宁拉到了一边,神秘兮兮地说:“以宁,张晨喜欢你欸。”
温以宁:“啊哈?”
“虽然大家都说他老吧,99年的,四舍五入也是零零后,也像你喜欢的好学生的类型,最重要的是为人斯文体贴,你们又有共同话题。”
温以宁面露疑惑:“我喜欢的……好学生类型?”这从何说起啊。
蒋文玉咳嗽了两声:“以宁,虽然你从来没亲口说过,但大家都看得出来你喜欢林捷。我知道,像你这种乖乖女,就喜欢林捷那种理科生。林捷那个没长眼的,看不到以宁的好,咱不理他。”
温以宁哭笑不得:“仙女,你知道我为什么亲口说过吗?”
“因为你……不好意思?”
温以宁叹气:“因为我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林捷。”
这句话自带歧义,她说完也愣了。
蒋文玉见缝插针:“那你喜欢的人是谁?”
温以宁别过脸,否认:“瞎说,我没有……没有喜欢的人。”
“哟,以宁脸红啦!”蒋文玉背着手思索,“不喜欢林捷啊,咱们班还有谁,能入温小姐的青眼呢,我还真想不到了,以宁,你就告诉我嘛!”
“说了没有啦。”
蒋文玉眼珠一转:“难不成……”
温以宁的心再一次揪起,暗暗祈祷,不要说出来不要说出来。
“难不成是张晨!”
“……”
“欸,你这个表情,是还是不是啊?”蒋文玉拍了拍温以宁的肩膀,说,“你们要是两情相悦的话,我也不算是乱点鸳鸯谱啦!”
温以宁疑惑说:“你看得出来……张晨喜欢我?”
蒋文玉:“那太明显了。”
温以宁:“……嗯?”
“三毛说过,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张晨这个人吧,少年老沉,偏偏和你说话的时候,声音柔了下来,脸也红了起来,没有猫腻才怪呢。”
三毛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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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
即使捂住嘴巴,也还是会从眼睛里跑出来。
可见,这话不对。
他们没有看出来,她喜欢的那个人。
少女的心砰砰跳动着,好像在说:千万要藏住了。
昨天向沈锐借的历史书还没有还回去。
书页沙沙作响,温以宁发现,其实她早就已经没有笔记要补了。
反而是沈锐的那本,被她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
手中两本书,一本是他的,一本是她的,除了名字不同,没什么不一样。
仿佛这是一种特殊的联系,温以宁的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她写完了最后一个字,合上书,准备还给他。
一只手按在了书页上。
温以宁微愣,抬起头,苏然站在桌前,她夺过了沈锐的历史书,简单翻了翻,脸上逐渐浮现出一点笑:“辛苦你了,一直帮我同桌做笔记。”
现在是劳动课时间。
温以宁负责擦黑板,她擦得很快,所以才早早地坐到座位上补笔记,而大部分同学们都还没有回来。
温以宁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温以宁,竞选我输给了你,沈锐,我是不可能输的。你是不是很好奇他选的人是谁啊,实话告诉你好了,他亲口告诉我的,他选了我。”
温以宁没有说话,她的脸上甚至一丝多余的情感都没有。
课桌底下的手,却渐渐地攥紧了。
苏然有意再烧一把火:“对,起初沈锐和我之间确实产生了一点小摩擦,同桌是对欢喜冤家,打打闹闹什么的才是坐同桌嘛,一本正经的,倒像是老师和学生,不过我承认,他对你可能是有一点对老师的敬爱,谁让以宁这么有老师的气质呢。”
欢喜冤家。打打闹闹。
老师和学生,敬爱之情。
一行又一行冰冷的语句从温以宁的脑海中闪过,她没办法再装作无事发生。
刚刚生根发芽的一抹期待,也被掐灭了。
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
温以宁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那你帮我把书还给他吧,顺便转告他一声,谢谢他的书,笔记都已经补完了,以后不会再麻烦他了。”
苏然一笑:“最好这样。”
同学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苏然见时候差不多了,回到了座位上。
没过多久,沈锐回来了。
“你的书,温以宁让我给你的。”苏然把书搁在桌上。
沈锐一愣:“她让你给我的?”
“嗯。”
他翻了翻,在新学的一课上,单调的印刷字体边又多了许多笔记,字迹清秀,带点行书的连体。
他知道温以宁每次都会帮他记,所以他只是听讲,不记笔记,在写作业的时候,就能照着温以宁的字抄写。
字如其人,她写的字可真好看。
还有一个隐秘的理由,这样一借一还的,便能多听温以宁说几句话了。
看到沈锐脸上温柔的表情,苏然安慰自己.
只是一本书而已,像沈锐这样不学无术的学生,才不会在乎一本历史书。
“对了,以宁还让我转告你几句话。”
成功引起了沈锐的好奇:“哦?什么?”
“她说,她从今往后都不会再用你的书了,有什么需要,她会和林翔张晨这样的好学生去寻求帮助,你让她感觉很麻烦。”
“因为你们的生活,本就是天差地别。”
沈锐手一松,历史书滑落在地。
地刚刚蹲过,还沾有水渍,他也没有包书皮,书一下就被洇湿了。
好像哭了一样。
沈锐一怔,弯腰拾了起来。
书摊开,晾在桌面上。
他的目光在书页上停顿,声音沉沉的:“你少他妈挑拨。”
12. 草莓味
苏然哭了。
这事还是蒋文玉告诉她的,因为什么原因,还不知道。
林捷想凑上去安慰,又不好意思和女神说话,在座位上踌躇了半天,一会低声叹气,一会四处张望,简直是坐立不安。
被林捷晃得眼晕,温以宁干脆放下笔。
她忽然想起厕所隔间里,沈锐看夏谷音哭泣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被丢在角落里的破布娃娃。
不耐烦,甚至还带着点厌恶。
温以宁身子一冷。
她问:“林捷,你们男的,不是都挺烦女生哭的吗?”
