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后,迎来曜光。
这本是庆典的规程,此刻却成了催命的变数。
袁僳目光直直刺向前方,应月台的轮廓已在黑暗中晕成模糊的影子。
没有片刻犹豫,少年猛地解开了身上的大氅,从马背上一跃而起。迅疾的姿态掠过夜空,竟让偶有抬头的人误以为是夜鹰飞过。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忠君之事,听君之令,区区阴谋小计,绝不会让他堕了阳侯袁氏的威名!
同一片沉沉夜色里,另一道身影正快步穿行——这正是周会容的生母,青娘。
这些日子,她从女儿口中问出不少周会宁的近况,作为历经世事的妇人,她比谁都清楚,夫人卧床不起的这些时日,周会宁的所作所为有多骇人。
她从不敢深想周会宁背后的深意。
身为留侯周氏府邸的人,青娘比谁都明白溪山林氏的能力。即便她少见周会宁本人,曾信了对方“呆傻”的传闻,可若有朝一日周会宁突然清醒、做出惊天动地的事,她也不会觉得意外。
可那又如何?留侯府的天,是主君周茂松撑起来的。二娘子行事这般不计后果,若是真把天捅破了,最先遭殃的,便是她们这些依附主君生存的人。
三娘已经卷了进去,她这个生母不能眼睁睁看着女儿陪葬。
只是,眼下留侯府是待罪之身,她偷跑出府的事,不能被人发现。
她抖了抖身上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衫,又像寻常人家的妇人一般,将脸埋进风帽的阴影里。
她走上神龙大街。
人声鼎沸,热腾腾的人气冲盈了她的衣袖。
她越走越远。
人声远去,凛冽的寒风重新裹住周身。
她终于站在了城门口。
“什么人?”卫兵的喝问传来,“寒宵灯会期间戒严,出入都要严查!”
“将军通融,”青娘缩着身子,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慌乱与恳求,“家中有人急病,在城外庄子上,我实在放心不下,就想瞧一眼便回来,绝不敢误了时辰……”
说话间,一个沉甸甸的银钱袋已被她不着痕迹地塞了过去。卫兵看她一副柔弱焦急的模样,心想入城要查,出城却不是什么大事,不耐烦地挥挥手。“快些!别耽误事!”
走出城门的那一刻,青娘长长吐出一口气。
成了!就等主君了。
可下一秒,她的目光骤然僵住:城门外的阴影里,竟立着一个人。
那道身影有些稚嫩,腰杆却挺得笔直,即便陷在浓黑夜色里,也像一株青竹般醒目。旁人或许觉得陌生,可青娘向来留心留侯府的一草一木,这身影于她而言,再熟悉不过。
——二娘?
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绝不是巧合!是三娘走漏了消息?还是……二娘连她会偷偷出城告密,都算到了?
这个念头如冰水浇头,让她浑身的血液凉了半截。先前所有的小心翼翼与缜密筹谋,在那个好整以暇的身影前,都显得可笑又徒劳。
她下意识转身想逃,却见周会宁转过身,朝她的方向轻轻摘下兜帽。夜色浓重,距离尚远,可那道目光却仿佛能穿透黑暗,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刺穿了她的心。
青娘的心沉到了底。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不是三娘出卖,而是她自己,从一开始就像一枚棋子,走在别人画好的棋盘上。
细密的手汗爬满掌心,寒风灌进鼻腔,让她呼吸都为之一滞。
她僵在原地等待着。
或许二娘子会朝她走来,或许会落下一句冰冷的诘问。那固然可能意味着毁灭,却也算一种干脆的解脱。
然而,周会宁只是认出了她,冲她略略点了点头,便听得一声马嘶,那个青竹般的身影随着马儿向前奔去,没再回头。
就这么……结束了?
青娘僵在原地。
那她还要见主君吗?还要把一切和盘托出吗?她分明知道周会宁没有阻止自己告密的意思,心底却翻涌起一股莫名的怯意,迈不开脚步。
黑夜里,她遥遥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明明该是逃过一劫的庆幸,可这份彻底的无视,却让更深更沉的恐惧顺着脊椎往上爬。在二娘心里,自己竟连个需要认真对待的绊脚石都算不上?
