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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鳗鱼饭

作者:三页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落在头上的温度是那么温暖,让狛治不由得想到母亲在世时的体温。


    他近乎下意识地向后仰了仰脖子。


    “饿了吗?”


    他听见奉行大人轻声道,“正午了,不如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大人?这……”旁边的捕吏想拦。


    “你们也一起吧。”白城看向了他们,眉眼弯弯的。


    捕吏对视两眼,都不说话了。


    狛治从捕吏架在肩上的棍子缝隙里钻出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褐色粗布短衣立在阳光下,他才11岁,营养没跟上发育,个子不高,但胸襟露出的肌肉却练得紧实。


    他抬眼盯着白城,并不说话。


    “身上痛吗?”白城望向自己的幕僚,“等会叫个郎中来给他看看吧。”


    小崽子没有先前挨打时的嚣张气焰,似乎受不习惯他人的好,此刻站在庭院里反倒有些束手束脚。


    “药很贵……给这么个罪人浪费……”幕僚近乎脱口而出。


    白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我知道了。”幕僚低头。


    平日里油水充足的高大捕吏很快就给狛治挤到了墙角,人群鱼贯走入厅堂,跟同僚聊着家里的趣事,没人分给他半点眼神,就连刁难都没有。


    人们把他当成空气,又或是不可靠近的肮脏东西。


    狛治坠在队尾,提起衣服下摆抖了抖尘土,本想转身离开,奈何空荡荡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他低头沉思半晌,咬牙跟了上去。


    少吃一顿饭,就能多给爸爸存点钱买药。


    而且万一这个奉行真的给自己叫了郎中,他就可以把药偷偷藏起来带回家给爸爸吃。


    奉行所的私室不大,捕吏也是第一次进入奉行的私室用餐,虽有些拘束但很快按照职级坐了下来。


    江户时代人们用膳多在木制的小矮桌上,一人一桌,准备饭食的仆役并没有给狛治准备桌子,狛治孤零零站在门口,正午的阳光烧灼在他背上,显得格外刺眼。


    他捏着衣服的指节紧了紧,而后咬牙便要在门外坐下。


    趴在地上吃又有何不可?


    免费的午餐不要白不要。


    “五条,在我身边安排一个桌案。”白城轻声吩咐,顺便起身从旁边的矮柜里翻出一个蓬松的黄色坐垫,中间还用针绣了一只可爱的红眼小白兔。


    幕僚虽然皱眉,但不敢不从。


    “坐过来吧。”白城朝狛治招手。


    狛治踩着木屐的脚趾蜷缩了一下,近乎在门口僵直半分钟,他站在烈阳下逆光看着主座上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奉行,绣着花鸟画的昂贵屏风在奉行背后,白城一双沉静似水的眸子温柔地看着他。


    “过来吧,小鬼。”


    他弯腰脱下了木屐,整齐地摆放在台阶下,脚在木板上磨蹭干净,才抬脚踏入榻榻米上。


    两侧的捕吏顿时变得安静,屋内甚至只能听见树上蝉鸣的叫声。


    他走到奉行大人身边,扫了眼众人的坐姿,而后跪坐了下来。


    膝盖刚一触及垫子就觉得软软的,他低头挪了挪膝盖,又伸手去摸了摸绣上去的兔子耳朵。


    到底还是个孩子。


    仆役开始依次奉上每人的餐食,白城的视线一半留意着狛治,一半在思考鬼灭故事线里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不出意外,狛治的父亲已经在家上吊自杀。


    狛治吃过饭回去……也只能看到父亲挂在屋内的尸体。


    该怎么样处理这件事情?


    怎么样处理才能让狛治不对我产生恶意?


    虽然原著里狛治并没有因此对官府人员产生报复行为,但他又怎么可能不怨?