“分人的好吧,看我女神,哭得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怎么会让人觉得烦呢。其它人我不清楚,但要是你哭的话……”
林捷托着下巴沉思,缓缓吐出评价:“鬼哭狼嚎,如芒在背,令人生厌。”
“……”温以宁都懒得和他计较。
蒋文玉正好过来,她可不纵着林捷,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说什么呢,梨花带雨楚楚可怜,我看不见得吧,沈锐不就被她哭得烦走咯。”
沈锐,好像是没在座位上。
温以宁:“她为什么哭啊?”
蒋文玉把林捷拉开,坐在她的身边:“我来就是要和你说这事儿,好像是被别人欺负了,也不知道是哪位英雄好汉,不声不响地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简直大快人心!”
林捷:“……”
林捷:“蒋文玉,我还这儿呢,你能不能别太……”
嚣张还为说出口,蒋文玉又一巴掌糊了过去:“林捷,我就奇了怪了,你眼也没近视啊,看来是脑子进水了,我帮你打出来。”
“蒋文玉!你就不怕嫁不出去么!”
“呸!老娘有钱,养十八个小白脸,你管得着嘛!”
“……”
林捷的损,在蒋文玉这儿占不到丝毫便宜。
见到林捷吃瘪,温以宁心情愉快,她无奈地笑了笑,收拾好卷子想要给老师送过去。
忽地,一只大手压在了她的肩膀,将她重重地按回了座位。
蒋文玉和林捷顿时不吵了,都看着近前的这个不速之客。
蒋文玉先开口:“王宇,你干嘛?”
王宇:“这事儿和你没关系,你崩管。”
温以宁不知道王宇来干什么,像是冲着自己来的,且来者不善。
王宇抢过她手里的卷子:“哟,还有心情学习呢?”
卷子狠狠摔在了桌面,锋利的纸页刮在她的脸上,在下巴上划出一条小口子。
温以宁皱了皱眉,还不知道已经流了血,她看着王宇:“什么意思?”
王宇是班里臭名昭著的混混,平时和她们井水不犯河水,话都没说过两句,怎么今天来找茬。
蒋文玉看不下去了:“王宇,有话好好说话,你这是干嘛,吓唬谁呢!”
“说了没你的事儿,瞎掺乎什么。”
王宇不理蒋文玉,他直视着温以宁:“你他妈的把苏然欺负成那个样子,她现在还哭着,你怎么还好意思搁这儿学习呢?”
温以宁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下巴上的疼痛,可当下也顾不得了。
她扯了扯唇角:“我,欺负苏然?”
“大家伙都看见了,阿然是和你说完话没多久后哭的,他妈不是你是谁!”王宇指着她,“你最好去和苏然道个歉,老子不想打女人。”
蒋文玉站起身,护在温以宁的身前:“不是王宇,你神经病吧,血口喷人也就算了,大家都是同学,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与此同时,林捷也上前拦住了他:“行了兄弟,不值当的。”
“谁他妈跟你是兄弟!”王宇人高马大的,对付林捷就像对付小鸡崽似的。
温以宁的前后左右围了一圈人,有少数在劝,但更多的是看热闹。
孙浩走过来,正看见王宇和蒋文玉拉拉扯扯,他忙跳上去给了王宇一拳。
“王宇,你动谁呢!”
王宇挨了打,一看是孙浩,更是怒气上涌。
孙浩不过是比他成绩好那么一点,老师就没选他当班长,他心里头早就不服气了。
“你他妈管老子动谁呢,想打架啊,来啊!”
都是血气方刚的高中生,一句话,彻底激化了矛盾。
孙浩扑了上去,和王宇扭打在一团,连桌子都掀翻了。
蒋文玉有心拦着,又觉得王宇该打。
打着打着,孙浩居然不占上风,王宇经常打架,专门往人的痛处打,孙浩比他壮实,却不占上风,但王宇也不能完全地把孙浩打趴下。
再打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
林捷和几个同学拉王宇,蒋文玉去拉孙浩。
这么多人,愣是没拉开这俩。
有机灵的同学跑去告诉老师了。
老师过来,看到这样的场景,俩人都得挨处分不可。
蒋文玉第一次这么头疼,林捷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温弱的一声从密集的人堆里传来:“够了。”
大家都被激烈的打架吸引住了,没有人注意到。
温以宁猛地站了起来:“我说——够了!”
蒋文玉呆呆地看着她,喊了声:“以宁……”
打架的还在打,可同学们已经转移了目光。
温以宁平常说话温声细语的,林捷那么损她,她都只是淡然一笑,不放在心上,而此时……
温以宁:“让一下,谢谢。”
同学:“哦哦好。”
她绕到讲台上,拿起教鞭,在铁皮柜上重重敲击了三下,铁皮柜里边是空的,重击下去,陡然发出雷霆般的剧响。
三鞭过后,她扬起手,教鞭直指着台下扭打在一处的两只狗熊,深吸了口气。
“我当你们是学生,你们当自己是畜生,加起来四十岁的人了,还学人家幼儿园的小朋友打架,你们是不是还想喝奶粉啊!”
她的语气,没有半点玩笑的意思。
王宇和孙浩都停住了,回头齐刷刷地望着讲台上怒目而视的少女。
她穿着校服,手持教鞭,一米六五的小矮个子,恍惚间却有着二米高的气势。
空气仿佛凝固住了,没一个人敢笑。
沈锐走进来时,正碰上这诡异的场景。
看见少年的身影,温以宁坚不可摧的内心忽地涌起一丝委屈。她咬了咬唇,教鞭从手中滑落,摔在了讲台上:“好了,没事了。”
然后从讲台上走了下来,掠过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重新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
上课铃声响,时间刚刚好。
沈锐不明就里,但隐约察觉出不对,他皱着眉回了了座。
人散了,苏然还在低声抽泣,见沈锐来了,哭得更凶了。
沈锐没打算搭理她,这节课是历史课,他翻开历史书,认真地听着。
碳素笔搁在课桌里,就没拿出来过。
下了课,沈锐抱着书朝温以宁走了过去。
不等他开口,温以宁开口说:“我记得,我托苏然告诉你了,谢谢,笔记我已经誊抄完了,以后不用再麻烦你了。”
沈锐扬眉,来真的啊。
他笑笑:“你误会了,刚才那节课我有点没记上,想借你的书看看,可以吗?”
