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佑城的贵人们眼中,街边那一个个形容枯槁的乞人不过是渺小的蝼蚁。但对于一位小娘子和一名女婢而言,身处困窘的小巷之中,被二十多个手拿棍棒的成年男子团团围住,实在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
好在今日周会宁允饮花带刀出门。
雪亮的刀光划破凝滞的空气,朝着最前方的男子劈去。对方本能地举起手中网兜格挡,竹篾与刀锋相撞,立刻被斩断。
千钧一发之际,天际突然炸开一阵扑棱棱的声响。一大群灰黄相间的鸽子如乌云般压来,漫天纷飞的碎翎与羽粉簌簌落下。饮花被迷了眼睛,便闭眼护在周会宁身前,却听那“登徒子”道,“快,现在!”
乞人们遂高举手中的武器,向高空扑去。
直到这时,周会宁才发现,乞人手里拿的其实只是用来捕捉鸽子的简陋网兜。他们……竟然也是来捉鸽子的吗?
“您,您没事吧?”而这时,有人转过头来关切地问。
少年感受着乞人们时不时投来的目光,觉得有些可惜。他精心营造出的伪装,就这么阴差阳错的被撕开了。一个可怜而无辜的小乞人,是不可能在这一刻聚起来这么一个团伙的。
但这本就是他以防不测的手段,二十多个乞人把局面彻底推入了他的掌控之中。
他看向那个出神看着鸽子的小娘子,突然好奇她回过神来的反应。
鸽群训练有素地盘旋着,网兜一次次落空。最终,信鸽们愉快地掠过白杨树,扑扇着翅膀回到了阳侯府中的鸽房里,发出“咕咕”的叫声。
“三只,给你阿妹入药,够了。”
听了少年的话,乞人们稍稍平静,准备将好不容易捕获的三只鸽子绑好。
“我会告诉将军的。”一个清冽的声音骤然响起,乞人们纷纷转过头,方才那个安静的小娘子也被扑了一头碎羽,狠狠打着喷嚏,“你们当我的面偷我的鸽子,我会去告状的。”
乞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哄笑,那小娘子是贵人,可行事鬼祟,与他们又有何区别。少年却暗自思忖,周小娘子痴心那未婚夫已久,自然……觉得夫妻一体。说是她的鸽子,也理所应当。
肆无忌惮的笑声中,一声奇怪的口哨倏尔响起,乞人们手中的鸽子突然疯狂挣扎,挣脱束缚冲向天空。饮花眼疾手快,甩出半块粟米饼,“啪”地一声击中一只鸽子。那鸽子扑腾着跌落在地,被她一把攥住。
原本就只抓到三只鸽子,这下竟一只都不剩了。乞人们顿时双目赤红,举起手中的棍棒,气氛再度紧绷,一触即发。
周会宁却并不害怕。她小心翼翼地让婢女将鸽子收到笼子里,随即重新看向少年,“你知道这些鸽子往返的规律了?”
“日西斜时观影,晴日便在影子如腰长时返,落雨落雪便在影子与肩高时返。”少年示意乞人们不要轻举妄动,“周小娘子,您不是为袁郎君才来阳侯府的吗?为何要与这些鸽子过不去?”
看来,阳侯袁氏这几天确实不太平,以至于让少年钻了空子。周会宁从少年的话语中得到了些有用的讯息,却因为这些天听袁僳的名字听得起茧,不太想回答少年的问题。
她低头看着怀中的竹简,指尖摩挲着斑驳的字迹,有些不舍和为难。
她虽得了一只鸽子,但若是鸽群频频失踪,引起阳侯府的警觉,便可能变成废棋。而少年想要这祭文的理由无可厚非,哪怕是有些野心,在洼姚双方都会向大齐争取支持的情况下,若有些当年桔子关的消息传出,也不是坏事。
她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拿这个跟你换,你从此不要对这些鸽子下手,好不好?”
果然是为了这些鸽子。少年不知道这只是一个巧合,心中只觉得震撼,一个小娘子面对一群全副武装的乞人面不改色,只是为了情郎的几只鸟儿。少年看着她清澈的眼眸,难以理解她如何将聪慧和蠢笨集于一身,“周小娘子,您知道我偷了将军的东西,为何不直接威胁我?”
“能做公道的交易,为什么要威胁呢?”周会宁眼眸明亮,“待你拒绝,我无路可走,再威胁你也不迟。”
少年想起彼时将军府门口那碗热茶,低声一笑,“您这般公道的交易,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阳侯府的信鸽血脉特殊,本就是入药所用,如今周小娘子愿以珍贵的药材来换,自然更好。
末了,确认过竹简上面斑驳的字迹,他问,“您不去阳侯府吗?”