    更何况自己留他下来吃饭,他不可避免地会想——要是不留下来说不定还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要是不留下来说不定父亲还有气,还能救下来。


    虽然按照时间线,自从他父亲得知狛治再度被抓入官府消息的一瞬,就因为愧疚而选择了自杀。


    白城初入这个世界的时候,狛治父亲的死亡便已成定局。


    脑中念头百转,但面上不显。


    黑色的饭盒上有漂亮的牡丹漆画,众人等待着奉行率先动筷。


    狛治垂眼看着面前高级的饭盒,等待大家都打开了饭盒,才小心翼翼地揭开了盖子。


    今天厨房备了新鲜的鳗鱼,做的是特等的鳗鱼盖饭,烤鱼的香气混着蜜汁酱料香味扑鼻。


    他不由得吞了吞口水,下意识地看向白城,却许久没有动筷。


    “怎么了?”白城注意到了。


    “我不饿。”狛治第一次在奉行面前露出软化的语气,“我能把这盒饭带回家吗?饭盒我会洗干净还给您的。”


    白城近乎能想象到,狛治兴高采烈地捧着鳗鱼饭回家,却只看到父亲挂在梁上尸体那一瞬的痛苦。


    掉落在地的饭盒,流淌到榻榻米甚至沾上尸体的鳗鱼汁,冷腥的鱼油,还有冰冷结块的米饭。


    白城能够想象到那个场景。


    这顿饭不该吃鳗鱼饭的……这么美味的饭,小孩之后可能再也吃不下了……


    一声为不可闻的轻叹,“家里还有人?几位?我让厨房备一份给你带回去。”


    狛治本想多说几位,这样可以少好几天的伙食费,但对上奉行的眼睛,“一位,我爸爸。”


    直到厨房把新备好的餐放到狛治身边,他才动起筷子。


    木筷小心翼翼地夹断鱼尾,然后送到嘴边尝了一口,蓝色的瞳孔伴着雪白狭长的睫毛放大。


    “很好吃?”白城笑眯眯地看他。


    狛治对着鳗鱼饭怔神,过了好一会才把脑袋埋在饭里开始刨。


    风卷残云般丝毫不剩,甚至连酱汁都沾着米粒吃了个干净。


    席上的人如坐针毡,跟罪人同桌吃饭,他们自诩辱没了身份,可这人却是奉行大人允许的。


    他们近乎各个都皱着眉头,有些食不下咽。


    “你不吃吗?”狛治问离他最近的一个幕僚,低头一看鳗鱼饭近乎还没动过。


    幕僚怒发冲冠地用手指着他,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


    狛治等了一分钟,没见幕僚反对,便把饭盒连着味增汤一起端了过来。


    “奉行大人!”幕僚一扫袖子便要站起。


    白城单手在案几上撑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狛治,“小孩子还在发育,你就让他吃吧。不要浪费粮食。”


    幕僚愤愤坐下。


    狛治难得吃了个饱饭,食物分解的多巴胺甚至削弱了身体的痛感,等他结束用餐的时候,幕僚和捕吏都已经一个个先行告退了。


    席间甚至只剩他和奉行两人。


    狛治专心吃饭,狭长的睫毛轻扇,有些局促地把饭盒盖好垒在一起。


    他走到奉行桌子对面三米的距离跪下,“多谢款待。”


    “那可以答应我下次不再偷窃了吗?”白城的案几早已收拾干净,此刻随性地卷着一本书在看,白发如雪一般散落在白衣之上,一双银白色的眸子却没有狛治熟悉的盛气凌人之感。


    狛治不语。


    “罢了,下次不要再被席间的叔叔们逮到了。”白城挥挥手,“早些回家。”


    “谢谢您。”狛治确实把席间捕吏的脸都记在心间,难得衷心感谢。


    期间名为五条的幕僚去而复返,“奉行大人,医师不愿给罪人看病,说要是强行胁迫他,请愿切腹自尽。”


    狛治并不抬头。


    白城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吗?”