林捷哼了一声,嘟囔:“文质彬彬,人模狗样。”
沈锐没和他计较,只是看着温以宁,她小脸苍白,下巴上还有一道红,那是……
沈锐眸光一沉,却不知该如何寻问。
“沈锐,你在这儿站的干嘛,也想给苏然出气啊?我告诉你,有我蒋文玉在,你想都别想!她哭了和我们以宁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一个两个都来找以宁的麻烦!”
蒋文玉直接横在了温以宁的桌前。
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沈锐明白了七八分,他的眉尖愈蹙愈紧,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一本书递了过来,温以宁轻声说:“给你。”
沈锐眉尖的乌云倏然散了,他接过历史书,学着温以宁的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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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说:“谢谢。”
转过身时,又恢复了方才的冷色。
暂时没了危险,蒋文玉瞥了一眼林捷,林捷没废话,自觉地为她腾出了座位。
蒋文玉亲昵地拉着少女的胳膊:“以宁,你知不知道,刚才在讲台上你可把我吓了一跳,孙浩还跟我说呢,你让他在那短短的两秒钟回忆起了他童年的噩梦——一个打到他连爹妈都不认识的语文老师嘻嘻。”
温以宁低垂着头,好久没说话。
蒋文玉蓦然发觉她手臂的僵硬,愣道:“以宁,你还好吗?”
“我没事儿。”
“仙女……”温以宁声音压得很低,“抱抱我好吗?”
蒋文玉立马抱住了她,安抚说:“以宁,你要是心里不痛快,咱们就去找王宇去。我蒋文玉的好朋友,凭啥被他欺负啊,让他给你赔礼道歉。”
她靠在蒋文玉的肩,脸埋进头发里,低声说:“仙女,我没有欺负她,我真的没有欺负她……”
她没有欺负苏然。
她从来没有,欺负任何人。
-
温以宁记得,那件事发生的第二天,王宇断了一条手臂,打着石膏来上课。
而沈锐,他请了三天假。
温以宁吞咽下去最后一口鲜奶馒头,玻璃杯中的牛奶也空了。
她站起身,主动收拾碗筷:“我去洗碗。”
沈锐按住了她的手,笑:“闹呢,都几点了,你第一节还有课,我先送你去学校,碗等我回来洗。”
的确不早了。
可白吃白住还不干活的话,怪不好意思的。
“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就在夜里多多梦见我。”沈锐凑到她的耳边轻轻说。
“……我还能决定晚上梦见什么?”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白天多想想我的好,晚上自然就会梦见我了,如果没梦见的话,只能说明你对我沈大善人的感恩之心,不、够、诚。”
可是,她已经梦见了呢。
别墅离学校的距离开车仅七分钟,有一半的时间,温以宁都在望着窗外走神。
沈锐从后车镜里瞥见少女的脸,她昨晚做了一夜的梦,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嘴唇也没什么血色。
他收养的流浪猫,好像有点忧郁呢。
主人应该多喂点好的,补一补才行。
劳斯莱斯稳稳地停在了马路边,温以宁回过神来,想要下车。
“等等。”喊住了她,沈锐摊开掌心,“钥匙拿着。”
温以宁:?
“别墅的钥匙,拿好了。”沈锐轻轻一掷,钥匙滑进了她的口袋。
钥匙没什么分量,温以宁却觉得口袋里塞了一块巨石。
脑海中忽地飘来孟嘉的那句,她是不是傍大款了。
当时觉得很生气,现在看来,好像是。
见少女面露迷茫,沈锐温声说:“我不是居无定所,无家可归,你也不是,如果在宿舍住得不开心,欢迎来沈大善人的流浪猫救助站,保准给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他好像真把她当小动物了。
逗猫似的,轻轻勾了一下她的脸。
被勾过的地方烫了起来,温以宁的眼里弥漫着雾气,嘴唇蓄力似的抿着。
原来他什么都猜到了。
她在宿舍遇见了烦心事,却把气撒在了他的身上,他带她回家,很早起来给她做饭,现在还把家钥匙给了她,告诉她不开心随时都可以来。
“沈锐。”
“嗯?”
温以宁伸出手,沈锐以为她要牵他的手,还把手往出递了递,没想到她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会努力的!”
“……”
画风不对劲,沈锐缩回了自己那只多余的手。
温以宁离开后,沈锐琢磨了片刻,点开度娘搜索:爱情和革命友谊的区别。
网页马上就要加载出来了,沈锐又突然锁了手机。
“有病。”
他在骂自己。
13. 草莓味
校门口人来人往。
师大的校区建在东泠市中心,周边的居民房、公寓楼都不少。
看着电话亭里张贴的租房广告,温以宁存了几个号码。
刚把手机放回去,就响起了震动声。
温以宁以为是沈锐,打开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归属地东泠。
“喂,您好。”
“以宁啊,还记得我吗,王姐。”
原来是王姐,温以宁忙说:“当然记得,沈锐给了我您的联系方式,我怕您忙,一直没有打过去。”
电话中传来笑声:“小姑娘,怪客气的嘞,你的作品啊,我已经给我们公司的专业人士看过了,他们都说非常好。我们商议后决定,要赞助你们在东泠办一场商业展,不仅如此,还要把东泠的美术名家全都请来,让他们也看看年轻人的风采。”
那顿饭之后,王姐一直没联系她。
她还以为拉赞助的事泡汤了呢。
没想到峰回路转,居然还能够办商业展,甚至是约请名家参展。
“嗯以宁,你觉得可以吗?”
“当然可以,”温以宁停住脚步,“王姐,我高兴得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如果画展真的能这样办,那它的意义就绝不止是一场社团活动了,对我来说,它是一个机会。”
王淑华一笑,还真是个聪明的孩子。
“那你要好好地把握住这个机会哦。”王淑华翻看日历,“咱们先定一下办展的时间吧,具体流程我会让助理和你持续跟进。画展可能会占去你很多的时间,最好找一个空闲多的时候,但也不要太迟。”
“王姐,您看十一月初可以吗?”