她筹谋了这么久,在对方眼中,或许不过是粒无需抬脚就能碾过的砂砾。
“我觉得二娘不是信任我,她只是……只是不怕,不怕我把这一切说出去。”
这一刻,周会容被她逼着告密时说的话,突然清晰地响在耳边。
或许,从一开始,周会宁就知道她们所有的小动作,只是从来没放在心上。
——你去说吧,这改变不了什么。
……
……
执掌留侯府的这些日子,周会宁察觉有股势力在暗中观察自己。这不奇怪,母亲林佑对府中事务向来是无为而治,平日里天下太平,倒也相安无事,可一旦到了人心惶惶的关头,府里的人便会悄悄分成几派,各有依附。
青娘的出现,在她的意料之中。府里有忠于她的人,自然也有忠于父亲周茂松的人。
只是,对方既然下定决心要去告密,却在与她照面的那一刻,将惧意直白地写在了脸上。
周会宁清楚这恐惧的来源。
一来是她的身份本就比青娘尊贵得多,二来,她的突然出现,完全打乱了对方的计划。
想要对抗比自己更强的势力,需要周全的筹谋与破釜沉舟的勇气,
青娘并不具备这些。
但她有。
望着远方那个消瘦的身影,周会宁轻轻一蹬马刺,彻底脱出青娘的视线,朝着既定的方向行去。
……
……
乌黑的城墙拔地而起,沉沉融入夜色。天佑城像一头蛰伏的太古凶兽,沉默地俯瞰着下方,仿佛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吕良用力挥鞭,大口喘着粗气。
这已是他能调动的最后一匹马。事关将军安危与阳侯府的未来,他半分不敢迟疑,只是其他同伴都因马匹受损,不得不滞留在身后。
但这,来得及吗?
空旷的城郊被浓夜裹着,透着森冷的气息。不知为何,紧闭的城门突然开了一瞬,就在那一瞬间,城里的灯火骤然熄灭。
那是寒宵灯会特有的黑曜环节,本是庆典的一部分。
过去几日,他夙兴夜寐地赶路,沿途虽听闻将军病重的传闻,却只见到举国欢庆的太平景象,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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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各路大军,也并无异动。如今见这黑曜如期上演,想来寒宵灯会也正在顺利举行。
可转念一想,一场盛大的庆典,不也正好能用来掩饰国之柱石倾塌的真相吗?
吕良知道,这些猜测作不得数,直到他瞥见城门口靠墙坐着喝酒的卫兵——
天佑没有彻底戒严!
城门守备紧中带松,庆典如常,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事实:将军至少此刻安然无恙,朝中并未发生巨变。
悬了多日的心骤然落回肚中,神魂一松,连日奔波的疲惫瞬间席卷而来,让他几乎撑不住身子。
下一秒,一个念头却无比清晰地浮现:那封信,果然有诈!
能截获袁氏的信鸽,知悉内部联络的口号,还能精准利用将军病重、朝局纷乱的时机动手……对方对阳侯府的了解,已深到令人心惊的地步。
府中何时出了这样的叛徒?还是说,将军作为朝中新兴的力量,却已被对手渗透得如此彻底?
吕良抬起头,近在咫尺的乌黑城墙更显巍峨高耸,浓得化不开的夜色裹着它,添了几分模糊的神秘感。
对方大费周章把他这个无足轻重的幕僚骗来天佑,显然在这盘棋局里,他吕良本就是颗必须落在此处的棋子。
盯上他这样一个小小幕僚,对方心思之深、来势之险,可想而知。
吕良很清楚,眼前这座庞大的天佑城里,正有一场阴谋围绕着自己展开。或许从他踏入天佑地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走进了对方布下的埋伏。可对方对阳侯袁氏的底细摸得如此透彻,其图谋必然非同小可,他必须尽快查清对方身份,掐断所有潜在的危险。
没时间犹豫了。哪怕明知前方是龙潭虎穴,这一趟,他也必须闯。
身下的马儿缓缓前行,吕良的目光始终紧锁着前方的路,浑身每一个细胞都绷得发紧,警惕拉到了极致。几乎是印证他心中的不安一般,随着马蹄“哒哒”落地,深浓夜色里,城门处的一道人马身影,渐渐闯入了他的视线。
是在等他吗?
吕良眼神微沉,可随着距离拉近,他却忍不住失笑。那身影看着格外稚嫩,倒像个半大的孩童。再仔细看,身形纤细,分明是个小娘子。她会在等谁?
无论等的是谁,都绝不会是他。毕竟,那封密信背后藏着的心思与筹谋,怎么可能是一个小娘子能掌控的?
可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马嘶突然划破夜空。
“将军没死,但不代表,之后不会死。”人还未到,声音先至,那小娘子,竟向他行来。
“你……”吕良突然觉得自己左腿的伤处有些发烫。
此刻恰逢寒宵灯会,天佑城内热闹,外头却一片寂静,四下里见不到半个人影。旷野上只有夜风卷过枯草,发出“沙沙”的轻响。
青色的兜帽遮住了小娘子的大半面容,偏偏一双眼睛亮得惊人,仿佛将漫天熄灭的星光都敛在了里面。她直直看向吕良。
“是我。”小娘子说。
“什么意思?”吕良升起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
“吕先生在信里问我,我是谁。”周会宁抬起头,看着眼前这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和上面充满智慧的细纹,“我现在回答你,是我。”
吕良左腿的陈年旧伤骤然灼烫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