    “那我先行回家了。”狛治垂着眼眸,抱着鳗鱼饭盒,大步走到门槛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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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白城出声叫住了他,“私室里间有一个柜子,柜子第三层有上好的金疮药,回去自己记得涂。”


    狛治扭头看他,一双美目瞪大,似乎不可置信。


    “去吧。”


    狛治拉开厚纸糊成的木框架推拉门,一进里间,便有一股淡淡檀木香,清冷带点苦甜。


    他赤脚踩在地面,走到奉行大人所说的柜子前,拉开了柜门。


    金疮药就在柜子最外层,很显眼的地方。


    但狛治近乎第一眼就被金疮药后面的铜钱吸引。


    一长串的铜板,甚至还有银货。


    少年的心脏砰砰直跳,他扭头看着推拉门外奉行大人的影子。


    那人还半躺在坐席间,没有往这边看过来。


    心如擂鼓。


    狛治的眼前滑过父亲病弱的模样,想起昨夜给父亲擦拭身体,那崎岖突出的一节节脊柱。


    是诱饵吗?


    他吞咽了一下口水。


    暗自下定决心。


    诱饵又如何?


    “拿到了吗?”走到外间,奉行大人半靠在案几间,视线集中在书上,并没有盯着他。


    他问的是什么?


    到底是指金疮药还是那串铜钱?


    狛治死死盯着他的微表情,肌肉绷得死紧,伤口再一次裂开,血渍浸湿了褐色短衫。


    他把金疮药从口袋里缓缓掏出来,“拿到了,谢谢您。”


    白城这才抬头,确认了瓶子的颜色,“回去敷在伤处,三天就能好。这两天不要跟人打斗了,嗯?”


    “嗯。”狛治垂眉不看他,“我会的。”


    “早些回家吧,鳗鱼饭热了会更好吃,别让令尊久等。”白城挥手。


    狛治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令尊指的是自己的父亲。


    眼眶居然有些湿润。


    11岁在烈阳下挨百叩之刑的时候没哭,顶着嘲讽嬉笑的眼神落座的时候没哭,吃鳗鱼饭的时候没哭,反倒现在眼眶有些湿润。


    这种罕见的珍贵的,从未感受过的情感是什么呢?


    这份感情在胸腔里膨胀,让他觉得胸口有些酸涩,“我会报答您的。”


    他听见自己这样说。


    他捧着饭盒的指尖用力到泛白,垂眼看着自己手腕上象征罪人的三道刺青,口袋内层的铜板像是火烤过那般灼得人难受。


    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是天方夜谭,有些羞愧。


    但白城差点笑出声来,还是狛治的猗窝座大人倒是格外好说话。


    “真是个乖孩子啊。”白城轻轻叹气。


    很珍重地走到狛治面前,蹲下身跟他平视,伸出了小拇指,“我等你长大。”


    “一言为定。”狛治空出右手,勾上了奉行大人的小指。


    等到走出町奉行所,狛治还在为奉行大人那像神明一样温柔的眸子而恍惚。


    奉行大人的手很细腻,冰冰凉凉的,看起来身体很不好的样子。


    忘记告诉他我的名字了。


    不过这也是好事。


    坚硬的铜钱隔着薄薄的布料第一次膈得人心慌,狛治转念间便一扫眸底复杂的情绪,抱着饭盒往家里匆匆跑去。


    “狛治!”隔壁独居的三花家的老爷爷颤颤巍巍地大步跑向狛治。


    头顶的烈阳一瞬间让人眼前有些恍惚。


    狛治心底里的不安愈来愈大,一双澄蓝的瞳孔近乎凝固在眼眶中。


    三花爷爷嶙峋的手掌抓着狛治的肩膀前后摇晃,“听说你又被抓了。”


    “奉行大人邀请我去吃午饭……我还带了饭给爸爸……”狛治喃喃语无伦次,甚至自己都分不清有没有出声。


    胸前的木盒沾着狛治的体温,一瞬间他觉得四肢都拔凉拔凉僵硬万分。


    “你父亲上吊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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