“没问题。”
温以宁报名了教资考试,距离考试开始只有一周的时间,十一月初考完试,她就可以心无旁骛地忙画展的事情了。
她似乎离理想又近了一步。
“以宁,”王淑华微笑着,“王姐问你个题外话,你有在交往的男朋友吗?”
温以宁:“没……”
王淑华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直接说:“那太好了,下周日你有没有空,我侄子做飞机来东泠,他在国外读美术专业,我想安排你们吃顿饭,你顺带看一看,能不能把这小子的画插入你们的画展中去。”
周六都没有课,温以宁回答:“可以的。”
美术专业的,考到了国外,一听就是高材生啊。像那种高材生,应该是不屑于她们的小画展的吧。
不过也有一种可能,她是沾了高材生的光。国外的大学,总有那种稀奇古怪的任务,说不定人家回国就是为了完成画展的任务。
可这和她有没有男朋友,好像没什么关系…
电话结束,温以宁添加了王淑华的联系方式。她的消息比较多,和沈锐的聊天界面已经被挤到了很下面的位置,她翻找出来,输入了一条信息:谢谢你,王姐刚刚联系了我,可以办画展了。
这样说,好像有点冷漠,不好。
温以宁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了,重新输入:画展的事,谢谢你的牵线搭桥,我会努力的(表情jpg.)
发送成功后,沈锐秒回。
沈锐:七八节课下了,老位置接你。
沈锐:我期待今晚入你的梦(飞吻)
温以宁微愣,沈锐的意思是今晚还……
打电话耽搁了点时间,温以宁跑进教室,后面的座位都被人占满了。没有看到孟嘉她们的身影。
温以宁坐在前排,扩音器里传出老师毫无起伏的声音,因为是早课,不少同学都打起了瞌睡。
温以宁握着手机,纠结着该如何回复沈锐。
他是个好人,知道她过得不好,心里想着帮助。他又是那么的细心,连递给她的援手都是小心翼翼地,生怕让她感受到不尊重,施舍。
他是个好人,温以宁在心里重复道。
下了课,温以宁去了趟办公楼,找导员要了一份走读生申请书。
导员似乎看出了什么,想要开导她:“以宁,和舍友们相处得不愉快啊,同学之间,小摩擦在所难免,还是要好好沟通的,”
“谢谢老师,只不过,”温以宁在申请书上签了字,“生命可贵,不与烂人作对。”
“呃,呵呵也是。”导员问,“那你准备住在哪里呀,房子找好了吗?”
女孩低声说:“救助站。”
“……”导员觉得,自己应当去中心医院挂一个耳鼻喉科的号了。
师大的校训便是兼容并包,给予学生相对自由的权利。大三又是临近外出实习的阶段,走读生申请很容易批下来。
回到宿舍,门还锁着。
温以宁找了宿管阿姨,说门锁坏了,钥匙打不开。宿管阿姨说可以打电话找维修工撬锁。
温以宁看到地上放着的锤子钳子螺丝刀,应该是前两天学校集体换纱窗留下的工具,她微微一笑:“不用麻烦了,您打电话,让维修工过几天来装锁就好,也不用很快,我们宿舍的同学,喜欢开门见山。”
半个小时后,宿舍门开了。
温以宁收拾好行李,还工具时,得到了宿管阿姨的夸赞:“小姑娘,动手能力很强的哩。”
走出宿舍,正午的暖风热情地扑在少女的身上,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如释重负般呼了出去。
凛冬将至,没了锁的门关不住。
应该会很冷吧。
走到校门口,出租车司机凑了上来,问她用不用打车,她谢绝后,拨通了沈锐的号码。
接听了,男人的声音微哑:“嗯?”
靠在行李箱上,温以宁笑笑:“沈锐,虽然你给了我钥匙,但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和你郑重地说明一下。那只寄人篱下的猫咪恢复了自由之身,她是一只流浪猫了。她饭做的不好吃,碗刷的很干净,喜欢画画,不会把颜料弄得哪里都是,失眠的夜里不吵不闹很安静,有未知的坏习惯,提出后她愿意积极改正。”
“这样一只流浪猫,你还愿意收养吗?”
她的声音渐渐被风压低了,听进沈锐的耳朵里,像是一声声柔软的猫叫。
男人眉梢舒展,语调荡漾:“我的回答是,荣幸之至,欢迎回家。”
温以宁一怔,扶着铁杆的手似乎没那么的冷了。
擦肩而过的女生在和男朋友抱怨:“今天怎么又没有太阳?”
温以宁抬头望去。
天空上看不见太阳,太阳藏进了她的心里。
没有让沈锐来接,也没有打车,温以宁拖着行李箱,走回了别墅,路过书店时,买了三本考教资需要用的书。
沈锐没有在,早上的碗已经洗好了,没来得及放回壁橱。温以宁一一放好,又找来扫把拖布,把别墅里里外外收拾了个干净。
忙乎完,身上出了一层薄薄的汗,她躺在沙发上休息,忽地想起什么,拿出手机把孟嘉拉黑了。
早就想这么干了。
沈锐打来电话:“收拾好了没,在学校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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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等着我。”
“不用,我有钥匙。”
“到了?”
“主要是我把宿舍门撬了,不赶紧跑,会挨打的。”
温以宁也不知道为什么,她会和沈锐提起这件事,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分享欲?
“干得不错。”他在夸她。
临近中午,也不知道沈锐回不回来吃饭。
没想到,电话挂断后没过多久,沈锐开门进来了,他还穿着早上的那件浅绿色的毛衣,上面绣了一只雪白的兔子,兔子抱着胡萝卜在吃。
沈锐手里拎着塑料袋,里面有胡萝卜娃娃菜,貌似还有肉。
温以宁咽了咽口水,有点饿了。
“给我吧。”她走上前接过东西,放在了餐桌上。
墨镜上糊着一层水雾,沈锐摘掉了墨镜,看着在厨房穿梭的女孩,唇角微微勾起不易觉察的弧度。
很难想象,温以宁握着改锥撬锁的模样。
急了的小兔子,好像更可爱了。
另一边,温以宁疑惑:“你怎么买了这么多胡萝卜,还有……这是娃娃菜,中午吃胡萝卜炒娃娃菜吗?”