周会宁摇摇头,“我要做的事已经做好了。”
或许是为了今日的行动,她特意穿了一身灰衣。即便被鸽子扑棱得满头都是碎羽,依旧腰杆挺得笔直,透着股不容侵犯的高傲。可少年心里清楚,这位周小娘子的真性情,远比他此刻看到的模样要复杂得多。
她明明能凭聪慧看穿别人的心思,却偏偏追到阳侯府,用这股机灵劲儿去救情郎的鸽子。可救下鸽子后,她却连人家府门都不敢迈进去一步。
人说“情深才会生怯”,少年看着渐渐远去的少女,莫名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这周小娘子,当真是个矛盾又无聊的人。
至于她为何要打自己——他现在一点也不想知道了。
就在这时,周会宁却突然停下脚步。
她想起来了。
一个能在阳侯府挖狗洞的少年,一个能看出信鸽往返规律的人,一个原本险些冻死,短短时间却聚起一群乞人的少年……
怎么可能只是恰巧晕倒,像他的外表那般单纯无辜呢?
她本来不计较,是因为饮花已经惩罚过他的唐突。
可是现在,她要生气了。
她不知道这股突然袭来的怒意从何而来,只觉得眼前这少年,一点儿也不该有一双这般乌黑湿润的眼睛,更不该让她想起她的小狗扶慈。
“那日,你是故意将木牌缠到我裙子上的,是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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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你真卑鄙。”
风停了片刻——
“周小娘子,我为人卑鄙,那你做偷儿偷人鸽子,又算什么?”
“……”
风雪再起,正午的冬阳同时照亮两张漂亮又稚嫩的面孔。少年卑鄙了许多年,却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连院墙里鸽子们扑簌簌的振翅声,听起来也有些忙乱。他害怕这种感觉,下意识口不择言。
而周会宁更是僵在原地。
或许是因为她救过这个少年,或许因为两人身份天壤之别,她从未想过少年会忤逆自己。而现在他不但言辞不驯,甚至让人难以反驳——
是啊,就算这背后是某种谋算,而政治斗争从来不是非黑即白,但她好像,确实扮演了某种不光彩的角色。
说出口的瞬间,少年便开始后悔。他虽然狡诈,可从未做过和小娘子对骂这种有失风度的事情。
然而,心头莫名涌起的兴奋是什么呢?他下意识滚了下喉头,
冒出一句话,“周小娘子,昨日袁将军已回府了,听闻是称病休养。昨夜我见袁大郎君用飞鸽召回了袁将军最亲信的吕姓幕僚,想来将军已能亲自下令,身子怕是无甚大碍了……”
然而,此时说什么都已经是无用。
周小娘子的目光从不可思议变得愤怒,风雪卷起她鬓边碎发时,少年看见她耳垂旁那颗红色小痣,竟似被怒火染得愈发鲜红。
“干卿底事!”她说。
压抑的士族少女,果然很暴躁。
想到自己竟然曾经为周小娘子将嫁入浑水般的阳侯府担忧,少年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还保留着一丝惨无人道的天真。
……
……
一些阴云散去,一些风儿吹来,墨色小马车一路驶出城门,最终停在了城郊的野外。
这里极为空旷,太阳显得硕大而浑圆,北风刮起厚厚的尘土,漫天黄沙里,奇异的鸽哨骤然响起,忽长、忽短、忽疾、忽徐,旋即,一只灰黄的信鸽扑棱着翅膀,凭风飞向远方。
“女郎给谁寄信呢?”饮花留恋地看着地上的饼屑,那是方才鸽子吃粟米饼剩下的。
“一个袁将军很信任的人。”周会宁想了想,说道,“他叫吕良。”
了解阳侯袁氏的人都知道吕良。当年戚氏叛乱,袁文韶身陷囹圄,一位幕僚凭三寸不烂之舌为其斡旋,才换来一线生机。自那以后,这个出身寒门的瘸腿男子,便成了阳侯袁氏的重要人物。
这只信鸽,便是为他捉的。
饮花觉得很神奇,只是喂了那么一小块饼,吹了那么几声口哨,小小的鸽子便能把女郎写的信,送得远远的。“他收到信,会给您帮忙吗?”
“我还没想好。”周会宁拾起地上一片碎羽,目光放空,似在思索什么。“但他知道事态紧急,会立刻赶来天佑。等到那时……我应该就知道要让他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