“哦不是,娃娃菜我打算放在锅里蒸。”
沈锐走到阳台上,看了眼盆里的面,面团完全蓬松起来,像一个黏糊糊的蜂窝,发得还不错。
他净了手,端着盆,放在面板上,重新把发好了的面活成了一个团,边说:“我记得你下午第一节没课,咱们中午晚点吃饭,让你尝尝沈氏羊肉馅包子,皮薄馅大,唇齿留香,全东泠保准没第二家。”
温以宁呆呆地说了声好,他好像很会做饭。
绿毛衣的袖口沾上了一层面粉,沈锐停了下来,架着手:“来,帮我撩下袖子。”
“噢好。”
沈锐转过身,他们的距离一下子拉近。
沈锐一垂眸,看见女孩颅顶毛绒绒茂密的头发,他的肩膀宽阔,敞开怀,女孩站在他近前,分外的娇小。
温以宁将袖子一点点挽起,指甲尖无法避免地勾到他的肌肤,留下一条淡淡的白痕。
猫爪似的,勾得他痒痒的。
“好了。”
“嗯。”沈锐收回了手。
“等一等。”温以宁凑上去,鼻尖擦过他手指的骨节,一阵温热,“你身上……”
沈锐不动了:“怎么了?”
温以宁吐吐舌头:“烟味,好重。”
刚才那一蹭,鼻尖上蹭上了一点白白的面粉,温以宁浑然不知情,只觉得沈锐的看她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于是她别过脸:“我去洗胡萝卜。”
沈锐以为温以宁会像从前一样,依着“抽烟有害”这个命题,向他细数从古至今戒烟的意义,可她居然没再提了。
温以宁抱着一筐胡萝卜,放在水池里洗,拧开水龙头,伸手搓洗胡萝卜上边的泥。
搓了半天,快把胡萝卜的皮搓掉了。
她没注意,心里完全在想别的事。
抽烟,总归对身体不好,闻二手烟,对身体也不好。
听起来有点傻,她是真的怕他英年早逝。
她自己都觉得,她怎么什么都想管他呢。
管得也太多了。
他,会烦的。
烦就烦呗。
温以宁停止蹂/躏手下的没皮萝卜,转过头一本正经地对他说:“沈锐,我今天从网上看到一条新闻,烟抽多了会秃顶,会口臭,会大腹便便。”
“……”
14. 草莓味
温以宁搬入别墅以后,她的手机开始推送许多奇怪的信息。
“婚前同居是利还是弊”“为什么建议大家婚前同居”“教你三个小妙招,如何在同居期间认清男友”,诸如此类。
他们算同居吗?
住在一起了,温以宁才发现,沈锐也没有她看上去那么的闲。有的时候,天不亮他就提着电脑包出去了,七点准时回来做早饭给她吃。中午一定会和她吃饭。晚上无论回来得有多晚,都会提前和她发消息说明,并告诉她速食在冰箱里。
温以宁得出了一个结论:
沈锐真的很喜欢做饭。
也不知道沈锐在忙什么,书房永远亮着灯,文件分门别类地放在一个又一个牛皮纸袋里,柜子里摆了许多专业的书籍,经济政治和股票,翻着看看,每一页都有认真的批注。
不像是大明星,倒像是个打工人。
温以宁从未想过,那个在课堂上能睡一整天的少年,有一日会这么的努力。
她也不敢闲着。
画展的时间定在了11月七号,也就是考完试下一周。
选定作品,海报条幅,以及一些手续,都是需要提前考虑好的,温以宁不愿再麻烦王姐,凡事都是亲力亲为。
忙忙碌碌,时间过得飞快,周六迎来了笔试。
温以宁提前半小时交卷,她没有忘记答应和王姐侄子见面的事儿,王姐给他们订好了餐厅,约在晚上。
地点是一家很朴素的包子铺。
据说这家的包子,是那位海龟高材生的最爱。
包子铺的老板很热情,给她安排了两个人的座位,又烧了一壶热热的菊花茶。
温以宁坐下后,发消息告诉王姐她到了。
王姐秒回了一条语音:“以宁,你这么快就到了呀,那小子这就过去,我跟他说哩,到了找全店最漂亮的就行。你也别认错人嘞,这小子和我长得一点都不像,他胖得像头可爱的大猪崽子。”
胖得——可爱——大猪崽。
哪有亲姑姑这么形容侄子的。
王姐如此幽默,温以宁也没那么紧张了,她倒了杯茶,小口喝着,静静等待那位海龟高材生,顺手给沈锐发了条消息,说她今晚不回去吃饭了。
沈锐:OK,地址发我。
沈锐:我想去接你,别拒绝,猫咪不能拒绝主人接醉醺醺的它回家。
“……”什么嘛。
温以宁:我——不——喝酒。
沈锐:不喝最好,酒喝多了会地中海,会大肚腩,还会长痘。
她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但还是给他发了位置消息。
发完了又后悔。
发了不就是,承认她是他的猫咪了吗。
“……”
温以宁拿起茶杯便喝,却烫到了舌头,她皱着眉一抬头,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王宇也同样惊讶的望着她:“温以宁?”
他坐在了温以宁对面的空位上,把书包从肩上解下来,两只豆豆眼盯着温以宁看:“真没想到,能在这里碰上你呀,你后来不是转班了嘛,咱们也有四五年没见过面了,你感觉我有什么变化没有?”
温以宁舔了舔受伤的舌头,说:“高度不变,宽度有明显变化。”
王宇:“……”
其实看到温以宁的第一眼,王宇心里头发虚,他不确定温以宁是否还记得上学时候的那些过节,如此看来,人家压根儿没忘。
王宇嘿嘿一笑:“我这不是这两年在国外,炸鸡汉堡吃多了嘛。哎,当初我爸妈就是听了我姑的谗言,花了棺材本把我扔国外念美术,最后校长求着我退学。回国了,我姑又把我叫东泠来,说有个大学生要办画展,让我跟着凑个数,现在的大学生可真好笑。”
“对了温以宁,你怎么在这儿啊?”
温以宁静静说:“不好意思,我就是你说的那个,可笑的大学生。”
王宇:“……”他想死。
店内突然热了起来,脑门上都是汗,王宇也拎着茶壶倒了一杯,他喝茶自然是一口灌,烫得嗓子直冒烟,脸上的汗更多了。
温以宁善意提醒:“慢点喝,有的是时间。”
王宇眼神虚闪,忙说:“温以宁,我想了想,国外内个吸金学校似乎……也……还不错,对对,还不错,我决定还是出国吧,你帮我和我姑姑说一声啊我就先撤了!”
王宇一口气说完,背着书包就走。
走到楼梯口时,正欲松口气,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
男人戴着一顶黑色的毛线帽子,帽檐把金发都收拢了进去,边角露出一两根短发丝,口罩墨镜几乎遮住了他全部的脸。
男人堵在楼梯口,似乎不打算让路。
王宇:“你他——”
口头禅你他妈的妈没骂出口,男人摘了墨镜,眉峰高挑着,沉声说:“哟,巧。”
王宇咽了口唾沫,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惨兮兮地喊了一声:“锐哥,好巧啊。”
于是乎。
三人很“巧”地坐在了一起。
原先只是王宇一个人不自在,沈锐来了,不自在圈多了一个温以宁。
“锐哥,喝水嘿嘿。”王宇说完又觉得不对,反应过来,忙吆喝道,“老板,来箱酒!”
温以宁揉了揉太阳穴,抬头再看王宇,除了胖得“可爱”外,又添了一丝脑干缺失的美。
沈锐坐在温以宁的对面,他不笑的时候,还真猜不出情绪,黑色的毛衣衬得他肤色雪白,袖口上又有一只白兔。
温以宁目光无处安放,只好盯着他手边的那只兔子瞧。
沈锐忽然说:“喜欢?”
“唔?”
沈锐指了指兔子。
望着白兔,温以宁的目光柔软了些:“小白兔,乖乖的,挺可爱。”
沈锐扯扯嘴角,凑近了在她面前悄声说:“回家,给你做麻辣兔头。”
温以宁冷了脸:“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酒来了,老板看着这两男一女的奇怪组合,说:“吃包子呗,就上一口紫菜汤蛋花汤,可香可香的嘞。”
提起吃,王宇两眼放光:“要的要的,锐哥,这家包子铺贼好吃,尤其是内个羊肉馅包子,香得流油,以宁姐,你看看……吃点啥?”
沈锐一来,辈分都变了。
温以宁说:“那就羊肉馅的吧,不要汤了,我不是很饿。”
王宇忐忑问:“锐哥,你呢?”
沈锐点头:“嗯,也羊肉馅的。”
老板上了六个羊肉馅的大包子,走时多看了一眼沈锐。
“帅哥,我看你眼熟哈,长得好像那个……欸我想起来,我老婆老看的那个电视剧……是啥来着?”
老板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年纪大啦不中用啦,我看你们没点个汤,小伙子这么帅,我送你们一盆汤好啦。”
王宇默默说:“感谢锐哥,让我见识到了原来长得帅真的可以当饭吃呜呜呜。”
热气腾腾的蛋花汤来了,沈锐尝了一口,觉得还不错,于是又给温以宁盛了一碗。
“包子没我做的好,喝汤暖暖胃。”
温以宁说了声好,拿着勺子在汤里搅。
他好像没有不开心,只是在外人面前,不乐意多笑笑。
王宇没话说,在旁边拆那箱啤酒,温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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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了,抿了抿嘴巴,伸手戳了戳沈锐袖口的小白兔:“喂,不许喝酒,好不好?”
沈锐挑眉,柔声说:“怎么,不想和酒鬼共处一室?”
“喝酒,会得胃病,我大一的时候胃病犯了,在宿舍的床上疼得直打滚,吃止疼药也不见好,所以我劝你保温杯里泡枸杞,少喝,别喝酒。”
沈锐看着她,暖色映在他好看的脸上,并不违和,反而平添温柔。听她说完了,他才慢慢地收回视线,低低的说:“以后不会了。”
温以宁没听清:“你说什么?”
沈锐笑了笑,把她那喝得见底的碗端了过来,右手拿起勺子,给她舀了大一勺蛋花:“我说,温老师说得对,再奖励你一碗热汤。”
-
东泠的夜,宛若一座不夜城。
王宇喝大了,温以宁不计前嫌,让沈锐扶着点他。
沈锐蹙了蹙眉,勉强地扶住了王宇的胳膊,省的他摔在地上,把井盖砸烂。
“锐哥,我跟你说,当初是小弟瞎了眼,看错了苏然那个绿茶婊,温老师不是,以宁姐……经过以宁姐,嗝儿,还有锐哥的一番教育,我已经认清了自己的错误……以后,锐哥就是我亲哥,以宁姐就是我亲姐!”
说着,胖酒鬼还比了个耶。
沈锐拦住一辆计程车,一脚把王宇踹了进去,和司机师傅报完地址后,幽幽地对王宇说:“回去告诉你姑姑,温以宁是你亲姐,让她别惦记了,还有,让你姑快点给你找个老婆,年前给老子完婚,懂?”
“……好的哥。”
王宇酒醒了大半,左臂有记忆的开始疼。
送走了王宇,沈锐站在路边上,等着身后的少女。
金发藏进了毛织帽里,眼镜口罩一个没少,可单凭一个侧影,温以宁便知道他是沈锐。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散漫,却又不止散漫,还有茁壮生长的力量。
大概,就是万千网友多说的少年气。
见她原地不动,沈锐歪了歪头,走到她近前,上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小猫咪,想什么呢?”
温以宁从他魔爪下逃开,猫儿抖水似的摇了摇脑袋,小声说:“干嘛叫我小猫咪?”
沈锐收了手,口罩下发出一声闷笑:“是谁不久前那么认真地说自己是一只乖巧的流浪猫,希望我沈大善人施以善心收养了她。”
温以宁觉得,她好像是搬起石头来,狠狠地砸中了她的脚。
她清了清嗓子:“嗯……刚才你和王宇,你们在说什么啊?”
“王宇,他快结婚了。”
“哈?”
温以宁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听到个大瓜。
她不信:“王宇和咱们一个班,最大也不过二十一,还没到法定婚龄,怎么就能快结婚了呢?”
沈锐扶了扶额,草,忘了这茬。
温以宁背着手,偷偷瞧着沈锐,他捂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出来。
沈锐一抬头,恰逢晚风拂过女孩的脸,不施脂粉,已经足够惊艳。说起来,她倒是到了法定婚龄了呢。
可他还差一年。
温以宁仰望着夜空,一边走一边感概说:“没想到,王宇他真的改过自新了呢。”
“改过自新?”他那是欺善怕恶。”
温以宁眯了眯眼:“所以,你当初真的‘教育’他了?”
墨镜下,沈锐眉眼弯弯,他忽然转过身,对着温以宁认认真真地鞠了一躬。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追随温老师教育的脚步不断前进,是我毕生的理想。”
“咔擦,咔擦!”
静谧的夜里,传来了不合时宜的快门声。
15. 草莓味
温以宁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沈锐看着逐渐变多的摄像机,单手比了个嘘,然后伸手,探进了女孩羽绒服的袖口。
她冰凉的指尖颤了一下,仿佛触到了火。
就在她觉得要被烫化了时,沈锐拉着她的手,冲向了夜色深深处。
身后,快门声风吹潮涌,闪光灯噼啪亮起。
“!是沈锐!沈锐!!”
白色的光照在男人的身上,帽子跑掉了,一头金灿灿的短发暴露在众人视角里,人头越聚越多,狂热地喊着沈锐的名字,不知是谁抢到了那只毛织帽,高兴得哑哑乱叫。
男人悄声提醒:“别回头,会被拍到。”
温以宁忙捂住了脸,不敢再抬头瞧了。
迎着猎猎寒风,沈锐脚步飞快,他握着温以宁的手,穿过十字路口,绕过百货大楼。
温以宁任他握着,跑了了许久的路上,身上浮了一层薄汗,掌心也湿润了。好在他的手掌很大,轻轻一握,便可完全地将她的小手包裹在其中。
再跑下去,掌心的汗非得溢出来不可。
……他好像很不愿意他们被拍到。
也对,有哪位明星不是避着嫌,他说不在乎,也只是随口逗她玩笑而已。
她没记错的话,上回一起吃饭的那名女演员艾晴,说有新剧要和沈锐拍。她虽不懂娱乐圈,但也知道新剧上映时,男女主演会炒cp,也就是荧幕情侣的意思。
荧幕情侣,情侣,女朋友……
温以宁吸了口冷气,喉咙一阵的刺痛,她蹙了蹙眉,用力定在了原地:“等等。”
没想到她会忽然间停下,沈锐回过头,墨镜下辨不清神色。
温以宁生怕他在说出“想和我炒绯闻啊”这样的玩笑话,抢先开口:“一直跑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你先走,不用管我,这样就算被拍了,也没有关系。”
有一种你先走我断后的架势。
沈锐没出声,他瞥了一眼距离他们不远不近的记者群,拉着她转身钻进旁边那条小巷。
追到路口,记者们愣了神。
去哪了呢?
……
这一带聚集了许多烂尾楼,乌漆墨黑的,只看能看到几道不可捉摸的黑影。
温以宁没留意脚底的废料,绊了一下,闷头撞在了男人梆硬的脊背,额头又痛又冷,这个男人看着瘦削,又好像哪里都结实。
四处繁芜丛杂,半个人影也没有,绝对的安全。
“我不是说,让你先走吗?”
朔风呼啸,温以宁两耳通红,眼睛在一片黑漆中透澈雪亮,在奔跑的过程中,原本系到头儿的拉链滑到了胸前,露出了里边奶乎乎的粉色毛衣,以及,一对白里透红的锁骨。
摸上去,应该还附着一层湿热的汗。
和女孩的掌心一样黏。
见他没有回答,温以宁微微扬高了声音:“我不是说让你先走吗,你怎么,没有走呀?”
楼内空旷,隐隐飘荡着回声。
沈锐忽然靠了过来。
他靠得未免太近了。
温以宁偏头看到地面上落下来的影子,像是两个人在拥吻……
男人轻扯嘴角,在她的耳边低哑道:“小野猫,什么时候能够诚实一点,想牵手就直说,不过啊,轻点儿,爪子那么锋利,都被你攥疼了。”
温以宁一抖,她攥着沈锐的……
低头一看,她那只不听话的爪子,正紧紧地攥着人家胳膊,爪子忒小,勉强地捏住了。
她脸上故作镇定,手却连忙撒开了。
只见冷白的肌肤上,赫然浮现出两道惨兮兮的爪子印。
温以宁咽了口唾沫,抬起眼小声问:“疼吗?”
沈锐又凑近了,他贪婪地嗅着女孩身体散发出的奶香,眯了眯眼,意犹未尽,拖长了声调喊了一声:“疼。”
“那……怎么办?”
“乖,喊我声,主人。”
“神经病!”
沈锐忍不住笑了,最后在她绯红的脸侧深深吸了一口香气,便站直了身子,单手摘掉了眼镜,低着头,慢条斯理地擦着眼镜上的雾气,边说:“逗你玩呢,你那点小力气,哪能疼得着我,就算真疼着了,我也只能……忍着呗。”
他抬头,眼睛再度弯了起来。
女孩瞪着他:“又是玩笑,你嘴巴里到底有几句话是正经的?”
沈锐唇角勾起,心里想,都是正经的啊。
可这么说的话,又会炸毛吧。虽然炸了毛很可爱,可当他这个主人的,对待一只别扭的小野猫,总得慢慢来。
什么时候,他的猫咪才能变成乖顺的小白兔呢。
沈锐掠过这个话题,声调温和:“好啦,今天看来是回不了家了,这么冷,在大街上斗气也不是个办法,走,先找个地方住。”
“为什么不能回去了?我们不是已经甩开他们了吗?”
“就是因为甩开了,才更不能回去。现在回去的话,门口的记者可能已经堵得水泄不通了吧,或者说,你其实想和我……”
“没有,绝对没有。”
沈锐笑:“我还没说什么。”
“不回去的话,去哪里住?”问完,温以宁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应该不会吧,他一个当红男星,虽然说狗都不理,但也不会在东泠只有一套房子。
“温老师,介不介意和你的忠实追随者,开个房呢?”
“……”
温以宁口干舌燥:“就没有其它的选择吗?”
“其实我还有几处闲置的房产,”沈锐哀叹,“只可惜,我没有出门拿好几把钥匙的习惯。也是多亏了温老师,我才有了随身携带身份证的习惯,不然我们今天只能露宿街头了。”
“可是,拿着身份证去酒店开房的话,不是相当于自投罗网吗?”
“星级酒店,客人信息绝对保密。”
沈锐将擦好的墨镜戴上,帽子掉了,只好戴羽绒服上自带的帽子,帽檐有些大,勉强藏住金灿灿的头发,他想了想说:“有一家我经常光顾的酒店就在这附近不远处,走吧。”
温以宁挣扎无效,“噢”了一声。
经常光顾,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说来,他也二十一岁了。
温以宁不是没有偷偷上网搜过沈锐的名字的,词条大都是关于他在剧组的日常,不关心娱乐新闻的温以宁一条条翻了个遍。
昔日的“撩而不自知,芳心纵火犯”,如今在网络上的形象竟沉静内敛了起来。
关于他的绯闻,少之又少,即便有,也只是捕风捉影。
难不成他……
舍友们曾经聊起体育系的一哥们,说他是个八爪鱼,能同时和八个女生聊天,一周七天,却又能分别和八个女生开房。但他的正牌女友其实不在东泠。
沈锐他,也是个海王?
温以宁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
-
走出烂尾楼,再拐一个弯,就到了沈锐说的酒店。
温以宁一看酒店的名字,唇角微微抽搐。
“红娘酒店。”
沈锐不便交涉,把身份证给了她,自己坐在休息区等她登记完。
前台小姐看到身份证上名字,差一点按捺不住激动,片刻后,礼貌一笑:“您好,请问您需要几间房?”
温以宁不加迟疑地竖起两根指头。
“好的,稍等。”
前台小姐在电脑台操作着,余光瞄着不远处坐在沙发上的男人,看向少女时,依然保持着职业微笑:“不好意思,只剩一间房了,您要不然和您男朋友住在一起?”
“哈。”这么大的酒店,只剩一间房了?
前台诚恳道:“这位小姐,真的很不好意思,的确只剩一间房了。”
温以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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呆滞,满脑子都是1111。
这时,身后走来一道修长的身影,沈锐凑到她的身边,浅浅蹙眉:“这么久都没办好啊?”
温以宁回过头来,嗫嚅:“她说,只剩下一间房了。”
沈锐眉梢轻挑:“一间房?”
前台小姐语声略微起伏:“是的先生,只剩一间房了,您看还需要吗?”
温以宁刚想说再去别家看看,沈锐单刀直入:“嗯,开吧。”
接着,把房卡递给石化的温以宁:“先上去,我马上。”
温以宁捏着房卡,什么叫先上去,他马上。
不上去,好像她矫情似的。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在他的面前露怯,上去就上去。
眼看着温以宁进了电梯,沈锐重新面向前台,语调依旧温和,却全然是另外一种感觉:“请再开一间房,谢谢。”
前台:“先生,我们……”
“红娘酒店,我听说过你们酒店的风格,大床房比普通房还要贵出三倍,年底了,冲业绩我理解。”沈锐顿了顿,指尖轻叩柜台,“鸳鸯谱点的不错,可惜这种‘只剩一间房’的下三滥意外,我不用,也用不着。”
“我给你五倍的房费,再问你一次,还有房间么?”
前台脸上的微笑快挂不住了:“有的,您要多少都有。”
旁边有个年纪大的大叔也在办入住手续,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忍不住说:“小伙子,五倍的房费,你干嘛不再换一家酒店?”
沈锐:“刚和女朋友运动完,她累了。”
大叔立马露出了羡慕的神色:“果然是年轻人啊。”说完,搂着怀里不知比他小多少岁的女人上楼运动去了。
时间也不早了。
新开的房间就在温以宁那间房的对面,沈锐在她房间门口停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觉得她可能已经休息,便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开了灯,躺在他五倍价钱换来的普通房的软床上,拿起手机给温以宁发了一条消息。
翻来覆去等了一会儿,没有收到回复。
看来是睡了。
沈锐没早眠的习惯,他看着二十三条未接来电,脑壳有点痛,想找恒哥的对话框,翻了半天没找到,半响回想起来他给张恒改了个特别的备注。
沈锐编辑了条消息,发送了过去。
一分钟后,张恒发来一连串长短不一的语音。
“从今往后,我叫你哥,不是,你就是我祖宗!”
“你真行啊,在大街上乱逛不说还领个姑娘!还被记者拍着了!还敢扔给我,让我一个单身狗给你擦屁股!”
“幸亏没拍到她的脸,我已经拿你的社交账号发了公关,说那个姑娘是你妈。”
“觉得离谱对么,我他妈也觉得离离原上谱,可那帮媒体居然都信了呵呵。你说说你惨到什么地步,压根儿没人信铁树会开花,沈锐会谈恋爱。”
沈锐:“……”
他摁住语音,轻声说:“还有个事儿,我今儿来红娘酒店开了个房,也是和那姑娘,我的身后事劳烦恒哥了。”
语音发送成功后,立马关机。
灭了灯,沈锐躺在床上,心里想着张恒那句“我说那姑娘是你妈”。
确实离谱他妈离谱到姥姥家了。
辗转反侧,他好不容易来了点倦意,打算要睡时,忽然传来了微弱的叩门声。
半夜三更的,不会又是像上次一样,是来送“酒店特别服务”的吧。
沈锐披了件衣服,没好气地打开了门。
一开门,沈锐僵愣住了。
女孩虚虚撑扶着门框,看上去很不好受。
她泪着眼,唇色偏白,脸庞却哭成了蜜色。似是刚从梦魇中爬起,只套了那件毛衣,又梦中害热,将领口扯开,露出一截圆润的锁骨。
以及那,他寻常怯于窥视之地,也尽收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